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皮影戏欣赏(皮影戏时光斑驳)
千年皮影戏欣赏(皮影戏时光斑驳)“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老蔫儿看看天色不早,二儿子华子连鬼影也见不到,老蔫儿起身,从幕后转到幕前来,对众老将道:“快中秋了,给大家唱皮影,提前热乎热乎。”李五爷在后排站起来,大喊道:“还差两个礼拜,你急个什么?”老蔫儿本就对华子的不守信恼火,电话里说好的傍晚就能到,坑了亲爹,险些让他办空穴来风的半吊子喜事,好容易想个台阶顺下去,虽是牵强,这老李头又来逼宫。老蔫儿也不客气,骂道:“他娘的,你不看就给老子滚蛋!”李五爷和老蔫儿是发小又是对头,见面就掐,可不见又想,他好老蔫儿这口皮影,从小看到大,离不了。不让谁看都行,独李五爷除外。李五爷倏忽坐下了,赖皮口气道:“谁说我不看。”逗得满座哄笑。老蔫儿最后望一眼古街尽头交叉的南北路,没有进镇的车灯,只有一轮圆月挂天盘。老蔫儿憋一口气到幕后,拾起皮影小人,又打亮了一盏灯,唱起华子给他摆的《空城计》。晚上,镇上桥头黑压压坐满了人,排
成家宅子的一扇鸡翅木堂门关着,另一扇半开着,门上镂空雕花,龙凤呈祥,阳光晒进去,可以看见蹲在地上的成老蔫儿。他正低头磨着皮子。正堂墙上贴一张寿星赶朝的旧年画,年画下面是一面驱魔铜镜,左右吊一只金穗。把老蔫儿的影像全照了进去。他揩了揩眼前的翳,往门外扫一眼,没人,再低下头去忙活。
“都说妥了?”成老蔫儿看见了成老太太牵着孙子小健康迈进院子来,隔着老远便向她喊话。
成老太太慢慢走进来,才答话道:“妥了。后柳镇上都遛了一遍了,街上人都知道你儿子要从上海回来。”成老太太话没说完,那不消停的小健康扯上了她的一只手,学孙猴子吊树打转。成老太太向老蔫儿告状,却是炫耀怜惜的口气道:“看看看看看……”猛扯他一把,那小健康便站起来了,成老太太道:“你老实些。”小健康鹦鹉学舌应道:“我老实些。”真倒不皮了,伸开了双手又要成老太太抱。成老太太一把把他揽起来,仍不忘骂还夹着怜爱道:“多大了,还要奶奶抱。想你二叔小时候……”成老蔫儿在一边开了腔,堵死了她的嘴:“这老太太,糊涂了。你家儿子六岁都还没断奶,不如我家小健康。”成老太太“扑哧”一声笑了,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还不是随你?”小健康学舌:“随你,随你。”老蔫儿脸拉下来,像夜幕降临,这话说得人难堪。小健康要再说,成老太太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止他住了嘴。老蔫儿反倒又不干了,道:“叫他说。”
成老太太送小健康回家,老蔫儿在背后追一句:“跟小健也说说,让他带上他家那口子。”成老太太已经走出老远,大声向他喊话不像样子,只得跟小健康搭词道:“回来就回来,还要放皮影,怕别人不知道你有个能耐儿子。把他当万岁爷供着吧,就他儿子出息。”小健康趴在成老太太背上也道:“就他儿子出息。”成老太太又“扑哧”笑出了声,拧着身子回头对他说:“晚上跟奶奶去桥上迎二叔好不好?”小健康瞌睡上了眼,奶声奶气道:“好。”一个敌不过,这世界便乌黑一片了。
晚上,镇上桥头黑压压坐满了人,排着小板凳,摇着圆蒲扇。借着打皮影戏的光,全是老人小孩,见不着年轻人。小健康的爹娘也没来,只成老太太牵着小健康来捧老蔫儿的场,成了老友联谊。
