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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文平台对于作家的更新要求:网文创作歧途彷徨

网文平台对于作家的更新要求:网文创作歧途彷徨一些作品常常会选择在性方面违背世俗伦理和公序良俗。在分级制度尚未明确的情况下,当这些与性相关的驳杂内容借助更大的渠道推向未成年人,由此引发的结果令人担忧。80后女频小说作者姬雪经常在社交平台看到一些内容投放广告,一般是总裁文居多,还有一些推广视频是由真人拍摄演绎,表演尺度之大,内容常引发不适。《插翅难飞》并非个例,在年轻群体中较为流行的动漫、游戏、网文等不乏有作品存在“问题”内容,此前饱受争议的小说《掌中之物》,男主傅慎行被批为“犯了半部刑法”,尽管在最终结局受到了制裁,作者也强调厌恶此角色,但该角色仍然引起部分书迷的声援;动漫《无职转生》男主被批猥琐、侮辱女性,最终遭到平台下架……更有甚者 2020年底的“JM事件”中,漫画作者蒋某构建的世界中,不乏凌辱女性、性虐待、血腥暴力等元素。“这是我读过的最恶心的小说。”阿宁对南方周末记者描述,“视频软件推荐这种小说,很多都是小孩子在看,评论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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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网络小说将明星强奸粉丝的行为合理化,这些小说的读者多是年轻人。2021年8月16日,吴亦凡涉嫌强奸罪被批捕。图为2021年5月沈阳粉丝围观某明星活动。 (视觉中国/图)

十九岁的阿宁在短视频平台推送中看到小说《插翅难飞》,用的是当时流行的“缅北梗”:“这里是缅甸北部,我生长的地方,欢迎来到我的世界,娇贵的小公主。”

本以为是一部甜文,结果读下来引发了阿宁的强烈不适:未成年女主被拐卖遭遇粗暴身体检查,又被男主性折磨、怀孕,之后男主非法入境带走女主,最后两人竟然相爱……

真实的缅北面临着战乱、毒品、诈骗等危险境况,该小说的流行因此招致批评声音,最终被下架。有人反击道:“这里应该是毒枭和骗子的天堂,欢迎来到这个地狱,无知的小宝贝。”

“这是我读过的最恶心的小说。”阿宁对南方周末记者描述,“视频软件推荐这种小说,很多都是小孩子在看,评论里居然有人说想被拐卖,然后遇见陆进(男主),陆进是她们的‘白月光’。”

《插翅难飞》一般被认为是po文(又称肉文)、强取豪夺文学(又称强制爱),最初出现在小众阅读平台,如今借助社交平台进入大众视野。一名资深书迷介绍,网文又分为清水文和肉文,清水文大多平平淡淡,主要看人设和剧情,而肉文看的就是爽点和高潮,“大部分不适的情节都在肉文里”。

“三观不正?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小说三观不代表作者和读者的三观。”上述书迷以此解释,她经常在网上分享书籍资源,但是也承认此类小说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未成年(读者)挺多的,肯定也会有影响”。

《插翅难飞》并非个例,在年轻群体中较为流行的动漫、游戏、网文等不乏有作品存在“问题”内容,此前饱受争议的小说《掌中之物》,男主傅慎行被批为“犯了半部刑法”,尽管在最终结局受到了制裁,作者也强调厌恶此角色,但该角色仍然引起部分书迷的声援;动漫《无职转生》男主被批猥琐、侮辱女性,最终遭到平台下架……更有甚者 2020年底的“JM事件”中,漫画作者蒋某构建的世界中,不乏凌辱女性、性虐待、血腥暴力等元素。

一些作品常常会选择在性方面违背世俗伦理和公序良俗。在分级制度尚未明确的情况下,当这些与性相关的驳杂内容借助更大的渠道推向未成年人,由此引发的结果令人担忧。80后女频小说作者姬雪经常在社交平台看到一些内容投放广告,一般是总裁文居多,还有一些推广视频是由真人拍摄演绎,表演尺度之大,内容常引发不适。

