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城市,大学女生休学去游历
毕业了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城市,大学女生休学去游历黄:那你看到的农村有问题吗?罗:你不会觉得对于未知的领域特别好奇吗?我从小就待在城市,而且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这里。我已经看到城市的问题了,如果不去看一下农村的话,那么我看到的就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受访者罗嘉彧旁白:在台北的捷运车厢里,窗外的城市景致随着车速扭曲变形,让罗嘉彧第一次有种想要远离城市走进乡村的冲动,内心的蠢蠢欲动也在不断的行走和思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乡村之于罗嘉彧是可以寻找答案的地方,那里蕴含着都市人已经丢失的淳朴,那里还有青山绿水原本的模样,这才是她认为生活该有的样子。上大学三年多来,罗嘉彧不断“折腾”、不断追问,这为她指明了新的方向,乡村最终成为她的向往之处。黄:一般游学的人都不会去农村的吧,你为什么想去农村?
黄禹/文、图2016年3月之前,她的大学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无非是上课写作业,往返于教学楼、宿舍和食堂之间;2016年3月开始,她的大学和别人不一样了:别人在校园里风花雪月,忙着实习找工作,她却以一篇不到2000字的文章筹款近6400元,和同年级同专业的同学黎琪欣毅然休学半年行走中国乡村。6个月后,她和黎琪欣回来了,在广州和汕头大学举办了游学分享会,把自己游学的经历分享给更多的人,希望以此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罗嘉彧,21岁,都是汕头大学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2013级新闻学专业的在校学生,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孩。
大学生符合什么条件才能休学?根据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学生申请休学或者学校认为应当休学的,由学校批准,可以休学”。因各种特殊情况休学者,在国内高校并不鲜见。有因赴山区小学支教的,还有因想去打工或创业的……休学的理由有千百种,但是罗嘉彧休学的理由不是生病,也不是贫困,而是“出去吧,一刻也不能等,外面才是五彩缤纷的世界”。接受我的采访时,她的口头禅是:“我只不过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罢了。”
一个“好奇索取故事的过客”
抱着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关怀,真诚地去倾听,端正态度后,不要再害怕我只是一个好奇索取故事的过客吧。
旁白:一件厚厚的花色毛衣搭配一条过膝的棉麻裙,肩上斜背着西兰卡普风的挎包,头上戴的红色毛线帽下有几根不安分的碎发挡在她的眼前。不施粉黛,脸上有些高原红,透过镜片看见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跟我印象中的广东女孩子有些不一样。
受访者罗嘉彧
乡村能解答我的疑惑,而城市不能旁白:在台北的捷运车厢里,窗外的城市景致随着车速扭曲变形,让罗嘉彧第一次有种想要远离城市走进乡村的冲动,内心的蠢蠢欲动也在不断的行走和思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乡村之于罗嘉彧是可以寻找答案的地方,那里蕴含着都市人已经丢失的淳朴,那里还有青山绿水原本的模样,这才是她认为生活该有的样子。上大学三年多来,罗嘉彧不断“折腾”、不断追问,这为她指明了新的方向,乡村最终成为她的向往之处。
黄:一般游学的人都不会去农村的吧,你为什么想去农村?
罗:你不会觉得对于未知的领域特别好奇吗?我从小就待在城市,而且这么多年都生活在这里。我已经看到城市的问题了,如果不去看一下农村的话,那么我看到的就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
黄:那你看到的农村有问题吗?
罗:(迟疑片刻)当然有,不管是哪个地方,肯定都是有问题存在的。我去农村之前就知道它有问题了,但是我还是想去看一看。比如说新闻中报道的农村有空巢化现象,老人、孩子们留守在农村,青壮年出去打工然后带回来钱……你觉得这是一种好的发展方式吗?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方式。
黄:你去过的地方还有青壮年在吗?
罗:有啊。我去之前本来对农村的印象也没什么好的啊,但是去之前就对它有一种…….也不能说是向往吧。就是未知的,对它很好奇。
黄:在大家都向往大城市的时候,你好像对城市印象不怎么样?
罗:我去过长沙、上海,也去过台北、南京、澳门,都走过一遭之后,觉得大城市嘛,也不过如此。
黄:为什么这么说?
