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决战之淮海战役示意图(淮海战役规模正式升级的第二阶段)
大决战之淮海战役示意图(淮海战役规模正式升级的第二阶段)沈阳解放后的第四天,东北战场硝烟尚未落尽,粟裕的华东野战军向位于徐州以东新安镇的黄百韬第七兵团发起了围追攻击,淮海战役开始。解放军于11月2日攻克沈阳后,宣告国民党在东北一败涂地。而作为东北“剿总”副司令长官,他也是在锦州被林彪攻克,东北局势即将恶化的时候,从徐州“剿总”调任东北“剿总”的。他到任时,锦州已经失守,东北大势已去。他的本意是放弃东北其他城市,将廖耀湘的第九兵团从营口走海路撤回中原以保存实力,但蒋介石执意让第九兵团收复锦州。其结果,让林彪谈笑间,将国民党第九兵团围歼于辽西平原。(详情见本文作者《气吞辽西——林彪谈笑间,国民党最强野战兵团灰飞烟灭》)
序言 :
“我的恐惧心理一直往上涌,往上涌!觉得徐州此刻就是一个刑场。我要去了徐州,不是被打死,就是被俘虏。”
这是杜聿明回忆录中,描述他从北平往徐州的飞机上,形容他当时心情的一段话。
十几天前,林彪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围歼战,让东北乃至放在全国范围内,也算得上最为强悍的、包括国民党两大精锐主力的野战兵团灰飞烟灭。
而作为东北“剿总”副司令长官,他也是在锦州被林彪攻克,东北局势即将恶化的时候,从徐州“剿总”调任东北“剿总”的。
他到任时,锦州已经失守,东北大势已去。他的本意是放弃东北其他城市,将廖耀湘的第九兵团从营口走海路撤回中原以保存实力,但蒋介石执意让第九兵团收复锦州。
其结果,让林彪谈笑间,将国民党第九兵团围歼于辽西平原。(详情见本文作者《气吞辽西——林彪谈笑间,国民党最强野战兵团灰飞烟灭》)
解放军于11月2日攻克沈阳后,宣告国民党在东北一败涂地。
沈阳解放后的第四天,东北战场硝烟尚未落尽,粟裕的华东野战军向位于徐州以东新安镇的黄百韬第七兵团发起了围追攻击,淮海战役开始。
11月9日,粟裕指挥十六个纵队将意图逃回徐州的黄百韬兵团十万人马,在碾庄圩围了个水泄不通。
蒋介石又急命正在葫芦岛指挥东进兵团撤退的杜聿明火速到徐州到任,着手解黄百韬之围的部署。
已经乱了方寸的蒋介石,当时不放心任徐州“剿总”司令长官刘峙的能力,把从东北回来养病的杜聿明调回做刘峙的副手,并兼第二兵团司令长官,指挥安排徐州防务。
后来又不满意于东北“剿总”司令长官卫立煌的作战部署,调任杜聿明回东北指挥操控含新一军和新六军在内的王牌战略级野战兵团——廖耀湘的第九兵团。
两个月左右,三趟往返。
从葫芦岛到北平的路上,杜聿明感慨万千。
三年前,任东北保安司令的杜聿明,国民党“五大主力”,他麾下有二(新1军和新6军)。内战伊始,他意气风发,奉命收复东北,指挥部队从山海关打到了松花江南岸。
短短两年左右,林彪在松花江北岸轰轰烈烈的土改和发展经济。后通过大规模的剿匪,彻底平息了袭扰东北地区安定的百年匪患,建立了广大而牢固的根据地。
通过“三下江南”、“四保临江”的南拉北打,共产党的根据地越打越大,逐渐连成了一片。野战军和军区武装兵力,从刚入关时的不足十万,发展壮大达百万之众。
最终把国民党军孤立在沈阳、长春和锦州等几个大城市。
随后竟置沈阳、长春而不顾,直下锦州,实现了毛泽东“封锁东北大门,关门打狗”的战略构想,是共产党全境占领东北的战略上一个最关键所在。(详情看本文作者另一篇文章《“战锦方为大问题!”解读毛泽东盘活解放战争全局的战略性胜负手》)
如今,中原战场也已经军情如火,杜聿明知道蒋介石急火攻心,黄百韬兵团已经插翅难逃,只能依靠紧急救援。
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杜聿明从葫芦岛到达北平时,曾心情暗淡地跟傅作义预言:“百万东北野战军即将入关,共产党在一年内将会统一中国。”
所以在自知前途一片暗淡的情况之下,杜聿明曾想借口去治病,来逃避徐州这个烂摊子。可是又怕失信于蒋介石,背上临阵脱逃的不好名声,最终抱着对蒋介石从一而终的想法,选择登上了回徐州赴任的飞机。
也许是天有征兆,“救火队员”杜聿明乘坐的这架飞机,竟然在途中迷失了航向。
越过徐州和长江一直飞到了黄河边,这才赶紧回航。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叹息道:“情况这样的吃紧,飞机还又耽误了几个钟头,这可真是天要灭蒋啊!”
