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来报恩的真实故事:故事她4岁生大病
小女孩来报恩的真实故事:故事她4岁生大病将对联贴好,顾子期理理外衫对门内的二人道:“姑娘慢吃,我再出去置办些年货,今日就是除夕了,楼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我便出去了。”当日一早,顾子期便将厨房收拾妥当,并做了一桌玖念和青诺从未吃过的吃食。从那以后,顾子期便包下了做饭的活计,这楼里比从前便多了些烟火气。算算日子,顾子期到尘归楼已两月有余,虽说是留他做账房先生,可楼里来喝茶的客人寥寥无几,倒也没什么账可管。于是闲暇之余,顾子期又揽了许多杂事做,比如洒扫,比如做饭。玖念和青诺与常人不同,平日自然省了做饭吃饭这些麻烦事,可顾子期不行,一日三餐顿顿少不得。玖念还记得顾子期第二日看见落满灰尘的厨房时惊讶的神情,“这情形怕是从未用过吧,二位姑娘难道平时从不生火做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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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大雪连着下了数日,早上醒来时雪终于停了。
玖念下楼时,青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一边顾子期前前后后地忙活着。
算算日子,顾子期到尘归楼已两月有余,虽说是留他做账房先生,可楼里来喝茶的客人寥寥无几,倒也没什么账可管。于是闲暇之余,顾子期又揽了许多杂事做,比如洒扫,比如做饭。
玖念和青诺与常人不同,平日自然省了做饭吃饭这些麻烦事,可顾子期不行,一日三餐顿顿少不得。
玖念还记得顾子期第二日看见落满灰尘的厨房时惊讶的神情,“这情形怕是从未用过吧,二位姑娘难道平时从不生火做饭的吗?”
当日一早,顾子期便将厨房收拾妥当,并做了一桌玖念和青诺从未吃过的吃食。从那以后,顾子期便包下了做饭的活计,这楼里比从前便多了些烟火气。
将对联贴好,顾子期理理外衫对门内的二人道:“姑娘慢吃,我再出去置办些年货,今日就是除夕了,楼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我便出去了。”
这时玖念才恍然,要过年了。
汤匙在碗里搅动着散着热气的粥,玖念唇上不觉带了笑,原来平常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平淡安适么。
不同于尘归楼中的安静,街上是一派熙攘吵闹。尽管因为先帝大丧举国不可欢庆新年,可百姓仍要悉心采买,准备辞旧迎新的大日子。
不过半个时辰,顾子期怀里已买了大包小包,正欲往回走,却被一处小摊吸引了注意。
是一个卖首饰的摊子。
流光溢彩间,一对白玉耳坠静静躺在锦盒之中。顾子期不自觉慢慢走近摊子,仔细地瞧着。
不过是一对普通的耳坠,通体是润白的玉,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装饰,可就是这样,却突然让他想起了玖念。
同样洁白纯净的气质,她若是戴上,一定极好看。
“老板,这个多少银子?”回过神来,顾子期已将它小心拿在手里。
付了银子,将耳坠包好揣进怀里,顾子期还未转身,摊主突然开了口。
“公子买了我的东西也算是有缘,今日我给公子一个忠告。”那是一个用轻纱覆了脸的年轻女子。
她说:“请公子早日离开那茶楼,早日离开那个女子。”
尘归楼中有二女,皆非平常人。
这是整个安虞镇上人人都知道的事。
顾子期初闻时不过一笑,想来只是人们闲来无事的编排罢了,可相处的时日久了,他慢慢地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那女子不是人,她会为你带来灾难,终有一日你会因她而死……”
脑海里是摊主刚才同他讲的话,顾子期抬头,人已站在了尘归楼的门前。
“你回来了!”青诺笑着从楼里跑出来,接过他怀里的东西,兴奋地问他:“都买了些什么?有好吃的吗?”
回头看他还站在门口发呆,青诺伸手拉住他,“愣着干什么,外面那么冷,快进来!”
