诗经的作者简介(诗经的作者有的大概知道)
诗经的作者简介(诗经的作者有的大概知道)——以下主要看几位身份特殊的作者,不是恋人、官员那种一般情况。西周时期的虎蓥(音“赢”),既可为日常盛器,也可为祭祀礼器。先看最普遍的情况:作者虽然无名,但有较为丰富的身份信息。这类作者太多了,名篇《关雎》、《蒹葭》便说不清具体是谁写的。但可以说,《关雎》乃出自一名坠入爱河的小伙子——此人家在南土,因《关雎》所在的《周南》即“南土歌集”(《吕氏春秋》);家境小康甚至更好,因“钟鼓”诸语看得出一定的礼乐教养……《蒹葭》的作者画像至少也能到这种程度,不再赘述。——《国风》以地域分章节,且多言男女情事,爰以画得出作者的大概;《雅》、《颂》的作者轮廓更清楚,盖因此二篇多言庙堂事,作者身份更为特殊。
只道是,《诗经》的地位太高太特殊,古来对它的过度解读或锐意附会一直是个问题……今人还要如此读下去吗?时代变了,《诗经》早已从“文化宪法”的位置上下来,我们尽可以把它作为文学文本或史学文献对待。
很多读者直接把《诗经》的作者等于“无名氏”。当然不能算错,但不够准确。“无名氏”大约指的是既无“相对身份”更无“绝对身份”的人。《诗经》的大多数作者的确“查无此人”,但至少看得出他们的“相对身份”,如丈夫、妻子、恋人;而最普遍的情况是,此两种身份都看得出,如军人丈夫、贵族情郎、小吏的妻子——其相对身份如丈夫,绝对身份如军人,唯有具体的张三李四不可知之。
周朝军士复原图
更有一类作者,不仅身份非常明确,具体是谁也非常明确。如此,“无名氏著”更应改为“某某、某某等著”,如《全唐诗》为“李白、杜甫等著”(《全唐诗》里也包含了很多“查无此人”的情况)。——那,有没有货真价实的无名氏呢?当然有,《诗经》的一些篇章真的搞不清作者,盖因诗的主旨本就搞不清或其作者可以是当时的任何一人。——本文仅就以上的三种情况略做一梳理,挂一漏万。
先看最普遍的情况:作者虽然无名,但有较为丰富的身份信息。
一、第一类作者:无名有身份这类作者太多了,名篇《关雎》、《蒹葭》便说不清具体是谁写的。
但可以说,《关雎》乃出自一名坠入爱河的小伙子——此人家在南土,因《关雎》所在的《周南》即“南土歌集”(《吕氏春秋》);家境小康甚至更好,因“钟鼓”诸语看得出一定的礼乐教养……《蒹葭》的作者画像至少也能到这种程度,不再赘述。——《国风》以地域分章节,且多言男女情事,爰以画得出作者的大概;《雅》、《颂》的作者轮廓更清楚,盖因此二篇多言庙堂事,作者身份更为特殊。
西周时期的虎蓥(音“赢”),既可为日常盛器,也可为祭祀礼器。
——以下主要看几位身份特殊的作者,不是恋人、官员那种一般情况。
(一)《国风·行露》的作者:史上第一位维权者
此篇的作者怕是我国最早的“维权者”。诗中女子坚决反抗恶霸阔少的“强娶”,将其比喻为“长角的鸟雀”、“呲着大牙的老鼠”,不惜吃官司也要反抗命运的不公。可惜,大概率失败了。诗中情事应发生于西周初年,距今三千年左右,我们来看这位奇女子竟能有多坚决:
谁谓雀无角?(“长角的鸟雀”)
何以穿我屋?
……
谁谓鼠无牙?(“呲着大牙的老鼠”)
何以穿我墉?
……
虽速我讼,
亦不女从!