“花园里要有花、草、苍蝇、蚊子等。现在不是花园,是粪坑,只有苍蝇蚊子,然后又推给未成年群体。”姬雪对南方周末记者如此形容。

这类小说竟然出版了

医学大三学生李元气有八年的网文阅读经验,发现令自己不适的小说总是试图打色情擦边球。她读过的一部2016年发行的言情小说:一个女孩,被一个男人当成女儿养了十几年后,得知不是亲生女儿后,和养父结婚并有了孩子。“这类小说竟然可以在各种‘正规网络平台’发行,有些还出版成纸质书”。

总裁文的常见“套路”是男性高冷而富有,与女主的相遇,绝大部分伴随的是与女主的一夜情,然后双方经历磨难产生爱情。“男主各种手段折磨女主,最后结局却是皆大欢喜;还有那些嫁给叔叔长辈的养成文,”李元气提到这些她难以忍受的情节,“他们专门写这方面的内容,而且在总裁文和青春伤痛文学中占比显著。”

所谓“先虐后甜”的情节,是下药、囚禁、非法摘取器官、陷害,然后悔悟、相爱。“过去琼瑶写爱情,两个人必须是有感情,接吻这样的接触行为要和真心去挂钩。”姬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但是现在,性和暴力挂钩,这跟大多数正常人的体验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们本来是出现在小众圈子的东西”。

资深动漫从业者景美,平时也写过尺度较大的小说。尽管对作品的接受程度较高,但在面对一些男频玄幻小说中出现的“由侵犯到爱情”的情节时,她仍然会感到自身受到了一些冒犯。

几年前,某著名阅读网站发生一起家长举报案。有家长在孩子阅读的校园青春类网文中,看到不合时宜的部分。“小说里两人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搂搂抱抱,甚至各种猥琐的动作,放在现实里,这就是中学生在猥亵小学生,但是小说描绘成了一种恋爱,讲的是哥哥怎么疼妹妹。”姬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德国骨科”(网络用语,指兄妹之间的不正当关系)题材在一部分读者群体中流行。“或者是伪骨科,一起长大的妹妹并不是亲妹妹,然后两个人发生感情,”姬雪介绍,在日漫《鬼灭之刃》走红后,一些小说网站出现了大量的骨科文,“原作里面是一个纯正的兄妹亲情,但是很多作者却写成了不正常的感情。”

吉林大学文学传播与媒介文化博士张路长期研究ACGN文化,但也无法接受其中广泛存在的“NTR”现象,即原本属于自己的对象(一般指女性)和第三者发生性关系,认为“这类内容和自己的价值观不符”。

被美化的犯罪

由于家人从事司法工作,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博士张宁得以了解真实的强奸案,这类案件大部分发生在熟人之间,通过反复拉扯,伴随着暴力和极度危险。“远远不是霸总文描绘的那样。两人最后幸福地在一起的,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斯德哥尔摩患者很少。”

女性遭遇侵犯后,往往会担心本身的伤痛,第一时间去做艾滋病的检查,因为“侵犯者很有可能携带各种感染的性病”,“但是,在总裁文里你看不到得性病的人,一些网络文学也会忽略掉这些风险……实际上,这些作品是在美化暴力行为”。

即使是常见的“师生恋”,现实中也全非小说中描述的那般美好。姬雪说:“我们看到的师生恋,很多其实是房思琪式的、不平等的,但是现在网文里面就是以爱的名义进行各种美化。房思琪这本书基本上你看不过三章,因为现实真的很痛苦。”

姬雪认为“霸总”“强制爱”之类的作品之所以久经不衰,是一些女性读者会相信“霸道总裁强制也好、囚禁也好,之后这个男主会爱到发狂。其实她们幻想的不是强制,而是一种疯狂的、刻骨的爱”。

与小说中不同,现实生活中的霸总则呈现另外一种状态。“送给女生一个公司,不一定是为了爱,可能是为了让她背锅。”姬雪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强制文的下半段通常会接“追妻”的情节,读者喜欢这种反转,景美能理解霸总题材受欢迎一定程度可能源于女性的“慕强”心理,但是同时又十分困惑:“女性被男性虐待后,她为什么要喜欢他呢,难道不应该恨他,不应该逃跑吗,怎么又跟他在一起了?现代的环境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一些未成年读者给她的答案是“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即使自己代入,也是选择代入那些美好的部分”。