感受着手腕处温凉的触感,顾子期勾了唇角,这么鲜活的生命,怎么可能不是人,怎么可能会,害死他……
好熟悉的气息,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玖念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皱了眉。
2
“今天是除夕,虽然国丧期间不能大肆欢庆,可守岁的习俗还是要遵循的。”顾子期说着。于是虽已深夜,他仍拉着二人坐在一楼正厅里喝茶谈天。
一边青诺与他聊得热火朝天,一边坐在窗边的玖念转头,透过未阖严的窗子她看见外面又下雪了。
“这样的天气,竟还会有客前来。”
玖念放下茶盏,那边两人闻言都是一愣,“哪有人……”
疑问还没出口,尘归楼的大门便被谁猛然撞开,寒风裹挟着几粒雪花飘进,吹得桌上烛火晃了一晃。
“请姑娘救命!”
是个男的,肩上还背了个已没有了意识的姑娘。
那男的神情焦急,玖念倒是不疾不徐。
“若要救命,你该去找大夫,来我这茶楼做什么。”
“大夫救不了她,你应该知道的。”
“那你便知道我救得了?”
“我知道,你能救她,”男子近乎哀求地看着她,“求你救她,玖姑娘……”
玖念淡笑着瞧着他,不再言语。
青诺看着他肩上的女子,气息微弱。
顾子期看看男子又看看玖念,全然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良久,玖念走向男子,门外的风将她的乌发吹起,只听她声音清冷。
“为他人续命可是逆天而行。”
“即便是我,要救她也要些条件。”
“即使她能活你也无法与她厮守。”
“就是这样你也还是要救?”
男子看着玖念,目光坚定,“救。”
只此一字的回答。
玖念终于弯了唇角,“好。”
她伸手接过男子攥在手里的那盏青灯,看着他将背上的女子小心地抱在怀里,目光温柔。
下一瞬,顾子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看见那男子化作了一缕轻烟,缓缓入了青灯。
灯上的火苗倏然亮了许多。
月上中天,三楼厢房灯火通明。
房里并未点其他烛火,只一盏青灯,其亮度足以照亮整间屋子。
女子被安放在床榻之上,玖念立在榻前。青诺就站在几步之外,不敢靠得太近,怕碍了她的事。
玖念一手执着青灯,另一手抚开女子脸旁的碎发,而后将手轻柔地放在她的额上。
须臾间,房里不知何处起了微风,以玖念为中心,轻缓地旋转。
只见她周身有微微的光,手中青灯的火苗也燃得愈加猛烈,范围愈加广阔,而后忽地化作漫天大火,似要吞噬一切。
趴在门缝上偷看的顾子期此时骇得倒退了一步,眼前的屋子里只剩了大火,不见半个人影。
不等他惊讶,下一瞬火却消失了,只剩了满目漆黑。
“她叫苏染染,是穆州苏家独女,自幼在寺中长大……”
黑暗之中玖念的声音幽幽传来,顾子期只觉眼前有袅袅轻烟倏忽而过,下一瞬便被拽进某个场景。
3
“老秃驴!死老头子!臭和尚!”
被昏暗烛灯照亮的房间不大,正前方是一尊佛像,左手捏诀置于胸前,右手虚虚放在盘坐的膝上,圆润的面上眯着眼,带了慈祥的笑。
若是没有那句句骂声,房里一片祥和。
只见房间正中置了一张木桌,此时正有一小沙弥伏在桌上抄着经书,手中不停,嘴上也不闲着,“臭老头,等我出去了定找人把你这破庙拆了!”
离得近了,能瞧见此人不过十几模样,身材瘦削,穿了件洗得已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僧衣。只是与别的和尚不同,仍留了乌发,高高束在头顶。
皮肤白皙细嫩,柳眉杏眼,分明是个女子模样。
“好好一顿觉,又叫你搅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自佛像处传来,女子也不抬头,嘴里仍没好气,“你都睡了百十年了,再不吵醒你我怕你睡过去!”
“呵。”随着一声轻笑,一缕轻烟自佛像后面飘出,来至女子身旁,而后幻化成形。
“怎么,谁又惹你不高兴了?”青刹靠在她肩头,瞥一眼抄得歪歪扭扭的经文,又笑了,“又被老头罚了?”