好不容易回到徐州,杜聿明这才发现,他从徐州调任东北前所一起制订的“守江必守淮”的战略计划,早已面目全非。
现在已变成了“徐蚌会战”。
一,乱象 :
前一个月的22日,南京国民党军事会议上,重新提出了“守江必守淮”的战略构想,这个方案还是去年白崇禧任国防部长时提出的。
当时他建议,中原和黄淮地区不宜设两个“剿总”,应该统一归华中“剿总”指挥。而蒋介石鉴于派系斗争,怕白崇禧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因此,又成立了一个“徐州剿总”。
国民党四大“剿总”中,东北“剿总”已经烟消云散。华北“剿总”司令傅作义,也即将要面对解放军华北军区部队的分割进攻,和强大的东北野战军入关的威胁。
徐州“剿总”司令长官刘峙,辖邱清泉第二兵团、黄百韬第七兵团、李弥第十三兵团、孙元良第十六兵团以及1、3、4、9四个绥靖区部队,总兵力已达六十八万人,是各个“剿总”中人数最多的,而且其中包含了第二和第七两个精锐兵团,实力强悍。
作战区域主要面对的是济南战役后,已无任何后顾之忧、即将南下发起攻击的共产党华东野战军。
华中“剿总”司令长官白崇禧,辖黄维第十二兵团、宋希濂第十四兵团、张淦第三兵团以及第5、13、16三个绥靖区部队,总兵力三十五万人。
作战区域主要的对手,是刘伯承、邓小平率领的十万中原野战军。
徐州处于无险可守的中原地带,自古以来就有“四战之地”之称。“守江必守淮”就是意图放弃徐州,全面退守淮河的战略。从军事角度上看,是符合当时战场实际态势的。
因此,对这一个战略构想,杜聿明是表示赞同的。
徐州离长江尚有相当的距离,如果死守徐州,后方补给线有切掉的可能。且一旦解放军插到长江边,几十万国民党军就会面临厄运。
当东北战局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蒋介石开始考虑退守淮海保卫南京的问题。但他对刘峙的能力不放心,徐州和华中两个“剿总”在一个战场上,谁指挥谁都不合适。
因此他又准备在蚌埠成立一个“国防部指挥所”,让五个月前刚刚被免去国防部长的白崇禧为主任,统一指挥徐蚌战场上的所有部队。
白崇禧开始表示同意,但就是不上任。蒋介石再次催促时,白崇禧突然变卦说,刘峙上将一个人完全可以对付,自己没有必要去统筹兼顾。
白崇禧与杜聿明一样,已经看出徐州战场形势险恶,再加上桂系与蒋介石积怨甚久,也不排除看蒋介石笑话的可能。
蒋介石怒恨且无奈,只好把听话的杜聿明调来以弥补刘峙的无能。因为杜聿明是中将,尚没有资格和威望胜任“剿总”司令,既想让杜聿明行使指挥权,又不给予职位,因此在重大军事决策上,出现了权力的真空地带。
全面退守淮河、确保长江的计划迟迟没有得到落实的另一个原因,是以国防部长何应钦为首,和徐州一些高级将领们对此计划持有不同意见。
10月22日南京军事会议上,虽然都同意“守江必守淮”的计划,但还是出现两种方案:一是全面退守淮河南岸;二是集中兵力于徐州至蚌埠间的津浦路两侧,寻机决战。
国防部最终决定执行第二种方案,号称“徐蚌会战”。
这是一个已经变形的“守江必守淮”的作战方案。看似依托津浦路进退自如的计划,实则形成无任何阵地工事可依托的鼠头蛇尾、到处挨打的态势。
但即便就是这样一个方案,也没有能够得以迅速实施。
参谋总长顾祝同到徐州召开“徐蚌会战”作战会议时,邱清泉、黄百韬、李弥、孙元良等,在究竟是“守徐”还是“守淮”的问题上,又开始争论不休。
顾祝同从一开始就主张死守徐州。理由是徐州处兵家必争之地。有大而坚固的防备工事体系,储备有大量的粮食弹药,铁路和公路交汇发达,可谓兵精粮足,进退自如。
李弥和孙元良主张全面退守淮河,而邱清泉和黄百韬则赞同顾祝同的构想,并豪情万丈地补充:徐州不但要守,而且还要以此为基点去夺回失地。顾祝同于是便带着这个议案,回南京去向蒋介石汇报。
而此时的战场态势并不等他们做出最终决定。
中原野战军一系列的“神走位”,从战略高度有力推动了淮海战役的发展升级。
先是拿下洛阳,既切断中原与西北战场的联系,孤立了胡宗南集团,又使华北和中原根据地连成一片,为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提供了坚实的后方依托。
紧接着又发动襄樊之战拿下襄阳,以后在淮海战役最关键时刻,牵制了白崇禧的华中“剿总”无法分兵援助徐州战场。
然后由刘伯承率两个纵队牵制华中“剿总”黄维、张淦两个兵团在桐柏地区周旋。
由陈毅、邓小平率主力攻占郑州、复夺开封,然后进入了徐州战场,吸引邱、李兵团,配合华东野战军南下歼灭黄百韬兵团的行动。
陈、邓进入徐州战场,刘峙大惊,急忙命令徐州周围的国民党军陆续向徐州靠拢。
在黄百韬的第七兵团从新安镇紧急撤往徐州的时候,蒋介石突然命令刘峙通知黄百韬停止行动,在新安镇等待接应从海州(连云港)撤回的第44军,耽误了撤退最佳时间。
在等待期间,黄百韬竟然忘记了在运河上架设以供撤兵用的浮桥,再加上李弥的不配合,和咽喉要道上何基沣、张克侠起义,让开了大路,让粟裕指挥华东野战军把黄百韬兵团围在了离徐州只有五十公里的碾庄圩。(详情见本文作者《鏖战碾庄圩——粟裕最难缠的对手黄百韬,到死也解不开的三个心结》)
杜聿明就是在这个乱象丛生的时候,回到了徐州战场。得知黄百韬兵团被围的情况,惊讶并气愤地问道:“为什么徐州附近主力不按照‘守江必守淮’的作战计划,及早撤退到蚌埠呢?”……。
二,变化 :
统帅和将领之间有不同意见实属正常,不同的是如果发生在共产党内部,经过讨论和协商,很快会达成统一意志和坚决的行动。
而此次的争论发生在国民党内部,则即将演变成为一场无法挽救其命运的大灾难。
早在1948年1月的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可以充分证明共产党内部,在处理分歧时以正确为主、实际出发的选择力和执行力。
同时,也决定了这场巨大战役的发展走向。
毛泽东鉴于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战略跃进,实现了中国共产党由守转攻战略转折的成功,为加快解放战争的进程,随即有了再一次战略跃进的构想。
“抗日战争快不动,解放战争拖不得。”
大转折以后的一年,前沿阵地已经前移到了中原战场。
毛泽东计划派华野分出三个纵队,成立“东南野战军”南渡长江,进一步把战场引入长江以南的国民党统治后方核心地区,建立根据地,把敌人战线拉长,将敌人重兵集团分散开来,然后集中优势兵力陆续加以歼灭。
“变中原为华北,变江南为中原”。依次层层往敌占区推进,各个击破,直至全国解放。
这个战略构想,在当时的条件和战略态势上,无疑也是正确而合适的。
而粟裕经过近三个月的仔细考虑,他认为南下渡江属于无依托作战,没有根据地,整个过程中势必会损失一半以上部队。
