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南锣幼儿园(陈九南锣)
陈九南锣幼儿园(陈九南锣)五六岁的世界啊,几乎什么都有,爱美,吃醋,嫉妒,显摆,甚至性,不可思议,完全不可思议。齐杨说,你的怎么跟我的不一样,为什么我没有。她是将军的女儿,事事争先。我说,要么把我得给你吧。我总让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可这次没法儿给,不知怎么给,也幸亏没给,将军腰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班里的郭小明善用京剧道白讲三国,他一讲就像排戏,每个听众都得演个角色。我老演关公,站着不动。《甘露寺》一出说刘备过江招亲,娶美人孙尚香。这回我想演刘备,因为演孙尚香的是小娟。可郭小明不同意,非让我还演关公,说下次就有我,下次他讲《千里走单骑》。我说不行,就这次。最后我俩上演了一出武生戏,从屋里打到屋外,衣服撕了脸也破了,双双在门口罚站。 眼前一片朦胧,喧嚣的世界顷刻消逝了。茫然中我走进渐渐清晰的记忆,古都的街道,儿童车,就是平板三轮车上加个木房子,母亲牵着我,墙上的宣传画是孙悟空翻跟斗,怎么翻也赶不上祖国大跃进的速度。
陈九 | 南锣,蓑衣胡同,我的幼儿园
原创 陈九
文|陈九
这次回国我去朋友家串门儿。出租车从北京平安大街拐进一条胡同,有个女孩儿横穿马路险些被撞着,司机大叫一声来个急刹车:找死啊!就这个瞬间,我抬头发现墙上有个牌子,红底白字写着“蓑衣胡同”,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我儿时的幼儿园,据说也是道光年礼部尚书汪廷珍汪大学士的宅邸所在地蓑衣胡同?忙问司机,此地是锣鼓巷?没错。您停车,我这儿下。没到呢,不是去戏剧学院吗?我这儿下,就这儿下。司机只好停车。
眼前一片朦胧,喧嚣的世界顷刻消逝了。茫然中我走进渐渐清晰的记忆,古都的街道,儿童车,就是平板三轮车上加个木房子,母亲牵着我,墙上的宣传画是孙悟空翻跟斗,怎么翻也赶不上祖国大跃进的速度。每到这里,我就装着欣赏这幅壁画不肯前行。母亲开始和我谈判:给你买铅笔。不,我要你第一个来接我。妈妈尽量还不行?不行,得保证。好,保证。那也不行,给我一只手套,我要拿着它去幼儿园。好,给你。我把手套放在鼻子下,闻着妈妈的味儿往前挪。哇,怎么会想起这些?多少年了,以为全忘了,连当年清早的湿润空气都能感觉到。
我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完全在催眠状态下行走。蓑衣的蓑字很难写,可它是我最早认识的几个中国字之一。母亲问,你的幼儿园在哪儿啊?蓑衣胡同。知道什么是蓑衣吗?不知道。蓑衣就是古代人的雨衣。直到长大后读《诗经》,“尔牧来思,何蓑何笠”,还有《红楼梦》里,贾宝玉穿着北静王送的蓑衣访黛玉,非耍二百五要送给黛玉一件,所有这些都让我想到这条蓑衣胡同。
安静,那时最大的特征就是安静,人静天也静。我们班有个安静的女生叫小娟,她喜欢用旧毛线织东西。我问,你织什么?她低头不语。你给我织件毛背心好吗?我想起母亲正在给我织一件毛背心。她点点头。后来说完就过去了,忘了。有一天幼儿园的医生杨阿姨穿着白大褂走进来,说小娟患了腮腺炎,传染,必须隔离。小娟拼命哭,不要去。可老师抱着她没办法。走到门口儿小娟回头,把手中的东西朝我扔来。我捡起,是一件很小很小,小到只能给小老鼠穿的毛背心。
班里的郭小明善用京剧道白讲三国,他一讲就像排戏,每个听众都得演个角色。我老演关公,站着不动。《甘露寺》一出说刘备过江招亲,娶美人孙尚香。这回我想演刘备,因为演孙尚香的是小娟。可郭小明不同意,非让我还演关公,说下次就有我,下次他讲《千里走单骑》。我说不行,就这次。最后我俩上演了一出武生戏,从屋里打到屋外,衣服撕了脸也破了,双双在门口罚站。
五六岁的世界啊,几乎什么都有,爱美,吃醋,嫉妒,显摆,甚至性,不可思议,完全不可思议。齐杨说,你的怎么跟我的不一样,为什么我没有。她是将军的女儿,事事争先。我说,要么把我得给你吧。我总让着她,要什么给什么。可这次没法儿给,不知怎么给,也幸亏没给,将军腰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您找谁?我被一句突然的问话惊醒。猛抬头,不敢相信眼前杂乱无章的院子就是汪府,我当年的幼儿园。回家。我喃喃地说。您住哪儿?就在后院儿东边的北房。北房,噢,您是老姚家的姑爷吧?哎,姚大妈,姚大妈,你们家姑爷从国外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从国外回来?眼神儿,发呆找不着北的都是。他说。
2020年12月5日纽约随波斋
陈九,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美国俄亥俄大学和纽约石溪大学,硕士学位。先后任职美国运通公司及纽约市政府。代表作有小说选《挫指柔》《卡达菲魔箱》,散文集《纽约第三只眼》《曼哈顿的中国大咖》,及诗选《漂泊有时很美》《窗外是海》等。第14届百花文学奖获得者,居纽约。
编辑: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