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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与皇后共同患难十余载(曾允诺只娶皇后一个妻子)

朕与皇后共同患难十余载(曾允诺只娶皇后一个妻子)「阿宋……」我转首欲言又止,心虚得很。其实我是想去梅园赏梅,这个时候梅园的红梅定是开得正盛,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落在墨色苍劲的树枝上还未消融,提灯照映与雪交织的梅花,暖光柔和地洇开,暗香疏影,我忍不住抬手欲折下一枝,却手指才触到树枝的时候,有只青筋隆结的手就覆在了我手背,粗糙但很温暖。等到晚上除夕宫宴,他一如既往牵着我的手前去接受百官朝拜,出殿前不忘亲自再为我理一理皇后锦服,生怕外头的风雪灌进来。看到他好不容易忙完,满意地停下手来,我仰首踮脚,在他唇边轻碰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这一瞬有点楞怔,楞怔里转为喜悦来。夜宴上我听着朝臣滔滔讲完祝词,侧首略阖眼眸讲我有些困乏,想回去躺着,他周到体贴地命他的贴身内侍送我,并将我身边的宫婢叮嘱了个遍。我笑说只是近来身子懒,哪里有这般紧要,他生气地敛了眉,握着我的手再一次告诉我说不许讲自己不要紧。我无奈连声顺他心意,乖乖地道了句「遵命」他才放心。

祁宋今日批完奏疏,坐在我面前堪堪说了句,「莞莞,我们不似从前了。」

我本懒倚在软塌上看书,听见他这句话,不由得放下手中松握的书卷,坐起来凝睇他,我说我看他的感觉还是如从前一般。

他摇摇头,严肃地敛了眉,「你都不让我抱了,是不是……心中另有良人了?」

我忍俊不禁,没有再答他,低首继续松握起适才搁置的书卷。

等到晚上除夕宫宴,他一如既往牵着我的手前去接受百官朝拜,出殿前不忘亲自再为我理一理皇后锦服,生怕外头的风雪灌进来。看到他好不容易忙完,满意地停下手来,我仰首踮脚,在他唇边轻碰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这一瞬有点楞怔,楞怔里转为喜悦来。

夜宴上我听着朝臣滔滔讲完祝词,侧首略阖眼眸讲我有些困乏,想回去躺着,他周到体贴地命他的贴身内侍送我,并将我身边的宫婢叮嘱了个遍。

我笑说只是近来身子懒,哪里有这般紧要,他生气地敛了眉,握着我的手再一次告诉我说不许讲自己不要紧。我无奈连声顺他心意,乖乖地道了句「遵命」他才放心。

其实我是想去梅园赏梅,这个时候梅园的红梅定是开得正盛,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落在墨色苍劲的树枝上还未消融,提灯照映与雪交织的梅花,暖光柔和地洇开,暗香疏影,我忍不住抬手欲折下一枝,却手指才触到树枝的时候,有只青筋隆结的手就覆在了我手背,粗糙但很温暖。

「阿宋……」我转首欲言又止,心虚得很。

他为我折下一枝梅,低首放在我掌心,「就知你定是跑出来玩了。」

他有点不高兴,眉宇之间略微隆起。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眉,「我的身子已经好了。」

他担忧地紧紧抱住我,「莞莞,不要离开我。」

我顺势安慰环抱住他脖颈,在他耳旁告诉他,「我一直在这里,一直一直在。」

他知道我喜欢这一枝暗香红梅,是因这是曾经他赠我的第一样情意。

其实锦溪也是有一片梅林的,听闻比他为我植的梅园还要好看,雪中望去尽是梅染,我不曾见过。是祁宋打战回来时给我折了一枝,他说他策马路过,看见那美景便不自觉停了下来,想起从未赠过我何物,就折了一枝他路上风景给我。

那时候我很高兴,立即转身回屋翻箱倒箧找了个尚可入眼的瓷瓶,小心翼翼将这枝他赠我的梅花将养起来。

十八岁只是个无名小卒的祁宋的确没有送过我何物,发簪、玉佩甚至连个不值钱的手镯他都没有,是他自己也没有,间或衣裳破了也是自己随意缝补后继续穿。

奈何我及笄待字闺中的年岁,祖父便成日与我讲这个少年郎的好,长得好、人品好、有志向,将来定能成就大事,可以是个安稳的依靠。我撑颔看祖父两眼几近放光的夸赞,就晓得这是他仔细为我挑选的夫君,于是那边喜婆一牵线,祖父就立马乐淘淘应承下。