见她没有回答,青刹也不恼,伸了懒腰轻飘飘浮在空中,说:“若想拆了这远安寺倒也不必等什么时候,只要你告诉我,我便立刻将此处夷为平地,只要你带我出了寺门。”
“如何?染染……”
被罚抄写经书的女子便是苏染染,穆州苏家独女,四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偶遇一位算命先生,说其命中有大劫,需常伴青灯古佛,方可破解,否则活不过十六岁生辰。
她4岁生大病,家里来一陌生人“活不过16,除非出家”。
苏家本不信,可到了第二年的同一天,苏染染再次病倒了,一样的病症。
于是爱女心切的苏家父母在苏染染病愈后一月,将她送进了穆州远郊的远安寺,托住持静安大师照看。
由于是女子,苏染染被安排单独住了在寺里偏远角落的禅房,除此之外却再无特殊照顾。
住进远安寺的第二日开始,除了每日诵经讲文、打扫庭院,还需日日在佛像前打坐,一动不能动。
年幼在家里娇养惯了的苏染染自然不习惯这般活法,可无奈父母有命不可轻易离寺,静安又是个铁面无情的住持。于是每每夜深,寂静的偏院里总能听见她低低的啜泣声。
而青刹就是被她的哭声吵醒的。
九岁那年,苏染染因为打坐时睡着打了呼,被静安留在西偏殿的佛前跪着思过,一跪就是三个时辰。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只燃了几支烛灯的西偏殿内昏昏暗暗。苏染染抬头看着那尊模样已刻进心里的佛像,突然落了泪。
“虚伪。”她说。
“都说佛祖最为体谅天下苍生,为何偏偏叫我与双亲分离,为何偏偏要我在这里受十年清苦?!”瞧着佛像慈祥的笑,苏染染却觉得讽刺。
“各人有各命,你命中要在此守十年,岂是佛能改变的。你不愿如此还能与佛诉诉命之不公,我好端端在此安睡却被人生生吵醒,该去寻谁念叨念叨?”
懒洋洋的声音自佛像传来,正在大哭的苏染染瞬间止了声。难不成佛被自己骂醒了?!
她猛地抬头,却见一男子此时正斜倚在佛像膝头,懒懒地看着她。
青色长衫,长发似墨。一张如画的脸倒比女子还要妖魅。
“你……你是谁?”
直觉告诉苏染染这副不正经模样的家伙,定不会是佛祖显灵。
那人却没回答,下一瞬已出现在咫尺,只见他瞧着苏染染的脸,然后伸手揩去她颊边的泪珠,“你哭了?”
温热的触感使得苏染染浑身一颤,身子本能地后退。再抬头看时那人已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来。
“我叫青刹。”他说。
4
“我叫青刹,是宿在佛像脚下那盏青灯里的灵,在这儿睡了百余年。你是第一个在这里出现的女子,也是第一个在这儿痛哭流涕斥责佛不公的人。”
“你若想出这寺院也是易事,只要你将我一并带出寺门,我保证出去的路上定没人拦得住你。”他笑着对苏染染说道。
幽幽的声音充满魅惑,勾着苏染染的思绪,待她回过神时,那盏在佛像脚下长燃不熄的青灯已被她拿在了手中。
瞧着那跃动的火苗,苏染染想,就这样,出去么?
正想着,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苏染染回头,只见静安立在门外,凝眉瞧着青刹。
“你还是醒了。”静安开口道。
“安睡了近百年,何必再次苏醒?”静安冷冷对青刹说,“你造的孽已经够了,还要出去祸害人间吗?!”
青刹不语,只淡笑着看着青刹。一旁的苏染染满心疑惑,静安竟认识青刹?这佛寺里,怎么会留他这样的存在在佛像脚下?