罗:我2014年刚去广州,在我搭地铁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地铁上的人,我看到他们的眼神透露出的只有疲惫。大家好像都很无聊,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睡觉。大家都想快点到达目的地然后迅速下车……人与人之间都是封闭的。整个城市给我的感觉都是没什么活力。
黄:所有的城市给你的感觉都是这样?
罗:可以这么说。我到过的那么多城市,给我的感觉都是这样。
黄:在决定休学之前,有做好明确的计划吗?比如先去哪儿后去哪儿?
罗:明确的计划?没有明确的计划啊。中国那么多省份,我觉得云南是最值得去的,一提到云南就想到大理,当时就想着去那边找块地种一种。
黄:广东也有乡下啊?在这边种地不也是一样的吗?
罗:你意思是在鮀浦找块地种?然后呢?平时不种地的时候就来上学吗?
黄: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罗:哈哈,其实我刚开始一直都在纠结第一站要去哪儿。跟我的一个好朋友都说了我的纠结,“我该怎么办?”天天都很忧虑。他们也没能给我提供什么好的建议。然后那时候,之前在妇女研究中心一起工作过的女生就给我推荐了一个微信公众号给我,叫绿耕社会服务机构,上面有实习生招聘,刚好看到一个地方这两天需要实习生,刚好是这两天面试。因为面试者是认识我的,我和我朋友黎琪欣一起去面试,我通过了我朋友没有过。那时候心里就想着:好吧,那我就先定下来吧。
黄:就这样做了休学的决定了?
罗:对啊,决定下来以后,休学的念头也就确定了。当时休学手续要签字的时候,就给父母说我的手续都办好了,你们签个名就好啦。休学的事情也就这样算定下来了。但是我的朋友(黎琪欣)她,本来就是那种高情商高智商的人,整个人也很酷。签不签名其实对她来说无所谓的,签名伪造就好了啊。她当时也对我说了一句话:“不管你去不去,我都是会去的。不管你走不走,我都是会走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很酷的人啊。”
黄:你们俩都很酷。
罗:(耸耸肩)很多时候我们做的选择,看似是自己做的决定,其实是很多方面的力量推着我们去做的……很多人都是慢慢才意识到自己想要走的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有明确的方向。大学比较自由嘛,会给你更多时间让你去探索更多的可能性。
去看非键盘和屏幕里的世界这趟游学之旅是一个预先的考察,我要观察中国的中底层社会生态,修正我在键盘、屏幕里所观察到的世界。
旁白:阳春三月,在同学们开始春季学期的学习的时候,罗嘉彧背着背包,带着仅有的一千多元,开始了半年游学的第一站——湖南通道志愿者项目。罗嘉彧的专业是新闻学,却对社会学一直很感兴趣。罗嘉彧的朋友黎琪欣想先试着流浪,便去了广西,她们俩在广东三江分别,随后她只身前往了湖南怀化的通道侗族自治县。那里招聘的是社会工作的岗位,需要的是能迅速融入当地环境的人。从城市过来的罗嘉彧似乎不能胜任这种工作,第一次的志愿者工作最后只维持了四天,进行得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顺利。
黄:湖南通道的项目是做什么的?
罗:那里招聘的是社会工作的岗位。那个项目要持续两年呢,而我去的时候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们需要的是能“开荒的人”,我虽然对农村很好奇,并且充满了兴趣,但是说到底,我的确一点经验也没有。
黄:在那里做了才不到一星期?
罗:是的,前后待了四五天。去的时候,感受就是“啊,原来是这样”。在那里还遇到了一个实习生,是哲学专业的,都不是社会学专业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文弱书生,脸白白的,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比我还弱不禁风的样子。不愧是学哲学的哈哈。她也是熟人推荐的。
黄:最后怎么只做了四天呢?时间这么短。
罗:那时候跟着她们做了几天工作,我们两个“关系户”在做到第四天的时候,负责人就开会,言语中就是要我们走的意思。
黄:负责人怎么说的?
罗:他就说我表现的状态不太符合农村,也不像是会在农村搞事情的样子。到我们走的时候,他们也说得很隐晦,听着意思就是让我们赶快走。是我表现得太“城市”了吗?那两个考察我们的负责人其实也是农村出身,他们应该会有他们自己的判断,只是说,可能我们还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吧。
黄:没有提前告诉你还会进行考核吗?
