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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困山区支教家访(山区教师家访扶贫送助学金)

贫困山区支教家访(山区教师家访扶贫送助学金)我又问:"大娘,高艳的父母不在吗?"她看了我一眼,竟并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继续干炒锅里的辣椒。模糊中,我看见她土黄色的脸、花白的头发。这天放学后,我和学校陈主任驱车前往。好多村子零零散散掩没在山洼里,仅有百户人家。我们一路上访了几个村子,最后一站来到高艳家里。这是我执意要来的。高艳和我关系很好,她长得有点胖,有一次男同学开她的玩笑,我言语安慰了高艳几句,她十分感激我,甚至是仰慕我,在我的课上很活跃;下了课她主动加我的QQ,经常在上面问我问题。我引荐她进了学生会,她负责检查卫生,在学校里一下子活跃起来。她的QQ空间也时尚明亮,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手机,也不知道她晒的东西从哪里学来的。不过我认为她家庭条件应该很好。陈主任似乎对她家很熟悉。我们下了车,入了一户人家。院子里铺了一层砂石。我在院子里叫人不应,隔壁的邻居听见了,倒是热情地进来,领我们进了屋,说是高艳父亲临走时嘱托她,有事就

大家好,我是田草老师,每周向您分享教育见闻。

近几天,有两则新闻引发我的关注,一则是,“冰花男孩”王福满因为贫困再次被推上热搜,另一则是12月11日,云南昭通4名老师家访途中遭遇车祸,造成2死2伤。头一则关乎贫困,第二则关乎家访,作为贫困山区的老师,我对这些尤为敏感。只不过我在扶贫家访路上遇到的不是危险,而是作为成年人的愧疚和深思。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个案例,看看大家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触。

我所在的学校地处山区,交通闭塞,镇上没有拉动经济的产业,仅有的经济作物就是种在山岭沙地上、靠天生长的几亩花生;村子里有把力气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留下众多的老人和孩子;也有大龄的光棍,父子两代人攒了钱去云南贵州买个媳妇,来生了孩子,女人们望着窗外起伏的山包,院子里几棵柿子枣树,觉得生活无望,就离家出走去城里或改嫁他人,留下许多缺娘少爹的孩子孤苦成长。来到这里,我经常见年过半百的老父亲送幼子上学。

贫困山区支教家访(山区教师家访扶贫送助学金)(1)

11月份,家访开始,各任课老师都要负责几个学生名额。山路凶险,学校要求年轻女教师跟随当地老教师下乡家访。

这天放学后,我和学校陈主任驱车前往。好多村子零零散散掩没在山洼里,仅有百户人家。我们一路上访了几个村子,最后一站来到高艳家里。这是我执意要来的。高艳和我关系很好,她长得有点胖,有一次男同学开她的玩笑,我言语安慰了高艳几句,她十分感激我,甚至是仰慕我,在我的课上很活跃;下了课她主动加我的QQ,经常在上面问我问题。我引荐她进了学生会,她负责检查卫生,在学校里一下子活跃起来。她的QQ空间也时尚明亮,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手机,也不知道她晒的东西从哪里学来的。不过我认为她家庭条件应该很好。

陈主任似乎对她家很熟悉。我们下了车,入了一户人家。院子里铺了一层砂石。我在院子里叫人不应,隔壁的邻居听见了,倒是热情地进来,领我们进了屋,说是高艳父亲临走时嘱托她,有事就帮着照应。屋里的景象让我十分诧异。只看见屋里黑黢黢的,亮着昏黄的灯泡,一口大锅,下面烧着花生秧,一个50多岁的妇女趴在一口大锅上炒辣椒,浓烟中看不清她的脸,我猜想想这就是高艳的奶奶。明明有人,为何我叫不答应呢?

我热情地打招呼问:"大娘,高艳在吗?"

她看了我一眼,竟并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继续干炒锅里的辣椒。模糊中,我看见她土黄色的脸、花白的头发。

我又问:"大娘,高艳的父母不在吗?"

还不见回应,我更诧异了,再怎么,来了客人哪有不闻不问的道理呀?