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静安上前接过苏染染手中的青灯,道:“今日思过就到此罢,你回房去。是我失策,没想到你会将他唤醒,不过之后你们不会再见了。”
苏染染闻言也不好再问什么,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离开前她听见青刹带着笑意说道:“回见,苏染染。”
他竟知道自己的名字。
苏染染惊讶地回头,只见青刹正化回轻烟飘进了静安手中的青灯,跳动的火苗燃得愈加亮了。
后来,苏染染又去了西偏殿,可她再没见过青刹。
一连数日,她在偏殿里低声叫着青刹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自那日的事情发生,好奇心作祟的她夜夜不得安睡,静安那个沉默寡言的老秃驴自是不会解答她的疑惑的,于是她便总想找青刹问个明白。
无奈青刹却不见了,苏染染叹口气准备离去。刚一转身,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找我?”是青刹。
原来这几日青刹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藏在佛像后面瞧着苏染染每日贼眉鼠眼地跑进偏殿,“青刹”“青刹”地小声叫着。
那副模样倒是十分有趣,于是他便不着急现身,好笑地瞧着。
“你是属鬼的吗,这么吓人!”苏染染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青刹不语,淡笑着瞧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苏染染顺足了气,问出了几日来心里的所有疑惑,“静安师父认识你?他说你造孽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我虽然在灯中长眠,可意识是清醒的,寺里的一切我都知道。”出乎意料的,青刹对她的问题一一解答道。
“至于为何说我造孽,要从一百一十七年前说起。”
一百一十七年前,青刹并不在远安寺中,而是在人世间。后来有几个和尚找到了他,布下阵法,将他的灵身逼回了青灯,带去了远安寺。并设下法,只要青灯的灯身在寺中一日,他的灵体便永不可出寺。
“而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青刹缓缓走近苏染染,加深了笑意,“我在人间开了杀戒!”
“九百七十二人,剖开胸口,捏碎心脏,拧下他们的头颅……”
他说着,伸出手,缓缓靠近苏染染,笑眼之中满是寒意。
指尖触到她脖颈的上一刻,苏染染慌忙后退几步,而后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惊恐,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十分危险。
“不过你别害怕,”青刹收回手,敛了杀气,说,“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带着那盏青灯,出了这间寺院。”
苏染染是一路狂奔回禅房的。
关上房门,苏染染靠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猛烈地跳动似要冲破心口。
“你又见到他了。”
突然有声音传来,苏染染一惊,定睛看去,原来是静安坐在窗下的桌前。
因为夜晚,没点灯的屋里本就昏暗,静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怪不得苏染染竟没发现他的存在。
苏染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个个的都搞突然出现,难道今日黄历宜吓人吗?!
“离青刹远些,”静安又道,“你与他在一起,没有善果。”
5
本以为将青灯封起来她便不会再见他,可将青灯带出西偏殿静安才发觉,原来当初先人加持在灯上的术法只是禁止他出寺,而寺里的各个角落,青刹的灵体都去得。
以静安之力,他对青刹无可奈何,能做的只是去给苏染染忠告,让她远离青刹,远离那个会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存在。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到后来,青刹竟成了苏染染最为依赖的人。
身为苏家独女,被苏家上下宠着,苏染染自小便养成了个不服管教的不羁性子。
从进了远安寺以来,苏染染总是对静安的教诲充耳不闻,寺中的规矩也都不放在眼里。
静安在上面讲经,苏染染便在下面打盹;旁人都在静心打坐,苏染染就不断与四周的和尚窃窃私语;夜里众人回房休息,苏染染便爬墙上树地要赏夜景。
于是惩罚对她来说也成了家常便饭。
然而,被责骂也好,被罚抄经书也好,被叫到殿上跪着思过也好,这些她可以受着,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孤独。
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幼时苏染染总想找人聊天,一起玩耍,可寺里的和尚们都跟块石头似的,任她在身边爬高上低的,连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她跟在身后说话说得久了,也只换来对方一句“施主自重”。
就在苏染染快要被孤独折磨疯的时候,青刹出现了。
无论是吃饭时还是打坐时,身边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玩闹的人。渐渐的,苏染染发觉他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因为想借她之手走出寺院,青刹总是百般哄她开心。
后来的几年里,青刹带她做了她想做的所有事情。
他带她上树掏鸟蛋,带她去后院净渊池里摸鱼。
他会趁和尚们打坐时,用灵力在他们的脸上画画,逗得苏染染大笑。
他还会织造幻境,叫苏染染沉醉其中。
夜里他还会抱着她到屋顶上看漫天的星子,听她讲记忆中关于家的事情。
后来的几年里,苏染染再不曾于夜里偷偷哭泣。不知不觉的,就连她也没有发现,她开始离不开他。
有青刹陪着的日子总是开心的,尽管在每次开怀大笑之后,青刹总会问一句:“如何,开心了吧?什么时候将青灯带离远安寺?”