罗:没有。如果提前说了,我也会做好心理准备。我还以为能在这边做一个月呢……其实我觉得你让我走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这样我下次才能改正啊。上大学很多时候也是这样,大一面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他们只会告诉我不适合,很少会告诉我不适合的原因。那我根本都不知道我问题都在哪,虽然你面试要找一个你需要的人,但是你也可以帮助那些不适合的人成长啊。
黄:开完会你就走了?去往下一站了?
罗:没有,哪有这么快!我以为会在那里待上一个月呢,在网上买了好多东西还没到,赖在那里等我买的东西到,顺便想好下一个地方去哪。哦对了,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个志愿者聊了很久。她大四,刚好趁着最后这空下来的一年出来走走。她了解的比较多,也给我推荐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聊下来感觉她人脉还挺广的,觉得她对乡村建设这个圈子打得还挺熟的。聊下来,掌握了很多微信公众号。
黄:患难见真情?
罗:可以这样说。你知道么,我关注公众号其实不多,看到她关注的公众号我都吓坏了。她精心给我挑选了一些很值得推荐的公众号,算是从她的宝贝中挑选了一些给我。我看到她有一个叫做“杭州朴门”的,我觉得好特别,然后就关注了。三月份的湖南是很冷的,住宿的条件也是刚刚才清扫出来的,条件很不好。厚厚的被子压在我的身上,动弹不得。我就窝在被窝里看那些公众号,一边等着我买的东西送到。我当时心里就在想:“怎么这样啊!刚开始面试通过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来了之后还会被刷下去啊!还以为会在这里待很久。”
黄:她推荐给你的公众号看了有什么收获吗?
罗:当然有,我的下一个项目:云南大墨雨村旧房子的改造就是通过公众号找到的。
黄:那很幸运呢!所以现在想想,会理解那些“开除”你的人了吗?
罗:笼统的理解了吧。其实也是很神奇的,你看如果我一直待在那边,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你走出去,你会发现真的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这种未知的感觉还挺好的。如果每一天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按着计划来,怎么可能呢?
游学后变得更现实了旁白:尽管在第一个项目在湖南通道呆的时间只有四天,罗嘉彧却幸运地看到了“杭州朴门”正在招募劳动换食宿志愿者的信息。幸运地通过招募后,她加入到云南大墨雨村老房子改造的志愿者项目中,和杭州朴门团队的其他志愿者们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山间生活。大墨雨村为时一个月的老房子改造结束已经是四月了,她和朋友黎琪欣匆忙赶往下一站——云南大理彩虹农场。从彩虹农场离开后,她随后去了云南的沙溪古镇,和朋友做了为期一个月的“口述历史”任务,为马坪村留下村史的文字与影像记载,她和黎琪欣走之前在那里用当时身上仅剩的215元,免费为村里老人举办了一场摄影展,定格下他们真实又日常的模样。
离开大墨雨村前,在三月末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罗嘉彧甚至情不自禁诗性大发:
我已浸泡在我的生活中
没再多言语与艳遇
没再多顾虑与惶恐
没再多杂音与喧哗
我已经浸泡在我的生活里
春光 明媚
蓝天 暖阳
鸟语 花香
小抿一口
再来一碗
还要一壶
索性纵身跳入
陶醉
沉醉
黄:通过大墨雨村的招募后就马上赶过去了?
罗:是啊。走之前把这个消息还发给了黎琪欣,但是她那时候正在广西。她运气很好,遇到了好心人,住在了她们家里。那户人家很喜欢离奇(黎琪欣),还舍不得她这么早就走。把这个活动信息发给她的时候,她也很感兴趣,连说“好啊好啊!”哈哈你看,湖南通道的负责人是想我走得越快越好,而她遇到的人是不想她走。我们俩是完全相反的境地呢。
黄:那你就一个人先出去去了大墨雨村?
罗:是的。我先搭大巴去广西桂林,然后从桂林转火车去昆明。车票很便宜的,坐的硬座哦。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就在想,这次应该会很棒。在火车上看见绵延的山,不再是小土包,是真正的大山。到达昆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在火车站旁边简单的吃了个午饭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墨雨村。公交车、大巴、小巴频繁切换,到底转了多少趟车我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黄:一个人不害怕吗?有人来接你吗?
