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晴雯有着黛玉的影子(都说晴为黛影)
为什么说晴雯有着黛玉的影子(都说晴为黛影)“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玩意。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然后宝玉“红了脸”笑答道:不过听他们的对话,重心倒不在晴雯。先是黛玉“满面含笑”,表扬宝玉的祭文:“好新奇……可与曹娥碑并传……”
作者
陈想书语
且说晴雯被王夫人逐出大观园,身陷沉疴的她哪里经得起这番打击,不数日就芳魂长逝了,时年十六岁。宝玉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悲伤不已,之后写了一篇《芙蓉女儿诔》祭悼晴雯。刚祭完,黛玉来了。
按常理,似乎应该是两个人共同悼念晴雯才是。因为,我们知道林妹妹是个非常多愁善感的人,以泪洗面是常事。不单为宝玉,也会为落花,为风雨。
不过听他们的对话,重心倒不在晴雯。
先是黛玉“满面含笑”,表扬宝玉的祭文:
“好新奇……可与曹娥碑并传……”
然后宝玉“红了脸”笑答道:
“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蹈于熟滥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玩意。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
接着黛玉说要“细细一读”过原稿后再说,只是中间有两句:
“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
意思好,但“红绡帐里”未免熟滥些,建议改为:
“茜纱窗下,公子多情。”
这下宝玉又表示“不敢”,推挡一番后认为可改成:
“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
黛玉听了又表示:
“他(晴雯)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
……
如果是朋友们从旁边经过,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是不是会理解为他们在讨论推敲文学作品?事实上确实如此,宝玉写这篇《芙蓉女儿诔》本是因晴雯早逝而有感于心、发而为文,用来悼念晴雯的,但黛玉一点评,这篇祭文就变成了具有独立价值的文学作品,可供鉴赏了。
如果不是最后宝玉又换了个花样,说改成“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句中人似乎变成了宝玉和黛玉,一时使敏感的黛玉脸色都变了,心里“有无限的狐疑乱拟”,不愿再跟他讨论下去,要宝玉快去“干正经事”,恐怕这次“文学二人谈”还会继续下去。
这其实也不错,像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所书《祭侄稿》,于他而言,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无比沉痛的悼念;而于千载以下的人们而言,却是满纸闪耀着书法艺术的华彩。这是不同观照角度产生的不同结果,都有其合理性。
只不过,这里还是想关注一下,为什么黛玉明明知道晴雯已死,又知道宝玉这篇文章是用来祭晴雯的,她为什么没有一点伤感之意呢?
我觉得,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无论是现实中还是虚拟空间里,我们都不能搞“道德绑架”;我们只是客观地讨论一下,黛玉为什么会对晴雯的死无感。
我觉得可以从以下三个角度作一理解。
性格不合拍
有句广为人知的话是“晴为黛影,袭为钗副”。不过在我看来,“袭为钗副”很妥,“晴为黛影”则似有所偏差。
之所以有这个说法,主要还是黛玉和晴雯都有点“牙尖嘴利”,都有点“得理不饶人”。但细细品来,两人其实很不相同。
晴雯是有侵略性的。不管是王夫人听到她在公开场合骂小丫头,还是与宝玉、袭人的日常拌嘴,还是因“虾须镯”事件赶走坠儿,甚至那晚上没听到是谁在打门就恶言相向等等,都表现出一种挑事的倾向,确实有点像“一点就着的炮仗”,说她“尖酸刻薄”并不为过。
而黛玉基本上是防守反击型的。我印象中没有她主动进攻别人的记录。她斗嘴是厉害的,但主要厉害在“机巧”,往往用些讽刺手段,软里带硬,绵里藏针,攻击性并不怎么强,不会像晴雯那样让“空气突然凝固”。吵嘴最凶的是与宝玉,不过那是小情侣之间的吵嘴,那是没道理好讲的,但也仍非攻击性的。
这样看来,这两位都很敏感,都容易有强烈的应激反应,但方向和方式都不一样,成不了相互理解和怜惜的人。
关系不亲近
由上可见,黛玉与晴雯是不太亲近得起来的。实际上,黛玉倒是与袭人相处得不错。她俩虽称不上言笑无忌,甚至袭人在宝钗与黛玉之间还更倾向于前者做宝玉的妻子;但黛玉在袭人面前明显比较放松,颇有妹妹在姐姐面前的状态。
而黛玉与晴雯就称不上有什么交往,如果讲有,那么黛玉心里最难忘的一次,就是前面已经提到的雨夜里被晴雯拦在怡红院外的经历了。那晚上黛玉去找宝玉,门关了,她敲门,里边晴雯没好气地问是谁,黛玉只说“是我”,这并不是黛玉托大,而是她本是怡红院的常客,自认为与院里各位很熟悉,认为晴雯肯定听得出她的声音,表达的是一种亲近之意。但晴雯的回答却是:
“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
其实晴雯是没听出她的声音来。我想黛玉也应该知道晴雯是没听出她是谁,但黛玉那么敏感的人,由不得她去联想,“凭你是谁”一语中也许包含着“是你林黛玉也没用,就是不给你开”的意思,我们的林妹妹直接“气怔在门外”了。
林黛玉自从出生以来,可受过这样的闭门羹?此番经历应该不会使黛玉从此恨晴雯,但决不会从此敬佩晴雯敢于将她拒之门外吧。
至少亲近不了的。
身份不一样
晴雯再出色,她也只是一个丫头,就算黛玉未必有很明显的层级观念,毕竟还是有着绝对的距离;就算是宝玉这样的“多情公子”,心里的伤感也是有限度的,你看他不也跟着黛玉一起“奇文相与析”了么。
一个丫头的生死,终究是轻的。
对黛玉来说,上面已经提到,当宝玉说要把“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薄命”改成“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时,黛玉的回答是:
“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
表明与晴雯关系不亲近的同时,也正表明了身份的鸿沟。
黛玉明确说了:
“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
可知,如果关系亲近的,那么或会突破身份的距离;如果关系一般,那么身份的距离将隔断可能的“共情”。
我觉得以上三点,使黛玉对晴雯的悲惨命运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