而苏染染便总会笑着对他说一句:“还不到时候。”
眨眼之间,那个纯真易受惊吓的小丫头,长成了老谋深算的姑娘。
于是直到苏染染十五岁时,他们仍旧留在远安寺里。
“我再说一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我若出了寺便活不过十六岁,如今离我十六岁的生辰不过半年,我还是老老实实熬过去。”
“至于你,若将你带出去你再大开杀戒杀了我,那我在这儿忍受十年图什么,所以,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抄完最后一句经文,苏染染站起身活动活动有些发麻的腿脚,也不看他,转身出了偏殿。
可还没走出几步,青刹又缠了过来。只见他双腿虚化成烟,轻飘飘地绕住苏染染,上身则靠近她,眸中带了杀气,“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苏染染拨开他接着朝前走去,“你近不得和尚的身,所以你无法杀他们。而只有凡俗人才能执灯走出远安寺,这是你不会杀我的理由。”
“我若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在寺里遇见下一个凡俗人,你还是在这半年里好好想办法求我带你出去吧,就像过去的六年里你所做的一样。”
6
“既入我门,你虽为女子,只要静心修佛,佛会谅你业障,重引你入佛道,只要你……”
将抄好的经文拿给静安,果然又受到了意料之中的教诲。
“只要我放下一切,安心长伴佛边,对吧?”苏染染不耐烦地打断静安,“老头,这番话你都对我说了快十年了,能不能换一套。经书抄完了,走了。”
静安看着她起身离开的背影,怒其不争的眼神中带了些许不忍。
“无论什么决定,你一定要三思,还有青刹……”
苏染染走得远了,没有听到静安的最后一句话。
“千万不要对他动心。”
滔天业火连绵数里,所到之处皆化为焦土。
苏染染身在其中,受着蚀心的灼痛,意识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
努力抬头,是青刹自远处而来,他来救她。
只见他步步走近,而后在被火舔舐的一瞬烟消云散。
“青刹!”
苏染染惊叫着醒来,大颗的汗水从额角落下来,她这才发现,原来是梦。
还好只是梦。
她想着,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一转头,青刹自窗外飘了进来。
“我听见你叫我,怎么了?”
青刹来到榻前,而后幻成实体,瞧着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皱了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染染瞧着他紧张担心的模样,终于安下心来,“我梦到你消失了,所以吓醒了。”
“我怎么可能消失。”得知只是一个梦,青刹舒了口气,笑了笑,伸手抚开挡在她额前的碎发。
“还好你还在,”苏染染突然伸手拥住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我好怕你消失,青刹,你以后一直陪着我吧,就像现在这样。”
梦里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使得苏染染突然发现,她原来这么害怕失去他。
一瞬的愣怔之后,青刹将她轻轻环住,语气温柔,“我不会消失的,别怕。”
那一刻,百年之间从未动过的心,动了。
那日苏染染睡后,青刹躲回了青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乱了。
所以他要躲起来,要安安静静地,理一理自己的心思。
却没想到闭上眼,眼前不断浮现张张面孔。
欢喜的,难过的,生气的,胆怯的……
每一张脸,都是苏染染。
从那时候起,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苏染染生辰不过一个月之久,她想要离开远安寺的心情愈发强烈。
青刹立在门口看着苏染染在房里收拾着东西。
“这个是我用木头雕的小人,带回去让母亲看看。”
“这些东西不必带了,家里定用不着。”
