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无术岑春煊,屠官枉然岑春煊
不学无术岑春煊,屠官枉然岑春煊岑春煊回忆录中有颇多自夸不实之处,尤其是表现自己整肃吏治弹劾贪腐方面,不过他性喜“屠官”也是实情。一则其人为官宦子弟,性格粗莽张扬;二则其甫外放即任藩司,省内仅次于总督,本有底气;三则庚子之后,恃眷宠而益骄纵,盖有以成之。其实在岑春煊为补授广东布政使而谢恩的当天,准备前往广东与谭钟麟一斗之时,即戊戌年七月十六日,一个更大的官场炸弹被引爆。当时,亟亟变法的光绪帝已经下达了广开言路的谕旨,受此鼓舞,礼部有一位主事名为王照,便上了谈时务的条陈。按惯例,六品的主事无权上奏,只能通过本部的堂官(即满汉尚书侍郎六人)代为递送,不过皇上既有诏令,部堂为之代递即可。不料迁延十余日,条陈仍未上递,王照为之当堂面斥违旨,惹怒了汉尚书许应骙,即在十六日以礼部名义参劾王照条陈“包藏祸心”“藉端挟制”等。光绪见之大怒,当天发下严厉上谕,指责礼部堂官“狃于积习,致成壅蔽”,并将其均交部议处。三日后,光绪帝亲自下达朱谕
清末时期,有所谓“三屠”之称,并非晚明嘉定之事,而是指三个人:袁世凯、张之洞和岑春煊。比如陈夔龙在《梦蕉亭杂记》中就说:“时论南皮屠财,项城屠民,西林屠官。”袁世凯(项城)“屠民”或有称之为“人屠”者,最好理解,其在山东巡抚任上,握有新军利器,搜杀义和团民,毫不手软。张之洞“屠财”,乃是由于其花钱无度,虽然本人并未从中渔利,可称较为清廉,但是在晚清整个国家贫困化的大背景下,大手大脚的作风往往令时人瞠目。当然,三屠中关于张之洞还有一种说法,出现在魏元旷的《光宣佥载》之中,即“岑春煊为官屠,张之洞为士屠,袁世凯为民屠”。关于“士屠”,又有不同解释,有说张之洞形骸放浪,随意对待部属,门下士苦之;有说其亲手终结了科举体制,断绝了士人晋升之路;也有说湖广总督任上的张之洞剿杀自立军起事,所杀皆读书人之故。如果是最后一种说法,则张与袁并未有区别,杀人而已。与前两人相比,如今知名度较为逊色的岑春煊(西林)虽为“屠”,却不是杀人,只是弹劾人去官。弹劾去官在中国两千年的帝制时期并没特别的,晚清也曾经历过清流搏击之蜂起,不过如果还原“弹”之本意的话,他人可能是“点射”,而岑春煊则擅长“扫射”,盖其大抵“每至一省,必大肆纠弹,上下皆股栗失色”。
袁世凯、张之洞和岑春煊也是当时最有权势威望的汉人督抚,故而在革命派立场的《民报》有此漫画。
岑春煊出身官宦之家,其父岑毓英是在咸同云南之乱局中,窥准时机脱颖杀出者,后长期主持滇省,官至云贵总督。岑春煊自幼生长京城,据说“自负门第才望,不可一世”,乃光绪中叶京师之“三恶少”之一,以门荫入仕途,张扬好出风头的性格,并未有大改。甲午战争时,已经跻身卿贰的岑春煊即上疏请缨,戊戌年间,又上疏提出各种变法主张。岑春煊与康梁一派接近,实有原因,盖其业师李端棻,亦梁启超之伯乐,且为梁之妻舅。戊戌政变前不到一个月,岑外放广东布政使,可谓躲过一劫。
彼时的广东,刚刚裁并了督抚同城的广东巡抚,岑春煊的顶头上司只有两广总督谭钟麟一人,于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根据岑氏日后的回忆录《乐斋漫笔》,他甫到羊城,即以道员王存善多有不法之事,向谭钟麟控诉,而谭平日最依赖王,其用意可想而知。两人自然话不投机,遂大吵一架,据说谭钟麟大怒拍案,气势“甚张”,却自损八百,跌坏眼睛一副,岑春煊也不示弱,挂冠拂袖而去,两人遂成水火。未几,岑春煊调补甘肃布政使,据其回忆说乃是谭钟麟怕他陛见告状,所以运动出这一调补,阻其进京。岑又说自己不依不饶,到甘后上疏弹劾谭、王二人,使谭罢免、王革职云云。实际上岑春煊的回忆多有不确和夸大之处,他在戊戌政变以后,受到了一定的牵连,陈夔龙甚至称其“几遭严谴”,日子没有那么好过。胡思敬则在《国闻备乘》中记载是荣禄出面说了好话,才使岑春煊平调到明显不如广东的甘肃,时任陕甘总督的陶模惧其“粗莽”,揭开一些陈年旧账,就颇讨好岑氏,于是“春煊益骄”。至于弹劾确有其事,岑春煊在次年六月初八,即卸任广东藩司大半年后,上过两道奏折,一份弹劾谭钟麟和前按察使魁元,另一份专门弹劾王存善。该年冬,李鸿章出任两广总督,谭钟麟陛见后告老还乡,却也并非弹章之功。一来谭钟麟的确受到非议并老态龙钟,更重要的是李鸿章谋求位置,且朝廷需要其赴粤与法人周旋广州湾之事。