况且分兵后,江北的兵力也会大大削弱而面临巨大危险。分兵后两个战场的歼敌困难会无限放大,与其这样,不如集中优势兵力在黄淮地区打大的歼灭战。
4月,在河北城南庄的中共书记处扩大会议上,粟裕“斗胆直陈”,打动了中央军委,打动了不会轻易被说服的毛泽东,同意了暂不过江、留在江北打大歼灭战。
而同意的只是“暂”不过江,言外之意你先打,视情况而定,打不好还是要继续执行军委决策南渡长江的。
为统筹兼顾两个野战军的配合,中央军委决定派陈毅去中原局,华野由粟裕独当一面。
随后的豫东战役,粟裕一战便完成了中央军委给他下达的歼敌数字,这才让毛泽东下了在江北打大歼灭战的决心。(详见本文作者另外一篇《粟裕的一次“抗命”,直接引发了中国战争史上一场旷古烁今的决战》)
此举也与国民党内部将帅不和、政令不一、相互扯皮和掣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的济南战役激战正酣之时,粟裕正式向中央军委提出了发起淮海战役的构想。
粟裕的建议,是南下出兵徐蚌线,攻占淮阴和淮安后,在两淮到海州(连云港)一带作战,这样不但可以让徐州一带国民党军退守长江,还可以将山东和苏北战场连成一片。而位于徐州到海州中间的黄百韬,自然成了第一目标。
这就是军史界所称的“小淮海”。目的还是打歼灭战,而不是后来经过不断变化,逐渐演变成为决定两党命运的战略决战。
再没有任何一场战役的战场态势,能像淮海战役这样如同万花筒般千变万化。
位列三大战役之首的淮海战役,其规模之大、变化之多举世罕见,在中国历史上,也可以说数一数二。在世界军事史上,都堪称奇迹的经典战例,其核心也在于“变化”。
中野攻取郑州,是淮海战役发起以前一次重要的战役。他的关键意义在于,此役推动了“小淮海”向“大淮海”开始转变。
陈、邓率中野四个纵队攻占郑州后,陈毅、邓小平建议中央军委,改变南下蒙城,控制淮南至运河广大地区,以吸引徐州之敌“分兵南压”的计划。让中野四个纵队全部进入徐蚌战场,负责牵制邱清泉和孙元良兵团,配合华东野战军歼灭黄百韬兵团。
陈、邓率中野进入徐州战场,使战场态势呈现出新的格局,即华野、中野已形成从东、西两面夹击徐州之势,从而迫使刘峙下令周边部队向徐州集结。
战场变化到这种形势,粟裕意识到战役规模会比以前预想的要大的多,自己无法统筹兼顾两大野战军的协同配合。于是,向中央军委发出电报,提出由陈毅、邓小平统一指挥淮海战役。
毛泽东同意了粟裕的建议,当时已经开始的变化依然让他和粟裕都无法预料,一旦战役发动将演变为何等规模。更没预料到,此战最终能将国民党最精锐的有生力量,在徐州一带一举歼灭。
11月6日,粟裕提前两天对黄百韬兵团发起攻击。9日将黄百韬团团围在了距徐州只有五十公里的碾庄圩。
整个淮海战役三个阶段中,战斗历时最长、最艰难、最激烈的,最凶险、压力最大的就是歼灭黄百韬第七兵团的第一阶段。碾庄圩攻坚战和惨烈的徐东阻击战,使华野的伤亡数字几乎占到了整个淮海战役总伤亡数字的一半。(详情见本文作者《鏖战碾庄圩——粟裕最难缠的对手黄百韬,到死也解不开的三个心结》)
粟裕围歼黄百韬兵团的碾庄圩外围战,正在如火如荼之时,回到徐州战场与陈、邓会合的刘伯承做出了淮海战役中一个最重要的、战略意义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这场举世罕见的大战中最大的变化。
三,摊牌 :
黄百韬被围第二天的11月10日,在杜聿明回到徐州后的作战会议上,宣布了他的一个作战构想。
那就是让李弥兵团守徐州,以邱清泉兵团、孙元良兵团会合黄维的第十二兵团,向西采取“围魏救赵”之策攻击刘、陈、邓部,粟裕部必来救援,黄百韬之围可解。
如若粟裕部不来救援,以强大兵力先吃掉相对弱小的刘、陈、邓部,然后回师向东击溃陈、粟部,解黄百韬之围。
但此计划受到刘峙等徐州众将的一致反对。反对也不是没有道理,往西南方向攻击刘邓再到碾庄圩需要七到十天的时间,他们都认为黄百韬兵团根本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而让他们料所不及的事实是,黄百韬的第七兵团在被包围后,整整坚持了十三天。
杜聿明只好采取下策,于11月13日亲自领邱、李兵团直接东去攻击救援,受到了华野宋时轮第10纵队的顽强阻击。
解放军“三大阻击战”中,九天时间的徐东阻击战打得历时最久、最为惨烈。
邱清泉的第二兵团中,以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第5军最为强悍,杜聿明曾经是老长官。他怕粟裕抄他的后路,以飞机、大炮、坦克辅助,阵型以“尖锥战术”向前攻击,这种打法虽保险,却也有些缓慢。
而在此期间,整个淮海战场态势,已经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11月15日,具有战略眼光和胆魄的刘伯承,率中原野战军一举攻占宿县,切掉了徐州到蚌埠的津浦路段。对整个徐州之敌完成了战略上的包围,也就相当于切掉了整个中原地区国民党军南撤的道路。
这就不得不迫使蒋介石变本加厉,赌注越来越大,派出他最大的一个战略级兵团加入淮海战场,在这个横跨四省的广大地区,完成决定命运的战略决战。
原本主张全面退守淮河的他,现在却如同一个气急败坏的赌徒,在赌桌上扔出了他最大、也是最后一张筹码——黄维兵团。
在徐蚌会战军事会议上,六十一岁的蒋介石情绪激动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在谈论着项羽被困垓下,仿佛这中原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第二次北伐,大获全胜。本党本军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二十年后,这里竟至于一变为我的葬身之地了吗?”
蒋介石挥了挥手,像是挥去那些谶言:“不管怎么讲,华中黄维兵团加入了徐蚌,会战兵力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
他的话虽强硬,字里行间却也难掩心虚、无奈和悲凉之意。
形势变化到这种程度,毛泽东和蒋介石事先都是一个没想到。面对越打越大、越来越复杂的形势,也在考验着双方统帅的魄力。
对于刘伯承拿下宿县,跨出了战略上最关键的一步。毛泽东事后说:
“战役发起以前,我们已估计到在第一阶段会消灭敌人十八个师。但对隔断徐、蚌,使徐州之敌完全孤立,那时我们尚不敢做这样的估计。
对华中黄维兵团加入淮海战场,我们一直很担心。现在看来,蒋介石破釜沉舟,调集了他最大的一个战略集团,南线战略决战才显得这样非同小可。”
毛泽东提到的“南线战略决战”,就是淮海战役的南线部分,是围绕以歼灭黄维兵团为主的淮海战役第二阶段。语句中似乎在暗示: 这才是决战中的决战!
“现在是六十万对八十万,这是一锅没有熟透的夹生饭,不好吃啊!”