不过祖父后半句话是有些诓我的意味。

其实祁宋这个人很不解风情,新婚之夜他连我的盖头都没有挑,站在我面前郑重地与我道:「如今朝廷宦官乱政,皇帝荒淫无度,百姓过得苦不堪言,我投身军中,立志是要为百姓开出一条安居乐业的路来,你嫁我,我恐要对不起你。」

我在盖头下忍不住笑了,他说得匪石匪席,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好奇地缓缓掀开盖头,想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见少年郎眉目昭昭,似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果真长得很好看。

我浅浅与他笑:「你投身军中为百姓,我在此守家为你,我也是百姓,你不也在为我?没有对不起我。」

他的目光顷刻变得讶异与愧疚,我也是在祖父教导下读过书,学过理的,知晓如今这世道需要舍生忘死的人。

2

「我此去,不知何年何时会回来,若你……」他临走时拧眉对我嘱咐。

我打断他的话,「我知晓,我会在家等你归来的。」

他怕他会对不起我,新婚之夜只拿了个枕头睡在地上,或许是察觉我夜半翻来覆去,便与我聊起了天,讲起他爹、他娘、他咿呀学语的小妹……可他睡着的眉宇间都好像微乎其微地皱起,我偷偷地伸手真想为他抚平。

天擦亮的时候他未醒,我掀开喜被起身蹑手蹑脚出屋,去茅草搭的厨房给他烙饼。

话将说完我把一整个包袱的饼塞到他怀里,他手抱包袱注视我,良久地缄默,竟是傻傻地冒出「保重」俩字。

我讶异看他,他好似意会到此词此刻用在我身上,到底有些不合称,于是在踌躇后他转身上马,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在我的目光中去了我未见得的山河。

我略有些失望。

他走后我回屋拾掇了拾掇,转身就去了尼姑庵。师太将他小妹抱给我的时候,她咯咯地对我笑,在师太的哄语下,声音软软地喊我「嫂嫂」。

我欢喜地抱过她,觉得她比祁宋好。

当下朝廷政权大有庞落,因各地被重徭赋税压得喘不过气的起义者带领百姓纷纷抗争,我不知道祁宋去的是哪里,只知道朝廷在后来几个月里,加重了对沛郡叛军的压制。

我也担心他会有危险,会不会受伤,于是期望他能寄一封家书回来,可岁聿云暮,也没有等到过。

我晓得他心中到底是没有我的。

直到次年深秋,半夜我听见一阵马蹄声,心中莫名一喜,忙下床提起灯跑去院门查看,见那个黑夜中的身影从远至近,隐隐熟悉。

「怎么站在这里?」他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面露紧张。

当真是他!惊喜之余我有点不知所措,缓缓道:「我觉得是你回来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提灯,带我进屋,我侧首看他,一时竟不知晓该说些什么。祁宋点亮案几的烛火,我想着要与他说的话,开口却成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转身时他拉住我的手,喊我,「施莞。」

我转回身看他,忽然就蹙眉感到委屈,「你还是想赶我走么?」初时的硬气此刻都提不上来了。

他握着我的手臂犹豫,「不是,」拉我在他对案坐下,认真地与我道:「你跟着我,若我一朝不慎,当真会连累你,况且……」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只是拧起眉头好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既然成不了你的助力,也不会成为你的麻烦,我会将自己藏好,让别人没有什么能威胁你。」

他连语气都严肃了,「施莞。」

我转回身看他,忽然就蹙眉感到委屈,「你还是想赶我走么?」初时的硬气此刻都提不上来了。

他握着我的手臂犹豫,「不是,」拉我在他对案坐下,认真地与我道:「你跟着我,若我一朝不慎,当真会连累你,况且……」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只是拧起眉头好为难。

「我知道,」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既然成不了你的助力,也不会成为你的麻烦,我会将自己藏好,让别人没有什么能威胁你。」

他连语气都严肃了,「施莞。」

我坐到他身旁,故意娇蛮起来,「祖父说了,我嫁的是个胸怀天下的人,如果你不是,那我也不想嫁你了,我……我今夜就回去,另找良人。」

他很生气却一时拿我没有办法,眉间的那道沉肃甚有点吓人,我可怜巴巴地偷看他,好像有那样一刻他的神情里,是携过一点点的心软。

我想起祁瑶来,笑着说带他去见的小妹,柔和的月光照进屋子,祁宋走到祁瑶床前坐下,看着她粉嫩的小脸,就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即便光线微弱也掩盖不了祁宋对小妹的疼爱。

