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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沧海变成了桑田(树殇或桑田沧海)

谁想沧海变成了桑田(树殇或桑田沧海)2中国传统村落、中国景观村落丁李湾是我的村庄近邻,记忆中与现在的落差何其巨大。一直看得见的而今天特别显眼的,是那些明清时代的建筑——古民居;曾经一度看不见如今又看得见的,有吹打乐、地灯戏、花鼓戏、舞旱船甚至舞狮。永恒的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势必永恒的泼陂河水库。而丁李湾唯一缺憾的,就是没有了哪怕是一棵古木,而我所要讲述的,正是一棵千年古柏与我的故事。之于我个人而言的桑田沧海,真实可见的,莫过于泼陂河水库。泼陂河水库修成时,我刚出生,事实上我并未曾亲见过变化的过程——只看到变化之后的景象。但只要经历过、见识过或听闻过水库移民的人,稍加思考,便会把一座大中型水库的横空出世与桑田沧海联系起来。有一种桑田沧海并不是移民,而是行政区域的重新划分,导致户籍隶属的改变。譬如从光山县划到经扶县,经扶县“横空出世”。此外还有一种桑田沧海是改朝换代,如经扶县改名新县,缘于国民党统治区的解放,随后全国解放诞生了中

树殇,及某种意义上的桑田沧海

文/余长城

1

我这一生都相信古老、传承、岁月、永恒,大抵与一棵树有关。对于古老与岁月,不由人不信,便又延伸出桑田沧海。从相信到深信不疑,便可以称得上信奉了。传承的是古老,永恒的是岁月。

之于我个人而言的桑田沧海,真实可见的,莫过于泼陂河水库。泼陂河水库修成时,我刚出生,事实上我并未曾亲见过变化的过程——只看到变化之后的景象。但只要经历过、见识过或听闻过水库移民的人,稍加思考,便会把一座大中型水库的横空出世与桑田沧海联系起来。有一种桑田沧海并不是移民,而是行政区域的重新划分,导致户籍隶属的改变。譬如从光山县划到经扶县,经扶县“横空出世”。此外还有一种桑田沧海是改朝换代,如经扶县改名新县,缘于国民党统治区的解放,随后全国解放诞生了中华人民共和国。

虽然,我所见的不过是乡、村改名,称不上桑田沧海,但也足以使人体会到变化之无常。今之铁路、高速公路纵贯新县县境,柏油铺就的省道、县乡公路代替之前的土路,“村村通”公路延及家门,庶几算得上桑田沧海?如果这两样都算不上桑田沧海,那么新县山城的不断扩张,由千余户到万余户,而山村如古树中空,我那三十多户的村庄仅余十几户了,这算不算一种桑田沧海?

时代传承了什么呢?永恒了什么呢?如我新县之名,常教人想起日新月异、新兴不已。每个时代都不断贯以“新”字之名,如新农村、新发展、新思路云云。人之常新,则物必常新,哪怕是以老瓶装新酒,但也有以新瓶装老酒的。唯文化需要传承,唯自然风光可以永恒。近二十年,即新千年以来,新县新出了十几个“中国传统村落”和十几个“中国景观村落”,犹如山村复兴,传承之继续,永恒之不灭。

中国传统村落、中国景观村落丁李湾是我的村庄近邻,记忆中与现在的落差何其巨大。一直看得见的而今天特别显眼的,是那些明清时代的建筑——古民居;曾经一度看不见如今又看得见的,有吹打乐、地灯戏、花鼓戏、舞旱船甚至舞狮。永恒的蓝天白云、绿水青山,势必永恒的泼陂河水库。而丁李湾唯一缺憾的,就是没有了哪怕是一棵古木,而我所要讲述的,正是一棵千年古柏与我的故事。

2

总有一些记忆不甚明晰,记住的却是重点。在我刚能记事的时候,平生第一段记忆,就是一棵柏树树干躺在地上,被十几人合力推入塘中,溅起漫长、无限的浪花。那树干有两三丈长,比木水桶粗,记不得颜色是灰色还是黑色,总归是死者的颜色。连带出稍前的一个印象,是那棵树仍直立着,但腿已被锯断了,十几人拉着绳索,绳索套在脖子上,在众人呐喊声中,倒下了。那时它的头还在吧,地下的腿也还在吧,但头去了哪里、腿又去了哪里,我都不知。甚至那段树身后来去了哪里——做了谁家的寿木,我也不知。树桩所在的地方,许是后来辟为地基,建了新房,也或是辟为新房后面的树林,栽上了新的树木。

山村于是只剩下四棵柏树了:一棵千年古柏和他的三个孙子。倒下的柏树,该是千年古柏的最后一个儿子吧。那么,在我出生之前,在漫长的岁月中,他曾有多少个儿子?又曾有多少个孙子?剩下的三个孙子歪歪斜斜,长相不好,且皮肉开裂露出骨头——那是用来系牛被水牛蹭破的。孙子们也都有百岁了吧,如白铁皮水桶般粗细。

