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第四季第八集深度解析(亦真亦假当代剧)
王冠第四季第八集深度解析(亦真亦假当代剧)当代剧和当代史都具有的优势在于丰富的资料遗存,为还原历史现场提供了扎实的细节支持。虽然英国国家档案馆中大量涉及王室的卷宗有长达100年的保密期,但王室的传记作家已经为主要王室成员出版过传记,还有些曾经在宫廷中任职的工作人员可能会出版英国本土禁止销售的王室生活实录。电视媒体对王室活动的直播和对王室成员的采访为影视剧拍摄团队复制历史现场提供巨大便利,也可能揭露王室秘闻。英国小报上的王室八卦,既可能编排一些“宫闱密辛“,也可能爆出证据确凿的黑料。剧中的女王尽管戴妃离世已有23年之久,但每每关于她的新闻或影片出现,总能引发舆论关注。《王冠》第一季中,王太后道出的“王冠必胜”是贯穿全剧的核心。而第四季的海报上写了“改变必将挑战传统”,呼应20世纪80年代的英国王室面临了诸多无法化解的危机。有友人在看完这一季之后忍不住表示“整个王室都太渣了”。这句评价与当时社会对王室的认知大致吻合。危机源自王室内部的
复旦大学历史学系 朱联璧
按:这是一个历史学者观影追剧的小系列。
《王冠》第四季海报
网飞的热播剧《王冠》第四季11月上线,再现了那段有着童话般的序幕却以极为糟糕的方式收场的王室婚姻的细枝末节,引发英文媒体热议。第四季的海报上出现了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已故首相撒切尔夫人和戴安娜王妃这三位极具影响力的女性,预告了本季的两个新登场的重要角色。
尽管戴妃离世已有23年之久,但每每关于她的新闻或影片出现,总能引发舆论关注。《王冠》第一季中,王太后道出的“王冠必胜”是贯穿全剧的核心。而第四季的海报上写了“改变必将挑战传统”,呼应20世纪80年代的英国王室面临了诸多无法化解的危机。有友人在看完这一季之后忍不住表示“整个王室都太渣了”。这句评价与当时社会对王室的认知大致吻合。危机源自王室内部的改变力量,而戴妃便是这一力量的代表之一。也是因此,不少英文媒体的剧评都围绕戴妃展开。
当代剧的优势与困境
相比许多历史剧里所呈现的人物大多已经作古、需要依靠有限的文本和历史考证来编写故事,《王冠》第四季中有多个颇具争议、仍然健在的角色,尤其是英国储君查尔斯王子。与这些人物相关的影像资料、传记文学和报刊资料,为服饰化妆道具部门重现人物提供了极好的素材,为演员复刻人物的口头和肢体语言提供了样本,也为编剧撰写故事提供了基础,整体呈现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以至于英国的王室传记作家和媒体人都建议网飞在电视剧的开头打上字幕,说明这只是基于历史事件的同人剧,而非对历史的真实还原,以减少对重要王室成员的误解。也有眼尖的评论人指出,伊丽莎白二世检阅军队时穿的衣服并不合礼制。
剧中的女王
当代剧和当代史都具有的优势在于丰富的资料遗存,为还原历史现场提供了扎实的细节支持。虽然英国国家档案馆中大量涉及王室的卷宗有长达100年的保密期,但王室的传记作家已经为主要王室成员出版过传记,还有些曾经在宫廷中任职的工作人员可能会出版英国本土禁止销售的王室生活实录。电视媒体对王室活动的直播和对王室成员的采访为影视剧拍摄团队复制历史现场提供巨大便利,也可能揭露王室秘闻。英国小报上的王室八卦,既可能编排一些“宫闱密辛“,也可能爆出证据确凿的黑料。