他终于没再凶巴巴看我。

不过他出屋就要走了,我什么都未曾来得及准备,只得失望地跟着他走到院门前,他转过身来看我,过了良久,忽一揽将我桎梏怀中,我来不及反应,就融进了他的温暖。

他坚定地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听话地点点头。

3

他再次回来时,便赠了我第一样情意。

不解风情的少年郎心中也有了柔软的地方,即便不全是因我,但也不止于所见满林梅染。他看我高兴地将插花瓷瓶放在窗棂,在我身侧道:「若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我转身对他眉开眼笑,「好啊。」

只可惜没有等到这个机会,这处人间美景便被毁于战乱。

我与他夜晚的烛火温暖平静,缱绻旖旎,一寸温柔缠绕得恰到好处,如清水顺流而下,月光柔柔照映沟渠,愿此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莞莞。」他的声音摩挲在我耳畔,激起我心底深沉的止水,无法平息。

破晓的光代替黑夜,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我撑了把竹伞送他,他的甲胄上铺了层薄雪,雪与铁衣一样冷,见我低首不舍,祁宋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好好照顾自己。」

我委屈地点点头,他放下手转身就走了,真的是都不会回头看一眼。

我掐着手指头算着,他一年或两年会回来一次,看外头似火石榴花开了谢,谢了开,那果儿都比他熟得及时。第三年时朝廷派出的军队平叛失败,起义军势如破竹,皇帝只得行缓兵之计,暂时迁都朝阳,各地响应起义军揭竿而起,战乱不断。

我在家提心吊胆地抱着祁瑶过日子,因之战乱,闹起了匪患,没过多久,朝廷抛出金银官位招安,许多有些成就的领袖都顺其自然走了朝廷给的台阶,收下钱财晚年享乐。

顺势抗争的百姓被强行镇压,听说死了不少人,镇压手段很残忍。

即便开了春,枝丫上也没有长出新叶,望去是一片萧条景象,我守在祖父床边掉了泪,辛苦将我养大的他如今就要走到此生尽头,我只得紧握着他的手欲留他在人世间,祖父颤颤巍巍地抬手,即便虚弱无力,还心疼地安慰我,「莞莞莫要哭,祖父只是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温热得眼泪湿了他苍老的手,我难过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哽咽地说出话,「我不要你走,不要……」

他留着最后的力气与我道:「祖父不能再陪你了,你的一生还很长,你要好好过,高高兴兴地……」

他话未完手便无力垂下,重重打在床沿,重重打在我悲恸的心上,我痛入心脾地哭喊他,可他再也听不见了。夜晚我独自为他守灵,为他烧纸。将他拖到山上安葬,靠着他的墓碑,淡淡地告诉他我会好好的。

回到家中夜半忽起粗暴的敲门声,邻舍开门很迟,来人破口大骂,我偷偷爬上墙角,看见那凶狠的官差拿出卷起的几张画像,对比邻舍后,推开他直向屋内走去,我隐隐辨出画像上有女子,有孩童。

我忙跑回屋叫醒祁瑶,手忙脚乱地替她穿衣裳,那阵暴厉的敲门声很快就到了院门,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祁瑶揉着睡眼问我,「嫂嫂,怎么了?」

我说外面有坏人,我们不能让坏人发现。

可还未等我牵着她从后门逃出去,破门的声音就响过我耳畔,我转身着急忙慌将祁瑶藏起来,告诉她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外头的脚步声朝屋子靠近,在他们踹门那一刻,我捂嘴躲在了角落的杂物后。

他们将衣柜、床下皆找了个遍没有发现人的踪迹,知晓这屋主人定是他们立功的机会,领头官差捶墙大骂了一句,就急带着人追出去。

我不觉已经冷汗湿了整个全身,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我紧接收拾了行李,带着祁瑶离开这里,外头的那方黑夜,我知晓从此要开始颠沛流离,直到祁宋真正胜战,回来寻我那一天。

