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拆厝拜土地公讲什么吉祥话(那些土得掉渣的人名)
闽南拆厝拜土地公讲什么吉祥话(那些土得掉渣的人名)嘉庆十一年白礁慈济宫重修碑记嘉庆二十三年《重修正顺宫捐题信士名氏碑》的邱妈记、杨妈雍、邱妈力、邱妈绶、邱妈爱、邱妈生、邱妈叶、邱妈塔;道光七年《重修济津宫碑》的林妈池;同治十年《重修龙王庙碑》的颜妈建、刘妈听、张妈从、张妈阮、张妈台、杨妈宝、颜妈盛、周妈兴、颜妈吉;同治十年《重修玉真法院碑记》的林妈善;同治十二年《重兴云塔寺碑记》的李妈赛;光绪十二年《重修世德堂碑》的李妈吕;光绪十七年龙池岩《重修开山并改石楼碑记》的黄妈缘、康妈恩、郭妈芳、蔡妈义、林妈露、李妈振;光绪二十二年《重修慈济祖宫碑记》的周妈约、翁妈标、谢妈助、黄妈超、余妈良、王妈炎、郭妈迪、邱妈仲;光绪三十四年《南普陀放生池捐缘芳名碑》的曾妈庇…白礁慈济祖宫嘉庆乙亥年重修捐题姓氏碑记(官员部分)在闽南现存的碑记中,乾隆以前的捐缘或主持者往往是以国学生、有功名者为主,被刻在碑石上的名讳大多用字文雅、辈分分明,字行间透露出的是阳春白
《礼记·檀弓》云:“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谥,周道也。”
按周礼,一个有身份的人是可以有多个名字或称谓的,如幼时称名,冠礼后称字,五十以后称排行,死了后称谥号,这种做法在民国以前的中国,一直有较好的传承。然而,它并不是同一时空下的唯一准则,一些底层老百姓在为生存拼搏的过程中,关注更多的是衣食住行,而非以外的“礼”,他们在取名表字时往往去繁从简,以简单易懂的乳名、小名作为称谓跟随自己一辈子。这种接地气的做法在民国时期的新式文化运动中被大范围扩大,渐渐影响到之后的各种场合,以至于今日的我们,已经脱离了名与字繁琐礼制的限制,简配为合二为一的名字。
在闽南,关于名字“礼”制的转变,较之全国走的更前一些,确切地说说把底层的“礼”公开地暴露出来,其中缘由得追溯至当地社会在清末的风气改变。
清代以前的闽南,读书氛围较为浓厚,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作用下,左右闽南上层及民间风气者多为有学识的乡绅士族,故而流传至今的人物皆是有名有字、有头有脸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的称谓十分贴合周礼的要求。然而,清乾隆年以后,随着闽南人口的暴增,食不果腹的普罗大众只好四处逃窜,连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谁还关心所谓的礼数。这些谋生之人通过过台湾、下南洋,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捷径,之后以衣锦还乡的方式将原本下里巴人、不为历史所青睐的另一种礼制带回了原乡并替换了原乡本来的制度,从而为我们留下了一份难得的另类记忆,而名字便是其一。
白礁慈济祖宫嘉庆乙亥年重修捐题姓氏碑记(官员部分)
在闽南现存的碑记中,乾隆以前的捐缘或主持者往往是以国学生、有功名者为主,被刻在碑石上的名讳大多用字文雅、辈分分明,字行间透露出的是阳春白雪的书气;而乾隆年以后,除了官家主导的场所外,分布于乡野市郊大量的庵庙宗祠,则开始出现不一样的现象,有的用字鄙陋,有的读音粗俗,显然闽南乡村社会已经发生变化了,那些主持乡村秩序的人已经不再是饱学绅士,而是经商得利的家长。
(说明:以下碑记名单多来自海沧,部分来自海沧周边的角美和厦门)
一、“妈”字辈嘉庆二十三年《重修正顺宫捐题信士名氏碑》的邱妈记、杨妈雍、邱妈力、邱妈绶、邱妈爱、邱妈生、邱妈叶、邱妈塔;道光七年《重修济津宫碑》的林妈池;同治十年《重修龙王庙碑》的颜妈建、刘妈听、张妈从、张妈阮、张妈台、杨妈宝、颜妈盛、周妈兴、颜妈吉;同治十年《重修玉真法院碑记》的林妈善;同治十二年《重兴云塔寺碑记》的李妈赛;光绪十二年《重修世德堂碑》的李妈吕;光绪十七年龙池岩《重修开山并改石楼碑记》的黄妈缘、康妈恩、郭妈芳、蔡妈义、林妈露、李妈振;光绪二十二年《重修慈济祖宫碑记》的周妈约、翁妈标、谢妈助、黄妈超、余妈良、王妈炎、郭妈迪、邱妈仲;光绪三十四年《南普陀放生池捐缘芳名碑》的曾妈庇…
