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专栏（七一文学国色）

七一文学专栏（七一文学国色）张爱玲极具文学天赋，自幼熟读《红楼梦》，深受经典作品熏陶浸染，9岁开始发表作品，用第一笔稿费买了一支口红，试图给她苍白的童年添加一点色彩。张爱玲对颜色的敏感几乎是天生的，她的童年在绚丽的色彩中一点点摊开：金色的小花瓷罐、黄红的蟠桃式瓷缸。“她穿着一件雪青色紧身袄子，翠蓝窄脚裤，两手抄在白地平金马甲里面。一张片片的脸儿，确实粉黛不施，单抹了层清油，紫铜皮色，自有妩媚处。”她塑造的人物，穿戴服饰，人物神态，充满了红楼梦时代的情调。在张爱玲的笔下，山上绚丽的色彩也似乎都带有大都市的商业气息：“太阳已经偏了西，山背后大红大紫，金绿交错，热闹非凡，倒像雪茄烟盒上的商标画。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得干黄松鬈，像雪茄丝。”张爱玲想象丰富而奇特，思绪灵动飞扬，比喻通常巧妙得出人预料：“月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树桠叉里做了巢。”姑妈的家一色的俗艳：“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里映着海色。那巍

癸卯兔年春晚有一抹特别亮色——《满庭芳·国色》，仿佛从画中走来，从王维的诗中走来，比画惊艳，比诗隽永，比歌咏悠长，令人击节叫好！

《满庭芳·国色》是中国色，流光溢彩，氤氲千年，凝固着国人的审美和诗情。我不错眼地观赏着电视上令人炫目的斑斓画面，意念中却涨潮般涌现出宋词的意蕴：会稽山上，云朵淡淡的像是水墨画中轻抹上去的一半；越州城外，衰草连天无穷无际；城门楼上的号角声时断时续；夕阳西下，万点寒鸦点缀天空，一弯流水缓缓绕村而过……

这个节目是虎年春晚《只此青绿》舞蹈诗剧风格的延续和大胆创意。尽管时隔一年，记忆中仍停留着那幅阳春白雪的北宋名画——《千里江山图》：一群云鬓高耸、青衣曳地、淡雅素简的河南女子，美得不可方物；舞者清一色石绿和石青衣饰，长袖起风，风过处，山绿石青，满目翠色欲滴，一如逶迤山峦，青绿洇洇；透过朱唇、雪肤、远山眉、山峰髻、青绿长裙，以及曼妙的肢体流动，我恍然望见突兀嶙峋的山石，层峦叠嶂、延绵不断的山峰，轻舟已过万重山，绿水因青山长流，青山为绿水不改，依山傍水，山水相依，渲染了浓浓画意，绘尽了幽幽画魂。如此青绿，千里江山顿时春情盎然，萌动着泱泱中华之绿色希望！

《只此青绿》尽现宋朝极简风——宋是一个偏好水墨淡雅之姿的时代，崇尚洗净铅华的极简美学。与其不同，《满庭芳·国色》以舞为语、以曲为韵，艺术化地呈现出中国人对传统国色的极致表达和美学追求。舞剧以“寻色”开篇，娓娓道来的旋律融入古风吟唱；“舞色”依次选用唢呐、古筝、二胡、笛箫、琵琶、大鼓、梆子等乐器，将人间绝色吟之以曲，绘之以舞；“唱色”则巧妙地将若干颜色名称配以国风旋律。纵观整个创意节目，浑然天成，美轮美奂，呈现出了富丽明艳的大唐盛世之美。从自然万物、天地四时中追寻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赤橙青蓝紫，银珠、凝脂、缃叶、群青、沉香、玄天等中国色，搭配水袖、折扇、油伞、翎子与剑等传统美的意象，舞曲合韵，姹紫嫣红开遍，中国色彩丰蕴的文化内涵给我们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力，简直美了、醉了！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少了瑰丽的文学典籍做底色。舞蹈、音乐、绘画所呈现的国色，纵使万种风情、斑斓多姿，但美则美矣，缺失了语言文学浓墨重彩的厚重原色，总是有残缺的。我以为唯有加入文学典籍泼墨挥毫的细节元素，方才能有中国国色真正的大圆满。