“只是可惜没有衣服,还得穿着这身僧衣回去,不过也无所谓……”
看着苏染染满脸兴奋地自言自语着,青刹不禁笑起来。
苏染染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你这段时间竟没有缠着让我带你走,倒是奇怪得很。”
“不过,其实即便你出不去也挺好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说。
“目前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青刹说,“你真以为他们只是将我困在寺里?”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上一代住持开始,他们一直在寻找让我彻底消失的方法。”青刹说道。
苏染染收拾东西的动作一滞,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
7
将那念头付诸实践是一个意外。
自入冬每日天都是阴沉沉的,这日午后好容易出了太阳,旁人都在殿上打坐时,苏染染独自溜回了禅房打盹。
马上就要入梦,却被房前树上的雏鸟叫得心烦意乱。
迷蒙之中苏染染支着脑袋趴在窗棂上,看着那只雏鸟,瞧着瞧着,似乎看到了一只喷香四溢的烤鸡。
苏染染想,一切定是上天注定。
等几个和尚循着味道找到后院时,那只雏鸟已快被烤熟了。
这等杀生之罪,算是犯了寺中大戒,几个和尚不依不饶地将苏染染扣下,带到了大殿上。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不能因为吃了肉就说心中不敬佛祖,况且,”苏染染跪在地上,瞅着眼前众人,依旧据理力争,“况且我又不曾剃度授印,只是暂居此处,算不得修佛之人,吃些肉食怎么了?我正在长身体,需要补补……”
为首的和尚闻言气得竖了眉毛,“既在此住,便得守我佛门的规矩。这些年来在佛前嬉笑玩乐,毫无敬畏之心,实在叫我们弟子众人忍无可忍!”
说罢转身看向静安,“今日她犯下此等滔天的罪过,大师不能再如此纵容下去了!”
说着那人拿来戒棍,道:“如若大师因人之托不忍出手,那弟子便斗胆替佛好好教训她!”
说着,扬起手中戒棍朝着她后背狠狠打去,疼痛瞬间深入骨髓。
“这一下是你不敬佛门。”和尚说道。
只是一棍便叫苏染染痛呼一声,蜷起了身子。钻心的疼使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泪水不受控制地钻出眼眶。
“佛有好生之德,应是以德服人,你如此心狠手辣,算什么佛门之人!”苏染染抬头狠狠瞪着那人,张口说道。
和尚并不理睬她的话,再次扬起手,“这一棍是你屠杀生灵!”
戒棍随着和尚的声音再次落下,只是还没落到苏染染身上,有不知何处肆起的狂风卷进殿内,将众人生生吹得倒退了几步。
静安一惊,朝殿外看去,是满目猩红的青刹。
只见狂风吹起他四散的墨发,凌乱之间那双眼眸盛满了怒气,似要屠尽这天地。
随着他步步走近,风吹得愈加强烈,殿内的陈设都被吹得摇摇晃晃。
青刹到时,一眼便见苏染染蜷在地上,口中是难忍疼痛的呻吟。那般脆弱令人心疼的模样,只一眼,杀意便自胸中升腾。
“谁人伤她?”他问,平静的语气中尽是寒意。
他一步步走进大殿,看到手执戒棍的和尚,再抬眼时,周围的风中瞬间弥漫了令人发寒的杀气。
“佛门之地,不得放肆!”静安见状慌忙将颈间佛珠执在手上,另一只手已捏上诀。
看不见众人惊恐的眼神,听不见他们强装镇定的话语,青刹那一刻只知道,他们伤了染染,他要他们以鲜血来偿。
百余年间,他第一次再次起了杀心,那愤怒的感觉,与那日一模一样。
只是还未出手,几束金光自身后射出,如同绳索一般将他牢牢缚住,一时间令青刹动弹不得。
见静安盘坐在地开始催动法诀,几个和尚瞬间明白,分别坐于几个位置,围成一个阵法。
苏染染只见几人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下一瞬金光大盛,被缚住的青刹痛喊出声。
“青刹?!”苏染染见状,急忙起身想要过去,却被身旁和尚拦住,“他竟又起了杀心,如此的孽障,再留在寺里也是后患无穷。虽知无法令他彻底消失,但看大师的样子,即使拼了全力也要伤他几分的,你便不要过去碍事!”
