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记忆的散文:挥之不去的记忆
温暖的记忆的散文:挥之不去的记忆因为水的清纯,因为七仙女的传说,女人们喜欢下河洗衣。河边上没有能够当洗衣板的石头,女人们在用竹篮子挎来衣服的同时,还捎上一只小板凳。将板凳支在岸边的水上,衣服放到板凳上,拿起棒槌,一只手捶着,一只手翻着。捶着,翻看,揉着,衣服上的肥皂水并被洗去。再将衣服放到水里漂几下,漂来,漂去,划起几道波纹,衣服便干净了。然后,拧干,放到洗刷干净的竹篮里,盛好,就可以回家了。我喜欢牛吃草时,在它的背上睡觉。不仅能睡得着,还睡得很香,无论牛走到哪儿,都不会从牛背上掉下去。曾经,村里的小伙伴们总爱在河边玩。爱玩的地方便是梳子的中间部位,是一处浅滩,绿草深深的,就像一片毯子。河对面就是梳背,是高出河面很多的堤坝。这里,河面很宽,水却很浅,悠闲荡漾,清澈见底。河底里有沙子,有石头。石头是五颜六色的,形态各异,分布也不规则,却好看的不得了。向上游、下游各走二三里路,便是梳子的两头。两头以外,河床变窄,河水却深了,
离开故乡四十多年了,很多东西早已没了印象。唯独,梳子河总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梳子河,就是一条小河,自紫蓬山北麓下来,经过几村几镇,从我故乡的小村前流过。然后,一路轻歌曼舞,又绕过了几个弯,这才入派河,下巢湖,进长江,直奔大海。看起来,流去的只是潺潺的绿水银波。实际上,流去的是我不尽的记忆与思念。
梳子河,看起来很平淡,很普通。只是在我故乡的那一段,多了个月牙一般的湾,多了一个传说。
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时,看到这里的水清澈无比,便在此沐浴、洗衣。洗就洗吧,还不忘了嬉戏。不知道是哪一位姐姐,一不小心,失落了一把梳子。梳子随水漂去,姐妹们也没在意,踏着七彩祥云,飞了。可是,这把梳子并没有远去,在一处草滩前搁浅了,不动了,便成了梳子河。
曾经,村里的小伙伴们总爱在河边玩。爱玩的地方便是梳子的中间部位,是一处浅滩,绿草深深的,就像一片毯子。河对面就是梳背,是高出河面很多的堤坝。这里,河面很宽,水却很浅,悠闲荡漾,清澈见底。河底里有沙子,有石头。石头是五颜六色的,形态各异,分布也不规则,却好看的不得了。向上游、下游各走二三里路,便是梳子的两头。两头以外,河床变窄,河水却深了,也不再清纯,河底里有什么东西,根本看不见。
我的家就在河北面,离河大约一里地。我当过放牛郎,牛喜欢在这里撒欢,在这里进食,还喜欢在这里打盹。
夏天,我们爱在河里洗澡。河底本来是有鱼的,因为我们的介入,都给吓跑了,可能跑到上下游那混浊的世界里藏起来了吧。我们还在草地上捉蜻蜓,捉蚂蚱。蜻蜓难捉,几乎捉不到。蚂蚱好捉,一次能捉一口袋。拣些干柴来,火烧旺旺的,蚂蚱烤熟了,可以吃蚂蚱的腿,虽没有多少肉,却有嚼头,香着哩。
我喜欢牛吃草时,在它的背上睡觉。不仅能睡得着,还睡得很香,无论牛走到哪儿,都不会从牛背上掉下去。
因为水的清纯,因为七仙女的传说,女人们喜欢下河洗衣。河边上没有能够当洗衣板的石头,女人们在用竹篮子挎来衣服的同时,还捎上一只小板凳。将板凳支在岸边的水上,衣服放到板凳上,拿起棒槌,一只手捶着,一只手翻着。捶着,翻看,揉着,衣服上的肥皂水并被洗去。再将衣服放到水里漂几下,漂来,漂去,划起几道波纹,衣服便干净了。然后,拧干,放到洗刷干净的竹篮里,盛好,就可以回家了。
每当天气晴朗,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河两边的女人们,都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趟趟地下河洗衣。那些女人们,有蹲着的,有撅着屁股的,还有卷起裤子赤脚站在水里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是来洗衣的,也是来聊天的。东家的小姑子,西家的大黄狗,什么都聊,聊到开心处,只听见声音,却听不清说什么。
聊天归聊天,手不会停,衣服一件件的洗好,女人们一个比一个开心。清清的水面上是她们跃动的身影,幽幽的河谷里是连绵不断的棒槌声,是女人们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三嫂是这里最靓丽的风景。她是我大伯家的三儿媳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会说话,能勾人。我三哥娶她时,我是迎亲特使之一。她的家就在河对面,也是浸润着梳子河水长大的,要不然,怎能是这等标致的人物!