11月14日,毛泽东曾在《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一文中预言:“原来预计五年,现在看来,再有一年时间,我们可能将国民党统治从根本上打倒了。”
但南线决战在即,雄才大略的毛泽东心里也禁不住有些紧张。他曾经说过:
“照一般规律,总兵力和装备不超过对方,决不可进入战略决战。所谓战略决战,简单说,就是赌国家的命运,赌军队的命运。这个赌字啊,很不好听,可又想不到一个更恰当的字,来代替它。现在就是这么一回事,啪的一下,全压上去。”
蒋介石已经孤注一掷,毛泽东又何尝不是忐忑不安。
战役规模之大旷古未有,变化也越来越多。虽然兵力少于对方,但中野的一系列“神助攻”,但已经让战场态势形成了有益于我方的战略决战的机会。
最终下定决心的同时,两大野战军统筹兼顾、协调部署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11月16日,粟裕围歼黄百韬兵团的碾庄圩正在硝烟火海,惊天动地之时,毛泽东和中央军委致电华野、中野:
“成立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粟裕、谭震林组成的淮海战役总前委。邓小平为总前委书记。可能时,开五人会议讨论重要问题。
由刘伯承、陈毅、邓小平为常委,临机处置一切。”
此时毛泽东和总前委常委的目光,早已不在徐东的碾庄圩,都不约而同地盯向了南线。
可以说,粟裕在碾庄圩围歼黄百韬时,刘、陈、邓已经在着手围歼黄维兵团的计划了。
南线方面,位于河南驻马店附近的黄维兵团、蚌埠的李延年兵团、刘汝明兵团都接到支援黄百韬兵团的命令,陆续集结加入徐州战场。
李延年兵团瞻前顾后,停滞不前;刘汝明兵团被中野一纵袭扰阻击,寸步难行。
唯独这个国民党最大一个全美械装备的机械化兵团,其人数装备上的优势,让其有恃无恐,置中原野战军一路上的尾随、袭扰和侧击于不顾,不顾部下的劝告,不遗余力地向徐州方向快速推进。
以至于形成了孤军插入淮海战场的态势,成了越来越明显一个作战目标。
随着原属华中“剿总”的国民党第十二兵团正式加入徐州战场,“小淮海”已经正式转变为“大淮海”,已经由歼灭战打成了国共两党生死对决的战略决战。
而淮海战役第二阶段又称得上“决战中的决战。”
四,聚焦 :
黄维本来就不适合担任国民党第十二兵团司令官,纯属为维系国民党派系间平衡的一个任命。
国民党第十二兵团是1948年8月初,以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第18军为骨干组建而成的,配属白崇禧的华中“剿总”统辖。
其基本架构出于陈诚的“土木系”。下辖第10军、第14军、第18军、第85军及第四快速纵队,总兵力十二万人。装备超群、战力强大,堪称国民党军中王牌中的王牌。
十八军军长胡琏精明干练,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他指挥下打仗总是胜多负少,有着较高的威望。作战素有“狡如狐,猛如虎”之说。按理说,第十二兵团司令非胡琏莫属。
而以往胡琏曾多次拒绝执行时任国防部长白崇禧的命令,两个人曾经闹得不可开交。再加上现任国防部长何应钦与陈诚也是老对头,众望所归的胡琏成了兵团副司令。
白崇禧和何应钦都有意让比胡琏资格更老一些的罗广文任十二兵团司令。蒋介石打电话给上海养病的陈诚,陈诚考虑了一下,推荐了黄维。黄维曾经是胡琏的上司,胡琏无话可说,一气之下,借口养病离开了部队。
黄维毕业于黄埔一期,出任十二兵团司令官之前,正在跟美国合办的国防部新制军官学校担任校长,并兼任陆军第三训练处处长。
据黄维下属后来回忆,他向来不苟言笑,性格孤傲,是一个较难与下属相处的人,而且他多年离开作战部队,对大兵团实际指挥作战已较为生疏。
了解黄维的一些中高级将官都比较灰心,黄维也知道这个情况,曾经表示过:“等打完这一仗,我还是回去办学校,我只是过渡一下,兵团司令仍给胡琏。”
兵团组建之后,奉白崇禧命令进入河南攻击“扫荡”中原解放区。之后中野分兵,陈毅和邓小平率四个纵队去攻击郑州、开封后,先行进入徐州战场。刘伯承率两个纵队牵制黄维和张淦兵团在伏牛山地区转战。
1948年11月6日,在徐州以东,粟裕命令华东野战军向从新安镇出逃的黄百韬第七兵团发起了攻击,淮海战役正式开始。9日,将之团团围在碾庄圩。
就在粟裕将黄百韬兵团围住的同一天,刘伯承进入了淮海战场。刘、陈、邓重新聚首。
从11月8日开始,黄维率领十二兵团已经开始向徐州靠拢。兵团一开始行动,就受到中原野战军从各个方向尾击、侧击、阻击的不断袭扰。
沿途的几条大河,也给战车、坦克、重型火炮和汽车等造成困扰,摩托化部队的优势无从施展,故此行军十分缓慢。
一周后才到达阜阳。而此时的1948年11月15日,粟裕率华东野战军围歼黄百韬兵团的碾庄圩外围战正在如火如荼之时,刘伯承率中原野战军攻占了宿县。
淮海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宿县的丢失,意味着津浦路被切断。徐州的国民党主力被彻底孤立,当务之急,夺回宿县,打通津浦路南撤至淮河,已经重于援救第七兵团。
南线当时的态势是,李延年的第六兵团正向蚌埠开进,刘汝明的第八兵团北上被中野阻击在蚌埠至宿县之间。
18日,渡过涡河到达蒙城的第十二兵团,遭到中野的坚决阻击,准备停在蒙城实行“核心机动”战法的黄维接到蒋介石“即刻直趋宿县”的命令。
22日,黄百韬的第七兵团被粟裕的华东野战军全歼,淮海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
之后,杜聿明命令李弥接替了孙元良驻守徐州,邱清泉和孙元良兵团准备南下与南线三个兵团聚歼中野,打通津浦路。
战场焦点逐渐从徐东往南线的徐、蚌之间聚焦。根据这一态势,淮海战役总前委认为:
歼灭黄百韬后,华东野战军如果不进行休整,接着打战斗力很强的邱清泉、李弥兵团“诚非易事”;同时,中野需要阻击黄维、李延年、刘汝明兵团三个兵团,也相当困难。
如果华野续歼邱李兵团陷入僵局,而中野又没有把握阻击敌三路重兵,整个战场就会陷入被动。因此,总前委向中央军委提出:“先放弃打邱、李兵团,转打孤军插入战场的黄维兵团”。
淮海战役进入了一个最微妙的时刻。
11月23日上午九点,蒋介石接到黄百韬兵团覆灭的战报。杜聿明开始命令邱清泉、孙元良兵团开始集结,准备宿县方向攻击前进。
就在同一天,共产党方面做出了重大战略决策。毛泽东在发往淮海战场的电报中,正式提出了“隔断徐蚌,全歼刘峙主力”的战役目的,最终使淮海战役整体进入战略决战的规划清晰明了。
还是这一天,刘、陈、邓也向中央军委发出了一封意义重大的电报,中心内容是“淮海战役重心进入围歼黄维兵团的第二阶段”。
其战役预想是: 以中野全部加华野一部负责歼灭黄维兵团;以华野主力向北阻击徐州方向邱清泉、孙元良兵团增援之敌,向南派三个纵队寻机歼灭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各一部。
同时命令粟裕、陈士榘、张震,至少派华野四个纵队参与加入歼灭黄维的作战。
因为中野大部队转战大别山为整个解放战争赢得了战略性的攻防转换,损失也触目惊心。现虽大致补充至原有兵力,但基本没有重武器,弹药也严重不足。决战打主攻的硬仗关头马虎不得,必须华野的配合。
但相对弱小的中野,在淮海战役中的“神走位”起到了“神助攻”的作用,步步踩在战略高度的关节点上。
如今面临决战中的决战,虽然装备与敌强大的第十二兵团相比,无异于天壤之别。但中野果断亮剑,又一次为顾全大局拿出了牺牲精神。
具有全局观念的邓小平提出了“拼老命”的口号:“这是决战,要把蒋介石的脊梁打断。这个重要时刻,即使中原野战军全部打光,其他解放军照样去渡过长江,解放全中国!”