姬雪认为一些作品是在寻找某种合理的方式“美化”现实的罪恶,比如在一些娱乐文(情节为“大明星爱上我”)的开头,往往是女主从床上醒来,和一个明星睡在一起,两人被下药,小说里的解释是“两人被陷害”,“甩锅第三者,明星是一个好人、被冤枉的对象。但是,现实中给这个女生下药的大概率就是大明星本人。”

吴亦凡丑闻事件后,台湾一个流量小、尺度大的网站,在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吴亦凡相关的“虐文”,景美认为,这些作者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怒气”。

“体系是没有价值观的”

姬雪回忆,早年的网文曾存在大量的色情内容,甚至“不出现床戏都没法上(排行)榜”。随着监管政策的出台,言情小说的“软色情”部分实际上已经在正规网站很少出现,“你正常写一个女孩子跳绳抬了一下腿,那抬腿这个词可能是不行的”。

由此产生的结果之一是,寻找隐晦的、另类价值观题材成为写作的突破口。“架空世界”重建了道德伦理:有人面对杀父之仇,为了爱仍然坚持与仇人孩子在一起;有人爱上自己的老师,发生一段师生情;有人爱上自己的长辈,产生了一段乱伦恋……

姬雪认为,过度追求曝光量和订阅数,“为了爽可以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如今的流行榜单,或多或少总能发现上述“不道德”的元素。有人找姬雪来为这些“爽文”做后期修改和校正,姬雪拒绝了,因为知道自己“一看这些东西就会火大”。

景美认为,此类题材的出现或受限于作者的创作能力,由正常的故事情节逐渐跑偏,“他们没有办法想到男女关系除了性和虐,还能有什么……别人这么写,我再加码,然后只能虐待得更厉害……而且越刺激的场景桥段越好写”。

创作环境已经发生转变,一些小说的写作正转向工厂流水线式的写作,根据市场需求,大纲手负责制作大纲,章纲手负责裁成每个章节,然后交由不同的人完成开头、中间和结尾,“流行什么写什么,不管这个东西三观正不正,排行榜上有人这么写了,我就这么写,体系是没有价值观的”。

动漫面临同样的境况。张路研究了1980年代以来日本《朝日新闻》关于中国动画的所有报道,发现在1990年代之前还有一些关于艺术性的讨论,之后由于“过于商业化和急功近利的环境”,国内动漫至今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张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商业化的助推下,网络创作者形成了一种观念——“读者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只要能挣到钱就可以往上推”——网文时代,只要内容不违规违法,即便再荒诞,也难以有禁止的理由。

很多写手会抱怨受够了这个圈子,想回归传统文学,严肃讨论一些社会问题,但是他们的粉丝往往会“组团”嘲笑:“在这个圈子,你不写这个,你来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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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电视剧《阳光之下》中“美强惨”女主角柯滢,她在剧中遭总裁软禁、威胁,该剧原著小说《掌中之物》情节更是涉及虐待、囚禁,却仍受部分书迷声援。 (资料图/图)

“和那种作品不一样的逻辑”

“总裁文能不能出现虐待和囚禁情节?当然是可以的,问题是之后要不要把他抓起来。”看过《掌中之物》改编的电视剧之后,即使书与电视剧中均反对“与犯罪者恋爱”,但是张宁仍然觉得不适,因为女主始终在报“私仇”,对公安系统的描述是缺失的。

张宁认为,如果小说中警察缺失,至少应该设定目前法律解决不了的困难。“流行文化作品中的很多东西,明明从现在的法律角度可以很方便解决,但是不走这个途径,不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

姬雪创作历史小说,涉及封建帝王和后宫等内容,会把帝王的道德感设定得高一些,最起码能够给这些后宫妃子人前的尊严,“帝王宠爱一个妃子,但是我要写出这个妃子没有一天是顺心的,这才是和那种作品不一样的逻辑”。

