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的茶汤(记忆推炭)
60年代的茶汤(记忆推炭)推碳(图片来源: 中国乡镇企业导报山西频道)当然,用鸡公车推炭,一车最多三百至四百斤,一般的家庭能烧半个多月。有的男丁单薄的女方,直到结了婚,都还要帮助女方父母家推炭。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人们用机动车辆运炭,鸡公车推炭逐渐减少。后来,煤气、天然气、电力的发达,煤炭烧火煮饭就成了历史记忆了。“推炭”,就是用鸡公车到山里面的煤矿买煤,运回家中作烧火煮饭用的一项繁重的体力劳动。所谓“炭”,就是“煤”。煤炭,煤炭,什邡人一般都叫作“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什邡地区百分之九十五的农民,都从山里面煤矿买炭推回来生火煮饭,当时叫作“解决烧烟问题”。因为烧烟问题是生活的必须,牵扯到千家万户,显得非常重要,故有男娃子找对象,首先就要给女家推三车炭这样不成文的规矩。找对象流行的语言是,“干不干,三车炭,不推三车炭,就要退相片”。当时找对象,男女双方都不能见面,只有媒人拿双方的相片交换,中意后男方备上礼
推 炭
——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生活记忆
青世龙
“推炭”这两个字,在今天对于50岁以下的人来说,已弄不清楚它的含义了。
“推炭”,就是用鸡公车到山里面的煤矿买煤,运回家中作烧火煮饭用的一项繁重的体力劳动。
所谓“炭”,就是“煤”。煤炭,煤炭,什邡人一般都叫作“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什邡地区百分之九十五的农民,都从山里面煤矿买炭推回来生火煮饭,当时叫作“解决烧烟问题”。因为烧烟问题是生活的必须,牵扯到千家万户,显得非常重要,故有男娃子找对象,首先就要给女家推三车炭这样不成文的规矩。找对象流行的语言是,“干不干,三车炭,不推三车炭,就要退相片”。
当时找对象,男女双方都不能见面,只有媒人拿双方的相片交换,中意后男方备上礼物上女方的门,双方看成后,小伙子就要负责解决女方家的烧烟问题。流行语说是三车炭,其实八车十车都不止。
当然,用鸡公车推炭,一车最多三百至四百斤,一般的家庭能烧半个多月。有的男丁单薄的女方,直到结了婚,都还要帮助女方父母家推炭。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人们用机动车辆运炭,鸡公车推炭逐渐减少。后来,煤气、天然气、电力的发达,煤炭烧火煮饭就成了历史记忆了。
推碳(图片来源: 中国乡镇企业导报山西频道)
由于父亲多病,我十七八岁时开始推炭,每个月推两车。其实我倒没有为女方推过炭,主要是解决自己家庭的烧烟问题。漫长的岁月,生活的艰辛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一般是看到灶角的炭快要烧完了,就邀约几个人,明天去推炭,第二天两三点钟时,家里的人就起来煮好了饭。当时粮食比较紧张,平时早上都是煮的稀饭,其中还要加些菜在饭中。由于推炭是体力劳动,家里特别为自己煮的是干饭。吃完饭,揣上几角或元把的炭钱和生活费,大家一起乘着夜色,推车出门。
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什邡有三大煤矿:一个是峡马口无烟煤矿,另两个是响黄洞红星煤矿和八角的红旗煤矿,这两个煤矿生产的都是有烟煤,当然还有很多小煤窑。农民推炭绝大部分都是选择响黄洞煤矿,因为峡马口煤矿路途太远,体力再好的人推一车炭都要耽误两天,而且当时农民烧无烟煤大都不习惯。八角的红旗煤矿炭种单一,炭的质量不如响黄洞。所以每天来响黄洞煤矿推炭的人都要排很长的队伍,到装炭的时间最短要等二至三个小时。每车炭五、六角钱的本钱。响黄洞煤矿的炭有几个品种,刚从矿洞里拉出来的叫“原煤”,经过粉碎机打烂用水冲洗出来的叫“精洗煤”,这种煤不卖,是用来炼焦炭供国家工业建设用的。在洗煤水槽途中有三个煤仓,精洗煤仓下面就是“二水煤”和“浮泥炭”仓了,再下面就是冲在山沟里的废炭,称为“河炭”。农民推炭只能选择原煤、二水煤和浮泥炭。家庭实在拿不出买炭钱的,就只好到山沟里弄河炭了。
