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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3. 《哭泣的草原》(2004)(90年代的“边境/追寻三部曲”之三,另外两部为《鹳鸟的踟躇》和《尤利西斯的凝视》)1. 《雾中风景》(1988)(20世纪80年代的“漂泊/沉默三部曲”之三,另外两部为《塞瑟岛之旅》和《养蜂人》)2. 《永恒和一日》(1998)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1)

希腊导演: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引言

诗歌,音乐,冬天,雨水,大海,潮湿,雾气,远方……天色总是阴沉灰暗,气氛始终凄恻哀婉。有一个人隐藏在所有镜头的背后,在泛着蓝光又澄净的影像间寻觅徘徊、追问求索——时而望天,时而叩地,时而沉思,时而哭泣,时而呐喊,时而不语……时光裹挟着希腊动荡的近代史如洪水一般在他身后流淌,凝重沉痛,又悄无声息。诗经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里没有杨柳依依,只有雨雪霏霏——这是安哲罗普洛斯的电影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1935 - 2012),世界级电影导演,希腊电影之父,电影作品以高度的艺术性与人文气息闻名,诗意且充斥着哲学思考的同时,又注目时代与民族议题,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不同于时下好莱坞大片节奏快、套路多,一味趋迎消费者,其电影叙事风格与镜头审美自始至终保持个人特色,喜欢运用超长镜头,节奏缓慢,隐喻繁多,沉静孤独,抒情浪漫。本文选择安氏三部电影,为大家展示这位银幕诗人表达的一个重要主题:永无止尽的漂泊,不为终点;永无止尽的追寻,不为答案。漂泊与追寻本身,成其意义。三部电影如下: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2)

《雾中风景》剧照

1. 《雾中风景》(1988)

(20世纪80年代的“漂泊/沉默三部曲”之三,另外两部为《塞瑟岛之旅》和《养蜂人》)

2. 《永恒和一日》(1998)

(90年代的“边境/追寻三部曲”之三,另外两部为《鹳鸟的踟躇》和《尤利西斯的凝视》)

3. 《哭泣的草原》(2004)

(新千年恢宏巨著“希腊三部曲”之一,另外两部为《时光之尘》、《另一片海》)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3)

人被抛入世界中

《雾中风景》讲述了一对私生子姐弟,离家去寻找父亲,以及一路上经历的故事影片开头,姐弟俩从漆黑的夜幕中跑向镜头,姐姐说:“你怕吗?”,弟弟回答:“我不害怕。”,随即手拉手坚定地踏上即将开往德国的火车。每天晚上,他们都去赶火车,却没有勇气登上任何一辆。直到那晚,他们终于成功了,兴奋与喜悦让姐弟俩在火车上紧紧相拥,他们开启了寻父之旅。令人悲伤的事实是,他们永远无法找到这个“父亲”,因为“父亲在德国”只是母亲哄骗这对私生子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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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风景》剧照

相比于安氏其它影片,《雾中风景》将社会、历史、政治、战争等宏大背景缩减到最少,剧情质朴单纯,仿佛可以凌驾于任何时空背景之上,近似于童话或寓言,隐喻成分与哲学意味更浓。姐姐乌拉与弟弟亚历山大,就是海德格尔所言,人类被无情地“抛入”世界中的写照。而火车,是不断向前、却不知去往何方的人生,与不舍昼夜的时间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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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风景》剧照

难道出生是这对私生子的自愿选择吗?难道我们也曾有自由选择出生的权利吗?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每一个人都这样被“抛入”世界中,一出生,就背负着时代、社会、阶层、家庭、文化诸多因果链条的恩赐与枷锁。我们无法选择,这是命运的一部分。尤其像安氏出生的那个时空背景,希腊战乱频仍,社会动荡不安。人到世上来,像暗夜奔逐的火车,夜已深沉,前路泥泞,大雨滂沱,呼啸哀鸣。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6)