三嫂嫁过来两年不到,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越发的美丽了。本来极苗条的身材,如今穿的那些衣服都显得小了些,把一身的曲线淋漓尽致的呈现在人的眼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女人味。
三嫂又很温柔,说话从不大声,见到谁都是羞答答的,甜甜的,全村的人都喜欢她。
我也喜欢三嫂,她在河里洗衣,我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看着。她弯腰、抬臂、甩衣服,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轻松、稳重、飘逸,就像舞蹈似的,美极了。千古流传的西施浣纱,也不过如此吧。
每次看到她,我都不想走。有时,她走了,我还在痴痴的发呆。有一次,她洗完衣服从我身边经过。问我:“你怎的了?”
我回过神来,什么也说不出来,脸却红了。
那一年,我十三岁。
小学毕业了,学校要照片贴毕业证,我没有。深秋的一天,我和比我大几岁的一位堂哥,去县城照相。从我们村去县城,要先到公社所在地的街上,坐公共汽车,才能到县城。乡下孩子到了县城,就如同进了北京,兴奋、好奇自不待言,多多少少是要玩一会儿的。照完相,已是下午两三点钟,去公社的车没了,回家就只能步行。从县城到公社九公里,公社到我们村三公里,总共也就十二公里。可是,那时的路,石头、砂子铺的,坑坑洼洼,曲曲弯弯,很难走。两个毛头小子,一路走,一路玩,速度自然很慢,走到一处叫蛟头背的地方,天就黑了,路程才走了三分之一。堂哥说我们抄近道,走小路,要少走几里路,会早一点到家。
于是,两个人从蛟头背撇开公路,向北,走小路。好在堂哥以前走过,路也认得,穿过几个村子,没费什么事就到了梳子河边。
我们到的这个地方,是梳子河的下游,河道不宽,河谷很深。现在,河水只如一条小溪,有人在中间垫上几块石头,踏着石头就可以过河。两岸,只有南边的堤外有一户人家,除此,方圆几里无人烟。这时,九点多了。秋天的河谷里,不仅沉静,还有些阴森。虽然,我们是伴着梳子河长大的,可从来也没有在这样的半夜里过河呀。
现在,到了这里才知道怕,不敢过河。可不过河怎么办,家还在对面呀。我们去敲那户人家的门,想叫人家把我们递过河。可是,人家不干。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走。
两个年幼无知的小子,手拉着手,一前一后,一步一挪,战战兢兢的向河底走去。此时,我们还不懂得人世间的许多事,所怕的只是鬼呀神呀什么的。越往河底走,看两岸的河堤就像两道闸门,死死地将我们关在深渊里。头顶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越是不敢回头,却越想回头,想看看后面是否有什么东西跟着。
快到河底了,正在惊魂未定之时,我们敲门的那家男人,打了个手电筒,在河堤上叫我们:“没事吧,我给你们照亮,放心走吧!”
虽然,手电筒的光,与我们毫无益处。可是,那一声“没事吧!”就像茫茫大海中突然出现的那个红坐标,给了我们无尽的光明和力量。我们俩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没事!”
没事了,事是在这“没事”之前。我们过河了,连滚带爬地登上了北岸的河堤,气都没喘匀,就赶紧向家跑去。
后来才知道,我们敲门问的这家男人,因为一天的劳累,才刚休息就被我们打扰,烦着呢!在里屋的女人听到声音,问是什么事,男人说了。女人责怪男人,不该这样。说:“听老辈人说过,黄土过胸,人就犯迷糊。现在是新这会,不讲究这个。可是,两个这么点大的孩子,天这么黑,过河能不怕么?”