那邻居和陈主任倒是十分淡然,一边笑着示意我退后,一边叫高艳,说是老师来了,还不快出来。我说,"没见高艳呀。"她便径直去敲里间的门。我站着呛得流泪,就着墙角乌黑的马扎坐下。环顾屋里,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我很久没有见这样熏得黑乎乎的土坯墙了,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电器更不用说,炒菜的小锅灶还是用黄泥糊的,地面是坑坑洼洼的土砖,散乱着几个马扎。里间并排两间屋子,窗户上耷拉着挂烟灰的蛛网,其中一间紧闭着,拉了门帘,看不见里面。

邻居一边敲门,一边嘴里低估:"这孩子在家呀,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刚才看见她在家呀。"就当我们放弃希望要走时,高艳竟真的从紧闭的房门后面出来了。她满脸笑着,推脱说,自己睡着了,没听见老师过来。在屋里,我们几个就面对面干站着说了几句,我感觉到她难以掩饰的尴尬,没有茶水,也没有坐的地方,锅边的妇女仍然在干炒她的辣椒,仿佛家里来人和她没有关系。大约,高艳觉得不好意思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知道红着脸笑。这样一个邋遢的家!平时在学校那么活泼明亮、要强的孩子!

贫困山区支教家访(山区教师家访扶贫送助学金)(2)

回来的路上,我望着车外发呆,夕阳给远方大大小小的山包镶上了金边,我们的车就沿着这起伏的金边行进,晚秋的风簌簌地翻炒着黄灿灿的杨树叶,酡红色的光透过枝桠泼洒下来。这个地方像是被遗忘在世界之外。陈主任告诉我,那就是高艳的母亲,有精神疾病,他爸爸年过50,才娶了这么个媳妇。听到这些,我就更明白高艳为什么闭门不见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自然是自尊心极强的!

不过,家访之后的贫困生补助才是让我最难以释怀的。班主任先给每个学生发贫困补助的表格。上面的信息很详细:不需要补助的同学就写上“不申请”;申请的同学要注名贫困的原因,家里有几口人,家里人的工作,家人或自己有无残疾,有无疾病,人均年收入。由于之前有人谎报骗助学金,审查变得尤为严格。班主任们先把表格收上来筛选。要打电话到村里去询问村支书,核实情况;叫来同班学生,询问贫困生的家庭情况,平时的花销;要在班里开班会,让同村的学生进行监督,有不符合的就主动提出来;要在全班家长群里公布结果,成立家长委员会,发扬民主投票决定,因为这样一旦出事,大家都可以规避责任。那几天,办公室班主任身边围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事无巨细地问"你家有空调吗?","谁谁谁家有车吗?","你家的房子用什么建的?","谁谁谁家父母干什么的?","她说他妈妈有病,是这样吗?"

这样如火如荼进行了几天,大家基本上把贫困生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他们被拍了照片在班级内公示,他们的名字被写在一楼大厅的公告栏里。还要告诉贫困生们,不忘救助之恩,努力学习,摆脱贫困,不然拿着救助金就不觉得羞愧?最后上传一寸照片、身份证号和银行卡号,会有1000元钱打到卡里。有时候,还会选取典型案例,拍摄救助大会的照片,请报社洋洋洒洒写篇文章上报。

这之后,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你身上贴着标签:贫困生。

贫困山区支教家访(山区教师家访扶贫送助学金)(3)

我在玻璃窗后看到了高艳的照片和名字。我那活泼明朗的学生,她沉默了,见了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和同班的女孩子斗嘴也不能赢了。她分明是越来越像一个贫困生的样子,走路锁着脖子,说话小声小气,她财不大自然气不粗了。而我就像打破她美丽世界的告密者,因为愧疚,我见了她竟然也扯扯嘴角笑不出来了。那一天家访时,她就知道申请助学金就是一次彻彻底底地曝光!所以她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

我们手里拿着钱,在所有人面前,给孩子贴上贫困的标签,把他们里里外外曝光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孩子拿到了钱,却觉得丢了脸,甚至有羞耻感。我无法改变什么,只是在心里想,如果我们真正为孩子好,不妨将这一切审查秘密进行,做好事不必大张旗鼓,这样孩子的自尊心受到尊重。

由上而下的施舍并不能救人,而尊重可以。在这场救助的自我陶醉中,我们并没有足够尊重被救助者。我看过这样一句话:很多人捐衣服没考虑过受捐人的感受,即便是穷人也不太愿意被动接受施舍,承受异样的眼光,这样容易伤害他们的尊严。学生时代的孩子更是脆弱敏感的,对贫穷的体味和由之而来的自卑会伴随终生。我想,该怎样救助比救助金本身更有价值。毕竟助学金的初衷并不是施舍,而是温暖孩子的心。

注:文中人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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