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重队现在怎么样了(举重梦之队背后的少年)
举重队现在怎么样了(举重梦之队背后的少年)杨慧记得,刚满10岁的杨芝来到体校时,疼孩子的母亲在县郊租了房子,让两个小女儿也到镇上读书,由奶奶照顾,安排好一切,又和丈夫返回浙江打工。周六不训练,回家的路三四公里杨芝觉得“不太远”,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平日里,这个孩子“很节约,不怎么用钱”。两年半前,杨慧在乡下小学一个班的孩子里选中杨芝,“一眼望过去体型在那”,是练举重的好苗子。试了几次跳远,杨慧问,想不想练举重,女孩只是笑,没吭声。不久,杨芝带着父母收拾的行李,跟着杨慧来到了古丈县玉玲举重运动学校。学举重,寻出路被教练训斥后,身高1米4、体重只有30多公斤的13岁女孩杨芝憋红了脸,转身疾步回到举重台上,将杠铃杆从左右两块黄色的杠铃片中间穿过,她一边哭,一边抬脚将没有紧贴的几块厚重的杠铃片踢紧。教练杨慧叉着腰站在身后看着她,一言未发。
7月16日,湖南省青少年举重锦标赛开赛前几天,在赛事组织方统一安排的酒店房间里,15岁的湖南龙山女孩杨素芯给远在福建服装厂打工的妈妈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尽管已经晚上7点多,但妈妈还没下班,双手一边忙活,一边嘱托她听教练的话。进省举重队是杨素芯目前最大的目标,因为到了省队就可以领工资,听说每个月有三千块钱,这比起父母所在的工厂还要高一些。
这个位于湖南湘西大山里的举重学校(湖南省湘西自治州古丈县玉玲举重运动学校),2017年被国家体育总局确认为“国家重点高水平体育后备人才基地”。此后,这里的基层教练们有了在全国选苗的权利,把8到10岁的孩子带到体校培养三四年,再输送到被称为“举重梦之队”的湖南省举重队。
进入省队,意味着他们有了进入国家队,并站上世界舞台的机会。就像从湖南山村走出的侯志慧和谌利军一样,最终在奥运赛场上折桂。这是所有举重运动员孜孜以求的目标和荣誉。
但竞争激烈,并非所有少年都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一位基层教练坦言,如果没进队,能继续在这行发展的很少,多半还是要另谋出路,但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有机会向着最高荣誉冲刺。
学举重,寻出路
被教练训斥后,身高1米4、体重只有30多公斤的13岁女孩杨芝憋红了脸,转身疾步回到举重台上,将杠铃杆从左右两块黄色的杠铃片中间穿过,她一边哭,一边抬脚将没有紧贴的几块厚重的杠铃片踢紧。
教练杨慧叉着腰站在身后看着她,一言未发。
两年半前,杨慧在乡下小学一个班的孩子里选中杨芝,“一眼望过去体型在那”,是练举重的好苗子。试了几次跳远,杨慧问,想不想练举重,女孩只是笑,没吭声。不久,杨芝带着父母收拾的行李,跟着杨慧来到了古丈县玉玲举重运动学校。
杨慧记得,刚满10岁的杨芝来到体校时,疼孩子的母亲在县郊租了房子,让两个小女儿也到镇上读书,由奶奶照顾,安排好一切,又和丈夫返回浙江打工。周六不训练,回家的路三四公里杨芝觉得“不太远”,走半个小时就到了。平日里,这个孩子“很节约,不怎么用钱”。
乡下的小孩纯粹质朴,进步极快。杨芝皮肤黝黑,身材娇小但结实,训练场进门显眼的一块光荣榜上,她在去年一项省内赛事里获得36公斤级比赛的4枚金牌,“打破省州该级别青少年举重记录”。
31年前,古丈县女孩儿杨慧迈进体校的大门,那时她才10岁。当时条件艰苦,每天晚上她和队友们要先劈柴生火,再用桶把铁灶锅烧的水提到厕所里才能洗澡,睡的是大通铺,就连正式的训练场都没有,“人多的时候就在外面的泥巴坨坨上,随便找一块平整点的地方训练”。
1991年,体校培养出的龙玉玲夺得首个亚洲冠军,打破3项世界纪录,成为“举重神话”,“古丈县青少年业余体校”随之改名为“玉玲举重运动学校”。两年后,杨慧顺利进入湖南省体校,又进入省专业队。