罗:害怕倒是还好。到达约定好的地方的时候,有人骑着小摩托来接我。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小电驴!我提着装了几件衣服的行李箱上了车去往村子里。也是后来才觉得,行李箱对我来说都是多余的,一个背包就够了。
黄:到大墨雨村然后呢?马上就开始工作了吗?
罗:我到的那天是周六,房子里所有的人都在休息,大家在晒太阳或者洗衣服。男生住在一楼,女生住在二楼。我提着行李来到了自己的房间,跟我同一间房的是一位30岁的女性,人很nice,也是从外地赶过来专门做志愿者的。
黄:嗯,所以你就开始收拾房间了?住宿和湖南通道的相比怎么样?
罗:进了房间发现是上下铺,房间里的窗户下有一张桌子。我尝试着去把东西放在桌子的抽屉里,然后想开个窗通通风。结果没有推开,低头看自己的手,哇!手上全是灰尘!(说着说着,她拍了拍手,仿佛手上真的有厚厚的灰尘一样。)
罗嘉彧(左二)和志愿者朋友们 (罗嘉彧 供图)
黄:在大墨雨村有遇到一些特别有趣的人吗?
罗:要说有趣,应该是志愿者老刘吧。我从一进门就可以看出来他的性格很特别,他是那种就算放在人群中也能一眼就找到的人。他是一个老北京,特别爱说话、特别话唠,很搞笑,经常自嗨。我初到大墨雨村的那天,志愿者们还为我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大家还一起包了饺子。挺温暖的。
黄:在大墨雨村每天都干些什么?
罗:第一个星期,我每天走两三分钟的小路,跟在导师和学徒后面学着盖房子。一个星期后,我朋友离奇(黎琪欣)跟我一块儿加入了“一座老房子的改造”这个项目。
黄:也算是在大墨雨村两个人正式会和了?
罗:是的。(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大墨雨村的晚上很冷,但很安静。一抬头很容易就看到头顶上的星空,在三楼的天台上很容易观察星星……夜晚的天空居然还那么清晰,就像一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罗嘉彧去过的彩虹农场
黄:在大墨雨村做完志愿者之后去了彩虹农场吧?是住在哪里的呢?
罗:本来是有给志愿者提供免费的住宿地方的,但是地方太小了,不够我们一群人安顿下来。
黄:那你们住在哪里?
罗:老刘,我,离奇(黎琪欣),还有一个志愿者,我们四个人包了民宿的一层,是一个套间,有两间房,老刘一间,我们三个女生一间。那段时间一直住在一起。
黄:包了一层?钱是从哪里来的?
罗:老刘,都是老刘包了。我们在彩虹农场所有的支出都被老刘承包了。老刘去年的9月份就在大墨雨村做志愿者了,我们(今年,即2016年)三月份遇到他。老刘觉得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管是植物动物,还是人类,甚至只是一粒尘埃,大家都是一家人。他之前是个英语老师,英语非常好,开过咖啡店,开过青旅,也开过公司。也算是经历很丰富的人了。
黄:嗯。老刘在你的游学之路确实是一个重要的人物。对了,你在沙溪是怎么想到要为老人办一个摄影展的?
罗:其实呢,我们因为一些事情要提前离开沙溪村,但是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做,所以都堆在最后一个星期去做,其中就包括一直想办的摄影展。我们利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去拍照,恰好赶在了当地的“龙王诞”。当地的老人都会聚集在井水旁边一起吃饭。我们去之前是不知道的,去了之后才知道,所以就赶快趁着老人们都在,给老人们拍照。现在想来,挺幸运的,所以拍照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罗嘉彧(左一)、黎琪欣(右一)和沙溪的黄先生合影 (罗嘉彧 供图)
黄:运气真好。给老人拍照的时候她们有什么反应?
罗:一开始他们会对陌生人很抵触,是不太愿意让我们拍的,但是我们在路上遇到老人的时候,我和离奇会一边弹着尤克里里一边唱歌,他们就会很开心,也接受我们给他们拍照了。
黄:最后摄影展反响怎么样?
罗:其实我们也很想知道摄影展的反响怎样,我们把照片洗出来之后就挂在了那里,然后就去吃饭,回来后发现照片已经没了,只剩下零星的几张。在布置展览的时候,叫了当地的小朋友们帮忙,我有对小朋友们说:“你们的爷爷奶奶如果认出了自己的照片并且喜欢的话可以直接把照片拿回去。”但是没想到我和朋友(指黎琪欣)吃完饭回来大部分照片都被拿走了,只剩下几张照片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黄:没想到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被剩下的照片怎么样了?