赵四爷前排坐着,仍要扯高了嗓门喊话,生怕人听不见:“二哥,久不见你的皮影了,怪想的。”老钱头盘着腿,正执一只痒痒棒在背上找瘾,补一句道:“老二的皮影,哦——过瘾。”孙大脑壳晃着个大脑袋,打着拍子唱《战长沙》,摇着大脑袋凑到了成老太太的耳边,问道:“老蔫儿今天过什么喜?”成老太太顾着小健康,简单回他一句道:“你自己问他去。”
成老太太话一过嘴,才觉出其中的疏忽。上午光想着让镇上人来桥头看戏,反倒忘了对他们说清缘由。不明不白的,也难怪年轻人不来,全是些卖老蔫儿面子的老胳膊老腿。成老太太带着小健康出了人群,趴到耳边把事情这么向老蔫儿一说,眉头紧锁的老蔫儿反倒舒出一口气。
老蔫儿看看天色不早,二儿子华子连鬼影也见不到,老蔫儿起身,从幕后转到幕前来,对众老将道:“快中秋了,给大家唱皮影,提前热乎热乎。”李五爷在后排站起来,大喊道:“还差两个礼拜,你急个什么?”老蔫儿本就对华子的不守信恼火,电话里说好的傍晚就能到,坑了亲爹,险些让他办空穴来风的半吊子喜事,好容易想个台阶顺下去,虽是牵强,这老李头又来逼宫。老蔫儿也不客气,骂道:“他娘的,你不看就给老子滚蛋!”李五爷和老蔫儿是发小又是对头,见面就掐,可不见又想,他好老蔫儿这口皮影,从小看到大,离不了。不让谁看都行,独李五爷除外。李五爷倏忽坐下了,赖皮口气道:“谁说我不看。”逗得满座哄笑。老蔫儿最后望一眼古街尽头交叉的南北路,没有进镇的车灯,只有一轮圆月挂天盘。老蔫儿憋一口气到幕后,拾起皮影小人,又打亮了一盏灯,唱起华子给他摆的《空城计》。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
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
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汉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
……
老的,打起精神瞪大眼,打着拍子跟着和。小的,拾棍捡棒,跑到一边习武操练,戏耍去了。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命人去打听,打听得司马领兵往西行。
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和失街亭。
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你又夺我的西城。
诸葛亮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你到此谈呐谈谈心。
西城外街道打扫净,准备着司马好屯兵。
我诸葛并无有别的敬,早预备下羊羔美酒犒赏你的三军。
你到此就该把城进,为什么你犹疑不定、进退两难,所为的何情?
我只有琴童人两个,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莫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楼听我抚琴。”
……
成老蔫儿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午后。睁开眼也不着急下床,半躺起身,点了一支烟,对着被子发呆,那上面惊艳着游龙戏凤的绸花。正呆愣着,迈步进来一位堂堂青年。这青年在外面读博士,衣着打扮也是外边人的习惯。见他白衣黑裤黑皮鞋,明暗对比,反倒把他的脸衬得白皙,瓜子脸,浓月眉,陇鼻梁,一双乌梅眼滴溜溜不停歇,却是走路一颠二颤,配了一副好皮囊,一副玩世不恭相。