我多期盼他能回来,我也尽力活着。

4

我试图打听叛军的消息——知道祁宋就是朝廷所谓的叛军。听闻其他起义者都被招安了,只有他这一支还在顽强抗争,幸而也在南阳占据一方之地。

朝廷招安不成,就派军强行压制,定要他屈服——无论使用何种方法。

我决定带祁瑶南下,去有他庇护的地方,至少那里没有朝廷的抓捕。可我掂量了掂量身上的包袱,想着就自己身上这点盘缠,怕是半路都走不到便会挨饿。

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想起好在还有一位祖父在世时的老友,祖父生前对他多有恩惠,也托他今后能照拂我。路上为躲避官差,我辗转来到祖父老友家,他请我进屋坐,坐下来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我也是没有法子,现在殊儿躺在床上,没有银子请大夫,若是老施还在就好了,」他拍了拍腿,抬首对我说:「这样,你先住下,我替你想想办法。」

我低首,心里才晓得,在这个世道,不是王权富贵,谁都有自己的难处。

夜晚月光倾进破烂的窗,我坐床上转头看身边睡得正熟的祁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想我还能做些刺绣活,可以让他拿出去卖,换点钱回来。这样我也能再存点银子。

祖父的老友对我还算好,为我出门奔波了好几日打探消息,回来安慰我说:「你别急,朝廷的军队还在与叛军僵持,估计也不敢轻易打,现在路上全是流民,这些流民为了一口吃得也是不要命的,你一个姑娘还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等过些日子我凑到银子,送你们去。」

我将我的绣品给他,「这些也能换点银子,先治好殊儿的病要紧。」

他拿着绣品低首叹气,恨自己无能为力,「我欠你们老施家的,这辈子是都还不清了。」

过了几日,夜晚我被何物摔碎声吵醒,隐隐还有两个人在气急败坏地说话,我的心瞬间便提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到窗户旁看外面的情况。

院子中什么都没有,只见主屋隐约有光亮,声音便是从里头传出来的。我出门偷偷走到主屋外,果然是里面正在吵架。

一个老妇人愠怒又痛心地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殊儿病死吗?朝廷征兵抓人,两个孩儿都死在了战场,现在我们就剩殊儿这个小孙子了,你,」用力捶在一人身上,「你个天杀的老东西,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这是祖父老友妻子的声音,祖父老友慌忙道:「小声点,小心让小莞听见了。」

「那又怎么样,」他妻子带了哭腔道:「现在朝廷悬赏抓叛军家人,就算我们不交人,迟早也会便宜别人。」忽然转为哀求,「老头子,我们两把老骨头死了也就算了,可殊儿是咱们老刘家唯一的根苗了,要是他没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把小莞交出去,或许祁宋会去救她。」

我瞬间紧抓屋墙转角处,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祖父老友最后没有说话,好像默认了妻子翌日去带官差来的想法。我转身着急又小心翼翼地逃回了屋,收拾好行李,轻轻叫醒祁瑶。她坐起来看我背着包袱,委屈地道:「嫂嫂,我们又要逃了么?」

我抱着她,哄她道:「我们去找哥哥了。」

去往南阳的道路,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他们举家带口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衣裳破烂缝缝补补,面色土黄,有些人的眼睛背后已犹如空洞,麻木地跟着走,看不见希望。

有被抱着的孩子无力问:「娘,我们还要走多久?」

妇人疲惫温柔地道:「乖,很快就到南阳了,」摸摸孩子的头,眼中含泪,「到了南阳,就有吃的了。」

孩子乖巧点点头,紧紧抱住妇人脖颈,「娘别哭,我不饿。」

祁瑶紧了紧我的手,身体靠近贴在我脚旁,我感觉到她的害怕,蹲下来温言与她道:「哥哥就在南阳,他会保护我们的。」

她看着我说:「真的么?」

5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能成为他的负担。

我揉了揉祁瑶的小脑袋,牵着她融进了这群南下的流民,可在这条路我亲眼看见了有太多太多的人为了一点吃的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搭上性命。我寒毛卓竖,于是只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牵着祁瑶躲到偏僻的地方,拿出一点东西给她吃。

