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岩井俊二情书是说什么(浅析岩井俊二的电影美学)
电影岩井俊二情书是说什么(浅析岩井俊二的电影美学)简素化的镜头,却饱含着深沉的情感。联系后面的情节,就知道今日是她的未婚夫藤井树的忌日,两年前,他因山难去世。朋友和亲人大多将他忘记,乐呵呵地喝酒聊天。只有博子,躲在杳无人迹的山里。她屏住呼吸,是为了体验藤井树临死前的痛苦。电影开场,漫天飞雪中,博子屏住呼吸,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继而大口大口地呼吸。镜头拉升,一个俯拍的长镜头,前景是被白雪覆盖的山路,景深处是错落有致的青黑色房屋和树木。镜头跟着一袭黑衣的博子,往山下拉升。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简素,是指表现形式和表现技巧的单纯化,而使精神内容得到深化、提高而具有张力。越要表现深刻的精神,越要简化外在表现。比如松尾芭蕉的俳句“古池塘,青蛙跳入水音响。”有限的字词,勾起无限的遐想。有一人,独自来到绿苔遍布的古池塘边,忽然惊起一只青蛙跳入水中,“咚”一声响,池塘泛起阵阵涟漪。在文字之外,传递出幽静的深意。颇有苏东坡笔下的意趣:“言有尽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擅长的风格。北野武擅长暴力美学,沉默寡言的男人,出招必毙命。王家卫有充满哲思的台词,寡淡的表情。而岩井俊二,对青春题材的把握,无人能出其右。
即使26年过去了,《情书》依然是无法超越的经典。豆瓣评分高达8.9。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我还在上大学。那时候只看到,百转千回的极致暗恋。这么多年过去,我突然看到,成就这场“极致暗恋”的背后,是独特的“岩井美学”。
“岩井美学”是一个特定的影视艺术审美范畴,独属于岩井俊二。然而它到底是什么?至今没有明确的定义。 今天这篇文章,我以《情书》为例,说一说我对于”岩井美学“的理解。
一、简素之美日本当代思想家冈田武彦在他的著作《简素:日本文化的根本》中,对”简素“下了这样的定义:
简素,是指表现形式和表现技巧的单纯化,而使精神内容得到深化、提高而具有张力。
越要表现深刻的精神,越要简化外在表现。比如松尾芭蕉的俳句“古池塘,青蛙跳入水音响。”有限的字词,勾起无限的遐想。有一人,独自来到绿苔遍布的古池塘边,忽然惊起一只青蛙跳入水中,“咚”一声响,池塘泛起阵阵涟漪。在文字之外,传递出幽静的深意。颇有苏东坡笔下的意趣:“言有尽而意不穷者 天下至言也。”
《情书》中的镜头和台词设计,充分展现出简素的美。
电影开场,漫天飞雪中,博子屏住呼吸,静静地躺在雪地里,继而大口大口地呼吸。镜头拉升,一个俯拍的长镜头,前景是被白雪覆盖的山路,景深处是错落有致的青黑色房屋和树木。镜头跟着一袭黑衣的博子,往山下拉升。只有黑白两种色调,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简素化的镜头,却饱含着深沉的情感。联系后面的情节,就知道今日是她的未婚夫藤井树的忌日,两年前,他因山难去世。朋友和亲人大多将他忘记,乐呵呵地喝酒聊天。只有博子,躲在杳无人迹的山里。她屏住呼吸,是为了体验藤井树临死前的痛苦。
茫茫白雪,铺天盖地,犹如博子对藤井树的感情,干净纯真,不染纤尘。黑色丧服就像博子的悲伤,两年来一直如影随形。
《东邪西毒》中有一句经典台词:“当你不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紧紧抓着记忆不放,以为这样爱就不会消失。其实是把自己困在牢笼里。不愿意走出去,也不想放别人进来。博子的人生仿佛是按下了休止符,再也无法向前。
《情书》最经典的台词只有六个字:“你好吗?我很好。”分别出现在开场和结尾。但相同的文字,却表达出完全不同的内涵。
忌日那天,博子在藤井树家里翻阅中学毕业册,发现藤井树曾经在小樽住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建成公路,她往那个地址写了一封信:“亲爱的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这个时候的”你好吗?我很好。“寄托了博子深切的思念,和隐忍的悲伤。这封寄往天国的信,明知不会有回信,她还是执意写了。她的执念,犹如一根钉子顽固地扎在心里,鲜血淋漓,隐隐作痛。
电影结尾,博子面对着远处的雪山,大声呼唤,直至力竭,“你好吗?我很好。”镜头切换到躺在病床上的女树,她在半昏迷状态,异口同声喃喃道:“亲爱的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
和片头同样的六个字,然而此刻的人物心境和潜台词截然不同。这时的“你好吗?我很好”,代表释怀,她确信自己是女树的影子,未婚夫对她的喜欢,不过是镜花水月。她面对着未婚夫魂断之地,把所有的思念和悲伤尽数倾吐完,然后放下这段感情,重新开始。
女树的“你好吗?我很好。”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感念,感谢男树在青春年少的岁月里,真诚地爱过她。第二层是向逝者道别。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道:”死亡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她坦然接受了他的死亡。“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活着的人要继续往前看。