2000年悉尼奥运会,女子举重被列入正式项目,举重不再是男性专利,但由于所在级别被取消,省队里各级别预备队员充足,20岁的杨慧无奈退役。在此之前,她只拿到过一枚省运会的金牌。
在长沙读了两年大学后,看着周围退役的队友有的回到家乡小学当体育老师,甚至当语文老师——这比管理球库和上安全教育课来得更有成就感,有的创业做生意,完全离开了举重和体育,杨慧感到自己的梦想没能实现,于是她回到体校,帮助自己的学生完成夺牌梦。
这些年来,杨慧不断输送优秀的女孩进入省队。那些女孩像杨芝一样由她一个个从乡下选拔,标准不外乎肯吃苦、体质强。她们都希望通过举重寻得一条出路。
学校冠军榜。摄影:蒋紫雯
“别人招工都招年轻的、有文化的”
15岁的杨素芯是目前体校里年纪最大的女孩,被教练选上时,喜欢运动的杨素芯甚至不知道举重是什么。最终,只有杨素芯一个人来到这个离家一百多公里、同样山峦叠嶂的县城。
现在,杨素芯和小学时的好朋友们失联了,偶尔她从教练那里拿到手机,能联系的人多半是远在福建打工的父母。
参加省青少年锦标赛的前几天,在组织方统一安排住宿的一家星级酒店里,杨素芯给妈妈打电话。晚上七点多了,视频那头的妈妈还在厂里做纺织活,侧着身子,一边说话,手一边飞快地动。
“打工滋味不好受,一天挣不了几个钱。你要好好读书。”
“一个月有多少钱?”
“一天几十块,一个月两三千。我们没技术,年纪又大,有人要就不错了,别人招工都招年轻的、有文化的。”
学习成绩不好,如果举重也没练好,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只能去打工,否则没有出路。2020年东京奥运会女子举重55公斤级银牌得主、26岁的湖南永州女孩廖秋云也曾面临这样的命运。因为训练艰苦,她经常从体校哭着打电话告诉父母想回家。廖秋云母亲何建娟告诉潇湘晨报记者,她后来对女儿说,如果那时候回来,也只有去打工。
杨素芯不想去打工。大姐大学放假时曾到福建做过暑假工,回来后告诉她,那边太累了,“还是要好好学习”。家里借钱修房子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她的目标是“进省队,拿工资”,帮家里减轻负担。
尽管如此,教练杨清东不在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偷懒。入队四年,杨清东认为杨素芯这一年进步太小。在他以往带的队员里,年纪虽小,但每年抓举挺举总成绩要增加四五十公斤,“七八十公斤都有”。杨素芯状态不佳,读完初三若是没能进省队,体校就不能继续培养她了,杨清东说,“要么去外省(省队),要么就回家。”
在拥有举重“梦之队”的湖南,竞争是残酷的。即使无法为家乡将金牌举过头顶,能代表其他省参赛夺牌,对举重少年们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杨素芯在训练。摄影:宋炜奇
被“一个省盯着”的压力
虽然每年只有春节才能相见,但杨素芯对家人的思念很少表现在脸上。她在手机里下载了几个游戏软件、追剧软件和短视频软件。训练结束后,一群队员们挤在一张床上聊天,手里都拿着手机,手指在闪烁的屏幕上下滑动,十几秒一个的短视频是她们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
妈妈说自己年纪大找工作难,杨素芯回复道,“你打扮下,化妆就年轻了。”
但大多数队员和杨芝一样遇到生人就变得沉默。既是教练也是副校长的杨慧有点担心,孩子们不爱与人交流,封闭内心,“容易偏激,说话重一点就会哭”。有时她把他们带回家,给他们做饭,带他们去看古丈新修的高铁站,去山里摘野草莓,让他们尽量多表达自己。城市里才有的防性侵课,体校也没有落下。