毛泽东在淮海战役即将进入第二阶段的时候,平津战役的筹划已经进入最后决策阶段。他回复淮海战役总前委:
“刘、陈、邓并告粟、陈(士榘)、张(震):
(一)完全同意先打黄维;(二)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三)情况紧急时,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必请示。”
这时,国民党第十二兵团的先头部队第18军,已经突进到了中原野战军的浍河防线,在一个叫南坪集的地方,与陈赓的中野4纵激烈交火,出手便是火花四溅。
五,碰撞 :
刘伯承给黄维第十二兵团部了一个口袋阵。
具体部署是: 以中野第4、9纵队于南坪集将敌先头部队引诱拖滞在浍河以北,利用浍河隔断敌人。
第1、2、3、6和刚归建的11纵,分别隐蔽布扎在浍河以南的郭家集、曹市集、五沟集、孙町集、胡沟集一带,呈圆弧形布阵,待敌大部队于浍河以南处于半渡状态时,分别从东西两侧发起突击,配合正面部队分割围歼。
华野第2、6、10、11、13纵队于宿县以南地区阻击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北援,力争歼其一部,保证中野侧背安全。
华野第1、3、4、8、9、12和两广纵队于徐州以南地区,横跨津浦路两侧构筑阵地,阻击邱清泉、孙元良兵团南援。
11月23日晨,黄维命令第18军在八架飞机、重炮和二十多辆坦克掩护下,向防守浍河以北阵地的中野4纵、9纵发起猛烈进攻。
陈赓命令4纵坚决而不惜代价的阻击,是为南岸其他部队的布阵赢得时间。
在中野千里跃进大别山之时,陈赓的太岳兵团作为侧翼配合。相比于主力,人员装备没有太大损失。故此陈赓自己要求相对兵强马壮的4纵承担更艰苦的任务和硬仗。
从早晨八点到黄昏,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第18军显示出精锐部队强大的威力,重炮、飞机和坦克呈立体全方位倾泻覆盖,然后以火焰喷射器、机枪和自动化步枪为先导,步兵随着发起集团冲锋。
阵地上火光冲天,烟尘蔽日。阵地前到处铺列着反坦克小组战术的身躯,4纵阵地上双方烧焦的、扭抱的、横卧着的尸体交相叠摞,被炸飞的残肢断臂到处可见。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天。最前沿的4纵11旅31团伤亡惨重,活着的战士几乎全部被重炮震的双耳流血。阻击任务完成后,撤退中战士们不约而同地几次回望那片血与火交织的阵地。
入夜,国民党第十二兵团18军军长杨伯涛命令先头部队11师强渡浍河。几个渡口抢渡成功后,第10军和第18军开始大规模过河。
到11月24日中午,十二兵团逐渐在浍河两岸被隔成两半。突然,先头部队传回一个让黄维不安的消息,去宿县的公路上有解放军大部队在活动,公路两侧还发现鱼鳞式阵地。
紧接着,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来,蒙城已被解放军占领,十二兵团来路已经被隔断。
24日晚,黄维在南坪集召开军事会议。第18军军长杨伯涛认为,战场态势已经日趋明显,解放军是有意放弃涡河和浍河防线,目的是诱十二兵团深入,继续前进,只能在解放军大纵深阵地里“越陷越深”。
杨伯涛坚决反对黄维继续执行蒋介石“直趋宿县”的作战命令。
他建议兵团应连夜向只有八十公里的固镇附近的铁路线靠拢,在那里能够取得后方补给,退可往蚌埠,进可与李延年兵团合兵一处,同样可以执行攻占宿县的预定计划。
这一建议无疑在当时是最合适而正确的,兵团副司令兼85军军长何绍周当即表示同意。
但黄维不敢不请示就改变计划,怕承担责任而迟迟不能定下决心。在屋里转来转去犹豫不定,直到午夜12点过后,才下达转向固镇的命令。
等杨伯涛回军部部署完转移事宜,回到兵团部汇报时,发现黄维又开始犹豫了。
原来,黄维派作战处长去给第85军送转移命令,但是这个处长连同他乘坐的吉普车一起失踪了。黄维认为,必须确认这个处长的行踪后才能行动。
杨伯涛劝催无用,只好命令部队就地等待。
黄维在决策上的迟缓,主要是他没有临机决断的勇气和魄力,害怕自行其事而受责。从这一点上讲,黄维是缺乏大将之风的。呆板地执行命令,不敢根据战局变化进行必要改变,在这样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葬送了他庞大的兵团。
兵团在浍河两岸不进不退的状态,一直持续到25日中午。南坪集的公里上已经发现解放军少量部队,黄维这才决心不顾蒋介石的命令,下令部队向固镇转进。
下令时,已经是下午4点了。这十几个小时的犹豫不决后来让黄维后悔莫及。
同样铭心刻骨的还有杨伯涛。后来的回忆录中可以看出他对黄维的愤怒和不满。
一路上他不停地提醒过黄维,以前刘邓和陈粟都是各自为战,如今紧紧靠在一起,显然企图不小,建议他放缓行军节奏,黄维非但不听,还斥责他不顾大局,意图保存实力。
到了浍河,解放军改变了一路上袭扰、侧击的战术,坚固工事、鱼鳞式阵地到处可见,显然有打硬仗的味道,兵团应该立即向固镇、蚌埠转进,而不应该强渡硬冲,黄维不听。到了很明显的关头,他又因犹豫而错过最佳脱身时间。
后来他与黄维一起被俘,解放后关在功德林监狱改造,他一直不与之说话。后来杨伯涛因认识深刻,积极配合改造,1959年获第一批特赦。但作为一个军人,军破身虏是最大的耻辱,因此他到死都不肯原谅黄维。
而黄维倒是顽固不化,抵触改造,一直到1975年才获特赦。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11月25日下午4点,十二兵团开始向固镇转移,但才走了没几小时,太阳落山天色暗了下来。由于黄维兵团有大量汽车和坦克,车辆在夜间难以行动,只得在双堆集宿营。
杨伯涛无奈,只能打消连夜行军的念头。