老蔫儿见华子已经回来,本该是一场接风喜事,想到他昨日失信于全镇人,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骂道:“王八羔子,翅膀根硬了能飞了?吃了豹子胆和老子扯谎。”翻身从床下抄起一只拖鞋便扔过去。华子闪身一躲,那只本就没多大力度的鞋便擦身过去了。华子上午回来,听成老太太说了昨晚的事,讲了他父亲的怒火,要他好声好气地去赔不是。华子笑嘻嘻着一张俊脸皮,把鞋捡在手里,挪到老蔫儿床边,把鞋递在半空,道:“爸,您打,您舒心地打。”老蔫儿把鞋接过来,亮出鞋底子忽闪了两下,却下不去手了,把鞋扔在了一边。仍旧大骂,道:“你他娘的昨晚去了哪里?”华子站正了身子,一副认错挨罚的好学生模样,道:“爸,您消消火。昨晚上陪着逛城看电影了。”老蔫儿如闻仇人,道:“看什么电影,那东西有咱的皮影好看?!”华子这才显出子对父的顽皮,摇着老蔫儿的胳膊不情愿道:“您那套老掉牙的东西,哪还有年轻人看,和电影院没法比。”老蔫儿一把打开华子的手,他早听说华子在外面的风流事,这他说不了,可儿子敢当爹的面骂手艺,他受不了,破口又骂:“能了?长本事了?见识多了!敢把你老子不放眼里了……”正说着,成老太太拍着大腿抱怨道:“吵什么吵?教客人在外面听着笑话。”华子向成老太太一摊手,表示的是洋人的无辜。老蔫儿听说来了客人,忙翻个身从窗户向院子里望,着实吃了一惊。
院子里站着两个洋毛子。
那两个外国人在院子里,正和小健康玩得开心。老蔫儿掀开被子下了床,对成老太太道:“找我的大褂儿出来,红的那件。”又问华子道:“你引来的洋毛子?”华子一撇嘴,纠正他:“是美国友人,我的导师,皮特先生和皮特夫人。”老蔫儿道:“老洋毛子,净起这不着调的名字,屁什么?”华子一翻白眼,苦笑道:“p-i-pi,t-e-te,皮特。”顿了顿又说“他们要来陕西旅游,问我哪儿好玩,那我不得带他们来咱镇上了。”老蔫儿嘴上道:“你尽管向人家瞎吹牛。”脸上却笑了,方才对华子的怨怒之气一扫而光。
老蔫儿的那身红色大褂儿,只在逢年过节时候,老蔫儿唱皮影戏才穿。井圆领,豌豆扣,艳红底,左胸开一朵流云牡丹。这时候穿出来,用老蔫儿的话说,叫中国元素,显得是民族情结。华子暗笑,想他当着外国人的面,也是与国际接轨了。老蔫儿出来迎客,很是热情,开口就是“皮先生”、“皮夫人”。那皮特夫妇与老蔫儿也很是谈得来,把华子夹在中间做翻译官。
得空儿,老蔫儿仔细打量这两个异域来客。皮先生高大个儿,四十岁往上的样子,鹰钩长鼻子,鼻头处打了一个尖儿,像是被人用指头夹着刻意拽出来的。褐发灰眼,那双灰眼睛让老蔫儿看着怎么也不舒服,暗岑岑的,像死鱼眼。皮肤漂白,像被水泡浮瀼了。白肉上覆盖着毛茸茸的体毛,一大片一大片的,杂草一样。老蔫儿怎样看,都觉得他丑,心里暗想:这美国人和我们中国人比起来,可是差远了。想着,便愈发骄傲起来。皮夫人年龄显得比皮先生年轻许多,身段生得得体,行动说话却粗如莽夫。华子眼中金发碧眼的美,却使老蔫儿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
皮特夫妇在成家住下了,很快便入乡随俗,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穿上了老蔫儿的另外两套灰布大褂,摇起蒲扇,蹬上布鞋。虽不习惯,却是新鲜。那皮太太还扎上了儿媳妇的红头绳,学上了剪纸绣花。用老蔫儿的话说,这是来接受贫下中农的文明洗礼来了。自然,这样的话,华子是不会翻译给皮特夫妇听的,随便摘几句称心的话代替,皮特夫妇笑,老蔫儿也笑。好话坏话两不知,穷开心,各自难得糊涂。