一名基层举重教练坦言,队员一旦中途停止训练,离开体校,能回到学校的很少。但坚持走竞技体育的路,除了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最苦的是“你不能说现在有(成绩)以后就有”。杨慧也说,从州运会、省运会到全运会,再从年度赛,亚锦赛,世锦赛,“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第一只有一个。”
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湖南湘西州保靖县女孩杨霞一举问鼎,成为“中国女子举重第一人”。此后,举重成为湖南竞技体育的重点冲金项目。2020东京奥运会上,湖南省最终战绩2金1银。
2012伦敦奥运会女子48公斤级冠军、现湖南省举重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王明娟太清楚“一个省都盯着你”的压力。在此之前,她就是个“拿了省冠军就想拿全国冠军、拿了全国冠军就想拿世界冠军”的选手,比赛前夕的准备,任何纰漏都不能出,每天把项目练好之余,她开导自己:如果被压力压垮,就拿不到冠军了。
7月25日晚,谌利军逆转艰难拿下东京奥运会男子举重67公斤级金牌,弥补了5年前错过里约奥运会的遗憾。比赛前夕,谌利军母亲谌友珍数次婉拒潇湘晨报记者采访,她坦言里约奥运会后外界的关注让她倍感压力。她屡次澄清那年媒体描述她从电视上看到儿子退赛时的表现:“我只是‘流了眼泪’,没有‘大哭’”。
王明娟对此感受很深,“大家特别关心你,从上到下找你的人太多了。”
队员宿舍楼。摄影:蒋紫雯
“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出去”
在杨慧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用来记录零用钱存取情况的本子,孩子们可以随意翻阅。家长给孩子的零用钱由她保管,每次只能在她规定的额度里取用。一位已经被输送往省队、出生于2005年的内向女孩曾经是她的“小助理”,她希望在保留孩子们懂事、吃得苦、会感恩的品质的同时,通过小事磨炼他们的意志,培养他们的责任心。
和杨慧同一年进体校练举重的陈初富有着比杨慧更长的运动员之旅,但也更为波折。在学校冠军榜上,陈初富的最好成绩是世锦赛冠军。新华社拍摄的照片显示,2002年11月21日,陈初富手举奖杯,脖子上挂着1金2银,站在波兰华沙举办的72届世界举重锦标赛冠军领奖台上。
2006年,因腰伤无法继续举重的陈初富在一场全国锦标赛中退赛,情绪低落地回到长沙后,他向队里提交了退役报告。早在两年前的雅典奥运会,他是备选队员,那是最接近奥运赛场的时刻,每月工资就有5000元。退役以后,这位“湘西男子举重第一人”做过几年失败的服装生意,开过黑车,最终带着同为退役运动员的妻子回到古丈,给这群稚嫩的孩子当教练,从零培养。
尽管退役之路充满落寞,但陈初富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他不想浪费孩子们的天赋,总是鼓励他们,只要一步步走稳,“到城里进队,拿工资训练,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杨素芯的爸爸在福建一家木材加工厂打工,她听说工人在那边天气好的时候要到山里伐树,再把树扛回厂里。早前家里修房子,爸爸就从楼上摔下来过,她很担心他的身体。
进体校这几年,她印象最深的是老乡兼两届奥运冠军龙清泉在颁奖台上领奖的样子,“感觉挺有荣誉感的”。“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出去”,如果能进省队,她希望能早一点帮爸妈减轻负担,早一点让他们享福。
队员们在训练馆热身。摄影:宋炜奇
潇湘晨报记者 蒋紫雯 宋炜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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