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中的老鼠
西周初,官方或为增加人口,设“媒氏”,强制适龄男女结婚——这就给了诗中这种有权有势的男方以“强娶”的依据。强娶就够可恶了,竟还不理仪轨,等于直接抓人;无礼、抓人还不算,见女子不愿意,竟还联合墨吏陷害女方,整是一出如假包换的“窦娥冤”。
为何女子大概率失败了?
折子戏《窦娥冤·法场》
首先,男方有“媒氏”的法理依据。更直接的,男方乃一有“产业”甚至“封地”的绝对强势者(诗中的“家”)。即便女子挣开第二条枷锁,官司得以打到当时的最高院,仅以第一条,维权还是得不到什么支持。——但《诗经》传颂至今,这场官司跟着被念叨了三千年,这一意义上,盖无有比《行露》更成功的维权了。
(二)《国风·绿衣》的作者:千古第一有情人
这是一首悼亡诗,作者作此篇怀念过世的妻子。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妻子走了,我只好反复看她留下的衣服;“絺兮绤兮,凄其以风”,越看越细致,一针一线啊,皆渗透了你的气息,都沾着你的影子;“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唉,唯有你懂我,唯有你能拥有我的心。化用鲁迅先生的话,这是一位有情有义的真豪杰。
《邶风·绿衣》画意
的确,历史上多的是薄情寡义之徒,但看看这首《绿衣》,看看苏轼之悼王氏、贺铸之悼赵氏、陆游之悼唐氏……即便在“最是无情无情帝王家”,亦有唐太宗——钢铁硬汉啊——至死念着长孙氏;还有明太祖一直念着马皇后,明成祖自徐皇后身故便再未立后……
明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
——绝不能因为有“陈世美”的存在就笼统地宣判中国男人无情无义。起码自《绿衣》,中国人便有尊重妻子、珍重夫妻感情的传统。《诗经》既已被尊为《五经》之一,这一传统便被等同于道德上的硬杠杠,成为无可争议的公序良俗,迄今影响着我国的立法和司法。
——无情无义即无德,我彬彬中华的共识。
(三)《国风·考槃》的作者:史上第一位隐士……的朋友
《诗经》之中,身份如《绿衣》、《行露》的作者虽不多,毕竟还有比较接近的,但《考槃》的作者真是独一份——此诗是迄今最古老的隐士之歌,作者应为隐士的好友。自此诗,“考槃”成“归隐”或“随遇而安”的代名词,王安石、苏辙、张栻、唐寅等太多大家以之入诗。
“史上第一隐士”什么形象?我们直接看:
考槃在涧,(一说盘桓,一说鼓盆而歌)
硕人之宽。
……
考槃在阿,
硕人之薖。(音“科”,貌美)
独寐寤歌,
永矢弗过。
……
——“硕人”既可指“大个子”,也可指“美人”或“品德高洁之人”;“宽”、“薖”与此略似。这位“大人先生”隐居世外,一会儿在山涧里溜溜(“涧”),一会儿在山坡上转转(“阿”),孤零零一个人睡一个人唱歌(“独寐寤歌”),誓不走出这隐居之地(“永矢弗过”)。
古今不少人为这首诗加上其他的涵义,“讽刺卫庄公”云云(《诗序》),但更多的读者或学者认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在此做什么考证,就想问:若《考槃》说的不是隐士,那些山涧、山坡算怎么回事?“独寐寤歌”又怎么回事?那些以“考槃”喻“随遇而安”的鸿儒都是误读吗?
唐寅《画盆石菖蒲·其二》:“早起虚庭赋考盘,稻田新纳十分宽。 呼童摘取菖蒲叶,验到秋来白露团。”
只道是,《诗经》的地位太高太特殊,古来对它的过度解读或锐意附会一直是个问题,如某些“红学家”拿着半部残书硬套清史。古人倒也罢了,今人还要如此读下去吗?时代变了,《诗经》早已从“文化宪法”的位置上下来,我们尽可以把它作为文学文本或史学文献对待。
二、第二类作者:有名有身份如上文,无名、有身份的作者占了《诗经》作者群的绝大多数:其寻常的一类,如写下《关雎》的男青年或写下《颂》篇的朝廷官员;其非常的一类,如写下《行露》的“西周窦娥”或写下《考槃》的隐士之友。——相比之下,身份和名号都很明确的作者少得多的多了。
——且这种情况有时裹着争议。
(一)作者是……周公?