嘉庆十一年白礁慈济宫重修碑记
以“妈”为名,在乾隆年以前是极其罕见的,一般认为是某个闽南话读音的借词,如通“罔”,常以“罔养(音近腰)”、“罔饲”出现,意为随便养养便可长大,源自闽南地区常见的表面淡然实则深切期望的爱子心态;陈沧山先生认为这可能与娘妈信仰有关,在闽南诸社庙中,除主祀神灵外,一般还配祀注生娘娘(即娘妈)和阎罗王,父母们向娘妈求子并如愿后,为表示对娘妈的敬意,在孩子的小名中加入了“妈”字,既是对娘妈的感恩,又是希望孩子能健康长大。或许是娘妈庇佑有加,在光绪前后的碑记中,当属“妈”字辈出现频率最高,因其多来自南洋,“妈”字名讳既是小名也是大名。
二、动物贱称嘉庆四年《重修白礁慈济宫碑》的王牛羊;嘉庆二十三年《重修正顺宫捐题信士名氏碑》的邱牛料、李九生;道光元年《重修龙华堂碑记》的谢狗老;道光七年《重修玉真法院拜亭捐题姓氏碑记》的陈虎;咸丰七年《重修绍珪堂碑》的苏大猪;同治十三年《重修集福堂落翚间碑》的康狗观、陈红牛、陈猪育;光绪元年《颜氏家庙重修碑记》的颜乌狗;光绪二年《重修龙池岩》的潘石狗、潘大蟳;光绪四年《五岳宫填池作埕兴莲宫添造前进合碑记》的叶乌九;光绪十七年《重修开山并改石楼碑记》的潘猪母;光绪十九年《凤尾山并外乡碑》的苏鸡角;光绪二十二年《重修慈济祖宫碑记》谢猴、潘水豹、许知母;光绪二十九年《重修广惠宫碑》的庄鸭角;天运己未年《马銮忠惠庙碑文》的杜加走(疑似蟑螂)、张虎鱼…
闽南人的乳名中常常可见各式各样的动物,其初衷是以贱称求好生养,故而一些饲养简单的动物最受青睐,如猪、狗、牛等,尤以猪最引人注目,如猪母、猪公、猪羔、黑猪、白猪、小猪、猪仔等。菲律宾角美籍华侨杨在田,又名杨知母,知母实为猪母,盖其发家致富后雅化为知母,有人认为该说法过于粗鄙,而将知母解释为中药名,然,杨知母有一兄弟名曰杨知刚,亦即猪公借词。不管是猪狗还是以之为引申的各类字词作为乳名,在闽南都具有普遍性的,即使在今天,也相当常见,后人无需对其进行事后美化,那只是社会现象的还原罢了。
三、特征别号光绪十三年《重修篁津宫》的李皮;光绪十三年《重修威惠庙碑》的林乌记;光绪十七年《重修开山并改石楼碑记》的陈大鼻、潘笃采;光绪十九年《重修长兴宫捐缘碑记》的苏乌头、陈古锥;光绪二十二年《重修慈济祖宫碑记》的陈乌记;光绪二十九年《重修金鸡亭并路碑记》的吴古锥、林芋头;民国十六年《重修鹫峰堂碑记》的王阔嘴;民国四年《重修兴贤宫碑记》的郑红毛…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何况人。从古至今,但凡小儿,皆有小名或别号,有的一出生就会因长相而被冠以贴切的特征别号,如大头、芋头,以形论;有的是牙牙学语时动作滑稽或长相特殊,而被加了外号,骨瘦如柴称瘦猴,皮肤黝黑称乌皮、番仔,五官特别突出者,称阔嘴、翘鼻、趴耳等;也有某方面的特征明显予以标记的,如长痣者称乌痣(记),归侨带有域外元素者称排华、红毛、乌番等。
四、有的放“屎”同治十年《重修龙王庙碑》的张粪观;同治十二年《宗德堂谢家庙碑(槟城)》的谢粪观;光绪十二年《重修昭塘宫碑记》的王光粪;光绪十三年《重修篁津宫》的刘粪;光绪十七年《修理公山碑》的何锦粪;光绪十八年《重修瑞青宫碑》的林猪屎;光绪二十六年《重修正顺庙碑》的周粪观、陈猪屎;光绪二十九年《重修金鸡亭并路碑记》的邱金粪;光绪三十四年《清津宫重修碑记》的陈株使、陈扁使;《重修茂林庵海外题缘碑》的苏粪…
清末的社会,卫生条件差,小孩一般处于放养状态,与他们日常玩乐为伴者多是泥土、鸡鸭猪狗等,弄得一身脏污在所难免。如若父母亲人文化水平不高,往往会以脏乱之语戏谑然后转而成为其小名,久而久之取代了真名者亦不在少数。如陈嘉庚的同乡、南洋大学的创办者陈六使,有资料称其排行第六,故名六使,然其兄弟多为“文”字辈,只有他最特殊以数字为名,或许其本意就是来自贫苦时的贱称“搦屎”,屎、粪太俗,故雅化为使,与之相似的,有的碑记将“猪屎”称“株使”,有的则直接原字。