于是……
我深深地被这位大嫂感动,不愧是梳子河边的女人,不愧是沐浴过七仙女仙气的女人。这么善良,也一定美丽。
那几年连续干旱,农田无水浇灌,大队决定在梳子河的下游处建一座大坝。生生地让梳子河变成了湖,然后,在梳背、梳头、梳子的中间处分段安装了几台大功率的抽水泵,让梳子河的水流到田里、地里,还流到了我们村头,流到了我家的水缸里。因此,我们大队连年丰收,家家有白米饭吃,让周边的大队忌妒得要死。
但是,我们并不喜欢那个大坝。因为它,河成了湖,绿草滩被淹没在清波底下,我的牛没有了鲜嫩的草吃,我也不敢再在牛背上睡觉了。
夏粮丰收时节,我们村集体交公粮。公社粮站离我们村,虽然只有六里路,却隔着梳子河。本来在梳子河的上游处建有一座木桥,因为水位抬高,木桥被拆了。要过河,就只能走下游的大坝,需多走十几里路,人们便不愿意这样走。故而,就在那木桥处,在河两边的树上拴一根粗绳子,放只大木盆在水上,人坐在木盆里,手拉着绳子过河。
送公粮,也如法炮制。只不过,每过一次,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人一担粮。天晴,无风,河面又不是太宽,一支交粮队伍,也无需多长时间,更没有多少麻烦,过去了。
可是,交完了公粮,回来时,天变了,一阵滚滚乌云扑来,暴雨倾盆。一时间,天昏地暗,风雨交加,交粮队伍行进在泥水中,何等艰难,何等无奈。然而,交过粮,完成任务的喜悦还在心头,谁还会惧怕风和雨。前进,回家,这是坚定的信念。
队伍到了河边,水位比去时涨了很多,水流湍急,河面上泛着白花,还携带着许多杂物,漩涡一个连着一个。
这样的场面,生长在河边上的人似乎看惯了,没有丝毫的害怕,依然像去时一样,放下木盆。为了安全,还在人身上加了根绳子,由岸上的人牵着。一人一趟,这边上岸了,那边再拉回去,接着再来。眼看着一队人快渡完了,最后是一位大婶,三十多岁,全村最能干的女人。她是我六爷爷家的大儿媳妇,论辈分,是我们的婶子。也因此,全村人都叫她大婶。丈夫不如她,她干男人的活,拿男人的工分。反过来吧,她丈夫干活只拿女人的工分,交公粮自然也是她。可能考虑到她是女人,多拴了一根绳子,把她和木盆拴在了一起。她爬到木盆里,将自己拴好了,挥挥手,叫道:“拉吧!”
对面的人开始拉了,她的双手抓住了横在空中的那根粗绳子,一点一点地向北岸滑去。起初,很顺利。到河中间了,也还算平稳。岸上的人,她自己,可能都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很快就成功了。
就在离北岸不足一丈远的时候,突然,一个急浪劈头盖脑地扑过来,她先是被打着转了一个圈,但手还牢牢地抓在绳子上。接着,她被浪峰推上了高空,就在从高空向低谷回旋时,她的手松了,双手都松了。又一个浪头打来,木盆被吞没了。不一会,木盆浮了上来,随着浪远去,大婶不见了。这一切的发生,就在眼睛一睁一闭的一瞬间,来不及呼喊,来不及……
“大坝破了,大坝破了!”
忽然间,河的下游处,有人边跑边喊着。原来,梳子河下游那蓄水的大坝决堤了,才使得河水,如此狂暴,如此残忍。
“嘿,大婶,大婶上来了!”
就在人们已经无望的时候,大婶却在一个回水弯处,爬到岸上来了。
天哪,所有人都呆了,不相信这是真的,但那又确实是真的。是大婶上来了,只是趴在那儿,向这边挥了挥手,不动了。
岸上的人,在一阵惊悸之后,都恭敬地跪下了,虔诚的向梳子河一拜,再拜,三拜。甚至,有人长拜不起。
这是一个传奇,一个神秘的瞬间。这样的狂风恶浪,居然没有吞噬大婶的生命!
后来,有人问大婶:“你怎的没事?”
大婶说:“我自小就会水。我被浪卷进去时,心里是清楚的。无论怎样,不能慌,不要乱抓、乱打,随着浪走,就到岸边了。”
她说得很轻松,可在别人眼中,这哪是一般人的行为呀,分明就是仙女嬉戏嘛!
就此,梳子河又恢复了原样。可是,曾经清澈的水不在了,河底的石头没有了,岸边那芬芳的草滩也没有了。
又过了两年,我走了,这一走就是近半个世纪。
虽然,我并没有走远,只是先去了县城,后又来了省城,距离故乡,从来也没有超过五十公里。
然而,空间的距离是可怕的,无情的,让我在迷茫中消弭了一月,一年,十年,几十年。渐渐地,故乡在我的眼前淡漠了。
近两年来,不断地从故乡传来消息。
先是说,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还有几个没有跟着父母出去的孩子。
接着说,故乡的土地己征用得差不多,剩下的老人们也无事可干了。
还有消息说,要撤村了,要将整个村子的人都集中到城里去,住高楼,做业主,拿补偿,享社保了。
这两天又说,有个什么工程,要借助梳子河,并将河道取直、拓宽、改向,要弄成像京杭大运河那样的气势、雄姿。
我知道,这是国家的大手笔,在扩大城市建设规模的同时,实施振兴农村的战略。故乡人梦寐以求的,要变为“城里人”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幸福在向他们招手,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生存轨迹也将成为余韵。
高兴之余,又失落得很。曾经走过多少次的小路没了,给过我无限温暖的稻草屋不见了,还有那棵任我摇晃的大柳树毁了。这一切的一切,就连一个标记也不会留下。
梳子河呢?多少美好的瞬间,多么美丽善良的故事,只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了。
2018年11月30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