但他和黄维所不知道的是,当解放军察觉到十二兵团有缩回去的迹象时,刘伯承迅速下令全线出击,从东、北、西三个方向猛扑过来,至固镇方向的道路也已经切断。
当第18军主力和快速纵队到达双堆集时,后续的85军已遭到了猛烈攻击,部队一度陷入混乱。第14军刚渡过浍河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乱军冲进了第10军的村庄。
第10军军长覃道善一边组织部队阻击,一边收拢溃兵。导致一个团带一个师的炮兵和辎重部队被解放军掳走。深夜时,以双堆集为中心的东西不到十公里,南北不到五公里的地区,四面八方响起了枪炮声和解放军的喊杀声。
黄维终于意识到,他的四个军和一个快速纵队已经被解放军团团包围。
六,蹂躏 :
11月26日下午5点,国民党第85军军长吴绍周通知110师师长廖运周,到兵团司令部面见黄维。
黄维决定趁中原野战军包围圈尚未稳固,从四个军中各挑一个主力师,在飞机、坦克和重炮掩护下齐头并进,打解放军一个措手不及,以求迅猛突围。
廖运周考虑了一下对黄维说:“四个师齐头并进不如三个师好,突围呈尖锥形,集中一点比分散更好,我愿意当先探路打头阵。”
始终担心无法控制85军的黄维,被眼前这位师长的勇气和忠诚感动不已。
第85军是十二兵团中,唯一不是陈诚系的嫡系部队。从国民党内部派系和渊源上讲,第85军属何应钦派系,并且是兵团成立之后,顶替了第28军,最后一个归建的部队。
单独找廖运周谈话就是这个原因。
这是需要拼命的时候,连自己嫡系部队的师长们,都不一定会像廖运周这样勇敢和顾全大局。但廖运周师长接下来的行动确实是让黄维刻骨铭心了。
27日凌晨,黄维的心情异常紧张,突围成功与否,关系到整个兵团的生死。此刻,他的兵团跟李延年、刘汝明兵团距离并不远。解放军立足未稳,突围出去有很大希望。
然而,廖运周带领第110师一去再无踪影,后面跟进的两个师却猝不及防地遭到解放军猛烈的打击。随即解放军开始从四面八方向中心突击,黄维没有突出去不说,全部阵地也被大大缩小。
黄维开始大惑不解。他哪里知道,廖运周不光是中共地下党员,还是1928年黄埔毕业就安插在国民党军内的老秘密工作者。突围前他早已联系了中野6纵,刘伯承、邓小平亲自安排布署了各项事宜。
无法形容廖运周此举,在当时起到了多么不可估量的作用。不光瓦解了一次相当有威胁的突围,对黄维的心理打击也是异常沉重,对国民党军士气的挫伤无疑是致命的。刘峙在回忆录中认为廖运周的叛变,是黄维兵团失败的关键。
第110师脱离战场后,突围与反突围的战斗愈加激烈。
其中中野6纵的作战位置在双堆集东南的马小店,是十二兵团向李、刘兵团靠拢的最直接方向,因此这里承受着阻击的最大压力。
黄维认为,如果就地防御,势必被困死,不如乘解放军包围圈尚未巩固之时,继续组织突围。因此在被围的最初几天,黄维每天以一到三个团不等的兵力,在飞机、坦克、大炮的支援下,不断向东南突围。
黄维给这种战术取名叫做“蹂躏战术”。
而其他几个方向,中野各纵队趁势出击,在双堆集周围进一步压缩黄维兵团的阵地。于是,在这个方圆十几公里范围内的各个村庄,成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在没日没夜地燃烧爆炸。
陈赓的4纵在击退突围之敌后,反攻连克十余个村庄,其中的两个营竟然插入纵深袭击了国民党第14军的军部。到现在,十二兵团损失最大的就是熊绶春的第14军,被4纵和9纵基本打残。
11月28日,黄维以18军的三个主力团,在十二辆坦克掩护下,向马小店强攻。在攻击前的火力准备中,发射的炮弹多达数千发,将村内的房屋和解放军的防御工事几乎尽数摧毁,中野六纵付出了巨大伤亡顶住了进攻。
就在这时,顾祝同乘飞机飞临双堆集上空,传蒋介石的命令就地固守待援,站稳脚跟,并尽量扩大占领地区。第十二兵团的军、师级军官听到这一命令,无不相顾失色。
黄维决定固守待援。他命令在双堆集与金庄之间修筑临时机场,以获取空中补给。同时,下令把所有汽车都装满泥土,与坦克错落排成一字长蛇,构筑成为类似城墙的防御工事。
包围黄维的中原野战军也趁势加固包围圈。采取“地堡对地堡,战壕对战壕”的办法,稳扎稳打,逐步攻击。以大规模土工迫近作业,把交通壕挖到敌人的防御前沿,攻占一村巩固一村。
如果从天空俯瞰,如同密如蛛网的巨大战壕体系交织缠绵,形成环绕着以双堆集为中心的十几平方公里的战场,并且逐渐往中心延伸,把国民党第十二兵团越捆越紧。
而此时国民党决策核心又开始屡见不鲜的朝令夕改、一日三变。双堆集包围圈的外围国民党救援部队也又开始出现乱象。
从24日起,邱清泉第二兵团的部队,还没有从碾庄圩外围的战场完全撤出。在华东野战军的阻击下,沿津浦路东侧南下的先头部队陆续攻击了四天,在江苏进入安徽北部的褚兰一线,就再也推不动了。
以往以“飞将军”著称、善于逃跑的孙元良此时从津浦路西侧推进,倒是十分卖力。原来,黄百韬被歼灭后,他认为华东野战军可能即将对徐州发起攻击,想尽快远离徐州。
向宿县攻进的头两天比较顺利的进攻,连孙元良都感到奇怪。两广纵队的节节阻击反而让孙元良放慢了脚步。最后在卢村砦遇上了华野9纵,也再也推不动了。
就在25日的时候,刘汝明兵团的第55军,和李延年兵团的第99军,已经推进到离双堆集不到四十公里了。但顾祝同突然飞临,命令部队立即撤回浍河南岸,并要求炸毁桥梁。
第55军争相抢渡时,发生了严重的踩踏落水事件。让刘汝明火冒三丈的是,刚撤回南岸,又被命令搭浮桥原路返回,按原计划攻击前进。
原来飞机侦查时,把国民党溃散部队和逃离战场的人流,当成了四个纵队的解放军。
29日,刘峙到了蚌埠,刘汝明告状李延年的第99军行动缓慢,导致他的第55军过于前突。刘峙打电话给第99军军长胡长清催促时,被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
刘峙笑着对刘汝明说:“他把电话撂了。”刘汝明惊讶地发现,刘峙连自己的嫡系部队也指挥不动了……。