上述提到的景美那部大尺度小说是耽美题材,景美做了如下设定:男主A因为某些事情被绑架后受到了虐待和凌辱,男主B得知情况后将其救出,A由于某种封建礼法导致生活的不顺,B则为拯救A甚至推翻了某种糟糕的制度。

“关键在于细节的处理和一些人物性格的出发点要能立得住。”景美说。有读者给她留言,称主角的遭遇是“制度导致的悲剧”,景美为这个阅读结论感到开心。

张宁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对那些流行文化作品的批评,不应该局限在题材本身,而应是作者的写作手法和立场,一些小众群体可以形成自己的伦理和价值观,只要不与法律产生冲突,不应该进行过度关注或批判。

“我看过的一部小说改编的剧,女主角被总裁领导强奸好几次,没有人选择报警,警察是消失的,全靠个人的复仇,这种情节的三观就存在严重问题……但原著小说一看就是面对未成年人的,成年人肯定觉得会有问题,那未成年人呢?”张宁反问。

过去几年,社交平台的扩大无疑带来了小众圈层的外拓,甚至带来此类内容传播的风险。张宁读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经常读到一些重口味的内容,“从古到今,这种东西大家也有一个共识,只可能在民间、在一些小众的范围里进行传播,无法放在正式的场合中”。

他还提到郭德纲的相声,即使有些元素涉及法律与罪恶的博弈,但是结局始终是善恶有报,不滥用私刑,“而且小剧场里如果有孩子,那就不讲荤口,不让孩子过早接触相关的内容”。

“对于现在的一些创作者来说,或许能被大多数人接受也是有必要的。否则(过于商业化或急功近利),到最后很有可能会招致反噬,甚至让整个题材或者文学类型全军覆没。”张宁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危险的潜意识

张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大众对动漫、游戏、小说的影响力至今有争议,反对者一般认为虚构作品的价值观和人物关系无法产生直接影响,但是大量的研究证明,“故事未必会立刻产生影响,但是此类兴趣会促使其进一步了解并产生好感”。

张路提到一个关于《王者荣耀》的实验,由于对游戏角色貂蝉的好感,玩家对其历史评价也随之上升。“日漫一些作品把战争与萌系少女联系在一起,把军舰娘化、战争完全无害化,学校之间通过战车进行比赛,里面放置二战的飞机坦克等,设定为对抗异世界。确实可以理解为娱乐的内容,联系不到现实,但是进而会不会对这种文化产生兴趣呢?”

此前,广受争议的“福利姬”现象被张路视为价值观影响下的产物,一些未成年人拍摄有性暗示的图片牟利。“她们的打扮和话语,都是偏向二次元,去迎合宅男的趣味,心理底线和社会底线其实在降低……性的意义和个人价值观、荣辱观没有关系了,这产生了很明显的社会影响。”

景美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不单是未成年人,即使是现在一些成年人提到“总裁”,第一反应也会是“高富帅”,以及“似乎觉得和他们谈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李元气十五岁的时候读到了一部校园青春小说,女主只有17岁,被人下了迷药,被迫和男主发生关系,男主经常威胁说“再不听话,就让你当妈妈”,“初中心理年龄还不成熟,觉得成年人的生活就该是这样的,但我还没意识到她们没有成年。”李元气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

李元气身边有现实例子:有一些女生会为了追求书中的物质生活,不思学习,甚至走上了弯路。“我自己也是那时候看的网文小说,清楚那个时候的想法,文字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李元气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思想不成熟,过多的擦边球会使人产生性幻想,学习书中的人物,甚至可能觉得怀孕堕胎也没什么,觉得谁的青春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过,景美仍然认为,未成年人理解两性关系、师生关系等复杂社会关系,应该交由家庭和学校引导。“你不能指望通过作品让孩子们去理解这些关系吧……如果《哆啦A梦》中的胖虎在揍人,对同学实施校园暴力,依照这个标准,难道我们因此要禁止孩子去看吗?”

(应受访者要求,姬雪、李元气、景美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张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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