如著名的《七月》:
七月流火,
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音“必”)
二之日栗烈。
……
古人多以此诗为周公亲制,而明清以来的学者多认为它是对古豳地民歌的改编(《七月》来自《豳风》)。当然,都有可能,只是从文本上看,后一种观点更可靠些——毕竟诗中多的是“馌彼南亩”这种农业生产的细节,更应出自一位更接地气的基层官吏的创作或改编。
古人劳作场景
以周公为作者的诗篇还有《豳风》里的《鸱鸮》,这回却基本没法反驳,因最早记载此事的是中华文明的另一部基础性、纲领性经典——《尚书》。《尚书·金滕》篇有云:“……乃流言于国曰……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乃得。于后公乃以诗贻王,名之曰《鸱鸮》。”
“周公恐惧流言日”,遂作此诗以明心智;且从文词看,《鸱鸮》的作者确乎不像《七月》似的铺排细节,而是高屋建瓴,用语委婉:
鸱鸮鸱鸮,(音“吃消”,恶鸟)
既取我子,
无毁我室。
恩斯勤斯,
鬻子之闵斯。
……
——你这恶鸟啊!已经抓了我的孩子,能不能放过我的家啊?养育孩子多不容易,时时担忧,切切爱抚(“恩斯勤斯”)。——是的,这是一首“寓言诗”,委婉之不能再委婉。周公他老人家容易吗?保着王室护着百姓,还被小人时时嫉恨,惟以这种剖白劝大侄子成王别多心。
周公画像
(二)那些大人物作者
何止周公,古籍中还记载了《诗经》的其他作者,且古今目之无异议,如《载驰》的作者许穆夫人、《渭阳》的作者秦康公。——无一例外,这些作者都是大人物。《大雅》有一首《抑》(通“懿”),作者也是大人物,但此人比秦康公他们更了不得。《国语•楚语》云:
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也矣……闻一二之言,必诵志纳之,以训道我……于是作《懿》戒以自儆也。
——卫武公九十多岁时还在辅佐周平王,作此篇劝导平王和同僚好好干,也为自己加油,莫重蹈西周的覆辙。虽说《国语》不如《尚书》的地位,但也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史籍;更重要的,看诗的内容,的确来自一位忧国忧民又深具智慧的长者,恰如九十多岁的卫武公:
庶人之愚,
亦职维疾。
哲人之愚,
亦维斯戾。
无竞维人,
四方其训之。
……
——不同于《七月》的“田园风格”,《抑》是一种“格言风格”,发黄钟大吕之音。引文的前四句讲了一个古今通用的道理:普通人犯糊涂,社会如害小病;当权者犯糊涂,国将危矣。并因以推导出“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即所谓:强国莫大于用贤,用贤则四方顺从。
周平王画像
至此,有人会说:周公、卫武公这种作者也不能100%确信啊!没错,那么多权威古籍都写了,古今也无异议,但时间隔得太长了,周朝啊……此外,你也说了,《诗经》如“文化宪法”,古人免不了把能贴上边儿的好人好事都往上招呼……但以下两位作者,真的毫无争议。
(三)最无争议的作者:孟子、尹吉甫
之所以这两位不可能有争议,因诗里直接写了作者是谁。
《小雅•巷伯》的结尾是:
寺人孟子,
作为此诗。
凡百君子,
敬而听之。
——我是内官孟子,敬请大家仔细听我说。作者名号曰孟子,身份曰寺人,一如唐朝的王之涣,生平虽不甚详尽,但既有名号又有身份。