七,震颤 :
12月1日,在第十二兵团身陷重围的时候,胡琏乘飞机来到了双堆集。
毕竟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深入这个战场的危险,胡琏抛下名利之争,来此与旧日的部属同赴危难,在一定程度上激励了第十二兵团的士气,也让黄维十分感动。
但胡琏此行也带来一个让黄维几乎不敢相信的坏消息。
那就是蒋介石又要决定放弃徐州,杜聿明将率邱、李、孙兵团要绕开黄维兵团全面向蚌埠撤退。十二兵团须在双堆集牵制解放军主力,掩护杜聿明集团的左侧背。
原来,为了给这场决战增添砝码,蒋介石向他的政治宿敌白崇禧调兵被拒绝,连自己嫡系宋希濂兵团也被扣了下来。而平津地区傅作义的五十万大军实际上已经处于被林彪、聂荣臻的包围状态。
心力交瘁的蒋介石无兵可调,现在想起来“守江必守淮”了,毕竟长江防线还拱卫着南京。
杜聿明来到南京,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一惊。急忙劝告蒋介石:“既然调兵如此困难,从徐州出来问题不大,但要放弃徐州,就不可恋战,要恋战就不可放弃徐州!”
蒋介石当时表示同意。杜聿明回到徐州安排撤退事宜。
12月4日,黄维急忙让胡琏飞回南京,面见蒋介石汇报12兵团的近况,请求增加空投粮弹。既然徐州方面救援无望,请求允许自己突围。临行前,知道大势已去的黄维叮嘱胡琏不必再回双堆集。
胡琏还是决定回来。得到蒋介石允许突围的命令后,赶上阴雨天气,飞机不能起飞。此时双堆集外,解放军的蚕食进攻,使第十二兵团的境况每分每秒都在发生恶化。
而这时的徐州杜聿明集团方面,也发生了惊天巨变。
早在11月28日,毛泽东就对徐州之敌要向两淮、海州(连云港)或武汉撤兵做出了预测。粟裕精准地判断出了杜聿明集团欲沿津浦路西侧南下的撤退之路。
12月1日拂晓,杜聿明集团撤离了徐州,华东野战军开始没日没夜地采取多路、多梯队平行追击、围追和超越拦截的战法猛追猛打。
杜聿明集团正在摆脱追兵的紧急时刻,蒋介石的命令又变了,要杜聿明不准再撤退,立即解救黄维兵团,命令口气相当严厉:“坐视黄兵团消灭,我们将要亡国灭种,立即协同李延年兵团南北夹击,解黄兵团之围。”
杜聿明仰天长叹:“战亦死,不战亦死。”于是,徐州撤出的国民党军,在第三天到达孟集时停了下来。(另篇详述)
这一停,是致命的。三个兵团边打边走到一个叫陈官庄的地方时,再也走不动了。
1948年12月5日,淮海战场上出现了一种让世界震惊的态势: 中国共产党两个野战军将国民党最精锐的两个重兵集团,分别包围在两个狭窄的地域之内。
让人震惊的不仅仅是规模,而是作为包围方的解放军与被包围方的国民党军相比,并不占优势,武器装备甚至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能否将之吃掉让人担心,且在两个包围圈的边缘,还有两个国民党兵团(李延年、刘汝明)游弋在外。就连蒋介石的儿子蒋纬国也亲率战车部队,加入了解救黄维兵团的行列。
任何两股合流,将形成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战场随时可能反转。
等胡琏回到双堆集已经是12月6日下午。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刘伯承、邓小平已经向全军下达了总攻击命令。几乎在他回来的同时,双堆集外围的总攻击战已经打响。时间是4点30分。
国民党军惊恐地发现,解放军使用了一种“新式武器”,其杀伤力比重炮还要恐怖。这种叫“飞雷”的武器其实是中野因缺乏重武器,用汽油桶发射炸药包的土制武器。
杀伤力大,最主要的是震慑力极强。双堆集周围本身就越压缩越小,不管炸药包在空中爆炸,还是落下来都要死一大批人。
总攻持续了两天一夜,解放军攻击越来越困难,整个战场的战斗进入了一种胶着状态,国民党第18军和第10军装备精良,作战凶狠,作战宁死不退。解放军几个进攻集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但现在是决战中的决战,双方都是拼尽全力,甚至都超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有时纯粹在比拼意志,谁能坚持到最后一秒钟,才能取得胜利。
最惨烈的战斗发生在号称双堆集南大门的大王庄。攻方是中原野战军6纵46团,和华东野战军7纵57团;守方为国民党第18军118师33团。
第18军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师,为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而其118师33团更以凶狠著称,号称“老虎团”。该团全部是由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自称“英雄团”,作战时罕遇对手,堪称王牌中的王牌。
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解放军第一攻击梯队的3个营勇猛冲杀,迅速突入大王庄,和“老虎团”杀在了一起。近战夜战本是我军的拿手好戏,但对于屡经恶战的“老虎团”来说,面对面的顽强厮杀也是毫不含糊。
在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大王庄内,你来我往打开了拉锯战。“老虎团”和我军展开了逐街逐屋的争夺战。机枪、冲锋枪、手榴弹、枪榴弹、火箭筒、火焰喷射器以及六零迫击炮等近战武器全用上了。
一般的部队三五次冲锋攻不上去,士气就会低落,可“老虎团”确是名不虚传。他们充分利用地形地物和我军进行搏杀,竟然连续发动了十五次冲锋。