罗:我和离奇亲自把照片送回到老人的家中。
罗嘉彧和她的摄影展 (罗嘉彧 供图)
旁白:半年之间,罗嘉彧在几个省份之间来回穿梭。7月初赶去泰国参加微电影比赛,7月14抵达北京;8月15日离开北京,游走了苏州、常州和上海,游学走进尾声。直到最后回广州办了自己的游学分享会,这为期半年的游学才算真正结束。
黄:做完展览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开心吗?
罗:说不上有多开心。那时候心里就想着快点做完展览快点回家。当时已经很累了,只想着快点回家,只想快点回家。(她重复了一遍)
黄:半年的游学,带给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罗:嗯,最大的改变……一直以来我给自己定位为理想派,但是游学回来后,我发现自己变得现实了。我本来是一直“飘”的状态,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根、触摸不到地。但是我游学的时候会看到一些已经实践了的可能性,你会看到别人已经活出了不一样的自己,并且活得很好。我开始觉得自己也可以朝着那些方向走。
和众筹的一次亲密接触旁白:有一次采访的时候,罗嘉彧的同学吴静文也在,话题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众筹上。吴静文表示除了朋友圈经常看到的治病筹钱发起的众筹,罗嘉彧是她认识的人中第一个众筹的人。她告诉我,汕大的很多同学其实是反对、不看好她众筹的。大家的想法是:“你出去玩为什么要众筹伸手要钱?如果你说众筹是为了追梦的话,凭什么别人要帮你买单?大家也会觉得,你众筹得来的钱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 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反对声音。
罗嘉彧公众号发表的文章,里面有提到了一些人对她游学的看法,他们朋友圈的配文我在这里摘选一段:
“这世界是美好的,但也足够残忍。觉得苦,害怕了,退缩了,就会被汹涌的人群挤出这个热闹的世界。我说你一直都传达出满满的正能量,如浮躁社会的一阵清风。你也一如既往任性地坚持追求自己热爱的事!这样的你怎能让我不喜欢呢?”
黄:你知道汕大的学生对于你们朋友圈发文,面向学习和社会众筹这个事情存在争议吗?”
罗: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到。发文众筹的时候其实不知道(同学)有反对的声音。但是汕大的樊老师打电话给我,觉得我们众筹的方式有欠妥当。她提议让我们换种方式,还提出愿意给我们提供摄影摄像的设备,让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找她。她还建议我们可以一边行走一边记录自己的故事,也可以帮助我们在“汕头草根播报”发表。我很感激。
黄:为什么没有听老师的意见?没有听到同学反对的声音?最后为什么还是走了众筹这条路?
罗:游学需要路费,要买帐篷,还有杂七杂八的花费,怎么都得要两三千的费用。虽然我们做志愿者的地方是包吃住的,但是平时买的生活用品,再加上去北京的计划,处处都需要花钱……这样一笔账算下来,钱看起来不够,我们可能承受不住了。
黄:怎么想到众筹这个法子的?
罗:现在不是也挺火的嘛。了解到众筹主要是2016年春节的时候,我偶然看到一个众筹平台上有很多有趣的项目。大家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用一个视频介绍自己想做的项目,然后寻求大家的帮助。我会觉得这种方式很有情怀,然后开始关注这一块了。
黄:看到大家都在做,你就想做了?
罗:有这个因素吧。我在云南沙溪马平关村做一个项目的时候,了解到有一个村民的梦想是建一个花园,他通过众筹成功了。而且马平关整个项目都是用众筹的理念去做的,他们做得很成功。既然他们都成功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呢?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黄:后来通过众筹平台成功了吗?
罗:没有。前期的准备,到提交项目,最后直到收到众筹平台负责人的答复,前后维持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有一天众筹平台的相关负责人给我打电话,找我要更加详细的资料,我和离奇高兴坏了。我那时心想:“啊,我们的梦想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黄:最后怎么又失败了呢?
罗:因为我们提交的游学项目有些“边走边看”的性质,最后众筹平台认为我们没有一个明晰的计划。第一次众筹失败后,我和离奇还是没有放弃,这也让我开始考虑下一种众筹的方式。
黄:最后转向了微信?