祁瑶掰下一口烙饼给我,我摇摇头,轻声告诉她,「嫂嫂已经吃过了。」

夜晚与流民睡在一处破庙,我抱着祁瑶小心缩在角落。有一日夜我照常牵着祁瑶出去,发现包袱里的吃得与银钱都不见了,我握紧包袱,当即便似遭了五雷轰顶。

祁瑶或许看出我的担忧,伸手轻轻环抱我脖颈,稚气未脱地缓缓道:「嫂嫂,我不饿。」

我回抱她小小的身子,不知该为她的懂事而感到欣慰,还是为我到底没有照顾好她而愧疚,内心只坚定地觉着,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我开始跟流民挖树根,抢树根,勉强挨过两日,走到安定。可转遍了整座城都没有寻到什么劳作换吃的,街上的小摊主或许自己的温饱都难解决,怎么能奢求他能给别人一丝希望。终于到晚上一个酒楼人快散尽时,掌柜的同意让我给他洗碗换一顿饭。

我看着祁瑶吃得开心,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只是委屈了她夜晚还是只能跟我露宿街头,小小的她缩在墙角,我抱着她试图不让她那样冷,听见她梦里叫着「哥哥」。战乱摧毁着所有,饿殍遍野,百姓到最后有人已经易子相食,这里就是人间的阴诡地狱。

到这样无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也是在祖父庇护下长大的,没有经历过这种苦难,即便嫁给祁宋,在家等他回来的时日,也没有受过这样无依无靠的苦。

原来当初对祁宋说的那些话成真,走起来会比想象中艰难百倍。

当真是一路颠沛流离,在绝境中寻求希望,我也害怕我变得麻木,低头背着虚弱的祁瑶只晓得走,与所有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流民一样,终于到一处城下,抬首「南阳」。我们顿时兴奋起来,进城便见有大批的流民挤在一处,出来的人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瓷碗——是清粥。

到了南阳,就有吃的了,路上的人都会说的一句话。

「嫂嫂。」祁瑶的声音已经很弱了。

我将她放在一处廊下坐着,温笑哄她道:「瑶儿别睡,嫂嫂去给你领一碗粥。」

她的眼睛瞬间明亮,笑着点点头。

我挤在要粥的长队中,终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手里捧起那碗污泥里的清流,我高兴地捧回去给祁瑶,但是——她不见了。

我环顾四周,不见她的身影。

手里的瓷碗落在地面,声音清脆,我跌跌撞撞跑进人群看四周的一条条街道,慌神地喊她,「瑶儿,瑶儿——」

我抓着街道的人问,却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办?我将小瑶儿弄丢了,她还这样小,祁宋只有她这样一个妹妹,我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向他交代?

我忽然觉得脑袋疼痛,眼前逐渐模糊,直到身体无力地倒下,再没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眼醒来,听见一句惊喜地道:「嫂嫂你醒了!」

我侧头看见祁瑶,立即坐起来抱住她着急道:「你去哪儿了?」

她弱弱地说:「我去找哥哥了。」

原来在我领粥时,祁瑶看见了骑马回府的祁宋,她追了上去,祁瑶长大了,祁宋已经快认不得她了。

有人进来说:「将军回来了。」

祁瑶笑道:「是哥哥。」

我掀开被子跑出房门,看见走近的那道银色甲胄停住脚步,栉风沐雨后的祁宋成熟了很多,他的甲胄上还有干透的血迹,祁宋的目光集在我身上,眼里的严肃转过几分柔情。

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全涌上我心头,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掉起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莞莞。」

他的声音同从前一样。

6

祁宋的处境很不好,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压制他。

他后背的伤疤密密麻麻的,有的甚至才结痂,我流浪挨饿的时候,他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军营。

他将我安置在他府院中,只是暂时回来几日,现在又要走了。

祁宋摸摸我的脸,「瘦了,我过几个月就回来。」

我点头,抱着他踮脚吻了下他侧脸,他对我一笑,有点无力。

几个月后他回来心情很好,原是朝廷压制不成,便又改为了招安,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这表明朝廷已经没有办法了。

夜晚祁宋搂着我望月,对我说:「这一天就快来了,莞莞。」

我歪头靠进他怀中,闭眸感受他温暖的依靠。

他头一次出征时的表情不是沉重,而是胸有成竹,他在我额前一吻,吻得坚定,原来是只有在他有把握的时候,才会给我眷恋。

我相信他定要成功了——没承想事情最后竟会糟糕得一塌糊涂。

祁宋座下最好的军队全军覆没,连他都差点回不来,我收到消息跌坐凳上,问回来报信的士兵,「到底怎么回事?」

「高垣叛变,接受了朝廷的条件,与朝廷用计致使裴安全军覆没,裴安与将军出生入死,最后牺牲自己助了将军突围回城,现在南阳快要不安全了,将军已派人疏散百姓,将军令属下定要保夫人平安,夫人,」隐忍恨意抱拳道:「请跟属下离开。」

我摇摇头,「不,我不走,我不走……」

这可能是祁宋最后一次了,我要陪在他身边,我跑出府门,看见背着包袱即将再一次流浪的百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背叛,在这个急需安稳的世道,权利与钱财当真就那样重要?国家都已经支离破碎了,这些虚幻成真的欲望,又能成真几年?