“他们一直在寻找让我彻底消失的方法……”
那日青刹的话再次在脑海浮现,苏染染明白,此时此刻,他们便是拼命地想要彻底了结了他。
有丝丝白气从金光与青刹相触的地方升起,看着青刹痛苦的模样,苏染染慌了神,她该怎么救他?
他是宿在青灯的一缕灵,那么青灯,就该是他的本体吧?
苏染染突然想到青刹对她说过,静安曾将青灯自西偏殿挪去了别处。
青刹在法术之下无力支撑,跪倒在地,他努力地抬眼,看见苏染染朝殿外拼命跑去。
青灯上的火苗越来越弱,苏染染紧紧握着它,拼命跑着,推开厚重的大门,苏染染跨步迈出。
“青刹!”她看着青灯,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说过的,只要青灯出寺,便没人能拦住他了。
“青……”“刹”字还没出口,熟悉的人影猛然出现在了眼前。
苏染染接住他虚弱得险些倒下的身子,欣喜地笑了,“你果然出来了!”
距离十六岁生辰还有十三日,苏染染走出了远安寺,一起的,还有那盏青灯。
8
“大师!”
青刹身影突然消失,殿上的人们都是一惊。有人反应过来,对静安道:“定是那丫头将青灯带出了寺,我们这便去追!”
“不必了。”静安缓缓睁眼,叹了口气。
“这才是她的劫数,无论再怎么相劝,她都已动了心。一切都晚了。”
“那他若再开杀戒……”
静安摇头,“在她身边,他已没有再开杀戒的必要了。”
因为被削去大半灵力,青刹无力维持灵体,化作轻烟钻回了青灯之中。
苏染染拿着青灯,回头看看远安寺的大门,她知道,这寺院是回不去了。
当她在两日后出现在穆州苏家门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染染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提前回来,只说思念父母,便回来看看。
看着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的双亲,苏染染偎在苏母怀里,语气娇嗔,“那人说我活不过十六,可母亲看我还不是活蹦乱跳的,这几年连病都不曾生过,那人是随口胡说也说不定。再说,离我生辰只剩十天,母亲就留我在家里吧……”
苏染染撒着娇,苏母自然也舍不得这唯一的女儿,于是便点头允了不必回寺。
离家十年后,苏染染终于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不过三日,青刹也休养得差不多,苏染染便日日带着青刹在穆州各处游玩,好不开心。
就在所有人都把算命先生之言当作信口胡诌抛于脑后时,苏染染却病倒了。
腊月二十九,苏家千金生辰。
上一刻还欢欢喜喜地梳妆换新衣,下一瞬便栽倒在了地上,周身冰冷,气息微弱。
看着苏染染突然倒地,众人皆是一愣。
隐着身形的青刹顾不得旁人的惊讶,急忙化出人形,冲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在感到她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生气时,他惊得煞白了脸。
“染……染染?”他叫她,没有回应。
呼吸一点点微弱,就连脉搏都轻得随时都会停止。
青刹不敢相信,昨日还跟自己畅想未来的姑娘,此时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大夫一波波地被请来,却都摇着头离去。
青刹看着紧闭着双眼的苏染染,有泪自眼角落下。
是那个预言。
若是没有从寺里出来,若是她能在寺里安安生生过了生辰,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她为了救自己……
青刹想着,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他以拳抵住心口,喉咙似乎被谁攥住,喘不过气来。
“不行,不行……”青刹突然将苏染染抱起,似是魔怔了一般说道,“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死去,我不能让你死……”
用大氅将苏染染裹紧,青刹将她背在身上,拿过那盏被苏染染放在床头的青灯,拔腿朝外跑去。
“染染,你等着,我去找能救你的人,”他说,“她一定能救你,你不会死,一定不会!”