罗:没错。我和离奇讨论后,决定在微信上众筹。
黄:众筹的文章是你们自己写的?然后自己推广的吗?
罗:是我和离奇写的。那时候想在六一搞一件“大事”,我向每一个任何的人求助,让认识的人帮我转发然后附上一些文字,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黄:众筹最后影响还蛮大的,好多人都认识了你们。最后筹到了多少钱呢?
罗:众筹还挺成功的,最后是筹到了大概六七千块钱。众筹也会有一些金额设置,我们会按照相应的金额后期给支持我们的人送上明信片、游学绘本作为回报,也会不定期地和大家分享偶们游学途中的故事。
罗嘉彧的部分预算表 (罗嘉彧 提供)
黄:所以众筹就是为了筹到钱完成自己游学的梦想吗?换句话说,因为游学缺钱所以众筹?
罗:(肯定地说)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正在游学的途中,我们很想知道学校里的同学知道我们做的事情后会有什么反应,我们也会在自己的公众号定时告知大家我们的游学计划,顺便告诉大家我们的支出明细……其实众筹主要是想让大家了解到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想通过众筹这种方式让大家也参与到我们的游学中来。
黄:你的第一次众筹就很成功了。
罗:是的,因为有很多同学、老师,还有一些社会人士的帮助。我认为众筹很“好玩”,我也想尝试一下这种从来没有试过的方式。虽然最后筹到的六七千块钱也不是很大笔钱,自己家里还是可以给我们提供的…
黄:既然家里能提供,为什么还要众筹?
罗: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主要是为了尝试不一样的方式,次要目的才是筹钱。(她强调)
旁白:志愿者老刘曾在她们众筹的帖子里写过一段“批评”的话:”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不靠谱的姑娘,没有之二!!……小小年纪不在家待着过六一儿童节,非得操联合国秘书长的心!什么教育啊,什么保护当地文化呀,这些事儿有当地政府管着呢,轮得着你们么?!为表示对这种选择的批判,我要转发转发再转发,让所有人看到90后是有多么脑残!”可谁都明白,老刘有多欣赏这个姑娘的不靠谱。
志愿者老刘 (罗嘉彧 供图)
她曾惶恐:没一样是我想要的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其中没一样是我想要的。
旁白:2016年,在汕头大学读大三的罗嘉彧看着同学们一个个都在准备出国、考研、找实习时,她一度感到惶恐,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罗嘉彧游学的半年间,她接触到了很多不同的人,大多都是90后,大家无一例外地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着。
黄: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台湾?
罗:我大三的时候,参加过汕大新闻学院的一个外出台湾的交流项目,在台湾学习了一学期。
黄:一个人去的?
罗:和几个汕大的同学一起去的,所以在那边(指台湾)也是住在一起。她们每天都在看剧,我出门的时候她们在看剧,我回来的时候她们还在看剧。那种感觉,不是不爽,也不是不喜欢她们,我会觉得看到这样的状态很难受。
黄: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罗:她们会投射出我曾经的状态,让我回想到我初中一个人天天看剧的时候。因为无聊而把自己往电视剧里投,但是我觉得年轻人去一个新的地方,怎么会天天看剧呢?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为什么不出去走一走?我曾经很抗拒回宿舍,喜欢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回避这一种状态。
黄:为什么不试着和室友谈谈?
罗:我也想问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始终没办法问出口。我们之间好像有隔阂。看到消极的懈怠、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心里会很难受。
黄:你可以试着不去面对这种现象,做你自己就好了啊,为什么不这样呢?
罗:我觉得我身上隐隐有着一种社会责任感。我不会想只要自己好就够了,我认为我自己的好跟大家的好是连在一起的……我始终有一种使命感,我觉得别人跟我一起改变是我的责任。
黄:那你改变她们了吗?
罗:目前还没有。我就比如读大学,我觉得大学可以更好,制度也可以更好啊。制度需要变革,大学怎么可以出现四年都在混毕业文凭的情况呢?
黄:变革?怎么变革?
罗:变革,怎么说呢?反正现在的大学制度我不是很喜欢。我高中就知道慕课了,读大学后发现“啊,大学原来是这样!不过如此嘛。” 相当于你是一个未来的人,现在却穿越回了古代。你看到那时候的缠足和三拜九叩,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黄:那你对现在大学教育是很消极的态度?