少年深识愁滋味

《雾中风景》这对姐弟为何如此击中人心,艾莲妮·卡兰德若的电影配乐一如既往的忧伤凄美,单簧管吹奏的主题曲尖锐冰凉,宛若姐姐乌拉写给德国父亲的信中自喻:

“我们像是风雨中的叶子。”

风雨无情击打着柔嫩的叶子,两个孩子的柔弱、无助、盲目、孤勇,每一个心灵敏感的人,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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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风景》剧照

人类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对本源、根源的深深眷恋,如同乡愁。电影里两个孩子勇敢而一厢情愿地去寻找父亲,如宫崎骏《龙猫》里抱着玉米跑了数十里路、找妈妈的小梅,那颗弱小却真挚的心,令无数观众动容。可安氏在《雾中风景》里,根本就没给两个孩子一个“找到”父亲的机会。相比于宫崎骏的暖世温情,渗透安氏电影的,是赤裸裸的现实,悲情基调如古希腊悲剧中的命运,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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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看到将死的马悲伤落泪

弟弟亚历山大看到拖车的马倒在雪地上,奄奄一息,第一次看到生命逝去,如此真实冷酷,他落泪痛哭。姐姐乌拉那么纯真,却遭卡车司机强暴,独自坐在车沿,双腿间淌着血。她爱上流浪艺人俄瑞斯忒斯,初恋无果撕心裂肺。这些初入人间遭受的残忍与心碎,风雨泥泞与永无止尽的公路、警察与乘务员的冷漠、妈妈与舅舅的无力、德国边境的枪声……一个个小小隐喻,一帧帧残酷现实,足以引起观者强烈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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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风景》剧照

在西方社会,父亲也是天父、神、终极存在的象征。每个年轻的生命,登上火车后,都会面临肉体、精神双重的颠沛流离、无所归属。无根漂泊之痛,是个体的,也是社会的,更是整个民族与时代层面的。导演在深度观看并理解的同时,集中展现于电影中,也倾注了自己对人生、人世无限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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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识尽愁滋味

《永恒与一日》讲述了晚年身患绝症,即将入院直面死亡的诗人亚历山大,最后一日遭遇的故事。亚历山大孤独而垂垂老矣,与一老狗相伴。妻子早已离世,母亲住在医院监护室,女儿音讯不通。他的生命,献给了书籍、诗歌与词句,自绝人世一切尘嚣烦扰,内心封闭而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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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与一日》剧照

安氏在这部电影里,展现了更多惨痛的社会现实,如大雾封疆,地雷遍地,希腊边境骇然,许许多多偷渡者的尸体悬挂在象征着“边界”的铁丝网上。年迈诗人亚历山大的最后一日,遇到了从阿尔巴尼亚偷渡入境的小男孩,并救了他,免遭人贩子毒手。一老一少,人生底色同样孤独,人间际遇同样悲苦。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12)

《永恒与一日剧照》

如果说阿尔巴尼亚小男孩的命运,是在国与国的边境漂泊、奔逃、追寻生存下去的机会的话,那诗人亚历山大的命运就是心灵的漂泊无依。他内心必然是充满深沉的爱与热望的,可在那样的社会与时代背景下,都被一点一点冰封入苦闷而孤独的精神世界中。

亚历山大去医院最后一次探望母亲,质询拷问自己的灵魂般,喃喃絮语:

“为什么我的一生总在漂泊?”

“妈妈,为什么?为何世事总是不如意?”

“为什么?为何我们必须腐臭,徘徊在痛苦与欲望之间?”