烟 煤
记得是1972年冬天,我和生产队几个推炭的一起,凌晨3点钟出门,经过三四十里路程,来到响黄洞天还没亮,大家都去排队装炭。自己想节约两角炭本钱,选择推浮泥炭。浮泥炭要比那两种炭相因(便宜)一些,而且好烧,只是装炭时要下水,很脏,特别恼火。待我脱下草鞋,赤脚踩进冰冷刺骨的浮泥炭仓,简直感觉不到脚是不是自己的了。好在自己年轻,在用鸳兜来回端上几回后,反而觉得脚底烧敷敷的。待装好车排队吊完秤后,已近中午,同来推其他炭的人已走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慢慢往回推。当然路上也并非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也还有其他地方推炭的人,只是认不到而已。遇到陡坡或车子倒地,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还是可以互相帮忙。往回走出响黄洞,最恼火的就是茅拱桥,那是一段两百多米长的上坡路,推上装有三四百斤流汤滴水浮泥炭的鸡公车,就是在那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也要整出一身大汗。好在心中想到今天捞到了浮泥炭,节约了两三角钱,这两三角钱可买上两三张纸,舀半斤煤油,晚上不愁看不到画画了。当时我画画的劲头是非常高的。
过了茅拱桥,到巴壁土地,这是地名,因为左是悬崖,悬崖下面是奔腾咆哮的涧水,右边是绝壁千仞,雾锁云封。今天想来那确实是美妙的风景,当时为了生计,哪想得到这些。好在绝壁下的公路起码可以通得过汽车,感觉不到惊险恐惧。
过了巴壁土地,就是桐车坡,这是一段最使人恼火的路段。桐车坡起码有一里多路,全是上坡,虽然不是很陡,懒长懒长的,推炭人称之为“懒坡坡”。
要推上这懒坡坡,除又要出一身大汗外,还要歇一两次肩,纵然是体力很好的人,也必须要歇一次才能上去。当我歇了两次肩推过桐车坡后,人已累得实在不行了,放下车子,在山上水沟边洗帕脸,其实哪里洗得干净,煤灰和汗水早已在脸上画上一道一道乌七八糟的图画,用手捧上山涧水一洗,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想来比戏台上的大花脸好不了许多。洗好脸后,还要歇一阵子才走。
我坐在鸡公车的杠上,无形中想到三国时的诸葛亮硬是聪明,两根杠子,斗个架子,加个磙磙,就能载重几百斤东西运动。当年驱使“木牛流马”的军士,是不是也像我今天这样艰辛呢。想来形象差不多,事实有本质上的区别。驱使木牛流马的军士是战争的需要,诸葛亮创造木牛流马改写历史,我使用这个东西推炭,只是为了生活而已。管他的,我辈小人物看来只有劳累的命。一阵山风吹来,被汗水打湿的内衣渐渐冰冷起来,推起走吧,到高桥吃饭。
鸡公车
高桥,这是一个古老的集镇,原来这里有一座很高的桥,传说一个德阳的客商和一个高桥的客商在茶馆里吹壳子,互相提虚劲。德阳客商说,“我们德阳有座钟鼓楼,半截钻在云里头”;高桥客商知道他在冲天壳子,心想我的劲比你还提得高,也说“我们高桥不算高,正月十五闹元宵,失手吊个瓦鋃子(一种乐器),第二年都才吊在半中腰”。高桥是否因此而出名,无证可考,反正当时的桥也不见了。
这里是红白、通溪河、响黄洞三条河汇合之地,取名叫“三河”,也是山里出产的木材、药材、山货等的主要交易场所。这里也是推炭人必经的路口,推炭人大部分都爱在这里息肩、吃午饭。
集镇中有两三家歇客店,其中一家最大的叫作“大车店”,专门供推炭人在此歇店。大车店几十个床位,床是连在一起的,称为“廉价铺”。所谓廉价铺,就是住店的钱很便宜。这里有大棚房子,是放鸡公车用的,凡是洛水、灵杰乡以下乡镇的推炭人,都爱在这里歇店。如果这里人住满了,就要到下面几里路外的朱家桥住。我们有时因炭紧张,排队耽误了时间,当天回不了家,偶尔也在这里歇一晚上。