岑春煊坐像
不过岑春煊并不在意这些,仍洋洋得意于“以藩司劾罢督臣,为有清仅见之事也”。到了庚子勤王护驾有功而大受慈禧赏识后,他仕途顺利,由巡抚而总督,成为封疆大吏,也没了顶头上司,满目都是属员,当然也益“益骄”,开始了其扫射式“屠官”。在山西巡抚任上,岑春煊上至署理布政使,下至县里不入流的典史,以及武将序列中的副将、游击,参无巨细。署理四川总督不到一年,他也劾人无数,尤其是小到为各种案件稽查缉捕不利而发者。
光绪二十九(1903)年春,岑春煊署理两广总督,盖其时广西颇有乱相,而岑已被清廷视为救火队员。再次回到两广的他相当得意,自称桂省之人而能总督两广,除了乾隆朝的陈宏谋外,就属自己了。在《乐斋漫笔》中,岑春煊称当时广西几乎整个省都在骚乱中,故而其抵达之后几乎不知从何着手。不过终究厘清广西大乱缘由,希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先将贪婪不职纵匪成患之抚臣王之春、提督苏元春,劾奏褫职”。一上任就把一省文武最高大员,与自己算是同堂为官的巡抚和提督弹劾革职,似乎又做了一件前所未有之事。不过实际上关于此事,岑春煊亦有所夸饰,当时广西地方官之腐坏,危害全省,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曾有御史蒋式瑆、贵州护理巡抚曹鸿勋、广西学政汪詒书等多人上疏弹劾广西的文武二春,甚至王之春都参劾苏元春。其实岑春煊本人并没有出手,否则按照制度,不会让他去查王、苏的罪状明白回奏的,因为朝廷不可能让弹劾者去查案。所以岑春煊根本没有将二春“劾奏褫职”,只是在回奏时肯定了此前弹章的控诉,并敦请严肃处理。事态严重,朝廷也反应迅速,巡抚王之春、布政使汤寿铭、按察使希贤、提督苏元春全部革职。广西一省高官的倒台,岑春煊自然有“贪功”之嫌,但是其“官屠”作风依旧,从王之春的继任者柯逢时,一路参下来。到了光绪三十三(1907)年,岑春煊内召为邮传部尚书,结果他尚未谢恩履任,就先将邮传部侍郎朱宝奎参倒,亦令时人称奇。
《乐斋漫笔》中,岑春煊颇有自矜处,时间上也有误记。
岑春煊回忆录中有颇多自夸不实之处,尤其是表现自己整肃吏治弹劾贪腐方面,不过他性喜“屠官”也是实情。一则其人为官宦子弟,性格粗莽张扬;二则其甫外放即任藩司,省内仅次于总督,本有底气;三则庚子之后,恃眷宠而益骄纵,盖有以成之。其实在岑春煊为补授广东布政使而谢恩的当天,准备前往广东与谭钟麟一斗之时,即戊戌年七月十六日,一个更大的官场炸弹被引爆。当时,亟亟变法的光绪帝已经下达了广开言路的谕旨,受此鼓舞,礼部有一位主事名为王照,便上了谈时务的条陈。按惯例,六品的主事无权上奏,只能通过本部的堂官(即满汉尚书侍郎六人)代为递送,不过皇上既有诏令,部堂为之代递即可。不料迁延十余日,条陈仍未上递,王照为之当堂面斥违旨,惹怒了汉尚书许应骙,即在十六日以礼部名义参劾王照条陈“包藏祸心”“藉端挟制”等。光绪见之大怒,当天发下严厉上谕,指责礼部堂官“狃于积习,致成壅蔽”,并将其均交部议处。三日后,光绪帝亲自下达朱谕,将礼部尚书侍郎全部革职,并赏王照四品京堂,是为震动朝局的礼部六堂官事件。王照以六品主事,实打实地以弱敌强,掀翻了六位一二品的大员,较之岑春煊独斗谭钟麟,结果亦不明不白,似乎更加过硬。只不过不久之后,朝局翻覆,堂官们纷纷重新起用。
礼部六堂官事件发生在中央,而且是在戊戌年朝局瞬息万变的特殊时段,晚清时期,另有一场并不亚于广西的省级官场地震,出现在岑春煊的祖籍地浙江,这就是著名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案。杨白案发酵时间较长,来回重审多个回合,辅以京官和清流的介入,最终结果是巡抚杨昌浚、礼部侍郎浙江学政胡瑞澜革职,按察使蒯贺荪因病故得免,此外杭州、宁波知府,余杭、嘉兴知县及知县一级革职者众多。
罢免广西一省高官的上谕
当然,熟悉晚清史者自然明了,一案有一案的背景和政治意图。戊戌的礼部六堂官,乃是变法立威之举,未几政变发生,全行翻案;杨白案有敲打湘军系统和整个湖湘籍官员的背景,数年后杨昌浚和胡瑞澜亦起复;即便是比较单纯的广西,也在丁未政潮后,随着岑春煊的失势,而得出个“前督岑春煊等冤屈能员”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