“为何我一生都在漂泊?……为什么我不懂得如何去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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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与一日》剧照

他充满忧伤、直击人心的独白传递了自己精神世界的无限孤郁苍凉。他的一生可谓功成名就,但本应是知己的妻子,也无法在两本书的间隙中绑架他。他与所有人都隔阂疏远,唯一还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只有回忆中母亲呼唤他回家的声音,一声声既熟悉又杳渺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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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破碎风飘絮

《哭泣的草原》作为新千年恢宏巨著“希腊三部曲”之一,导演的视野更为广阔,以1919 – 1949希腊遭受俄国入侵、两次世界大战、国内混战作为时代背景,塑造了艾莲妮这样一个饱经苦难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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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草原》海报

她三岁时父母便死于战火,与养父的儿子阿莱克斯之间情窦初发而怀孕,生下一对双胞胎。长大后又被养父逼婚,只能和阿莱克斯仓皇私奔。养父为此疯疯癫癫,猝死他乡。中年时期,丈夫远赴美国,艾莲妮锒铛入狱。好不容易出狱了,艾莲妮却得知丈夫在最后一场太平洋战役中阵亡,紧接着两个儿子又死于内战中。

艾莲妮终于忍不住开始失声恸哭,绝望呐喊,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仿佛要把苍天撕碎。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在她的身上导演展现了希腊悲痛的近代史,整个民族的流离失所。谁能抚平这些创伤,谁能为这些沉默的鲜血与生命负责?

人类内心深处普遍存有的美好愿望被蹂躏践踏——

“一阵硝烟升起,心爱的城市毁于一旦。”

一群难民在草原上缓缓走向镜头,他们无家可归;绝望的母亲们哭泣着冲向战场上的尸体,那里生生躺着她们的丈夫、儿子、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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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草原》剧照

安氏的每一个镜头,都充满了对人类作为一个漂泊无依的共同体的深切悲悯与关怀。如果说《雾中风景》是寓言式的展现,那么《哭泣的草原》便是史诗般的展现。影片的末尾艾莲妮喃喃地说她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去挂念,没有人可以在夜里等待,没有人可以去爱,这是最彻底也是最沉痛的孤独与漂泊了。山河破碎风飘絮,那牵系着她飘零身世不多的几缕线一一断尽,她自己也不知此身该何去何从了。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17)

人歌人哭水声中

《雾中风景》中的姐弟俩是生命初始的漂泊,《永恒与一日》中的亚历山大是持续一生的心灵漂泊,《哭泣的草原》是整个希腊民族的世纪漂泊。从个体到民族,从单纯的心灵到时代、社会、历史,安氏叩问了个遍,漂泊的终点在哪里?人生的意义又何在?他寻寻觅觅,力图在视野可及的每一处去寻觅可能的答案。

人们出生,相爱,建造,积聚,又冲突,争斗,消散,分离……时间与死神轻松地抹去人们一切对于永恒的企图与希冀。正如杜牧在诗中吟唱“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人世间繁华的梦境在一片熙熙攘攘中停留一瞬,便轰然崩塌,烟尘殆尽,不复一物。人们世世代代漂泊追寻,总以为前方就是终点,来到终点才发现不过是另一个起点;总以为转身便是家园,回头时却只能望见依约仿佛的风景,隐没于浓雾中,影影绰绰。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18)

《永恒与一日》剧照

亚历山大是一个极富才华又雄心勃勃的诗人,面对晚年的孤独与死亡,他却词穷了,究竟如何才能找到他梦寐以求的语词,重新寻回失落的家园与温暖?他在漫长而丰富的回忆中,在与小男孩一日的邂逅互动中,回顾了自己漂泊的一生,最终寻回心灵深处的甜美与温暖。

他推开老宅的门,走向海边,象征他走出自己封闭的心灵。他看到心爱的妻子安娜和亲人们重又在蓝色的大海边奏乐欢唱,翩翩起舞,他与妻子相拥旋转,问她明天是什么,明天能持续多久,安娜回答说比永远多一天。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19)