当经过装炭、排队,推十多里的车,人已累得不行了,到饭馆中将自己随身带的米调成饭(米调饭是四分钱一斤),对于那香喷喷的回锅肉我是无钱问津的,就是五分钱一份小菜也舍不得买,舀一碗便汤(炒菜的洗锅水)泡饭,吃完饭来到大车店中,舀上一盆热水泡脚,倒在廉价铺上呼呼大睡。回想起来,三河大车店中睡那个觉得舒服香甜,绝不亚于今天的高级宾馆。
如当天到三河才下午三四点钟,不需要歇店。在三河调了饭吃后,转一转街,推车上路。出三河,下方家坎就是传说中“杨游立雪秉千秋”二程夫子讲学的“雪门寺”,可惜寺院已面目全非,成了木材检查站,只有那两根高大的老罗汉松郁郁葱葱,还在向世人述说那一段辉煌的历史。
再下面就是盐井滩,《华阳国志》记载此地出过盐。盐井滩前面,就是章山洛水著名的高景关了。我抖起八字脚,“叽嘎、叽嘎”地经过百多米的上坡,将鸡公车推上关口。纵然寒风呼啸,也整出了一身大汗。
高景关,这里是地质学家胡焕庸教授以长江流域划分的青藏高原和成都平原的分界线,故有“一步登天”的说法。高景关属于川西要塞,称“古瀑口”,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关两岸青山对峙,关口怪石嶙峋,巉岩高耸。石亭江水在涧底奔腾咆哮,青狮白象两山峰紧锁急流,形成几亩田大的碧波深潭,含翠吞峰。清乾隆什邡县令梁履中曾写诗记载:“悬崖峭壁绝无伦,两石中分拟剑门,空树穿风疑呼啸,老藤吊涧若虹吞。滩喷激浪雷霆急,峡吐阴云日月昏。”金乌西坠,夕阳晚照,关滩中波光粼粼,那连接什邡、绵竹的一叶老鸦船在霞光中缓缓流向对岸,形成一道水天一色、流光溢彩的壮美山水图画。此时此刻,无论何人都会心旷神怡,宠辱皆忘,纵然是下苦力的推炭人也会受到大自然的感染,忘记生活的艰辛,忘记推车的劳累。
什邡高景关(图片来源:史志德阳)
出了高景关是一马平川,经过朱家桥、李家碾,离家就不远了。
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劳累,终于回到家中,一家人非常高兴,七手八脚地帮忙下车,将炭抬进去倒向灶角。忘记了洗脸,急忙铲一铲炭弄到风灶中试火,看好不好烧。当时大部分农家烧的都是风灶,就是在灶台的中心安一个铁打的炉桥,炉桥下面用火砖隔开,留下空隙。炉桥的右手边留一个风洞,安上风箱,也称风匣。风箱是一个用泡桐木板做成两尺多长、一尺多高、将近一尺宽的箱子,箱子中间放一片板子,四周扎上鸡毛,抖上两根木棍,加上把手,烧炭时右手握住把手来回拉动,产生风力,风力通过风箱底下的风包吹向炉桥,起到鼓风机的作用。右手拉动风箱,看到灶台内那熊熊的火苗,听到锅中烧得吱吱的热水声,心中感到无比惬意。一天的劳累,全家人的笑脸,都融在那热气腾腾家人殷勤端来的洗脚水中。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一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在日常生活中全面使用电气化、煤气灶的同时,我总忘不了在响黄洞推回的浮泥炭在风灶中那熊熊燃烧的火苗,推炭时鸡公车“嘎叽,嘎叽”的声音多次在梦中回响。忘不了那艰苦的岁月,更忘不了那数九寒天我打着赤脚捞浮泥炭那响黄洞的煤仓!
为了了却这相思之苦,2021年,我驱车又来响黄洞。哇!这哪里是煤矿,简直是世外桃源,厂房变成了粉墙碧瓦的别墅,别墅中几家彩旗招展,那是乡民办的农家乐。洗煤的黑水变成了清澈的山泉,哪里还有我梦魂萦绕的煤仓。推炭时走过的碎石路,完全变成了沥青大道,四面青松滴翠,耳畔百鸟欢歌。我仔细寻找,只有在那长满云南松的山坡上还有几节拖车拉炭的铁轨。几个锈迹斑斑的拖车倒在野花丛中,旁边一堵墙上写有一个巨大的“封”字,想来这是当年的矿井。矿井前面,就是当年的堆炭煤坪。正当我在努力寻找当年我在哪个地方装炭时,想起了隆隆的推土机声,看到侧边的建筑公告,再几个月后这里将成为响黄洞旅游胜地。
响黄洞煤矿消失了,推炭的岁月消失了,以后的人们可能只有在这篇文章中才能理解到推炭的真实含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青世龙(德阳市什邡市洛水镇)
供稿:中共德阳市委党史研究室(德阳市地方志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