这天晚饭前,皮特夫妇夸赞后柳镇的山水青柳绿荷塘,听得老蔫儿心里甜蜜蜜的,来了兴致与夫妇二人对上了二两老白干儿。三巡酒过,皆有醉意。黄皮肤的老蔫儿面色亮红,白皮肤的皮特夫妇却是桃色绯红。老蔫儿酒劲上来更是大大咧咧,住不下嘴,对皮先生道:“你这洋毛子男人不实在。你看,身边这皮太太比你小十多岁,你可是老牛吃嫩草。还不跟人家结婚,这叫哪门子两口子?老弟,我长你几岁,我要批评你几句,你也别嫌我话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们这些美国洋毛子,东戳戳西碰碰,净办不靠谱的事。”华子在一旁用胳膊肘使劲捅他,他才住下嘴,这边又拿华子开刀,又道:“你王八羔子,你妈说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不是歪在我这里,感情外面有个好师傅。我可跟你说,美国人花花肠子这一套咱可不能学。”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块肉在嘴里,顾自说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点儿破事。”皮先生听不懂,一脸的迷惑。老蔫儿看着那窘相便笑了,对华子道:“用鸟语翻给他听。”华子很是无奈,好在他们听不懂汉语,老蔫儿听不懂英语,华子又瞎扯了一通,惹得皮先生听得高兴,呷一口酒,一抹山羊胡子,拾起筷子去夹菜,手却打摆子,筷子也不听使唤掉在了地上。引得老蔫儿又是哈哈大笑,正要旁征博引发表议论,却被华子敬上来的一杯酒噎了回去。无非是筷子与刀叉,传统与现代的对比。
华子说皮太太明天要进城里看电影,老蔫儿一拍桌子站起来道:“看什么电影,咱家有皮影。你说给他们听,你说给他们听。”华子把皮影向皮特夫妇这么一说,皮先生兴致大发,眼里像着了火一样兴奋,皮太太也是面含喜色,说什么也要见识老蔫儿的中国电影。老蔫儿醉醺醺笑道:“识货。”却一个酒嗝上来,摇晃两下,醉死过去。
成老蔫儿再醒过来,早就忘却了皮影戏的事情。那皮特夫妇却与他较上了真,成了老蔫儿身上的一块狗皮膏药,左右要老蔫儿打皮影给他们。闹得老蔫儿直怨道:“老洋毛子,顽固得很。”老蔫儿一推二脱三装傻,把这事搁置不提。他自有他的心病。在后柳镇,像皮特夫妇一样的青壮年多得是,却无一对老祖宗传下的东西感兴趣,提起皮影,大都玩笑道:“放博物馆去吧。”偏巧让这两个外国人看上了眼。老蔫儿想演皮影,却丢不起这脸,况且是当着外国人。索性秉上老规矩:传内不传外,丢脸事小,失节事大。
中秋节前夜,老蔫儿让成老太太把小健康爹娘一起唤来,说是要给皮特夫妇饯行。
头顶挂着一只白玉盘,月下花前摆一只八仙酒桌,桌上八个凉菜:凉拌木耳、糖醋藕片、肉皮冻、老虎菜、泡椒凤爪、老醋花生、小葱拌豆腐、拔丝金针菇;四个热菜:三色龙虾、清蒸牛肉、糟烩鞭笋、凤梨排骨。淬青花的瓷酒壶,烤白桂的釉红酒杯。推杯置盏,觥筹交错。正在兴起,老蔫儿对小健康爹娘道:“晚些回去,给你们唱皮影戏。”二人却为了难,支支吾吾半晌,大儿子才吭哧出一句话道:“李五爷喊我去打麻将,晌午头应下的,我走了。”大儿媳妇也跟着说:“小健康还睡着,醒了不见我肯定要哭,我早点儿回家去。”老蔫儿知道他们的心思,不理他们,不拦着他们走。又问华子:“你呢?”华子方要开口,老蔫儿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道:“翻译官不能走。”美国人听不懂成家人的谈话,只是抬起头盯着华子。杯中酒,微凉微醉。老蔫儿半眯着眼,叹一口气道:“都还没有这两个美国人识货。”