《永恒与一日》剧照

死亡,生命,永恒,家园,这些充满哲学意味的主题被诗意的镜头语言诠释着,在音乐与诗句中闪闪烁烁,宛若雨后枝头的露水。大海,乐声,人群,海风,轻歌,曼舞,都在安氏深情的超长镜头下缓缓流动,人歌人哭水声中,用来概括安氏电影非凡的影像处理,与想要表达的意境,也恰到好处。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20)

露珠如泪光般落下

在《永恒与一日》的虚幻公车上,索洛莫斯吟出答案:

“黎明前最后的晨星,昭示了朝阳的到临。浓雾或阴影都不敢玷污那万里无云的天际;轻风微拂,抚慰穹苍下的众生,犹如向内心深处低语,生命是甜美的,是的,生命是甜美的……”

而虚幻公车外,三位骑自行车的亮黄色雨衣先生从头至尾跟随了一老一少,他们也同样出现在《雾中风景》里。亮黄色雨衣先生是安哲电影语言的一种隐喻,他们明亮、轻松、平和、笃定,是光明与希望的象征。虚幻公车的终点就是起点,黄色雨衣先生们亦然,他们仿佛一直跟随着漂泊转圈的人们,灰暗背景上的一抹亮色——昭示生命的甜美与希望的不灭,把观者的心灵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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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与一日》剧照

安氏在《哭泣的草原》中也提供了答案。比如艾莲妮的丈夫阿莱克斯,迫不得已与爱妻告别,出发将去美国。艾莲妮掏出藏在胸前未织好的红围巾给他,但他却只握住线的一端,任它绵远地在妻子和渐行渐远的小舟之间松散开来,这一条纤细的红线绵绵不尽,仿佛直接从两位爱人心底流淌而出,这一幕让无数观众落泪

关于里斯本的电影,人间深情之安哲罗普洛斯(22)

《哭泣的草原》海报

真情、真爱不就是一个简单又亘古的答案吗?漂泊辗转、意义匮乏的人生,真情、真爱确实是心灵的归宿。但是当战争与死神夺去我们一切所爱时,又将如何呢?

安氏借阿莱克斯写给艾莲妮充满诗意的信中表达了深深的怅惘——

“昨夜,我梦到我们两个人一起出发,去寻找那条河的源头,一位老者为我们带路,走着走着河流愈变愈小,最后分散成上千条的小溪,突然间在雪覆盖的山顶下,老人指给我们看一片青草地,露水在每根草上闪闪发光,不时地露珠落下来,老人说这片草地就是河流源头。你伸手触碰这片草地,抬起手,几颗露珠,竟如泪光般地落下。”

《哭泣的草原》末尾的抒情达到极致,诗意浓浓,没有答案的答案,却抚慰了所有观者的心灵。人们永无止尽地漂泊追寻,并非为了某个固定的答案,漂泊追寻本身已成其意义,如此而已。亚历山大的一日圆满地展现了永恒,而姐弟俩最终到达德国边境,面对大雾茫茫中的树时,也昭示了没有终点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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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中风景》剧照

结语

本质上,人类是永无止尽地漂泊追寻的造物,无根、无依、无归。对永恒家园的欲求、对终点的希冀,总是覆亡在另一个起点上,正如安氏的名言:我的终点就是我的起点,我的起点就是我的终点。这既不是年轻懵懂的豪情万丈,也不是暮气沉沉的悲观绝望,而是遍历人生千锤百炼之后带来的彻悟与淡然。

安氏拒绝承认他的电影总是重复相同的东西,并辩解与其说他在重复拍同一部电影,不如说他一生只拍了一部漫长的电影,而每一部只是其中的一些篇章片段。过去、现在、未来,统统没有界限,人依止于无可依止处,掌控着无可掌控者,无畏向前。叶芝所谓“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骑士,策马前行”也是此意。

这是安氏电影带给人们的启示,如同那一幕幕亮黄色雨衣先生骑车而过的场景,仍有光芒,照亮人心。


本文作者:鲸坤,来自文史哲深海域,努力游荡在坚实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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