《诗序》云:“《巷伯》,刺幽王也,寺人伤于谗,故作是诗也。巷伯,奄官兮。”班固以“巷伯”称司马迁。
再就是尹吉甫,此公留给我们两篇大作,一者,《大雅·嵩高》:
吉甫作诵,
其诗孔硕。
二者,《大雅·烝民》:
吉甫作诵,
穆如清风。
——这是两篇绝对意义上的大作:其一,体量宏阔,皆至64句,于唐诗中尚不多见,“其诗孔硕”当之无愧。其二,写得真好,《嵩高》开篇即拔地而起,“嵩高维岳,骏极于天”,喻此诗所歌颂的申伯功德太大(申伯对平王东迁有大功),此种写法大大启发了杜甫诸公(方玉润)。
至于《烝民》,我们今天还在用里面的“明哲保身”、“爱莫能助”、“不畏强御”、“穆如清风”……说它是一座“词库”并不为过。仅以尹吉甫的这两首诗,便须完全认可孔老夫子的教诲:“不学《诗》无以言”。往小了说,不学好一门语言里的精华便不足以用好一门语言。
——往大了去说,不把语言中最好的部分传承下去,则整个语言乃至整个民族的精神和智慧都会没落,全人类通用。
中华诗祖,实至名归。
三、第三类作者:真正的无名氏如本文的题目,这类作者看似最多,其实不多。
上文说了,我们至少知道作者是哪里人;结合诗意,乃更能为其作一大概画像,基本不会不知道作者的性别、社会地位、情绪状态、写作缘起……故而,真正的无名氏也是相对的,不是一点信息都没有(至少知道籍贯),而是因诗意的模糊而不能给出更多的身份信息。
如《卫风》里的《河广》,全诗很短:
谁谓河广?
一苇杭之。
谁谓宋远?
跂予望之。(音“起”,踮起脚尖)
谁谓河广?
曾不容刀。
谁谓宋远?
曾不崇朝。
——谁说河水宽?一根芦苇就能过去,一叶小舟都能填满它。宋国远吗?踮起脚就能看到,不需一个清晨便能到达。——作者只说了“宋国离卫国近”这件事,他想表达什么?钱钟书先生言此诗“盖人有心则事无难,情思深切则视河水清浅”(《管锥编》),亦即是说,他也不知道作者在说什么。
黄河边的芦苇
话说回来,这首诗固然没什么历史信息,但,不好吗?“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如钱先生所言,作者实用情极深,表达得却那么疏阔。类似的事,李商隐也经常做。“沧海月明珠有泪”,哭谁呢?谁在哭?想起一些现代诗,一样看不懂,但诗意远不如《河广》或《锦瑟》。
另有一类无名氏之作,乃“作者可以是任何人”的情形,如《召南》里的《甘棠》,为怀念召穆公而作,题目“甘棠”即是一株召穆公曾经歇息过的棠梨树。这首诗可以是任何人写的,其作者:周朝人民。不似《河广》,《甘棠》的主旨非常清楚,但其中的情感太博大太普遍了。
——如“我爱我的祖国”没有作者。
甘棠
四、小结本文将《诗经》的作者分为三类:其第一大类,亦人数最多的一类,有身份信息但无具体名号;次之一类,有明确的身份和名号,这类作者一概为大人物,其作品的史学价值很大;第三类作者,直观上最多却并不很多,即真正的无名氏,史学价值不大,但文学上真的好。
何必要写《诗经》的作者?
不说什么大话,就是想从这部经典身上尽量多收获一些。
【主要参考文献】《诗经》,《尚书》,《国语》,《吕氏春秋》,朱熹《诗集传》,方玉润《诗经原始》,牛运震《诗志》,陈仅《诗诵》,钱钟书《管锥编》,刘毓庆《诗义稽考》,细井徇《诗经名物图解》等。
写于北京家中
2022年10月24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