我的山村村口的风光,是一排树、一口大塘和一道山岗。池塘在左在北,山岗在右在南。在光秃秃几乎不长草的山岗上,竟然屹立着五棵松,虽大海碗般粗,恐怕也有千年,是和那棵千年古柏一辈的了。日出山岗,月爬上树梢。童年的秋千,荡漾在这些千年古树上。池塘有马路般宽阔的塘埂,左塘角是千年古柏,右塘角是一棵枫杨。塘埂内侧是一排冲天柳,外侧便是三棵歪歪斜斜的柏树孙子。冲天柳也很粗大,或者也有百年,可惜不是垂柳,略少些诗意,却多了些精神。冲天柳也是用来系牛的,夏天,水牛就泡在塘中系在柳树上,春秋则有牛系在柏树上。

村前有三条出路,又分歧为五条。左路由塘角千年古柏出发,通往集市及泼陂河水库;中路由枫杨出发,通往大队部(村部)及神留桥中学,其间又分出一条通往乡集的小路,由田埂延伸至梯地;右路从山岗出发,分为两条,一条通往长冲(长的冲田),一条通往山那边的村庄。

左路和中路都要经过一条小河,因为它太小了,村民都称它为河沟,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那时也没有桥。河沟发源于长冲,由几公里长的长冲汇集来的水,终于不能再由梯田承接了,在长冲最低一层一块十斗的大田之下,就是河沟的源头。河沟流往泼陂河水库,中、下游修有两座桥梁,一新一古。古桥称神留桥,乃“元大德十一年建”;一整块几十吨重的大理石桥板,有如神留,这就是神留桥村名的来历。新桥是解放后所修,独拱,桥面宽阔通汽车,故神留桥村在人民公社时期曾改名新桥大队。

古集就在古桥北头、神留桥湾内,神留桥湾就是古集改建而成的。新桥建成后,集市移到马路边,在前张洼湾地盘上建了供销合作社的气派房子,合作社门前即是新的集市场地,并可延及公路上。

新县建县(初名经扶县)时,神留桥保划归新县,古集与光山县接壤,光山县泼陂河镇东岳寺村村民依旧赶神留桥集。神留桥集是一个村集,比它大的有泼陂河镇集、浒湾乡集和八里畈乡集。泼陂河水库修成后,与神留桥湾相邻百余米的东岳寺村大余湾就设了一个码头,名字却叫神留桥码头,开通了航线,渡船可直达泼陂河水库大坝码头。神留桥村民去往新县,多乘船从泼陂河水库码头上岸,换乘从光山县发往新县的班车,而不需步行四公里到八里畈乡街乘车。有自行车后,则可以骑车绕行泼陂河水库,经浒湾乡街到新县县城。无论是从泼陂河镇还是从八里畈乡乘车,都要经过浒湾乡街,都要通过浒湾山洞和与泼陂河水库同年建成的浒湾大桥。

我的山村就坐落在新县八里畈乡集、浒湾乡集与光山县泼陂河乡集这么一个中间地带,丁李湾古村落也是如此。若论两个村庄之古老,很难说得清楚。丁李湾依古建筑民居可追溯至元末明初,我的山村依古柏可追溯千年,但已渺不可见。有谁能读懂古柏的言语,曾经的岁月风霜?

3

1990年秋,在我十八岁离开家乡之时,在村口,送行我的爷爷说:“无论将来如何变化,你只要记住这棵千年柏树。”起初,我并不知道爷爷说这句话的含义。慢慢地我懂了——桑田沧海。

爷爷一生经历太多:改县籍,两个叔叔被抓壮丁一去不回,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各种运动,三年自然灾害,修水库,两个妹妹因泼陂河水库迁到很远……爷爷是读过十年私塾的,命也很硬,按迷信的称命书计算命重七两一钱,属宰相之命,然而爷爷一辈子甘当农民。或许,他爱上了这棵古柏?父亲也爱上了这棵古柏,在他最小的孙子考上大学之后,他终于回到了农村;虽然这棵古柏已经死亡,却仍然屹立——诉说着自己的桑田沧海。

于我。于我的祖祖辈辈,从明初迁到神留桥保至今,是从未想到这棵柏树会死亡的。死去的爷爷没有想到,他送别的话语犹在我耳边。1988年大旱,秧苗都焦黄了,最旱的田露出寸许宽的裂纹,禾苗都可以点着火了,古柏却没有露出一点颓色。因为古柏就在池塘边上,它的根部有足够的水;即使池塘干了,它的根也可以吸到地下之水。除了干旱有什么可以伤害它呢?村民都视它为神树,供奉唯恐不及。