冬天的天阴阴沉沉,刺骨的寒风吹着,有雪粒缓缓落下。
逐渐变大的雪中,青刹拼命地奔跑着,突然明白了一直以来那莫名的情绪名唤何物——
喜欢。
他喜欢她。
9
眼前的一切渐渐暗了下来,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浓黑之中,有轻烟袅袅,最终凝聚成人形。
只听有熟悉的女声响起,“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我能救她,也不过是将你的灵力尽数换给她,为她续命而已。”
仔细听去,是玖念的声音,只听她又问:“倒是你,没有灵力便只能落得个消失的下场。以你之力换她屈指可数的寿命,值吗?”
如今已无法维持实体的青刹,看着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苏染染,笑了。
“值得。”
他说:“她十三岁生辰那日,在房顶上我曾问过她有什么愿望。”
她说她想多活几年,说还未见过世间百态,还未体会人情冷暖,还未尝过情爱。她愿这种种,都能一一体验。
“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青刹说,“我不能轻易看着她就这么心有不甘地消失。”
“我知道我可能再不会见到她,她欠下的业障我去替她消,她该守的佛,我去替她守,我只愿她能有一世,安康喜乐……”
话音未落,那抹轻烟终是散于空气之中。那盏长燃不熄的青灯,灭了。
青诺将烛灯点上,矮身将烛灯放在桌上,玖念看着安睡着的苏染染,轻声道:“即便被抹去气息,换了容貌,他却还是爱上了她。只是可惜,到最后青刹也没有认出她来。”
青诺还未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玖念便给出了答案。
千百年前,她并不叫苏染染,也不是什么苏家独女。
她本是佛座下一名弟子,而青刹是佛脚下的一盏青灯,沾染佛气,生出的一抹灵。
她本该无情无欲长伴佛的身边,却在与青刹的朝夕相处之中生了情,抵不过青刹声声诱惑,最终背弃了佛,与青刹落入红尘,一并离开了佛。
于是作为惩罚,佛找到了她,毁了她的慧根,抹了她的气息,将她推入轮回之中。
佛要她在人间灭去七情六欲,在佛像前守够九千九百九十九天,方可重入佛道,否则会湮灭在这六界之中。
青刹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轮回道,遍寻不到她的气息,发了怒。
因着沾染佛气成灵的原因,青刹不可伤一切修佛之人,于是作为对佛的报复,他便开始伤害佛最看重的东西。
人。
佛惩罚他最重要的,他便屠尽佛最看重的。
于是在一百一十七年前,他在人间大开杀戒,被远安寺的住持带回了寺中压制。
却没想到,轮回成苏染染的她进了远安寺,遇到了青刹。
静安不断劝她静心修佛,劝她远离青刹,可她还是爱上了他,离开了佛。
青诺听罢,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之人,他却就这样消失了。”
“谁说他消失了?”
青诺回头,只见玖念握着青灯的手上有莹莹的光缠绕。
手中青灯忽地燃起一束火苗,没有往常那般炽烈,摇摇曳曳的,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玖念瞧着灯芯,火红之中似乎能看到有人影在其中安睡。
“他的灵力没有完全消散?!”
青诺讶异中带了些欣喜地问道,只是玖念却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朝外走去。
打开门,玖念对她说:“我出去办些事情,染染由你照顾,还有……他。”
青诺走过去,只见顾子期躺在地上,陷入了昏睡。
“姑娘明知他在门外,为何……”青诺将顾子期扶起,抬头问道。
“他想知道,便让他亲眼瞧一瞧吧。”
离开之前玖念回头看了看顾子期,眸中有异样的情绪流动。
听着玖念的脚步声远去,紧闭着眼睛的顾子期突然想起那个首饰摊主的话。
“尘归楼中有一物,你将它带来,我便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比如楼主,究竟是谁。”
10
天微微亮,大雪后的远安寺中洁白安静,有几个晨起的和尚盘腿坐在院里的菩提树下静静打坐。
叩叩。
大门被谁叩响,有和尚睁眼,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女子,白衣墨发,手中执着一盏青灯。
和尚认出,是寺里被带走的那盏。
“请小师父替我将此物交还给静安大师。”
和尚接过青灯,刚想开口说话,那女子却浅笑着再次开口。
“叫静安好生看管着,有一日会有人来寻他。”
“那人名叫,苏染染。”(原标题:《尘归楼之青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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