人人的起义都只是想过皇帝那样奢淫地生活,那天下百姓的供养又能有几年来消耗?

祁宋回来了,他的脸被溅了猩红,染了未干血迹的甲胄触目惊心,他看我的眼神很凶狠,「你怎么还没走?」

他令士兵拖我离开,我挣脱他们,跑上去从背后抱住祁宋,「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他到底还是心软,对我下不了狠手。

朝廷的军队很快就打到南阳,伤兵不断地被抬到城中,我帮着军医为这些伤患包扎,战事直到夜晚才稍有停息,我靠在柱子休息,可夜过三更时便又打了起来,城墙外火光冲天,那旗帜就快立不住了。

我着急忙慌帮着士兵包扎,突觉小腹阵痛,我退后一步抓着柱子,感觉有什么从我腿间流下,疼痛难忍,最后耳边的厮杀声远去。

我醒来是在尼姑庵里,祁宋坐在我床沿,脸与身上都是血迹,他的眼里起了红血丝,这个时候我才知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小产了。

祁宋紧紧抱住我,什么也没说,我与他就这样静静坐着,过了落日余晖的光,夜晚窗外的月光安静地倾洒在我与他的身,他像是做个很艰难地决定,「莞莞。」

我呆呆靠在他怀里,「我们还会有以后的,对吗?」

他咽下所有的挫败,坚定道:「会。」

翌日他就要走了,去与剩下誓死追随他的兄弟,招兵买马。我送他到门前,他捧起我的脸,温柔地说:「你要好好活着。」

我的眼泪无声流下,低首说不出话,他的眼睛红了,隐忍地对我道:「点头。」

我忍不住痛苦地哭了起来,努力点点头。

他走了,那步子沉重而坚定,这一次我也害怕他回头看我,只得蹲下来身子颤颤。

外面的消息是他已经死了,死在朝廷攻进南阳的那场大火里。每日我就坐在这尼姑庵里等他,外头的墨绿叶都落了,白雪落在枯枝上,寒冷渐渐消融,万物再次复苏,我伏在窗棂看花开花落。

闭眼睡着,这漫长三年好似岑静死水,在他派兵来接我时,结束一切。

7

「阿宋,我想看你给我植的梅花。」我揽着他的脖子道。

他宠溺地看我,「我背你。」

我提着灯照映身旁红梅,他背着我慢慢走,在这片融了寒雪的暗香梅林里,我靠在他肩头,提灯的暖光洇开在红梅与他,是我此生见过最移不开眼的美景,我有些困乏,舒适安心地靠在他身上休息。

他对我真的很好,就像祖父说的,他不会让我受委屈。

祁宋即位之初,百废待兴,他每日都忙于政事,夜深了还在与朝臣商议推行的新政条律,他要让自己的子民都有家可归,有食果腹。

我偶尔会带些点心去宸毓殿看他,他拿起右手边的奏疏,看完,批复,放置左手边。我看见他的奏疏放得有些乱,会帮他整理一二。我与他对案而坐,谁也不说话,这样平静的日子就很好。

他间或抬首捏捏我的脸,揶揄一句,「养胖了。」

我拍开他的手,故作生气道:「没有。」

他开怀一笑,笑完吃几口我给他的点心,然后继续低首看奏疏。

新政在颁布的短短几个月后便取得了成效,祁宋心情大好,便有了闲情牵着我的手逛逛御花园,「现在朝臣各司其职,百姓很快就能安居乐业,免受流离之苦。」

我侧首问他「那安居乐业之后呢?」

他笑着道:「带你,」郑重地说:「去看复苏后的大好山河。」

我注视祁宋,他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不过,有时他也真不像皇帝,他会瞒着朝臣带我一同溜出宫,身边只跟几个亲信侍卫。春天到了,他就带我去看百姓春耕的盛况,农者不知道他是皇帝,休息时与他笑着闲聊,「现在啊我们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日子就有指望了。」