以查尔斯和戴安娜为例。从《王冠》的选角来看,扮演查尔斯的乔西·奥康纳虽是拿奖拿到手软的实力派青年演员,并和原型有着同款耳朵,但把查尔斯演出了莎士比亚戏剧中理查二世的神经质、懦弱、冷酷,易妒又易怒。扮演戴安娜王妃的艾玛·科林虽然年轻,但无论容貌还是对戴妃的肢体动作的模仿,都让人产生“戴妃还魂”的错觉。前者虽然形似,但有王室传记作家认为丑化了查尔斯;后者神形兼备,我见犹怜,收获一片好评。同样拥有丰富的素材可以借鉴,两位演员的表演得到了完全不同的评价。但也不排除是两位原型原本就有截然相反的社会评价,观众只是把对原型的态度带到了对角色的评价上。
左:艾玛·科林扮演的戴安娜王妃;右:戴安娜王妃
剧中的戴安娜王妃和查尔斯王子
从故事情节来看,会发现编剧选择的叙事确实对戴安娜更为友好,将之描绘为婚姻的受害者,而查尔斯从婚姻开始之初就无意对妻子忠诚。至于查尔斯何时与卡米拉旧情复炽,剧中的说法是王子在结婚后便与卡米拉重新建立联系。有英国评论家采纳了查尔斯的表述,认定要到1986年,也就是王子认为和戴妃的婚姻无法维持之后才重回卡米拉的怀抱,以此抨击《王冠》失实。但根据2017年播出的纪录片《戴安娜:她自己的话》中戴妃的芭蕾舞老师的说法,戴妃在1982至1983年间已经知道查尔斯和卡米拉恢复旧情。在两种说法里,很显然《王冠》的编剧倾向于后一种。
恰是因为有关人物的资料极为丰富,使影视剧编剧需要选择一种立场来讲故事。《王冠》的编剧对查尔斯的“黑化”既可以理解为编剧对戴妃的个人偏好,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市场策略,毕竟喜欢戴妃的观众数量远大于喜欢查尔斯的观众数量。但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说,即便是戴妃自己的陈述也不意味着更接近“真相”。尤其,对这对曾经受到媒体过分关注的夫妇来说,他们十分明白各种访谈、影像和报道资料可能会产生的“实在效应”,而他们的婚姻走向也一直都受到了媒体的影响。
被媒体左右的婚姻
2020年11月初,戴妃的弟弟查尔斯·斯宾塞要求英国广播公司再度调查1995年制作了其姐姐的访谈节目的记者马丁·巴舍尔,认为巴舍尔伪造了戴妃身边工作人员收钱出卖王妃消息的证据,从而接受了这位当时名不见经传的记者的访问,道出“我们的婚姻里有三个人”。这场访谈播出时的收看人数仅在英国就有2300万之众。节目播出一个月后,英女王要求威尔士亲王夫妇离婚,不再维持无法挽回的婚姻。
这只是戴妃和查尔斯的婚姻受到媒体影响的例子之一。对生活在20世纪90年代的英国民众来说,威尔士亲王夫妇貌合神离的婚姻是大小报纸和电视媒体都十分关注的事件。1992年出版的传记《戴安娜:她的真实故事》里虽然揭露了查尔斯出轨卡米拉一事,但二人的婚姻依然维持。半年后,英国小报上刊登了查尔斯和卡米拉大尺度通话记录,被称为“卡米拉门”,夫妇二人此后开始分居。1994年,查尔斯接受电视访问,承认自己在1986年之后与卡米拉旧情复炽。前述1995年的戴安娜访谈则彻底终结了这对假面夫妻仅仅15年的婚姻。
2017年,也就是查尔斯的现任配偶卡米拉70岁生日这年,出版了一本关于她的传记,名为《公爵夫人:未说出的故事》。该书以卡米拉的视角讲述她如何受到戴安娜的威胁,如何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了母亲、婚姻和住处,以及如何在舆论的风浪中屹立。书中还指出戴安娜擅长利用媒体为自己塑造好母亲的受害者形象,因此带孩子出去玩的场景都能顺利被记录下来,并向社会公布。不过,这本书的反响远不如不久之后在英国第四频道播出的纪录片《戴安娜:她自己的话》。片中使用了1995年戴安娜接受演讲训练时留下的影像资料,以平稳而真诚的口吻讲述了婚姻中的失落,对其他人的爱,甚至预言了自己会遭遇不测,一时激起媒体热议,似乎让关于戴妃之死的阴谋论有了支撑。