《情书》镜头干净,台词精简,这些都是我们看得见的台面上的东西,而其中百转千回的情感,和人物复杂迂回的心思,是藏在冰山之下的宝藏。看岩井俊二的电影,就能体会到日本的简素之美。
二、含蓄之美夏目漱石当英语老师的时候,给学生一篇英文,让他们翻译成日语,里面有一句"I love you",学生直译成“我爱你”。
夏目漱石说,应该翻译成“今晚的月色真美。”日本人在表达情感方面有多含蓄,从这个小故事中可见一斑。
《情书》展示一场极致暗恋,而暗恋最美之处,在于欲言又止。在于“我怕你知道我的心思,又怕你不知道”。
男树性格内敛,暗恋的心思都藏在“捉弄”之中:
- 借一堆没人看的书,在借书卡上写着“藤井树”,那是他的名字,也是女孩的名字;
- 故意不归还她的英语试卷,让她在停车场等到天黑无人的时候,借故校对英语试卷,和她单独相处;
- 女树给他和其他女生牵红线,他生气报复,把一个纸头套盖在她头上,害她骑单车看不见路;
想要靠近她,却又怕她发现自己隐秘的心事,于是只好做出各种搞怪的事情,引起她的注意。
女树对男孩的好感隐藏得更深,她只敢“偷看”。她看到的那一幕,成为影史上最难以逾越的场景:
男树站在窗边,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白色窗帘随着风一起一落。窗帘扬起时,遮挡住男树的身影,他整个人仿佛消失了一般。这时候,电影切了女树的特写,她偏着头,目光中透露着期待。窗帘落下,复又露出少年的身影。
岩井俊二采用高光、逆光拍摄,使男树整个人笼罩在朦胧之中,如梦似幻。这一幕像极了所有人“记忆中青春”,道尽东方人隐而不言的爱恋,含蓄内敛的情怀。
在电影最后,女学生们把《追忆似水年华》带给女树,让她把借书卡翻到背面。赫然是她当年的肖像画。男孩的“捉弄”留下隐秘的线索,直到多年后,她发现谜底,是一份单纯真挚的爱恋。“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踹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能把“暗恋”的百转千回拍出来的,岩井俊二无出其右。
三、无常之美日本有丰富而美丽的自然风物,却常常受灾害困扰,地震、海啸、台风能够在顷刻间把所有美好都摧毁,因此形成了日本人纤细敏感的性格,他们更容易感受到万物的“无常”。这种“无常”的观念根深蒂固,成为日本文化的根本。譬如日本茶道,常说“一期一会,世当珍惜”,就是出于无常心。
这部电影,说白了就是在祭奠逝去的一切:逝去的父亲,逝去的爱情,逝去的青春。这场盛大的祭奠,喧闹的哀嚎式,而是平淡的哀而不伤。
女树感冒咳嗽,一直拖着不去医院,为什么?影片前半段没有给出解释,直到她被母亲骗到医院。等待叫号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看到了幻象:
走廊尽头突然亮起白光,一辆病床从拐角处出现,没有人推,却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一阵阴森恐怖感,骤然升起。然后几组短镜头快速剪切,病床越来越近,面色青白的护士推着病床,爸爸戴着氧气罩的特写,妈妈和爷爷焦虑地看着她,走道空间扭曲变形,摄影机跟在女树后面奔跑,画面上下左右运动。
她的父亲患了感冒,没有重视,突然转变成肺炎,人送到医院的时候,命已经没了。这是女树第一次感受到生死无常。
父亲葬礼结束,女树沿着结冰的坡道顺滑而下,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受影响。她往前走几步,看到一只蜻蜓,依然保持着振翅欲飞的模样,却早已冻僵,她说了一句:“爸爸死了,是吗?”
女树在图书馆归还男树那本书,离开前,她转身看向窗边。窗帘依旧被风吹得一起一落,窗外的阳光依旧美好而灿烂。这个镜头和前面的镜头区别在于,不见少年的身影,以及,风裹挟着樱花花瓣,吹了进来。
樱花常常在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忽然尽数掉落枝头。日本流传着“春日的樱花婀娜多姿,但其根下总埋着尸骨”的典故。樱花代表最热烈的生命,最明亮的青春,也代表着骤然的死亡,代表无常。
梦境、蜻蜓、樱花,都是死亡意象。面对死亡,她的表现不是崩溃大哭,而是隐忍内敛,把死亡的阴影收进自己的生命里。
女树知道男树遇难的消息之后,回到家就病重了,感冒转变成肺炎,和爸爸一样。因为下雪的缘故,医院说救护车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然而步行的话,只需要40分钟。76岁的爷爷执意要背着她,跑去医院。同样的情形再次上演,多年前爸爸没有熬过来。
然而这一次,女树活了下来。
爷爷告诉她,院子里有一棵树,是她出生那年,他种下的。女树笑着满院子找那棵树。
如何面对生死无常?“树”,就是答案。明知生死无常,却还是要向上生长。
镜头和台词的简素美,情感的含蓄美,生死的无常美,共同构成“岩井美学”。通过他的电影,便能感受到日本的审美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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