然而竟死于供奉,也死于无人护理。1985年到2000年新编的新县县志,记载县境内有古麻栎树若干、古银杏树若干、古柏树若干……自然这棵柏树也是统计其中的,但似乎从没有人对这棵柏树采取保护措施。显示柏树年老的是柏树内部的空洞,但我并不觉得有所危险,因为我家有一棵被雷劈空的柿树,四分之三的树干都烧掉了,仍顽强无比的活着,结拳头大的柿子。我离乡之时,柏树中空已由里及外,底部近泥土处出现了一道极小的缝隙;二十年后这缝隙已大至柿子。正月十五元宵夜,家乡有“送灯”的习俗,某村民竟将蜡烛送入树洞内,引发大火。最先发现火情的是我和两位堂叔,我们送完灯吃完宵夜后准备返回县城,出村时看见柏树冒出浓烟。我们三人取来脸盆,由树洞底部向内灌水,又取来梯子,从树洞上方向内灌水,终无济于事。事件惊动了村民,众人浇水,可还是难以浇灭。到后来从邻村借来喷灌机浇灭树洞之火时,离我们发现火情已有三个小时了。可怜古柏受此重创,奄奄一息,却没有被进一步拯救。当年4月,我回新县时,曾与县林业局办公室主任言及此事,请求抢救,未知结果。此后近十年没回农村,听弟弟说,柏树在挣扎三四年之后,终于完全枯萎——死去了。

呜乎,我的村庄。八十年代山岗上五棵松被人偷伐去时,我还不甚伤痛,那种乱砍乱伐是司空见惯了的。然而,对于一棵千年柏树来说,斧锯不能加,村民奉之以为神,竟也会死于人祸吗?我出生时,一些人已经老了,我知道其会死;我出生时,这棵树犹未显老,我不知其会死。

4

遂想起柏树相伴于我的那些岁月。至少有十五年,我是每日无数次看见这棵树的;高中三年假期,也是常伴着这棵树的。此后,离乡返乡,每次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棵柏树;在外想念家乡,想见最多的还是这棵柏树,它已“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了。几年前最后一次去丁李湾旅游,因为是团体活动,未回老家;坐在车上,远远望见村口已经枯萎的古柏,有落泪之感。

古柏很粗,有二人合围。据父亲讲,修塘埂时,将柏树树干埋有一丈多深,使之与塘埂连在一起,否则还会更粗。是的,塘埂高出其下的农田确实有一丈多高,左塘角虽略有降低,但距农田也有丈许。古柏最大的一根树枝,因伸向农田被锯掉了,剩下的第一根树枝,是与塘埂平行的,有如“黄山松”的第一根树枝,但更粗更大,上面可以睡人。

树枝离地面约一丈高。为了攀登,有人在树干上凿出三个凹槽,用以踏脚。终我一生,只敢爬到柏树的第三根树杈,再往上则不敢。有勇敢少年爬上树顶,系一两个酒瓶子,是巨大的风铃。

春、秋,柏树永远都是那样,它已经历过上千年春秋了,最美的是在夏、冬。夏日,古柏下是村民乘凉的第一美好地点,浓荫、池塘、南北的风、树冠上的蓝天白云、偶尔飞过的飞机……多少白日的梦想,都是在柏树下产生的,又消失了,如白云一般、风一般、炊烟一般、飞机拉出的白线一般……冬日,池塘结冰,柏树上落一层积雪。不管雪是薄是厚,对它都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披上了一件白衣。偶尔,池塘边某一棵树被雪压折了,倒向池塘,柏树却从不会倒,挺立着,昂扬着,笑看着被风雪冻得簌簌的提着小火坛走在上学路上的我们。北风从柏树方向刮向村庄,似乎被柏树给档住了,于是村庄便不觉得寒冷,池塘的鱼也不觉得寒冷。

舅舅曾说,他上学路过我们村庄时,从山岗上五棵松经过,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棵柏树——春天树冠上歇着几只白鹭,远胜于那些柳丝、杏花。我却从未见过柏树上停留过鹭鸶,或许我看的角度与舅舅不同,舅舅从山岗走下来时,是俯视,而我一生对柏树都是仰视。

我见过柏树上落过什么呢?猫头鹰,一条青蛇。一条小青,想爬上柏树,可树干太粗了,小青爬不上去,就被我打死了。猫头鹰栖在树枝上,静静地等待黄昏出来活动的田鼠。

那根可以卧人的树枝,曾系过无数秋千,荡着那些儿时的梦;那些梦有爷爷的、父亲的,也有我的。古柏的三个孙子无数次系过水牛,或许他也曾系过吧。有牛在柏树下分娩,牛胞衣被村民甩挂在冲天柳上;小牛站起来,倒下,又站起来,在“拜四方”。

少年时第一首诗作,是《幼芽》,第二首诗作,是《一棵大树向我走来》。如今,幼芽和少年已历尽沧桑,一棵大树停下了脚步。

谁想沧海变成了桑田(树殇或桑田沧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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