华子帮着成老太太收拾完了杯盘狼藉的酒桌,跟着老蔫儿带着皮特夫妇去了偏房。成老太太捻开了灯,昏黄一片。房间里没什么摆设,秃墙四壁,却画着鎏彩壁画。地上突兀地躺着一个黄花梨箍金木箱,用长锁封着,箱子前面还撂着一只二胡。老蔫儿吩咐华子搬来几张凳子分给大家坐下,又吩咐成老太太取来木箱的钥匙。轻轻扭动钥匙,“咔嗒”一声,老蔫儿打开了那木箱。老蔫儿小心翼翼,一件一件把箱子里的东西捉出来摊在地上。旁边华子向皮特夫妇一一解释着鼓儿锤儿的皮影道具。
摊在地上的皮影道具,花、草、云、凤画女,龙、虎、水、云饰男,五分面的忠良岳武穆,七分面的阴佞秦奸相,形态各异、林林总总的历史人物,都从这箱子里面跳了出来。只是这人物后面都由一根粗铁丝牵着,怕这些人断了根,寻不着回去的路。老蔫儿拉起一块葱白方布,拾起皮影小人到了幕后,便吩咐成老太太关了灯。稍等一会儿,幕后重新上了一盏灯,布幕上便跳上了准备唱戏的小人。成老太太也循到了幕后,帮着拉起了二胡,老蔫儿便咿咿呀呀唱开了。唱的是《贵妃醉酒》。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鸳鸯来戏水,
金色鲤鱼在水面朝。”
老蔫儿磨尖了嗓子唱旦腔,短吟长鸣,百转千回。只见得白幕上的皮影小人似醒似睡,起舞翩翩。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三笑倾我心。
华子却犯了难,这唱词究竟该如何翻译。淬炼千年的语言精华面前,翻译出来太显苍白。皮特夫妇无暇介意唱词,虽听不懂,却乐不可支,大拇指高翘着放不下,像抽了筋。华子趁老蔫儿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
哎呀雁儿呀,
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
这景色撩人欲醉,
不觉来到百花亭。
通宵酒,啊,捧金樽,
高裴二士殷勤奉啊!
人生在世如春梦,
且自开怀饮几盅。”
……
第二天中秋节,李五爷到成家搓麻,转了几圈没觉着,已是月圆高挂洒满西楼。李五爷猛然想起来什么事,便对老蔫儿道:“怎么,中秋节你不上桥上唱几嗓子?”成老太太停下手中要出的牌,小心地看着老蔫儿。老蔫儿也不抬头,只随口道:“唱不了了。”李五爷道:“那可不成,我没听够。”老蔫儿道:“皮影送人了,唱不了了。”李五爷被他逗笑了,道:“你别逗,命根子你舍得送人?”见老蔫儿不说话,李五爷打了鼓,难不成是真,便问:“送谁了?”老蔫儿憋着不说话。成老太太凑到李五爷耳朵边悄声说:“送那两个美国人了。”然后用胳膊肘使劲戳了一下李五爷,这才稳住了李五爷。老蔫儿道:“传不下去了,不如送出去,不能烂咱这些老古董手里!”默在牌桌一角的华子“唰”地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当没听到,只去摸他的牌。李五爷仍旧不信,道:“给了洋毛子,打算让你的皮影到世界扬名?”老蔫儿顺下去道:“对,走出去,就是要它到世界扬名!”李五爷一推牌道:“好着咧!和了!”接着道:“你成老头脾气是坏,想不到玩笑起来跟真的似的。”没有人说话了,牌又顺了两圈,这话题便忘了,没人再提。
华子陪老蔫儿送皮特夫妇回上海的时候,皮先生要华子转一句话给老蔫儿听,华子至今未敢向父亲开口——中国的文化让商业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