罗:不完全是。我觉得大学未来一定会有积极的变化,当然这是需要时间的。但还是会有一些人觉得:“啊,那遥远着呢!”我不是很能接受这种想法。
黄:你希望看到的大学,或者说你想要的大学是怎样的?
罗:我觉得每个人都已经看出了现在教育的问题,但是大家都是一个“装睡的人”,可我不愿意装睡。大学的课堂只是一个小的缩影,但是扩大到整个社会,其实很多地方都是这个样子。大家都知道问题是什么、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但是大家都不会说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希望看到的是大家都有很多条路都可以选,大家的四面八方都会有路存在,这个社会会更加尊重多元的选择。我觉得会的,有一天总会实现的。
黄:那你有为这种现状做了什么努力吗?
罗:我有写信给校长,我有在贴吧将自己不成熟的主张公诸于众,我有向南方周末投稿,我有向班上的同学倡议,我也有参加一些活动去表达自己的主张,对哦,我原来还干了不少的事情,之前参加义工,其实也是一种希望自己能够作为城市的一份子而存在,做些实质性的事情,以行动与思考结合。
黄:有成效吗?
罗:你觉得呢?我也经常想:面对很多我不喜欢的东西,我的态度应该是怎样的呢?我给老师写过建议,但在一个老旧的系统里小修小补还有多大用处呢?
黄:那你大学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罗:大一的时候也没有干些特别的事情,学校各种组织做一些事情,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就像在瞎忙一样。大二的状态是浑浑噩噩的,那时候甚至有抑郁的倾向。大二那一年在电脑上写了近一万字的日记,也不是每天都在写,有想法的时候就随便写点什么。
黄:会不会光顾着写日记而忘了与周围人的交流?
罗:这其实不冲突的,我喜欢日在记中跟自己对话,用写日记的形式去认识自己。那时候几乎天天都泡在图书馆,我很享受那种感觉。现在没怎么去(图书馆)了。
黄:周围同学大四都在找工作考研,你呢?有什么打算?
罗:我曾经也像很多同学一样有过考研的想法,可是因为现在自己喜欢的东西慢慢在扩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想过了。
黄:回学校之后落差大吗?
罗:落差是一直存在的。回来后想自己种种菜,游学期间接触到的东西,都要把他们带回来。回来了应该做一个改变。
黄:听说你在汕大承包了块地?
罗:对,我闲着没事的时候可以种种菜。对哦,上星期我刚给地里拨了菜种。
黄:毕业后也想往这方面发展?
罗:是这样想的。做有机农业是我的一个愿望,现在学校里的一小块地只是个试验。做有机农业不会是很垄断的,就像一个生态系统,有虫有草,其实都是正常的,他们都是生态系统中的一环。虽然看似害虫是有害的,但是就一个生态系统来说,它们的存在是有必要、很合理的。
黄:你想说的是?
罗:你看就像生态系统,我们现在就用一种很单一的工业思维去应对。除了农业还有媒体也是这样,整个社会都有这种单一的思维,大家都只看到了读大学这一条路,但是我出去游学后,会看到很多人选择了其他的路,并且也活得很好。
黄:所以你也要开始选择其他的路了?
罗: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课还是要上的。当你抛弃了这个世界,你会发现新大陆。你走出来后会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的不同的东西,但是如果你不走出来,一直待在一个圈子里也是看不到的。
罗嘉彧(左)和朋友 (罗嘉彧 供图)
谈及未来,正如她在大墨雨村修建房子时的笑声,明朗又充满希望。罗嘉彧已经决定延迟毕业一年,因为内心已有了更笃定的东西,只愿遵从本心,让青春以它该有的样子继续生长,就像她在众筹帖子里写下的诗句,那是她的宣言:
我们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们相信不屈不挠的努力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我们要去遥远的地方
对罗嘉彧本人而言,她并非那么自由,或者,那么自如。相反,正因为被想象成自由的化身,她大学前两年被裹上了一层硬硬的壳。她对自己被架上“自由的神坛”不知所措。大学三年走过来,她抗拒、自我封闭,再一点儿一点儿等待壳的脱落。她接受这世界的不完美,却从不打算将就。她在半年的游学中重新用新鲜的目光打量世界,并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