打到最后,“老虎团”伤亡殆尽,我攻击大王庄的三个营也所剩无几。
最后,“老虎团”团长组织起汽车兵、勤务兵、伙夫、马夫等全团所余全部有生力量,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关键时刻,陈士榘派出了最后一支预备队华野—纵队警卫连。
又一场恶战过后,敌人的最后一击终于被粉碎,而解放军150多人的警卫连也只剩下17人。大王庄争夺战从早上8点打到晚上8点,整个村庄除了几堵断墙,几乎被夷为平地。
八,覆灭 :
12月9日,大王庄被解放军占领,随着华野7纵19师占领了小周庄,在已经起义的第110师师长廖运周的努力下,驻守小王庄的国民党第85军23师师长黄子华率一万多人起义。
这个非陈诚系的部队因弹尽粮绝而得不到黄维的补充,愤然决定起义。此举的重要之处在于,让双堆集东南制高点尖谷堆暴露在华野7纵的炮口之下。
总攻一直持续到12月11日,首先成建制被歼灭的是国民党第14军。
4纵攻击双堆集东北部的杨围子。14军参谋长梁岱在浍河被俘,带信回来劝降军长熊绶春,在犹豫不决中熊绶春错过了解放军规定的时限,在4纵猛烈的攻击中被炸死。
战斗结束,梁岱第二次被俘,遇上一个戴眼镜的解放军干部问他熊军长的下落。找到尸体后,这个解放军干部吩咐部下好好埋葬,立一块牌子,好让熊绶春的家人找到。
事后梁岱才知道,那个戴眼镜解放军干部,就是威名赫赫的战将陈赓。
陈赓此举代表着中国共产党人道主义精神,和念及旧情的同情心,一直执行着善待俘虏,保全其将领的原则。而此时的蒋介石却已经有些丧心病狂。
同一天,蒋介石、顾祝同和空军副司令王叔铭秘密制定了代号为“亥真1700”的计划,即由空军向解放军阵地投掷代号分别为“甲弹”和“乙弹”的糜烂性毒气弹和窒息性毒气弹,以打开缺口,掩护黄维兵团突围。
为使第十二兵团更好配合空军的轰炸,还向双堆集空运了催泪性毒气投掷弹和迫击炮炮弹,黄维将这些毒气弹大部发给第18军,小部发给第10军。
解放军没有准备,部队一度产生了混乱,被迫停止了进攻。
围歼黄维的中原野战军官兵伤亡已达两万多人。本来就家底不足的他们深感兵力严重不足。而此时的战场态势已经到了极其关键的时刻,只有迅速解决黄维兵团,才能保持战场的主动性。
因此粟裕主动提出先抽调两个纵队,先解决黄维兵团。陈毅表示:“中野要人有人,要枪有枪。特别是重武器要无私援助,最后时刻要把华野的大炮首先给中野使用!”
两个包围圈离得并不远。华野第3、第13纵队和鲁中南纵队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到达了双堆集战场。到达后,陈毅给他们训话:
“给你们提三个要求,第一,冲锋在前,第一个打进去。第二,向兄弟部队学习,搞好团结。第三,缴获的战利品,全部给兄弟部队,不准任何人打埋伏!”
14日,中野6纵司令员王近山与华野三纵司令员站在了一起,他们将指挥部队对双堆集核心阵地最后一个屏障尖谷堆发起攻击,这也是周围平原唯一的制高点,距黄维兵团指挥部只有一里地。
炮火集中轰击了一个小时后,攻击信号弹腾空而起。攻击部队突入敌阵,与国民党军展开激烈的厮杀。枪弹密集的可以在空中相撞。
只见阵地上黑烟弥漫,火光冲天,人的断肢残体连同泥沙石块—起飞上了天空,空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焦糊味。整个尖谷堆的战场,就像狂风恶浪上的一叶小舟,在炮火中颤抖、呻吟。
三个小时过后,尖谷堆被解放军攻克。与此同时,随着东、西两侧攻击集团占领老五庄和杨子庄,双堆集十二兵团司令部的核心阵地已经完全暴露。
黄维和胡琏知道,尽管李延年、刘汝明兵团已近在咫尺,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1948年12月15日上午9点,黄维给蒋介石发去最后一个电报后,召来10军军长覃道善和18军军长杨伯涛,命令破坏重武器和电台,于黄昏各领一路向蚌埠方向分头突围。
下午4点,解放军最后的总攻开始,四面八方攻势如潮,喊杀震天。黄维只好提前突围,他和胡琏、兵团副司令兼85军军长吴绍周分乘三辆坦克,在战车营的掩护下从双堆集西面打开缺口,突围而出。
但在半路,黄维乘坐的坦克发生故障,只好下车步行,被解放军追上俘虏。
吴绍周的坦克在过一条小河时因为黄维、胡琏的坦克在前,压坏了浮桥而无法通过。吴绍周索性下车在路边等着解放军就俘。
杨伯涛率部没能冲出去,眼看解放军围了上来,他跳入旁边的河里自杀,却因河水很浅,又是冬天河水冷得刺骨,只好爬上岸,被解放军俘虏。覃道善也在乱军中被俘。
只有胡琏逃了出去。
双堆集的枪炮声已经渐渐平息。
从西柏坡到淮海战役总前委,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这锅夹生饭,硬是让他们吃下去喽!”毛泽东高度紧张的心情烟消云散。
大局已定!虽然另一个包围圈还包围着国民党军精锐十万余人,但可以提前庆祝淮海战役的胜利了。甚至可以说,能够提前庆祝全国的胜利了。
因为,淮海战役第二阶段已经毕其功于一役,提前锁定了胜局。
此战过后,再无恶仗。
此役的胜利,意味着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已经饮马长江,兵锋将直指虎踞龙盘的南京城,无可抵挡!
而在另一个包围圈内的陈官庄,杜聿明此刻内心的寒冷,远甚于旷野上呼啸的寒风。从东北到徐州时的谶言将一一应验。
黄维的覆灭,让他们再无任何希望,被歼灭的结局已经注定。
但就在华东野战军对杜聿明集团即将发起攻击之时,毛泽东突然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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