中国文学有震古烁今的《红楼梦》，也有特立独行的张爱玲。在张爱玲小说里，我们不但读到了原汁原味的大上海风貌，更像是在欣赏一幅色彩斑斓的西洋油画，这位大名鼎鼎的民国才女俨然丹青高手，随意一抹，一幅美不胜收的图画便真实而鲜活地呈现于眼前。她的每部作品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浓墨淡彩总相宜，从始至终，每根线条都玲珑，每抹颜色都精致。

“园子里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常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英国玫瑰，都是布置谨严，一丝不乱，就像漆盘上淡淡的工笔彩绘。草坪的一角，栽了一棵小小的杜鹃花，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了个景儿，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满山轰轰烈烈开着野杜鹃，那灼灼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烧下山坡去了。杜鹃花外面，就是那浓蓝的海，海里泊着白色的大船。”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寥寥数语，尽显作家素描的厚实功底。不单是色彩的强烈对照给予读者一种眩晕的感觉，还有各种不调和的地方，如背景、时代气氛，也巧妙地糅合在一起，描绘出一个奇幻境界。

在张爱玲的笔下，山上绚丽的色彩也似乎都带有大都市的商业气息：“太阳已经偏了西，山背后大红大紫，金绿交错，热闹非凡，倒像雪茄烟盒上的商标画。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得干黄松鬈，像雪茄丝。”张爱玲想象丰富而奇特，思绪灵动飞扬，比喻通常巧妙得出人预料：“月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树桠叉里做了巢。”姑妈的家一色的俗艳：“黄地红边的窗棂，绿玻璃窗里映着海色。那巍巍的白房子，盖着绿色的琉璃瓦，很有点像古代的皇陵。而绿玻璃窗里晃动着的灯光，绿幽幽地，一方一方，像薄荷酒里的冰块。”一件毛茸茸的毛织品，在她奇幻的想象中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歌；柔滑的软缎，像《蓝色的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就连灯光下雨点儿打到地上的情景，在作家诗意的笔下也成为足尖舞者银白色的舞裙。应该说张爱玲是以舞为语、以曲为韵创意节目的鼻祖。

张爱玲极具文学天赋，自幼熟读《红楼梦》，深受经典作品熏陶浸染，9岁开始发表作品，用第一笔稿费买了一支口红，试图给她苍白的童年添加一点色彩。张爱玲对颜色的敏感几乎是天生的，她的童年在绚丽的色彩中一点点摊开：金色的小花瓷罐、黄红的蟠桃式瓷缸。“她穿着一件雪青色紧身袄子，翠蓝窄脚裤，两手抄在白地平金马甲里面。一张片片的脸儿，确实粉黛不施，单抹了层清油，紫铜皮色，自有妩媚处。”她塑造的人物，穿戴服饰，人物神态，充满了红楼梦时代的情调。

尘世的繁华热闹，张爱玲只随手轻轻一描，便让我们透过繁华似锦的幕布瞥见苍凉的人生荒漠。在常人的感觉里，苍凉应该是灰蒙蒙的冷色调，恍惚迷离，而她的苍凉却不同，是五光十色的，温暖、舒适，但读到后来，总归让你沉下去，沉下去，成了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泪珠。成了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泪珠也不要紧，好歹仍是一个红黄的湿晕。湿润的苍凉分外动人。于是，烂在紫色缎子屏风上的鸟至死也在织金的云朵里，一座黑漆漆突兀而孤单的半山中的园子也成了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

“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诗人余光中的经典之作，言简义丰，纸短情长，写尽绝色。而王维早于一千多年前已悟出“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的审美哲学。“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白居易和苏轼也分别从自然万物、天地四时中发现色彩之美，他们用五色经纬编织多姿山水，在诗情画意的浮光掠影间蕴含了魅力四射的东方美学。

阅尽尘世满庭芳，方知国色倾人城。桃红、银珠、凝脂、缃叶、群青、沉香……不敢想象，若少了惊艳国色，存留于镜里的时光，又会是怎样一副细瘦模样？

（作者系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