光绪三十四年《清津宫重修碑记》
五、物件引申道光十三年《慈济北宫碑记》的刘红柿;咸丰四年《重修慈济祖宫碑》的林柑桔;同治十年《重修龙王庙碑》的颜番薯;同治十年《重修玉真法院碑记》的林水车;光绪四年《五岳宫填池作埕兴莲宫添造前进合碑记》的叶撬犁;光绪七年《重修世德堂碑》的谢红柿、谢有菜、谢应菜;光绪十三年《重修篁津宫》的陈豆腐;光绪二十六年《重修正顺庙碑》的黄甘蔗、周韭菜、周木耳;光绪三十四年《清津宫重修碑记》的陈铜卦、陈铜盆;光绪二十九年《重修高崎万寿宫碑记》的林石头、薛金柑;天运己未年《马銮忠惠庙碑文》的杨水盆、杜水盆、杜民盆;《重修茂林庵海外题缘碑》的苏冬瓜;民国十二年《重修玉真法院题捐碑》的林菜瓜、林米粉…
同治十年《重修龙王庙碑》
有些小名,取的就相当随意,生活中所能遇到的任何物品都可能被转嫁到小孩身上,或是无意为之,或是因缘巧合,当然也可能是某种引申。如本村中有一人小名曰“三支枪”,不明所以者一定不会猜出该名的由来,经打听,竟是有些娱乐的成分,他小时不知冷暖,总忘了添衣,其母亲只能频频提醒,屡屡喊道“裳紧穿”,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语讲的溜一些便成了“三支枪”了,如此好玩的称号自然会被村民延续下去,此所谓他称成自然。
以上五种情况,不过是闽南人土名数据库中的冰山一角,当我们在百年以前的史料中看到那不熟悉的字,熟悉的影像及转换成熟悉的音后,一定会惊奇到:原来我们身边耳濡目染的闽南土话,早在许久之前便已如此了。之所以惊奇,不是因为我们发现了新大陆,而是我们被过去以文字形式存在的那些“历史”蒙蔽了双眼,所见不一定就是事实。就像我们现在回看旧时南洋寄回的批,其晦涩难懂的用字、用词、用句是我们老一辈人看得懂的?当然不是,文读和白读之间的过渡,还需一位翻译,那才是当时真实的场景。而这样的场景距离我们有多远?我想,明代以前是必然的,宋代都有可能。明末时,闽南有一对海盗兄弟,名曰杨六、杨七,从名字上看,就是我们日常身边的人物,然而在官方的记载中,却是以杨录、杨策的身份出现,“被翻译了”罢。
而这一切的突变,就从本文所说的清末开始,至解放后结束,一个短暂时期内发生的社会中两种礼制的合体。
究其背景或许如此:
(一)闽南话自古以来便有文白读两套系统,文读视为读书音,白读视为说话音,与之相对应的是闽南社会并行的两套礼制,前者合乎传统礼法,讲究脉络相承,主宰着历史的记载与话语权,以文字呈现;后者关系民生,讲究经济适用,由口耳相传受制于人和时,二者共同组成了目前文献和口述两种历史记载的内容。
(二)清末,是中国历史上人口爆发最快速的时期,清政府的统治效率赶不上人口增长的现实需求,很多老百姓一时半会找不到出处,他们只能在最基本的温饱中寻找出路,而社会中原本处于支配地位的知识分子青黄不接,也无力协助管理社会。于是,一群因商而富、见过域外市面的新阶层崛起,他们取代了原乡士绅的作用成为当时社会的主宰,于是一种源自底层、与底层相互依存的社会礼制浮现于世,并通过当事者的财力流通于世,这才让我们有机会看到眼前贴地气的一切。
(三)民国结束后,社会秩序得到恢复,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他们在原乡又恢复了千百年来所养成的习惯,只是,以闽南为特征的文白读系统被普通话和闽南话两个更大系统所取代,普通话成了新文读,闽南话的文白读统一为新白读,前者是所谓的雅,后者是所谓的俗,雅俗不存在高低,只在于如何呈现而已。而今,我们生活中的大俗,与清末史料所呈现的那样,变化不大,只是不在其中的人,永远无法发现它,因为它总是在大雅的光环下隐隐浮现。我们所谓的闽南文化,如若不了解其底层的基础,要做到深刻认知并融会贯通,我想,应该会是有缺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