《王冠》中的卡米拉
无论戴安娜是否有心利用过媒体,这位王室的“外来者”得以在去世多年后持续获得大量媒体和民众的关注,确实是因为她在电视媒体和小报新闻发达的英国提供了太多具有话题性的创作素材。以童话般开场的婚姻最终以分手收场,美丽动人的王妃得到了无数人的爱却无法赢得王子的心,高高在上的女王作为婆婆对媳妇冷酷无情……无论放在哪个年代,这些狗血桥段都太适合影视剧,加上悲情的女主角离婚次年便香消玉殒,所有开篇看到的幸福场景,都是为了与之后的痛苦形成鲜明对比。
情感维度如何演绎
正因为《王冠》第四季中关于戴安娜的大量剧情涉及她的情感,对演员而言,表现的关键在于展现王妃如何从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变为不堪王室婚姻重负的年轻母亲的心路历程。艾玛·科林的拿捏目前为止得到了比较多的肯定。但不少剧评人对其他角色就不那么买账了。
除了前面提到的查尔斯之外,伊丽莎白二世作为《王冠》全剧的当然主角,自然也受到剧评人的关注。该剧第三和第四季邀请了著名英国演员奥利维亚·科尔曼出演女王,尽管从造型、发型和步态来看,她在片中的形象确实和当时的女王形象高度契合,而且科尔曼不久之前还曾扮演另一位英国女王安妮并获得了许多奖项,在《王冠》第三季中的表现也为她赢得荣誉。但就第四季来看,伊丽莎白二世身上不时浮现起安妮女王的身影。无论是在和撒切尔夫人的对谈中显现的胜负心,还是在谈话中不时扬起眉毛,都显得太过戏剧性。诚然,戏剧性是影视剧区别于历史纪录片的很重要的特点,也是戏剧性让历史剧成功调动起观众的情绪,其中包括如何通过表演传递角色的情绪。然而正史中对历史人物的情感记录通常很少(甚至没有),虽然传记和小报绘声绘色的编排中会包含对情绪的描写,但究竟一个人物要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需要通过演员的肢体语言和声线。而观众在看过许多新闻报道和访谈之后,对特定人物的情感表达也可能存在预设。即便人物的服装、道具和体态都可以通过已有的影像资料还原,一旦演员的表演超过了观众接受的范畴,即便细节上极为可靠,却也不一定能让观众感受到人物的“真实”。
这一季的另外一位重要女性角色撒切尔夫人同样由知名演员吉莲·安德森出演。目前为止对这个角色的争议有两点,一是安德森虽然在声音上和姿态上极力模仿撒切尔夫人,但每次和伊丽莎白二世交谈时的体态显得过于僵硬,像一尊木偶。二是她应该不会像剧中那样穿着错误的衣服前往女王的城堡度假。这两点分别对应了观众预期撒切尔在面见女王时“应有”的姿态,和作为资深政客“应有”的常识。与角色的情感面一样,这些细节很难在史料和传记中找到,即便在个别文本中存在,也很难说特定的表述展现的就是“历史真实”。
剧中的撒切尔夫人
虽然当代历史剧和当代史都可以使用极为丰富的材料,可以选择“特型演员”来表演,可以还原出一件和戴妃婚礼上所穿婚纱一模一样的婚纱,但二者也同样面临更多的当代人的怀疑,因为亲历过这一段时期的人太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发言权。一位年逾七旬的学友曾与我说起,他有次去母校听讲座,主讲人是一位八零后,内容是关于该校在20世纪60年代的学生活动。听完之后他觉得,讲座的内容和自己的经历相去甚远。很难说到底是学友的记忆还是八零后学者的研究更接近历史真实——但这似乎也是当代史和当代剧的魅力所在,也就是巨大的开放性和高度的话题性。
责任编辑:彭珊珊
校对: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