祁宋道:「我也帮你们种种,体验体验农耕。」

农者笑他做不来这些,他下地撸起袖子锄地,在下面喊我,「莞莞。」

我意会到,便拿了菜种子跟在他面前撒,身旁是同样的劳作者,靠着自己双手吃饭,大好河山,是每个人的大好河山。

回宫前他还会拉着我去夜市的小摊吃宵夜,看卖艺人杂耍,给我买民间有趣的小玩意儿。

但是他一回宫又是扎进了宸毓殿,熬夜看今日呈上来的奏疏,他心里是不可能放下政事的。我心疼他,有时便不跟他出去,他颇认真道:「你整日呆在宫中,多闷,我带你出去走走,平日没有时间陪你,难道还不能用这一整天补回来了?」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环抱住他脖颈,在他耳旁道:「阿宋,那我们要个孩子吧。」

他一瞬没有说话,片刻后才回抱住我,温柔道:「我还不想让你现在承受生孩子的痛楚。」

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我很难再有自己的孩子了,是因上次小产调理不当。祁宋还在瞒着我,直到一年后有朝臣上奏,言皇帝至今没有子嗣,应当扩充后宫。

祁宋很少在金殿上生气,但却因为这个建议三日没有上朝,我也奇怪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有身孕,于是召了给我调理身体的太医问,过了好久他才颤颤巍巍告诉我真相,说完立即跪地俯身,「臣有罪。」

我失望害怕地小心翼翼问他,「以后……都不能再有了么?」

他回答得更小心翼翼,「仔细调理,或许,或许……会有,但是可能很小。」

夜晚我坐在床上,祁宋来到我寝宫,屏退了所有宫人,他揉握我的手,掌心出了薄汗,「我真怕你会感到一点点委屈。」

我本想了很久,觉得或许他选妃也没什么,但是这一刻我就舍不得了,我倾身抱住他,头埋在他怀里。

「朕与皇后结发时,曾允诺只娶皇后一个妻子,不纳妾室,若朕对皇后的承诺都守不住,又怎么去守对天下人的承诺。」

第四日祁宋被朝臣请着上朝,祁宋和声对朝臣说了这样一句话。朝臣明白了皇帝心意,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

我瞒着祁宋令太医替我调理身体,每日偷偷喝最苦的药,想到他那样疼爱幼时的小瑶儿,定也是喜欢孩子的。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迟,初雪来这夜我不慎染了风寒,祁宋很着急,扔下手头的奏疏便来看我,摸摸我额头,又给我掖掖被角,不时再转头问太医,「皇后如何了?」

太医估计腿都跪麻了,已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我拉拉祁宋的衣袖,「就是受了些凉,没事的。」

他总是不放心,再问宫婢,「药呢?药怎么还没来。」见宫婢深低着头,害怕地紧握双手,于是叹息道:「罢了,」转回来与我温柔说:「我去给你熬药。」

终于我病稍好些可以下床走动,他见了就要抱我回床上去,我推开他,「我骨头都要躺散架了。」

他又来抱我,我稍稍退离他,他问我怎么了,我道:「别过了病气给你。」

他有点生气,「从前你生病时都没有这样说。」

我没再言语,但还是没让他抱我,他便有了些小孩子脾气。祁宋不知道我怀孕了,是在初雪来的那夜诊出来的,只是再过不久就是除夕,我想等到这时再告诉他。

他背着我逛遍了整个梅园,才发觉我已经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我感觉他笑了一笑,然后就这样背着我回寝宫,宫人远远跟在后面。回宫后他将我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仔细地给我盖被子,继而小声吩咐宫人将炉子烧暖和些。

最后寝殿内只剩他与我二人,他轻抚我的脸侧,我偷偷地伸手出被子抓住他衣袖,他低首有点惊讶,再看我时我已睁眼准备坐起来,他摇摇头笑着将枕头垫在我后背,「你呀。」

我顺势凑到他耳旁轻轻说:「我有孩子了。」

他停住动作,抬首愣怔地注视我,好久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惊喜像是一点一点涌现在脸上,「孩子?」

我笑着点点头,他的目光移到我的肚子,伸手不敢相信地抚摸它,有一瞬间我竟是看见他眼睛有些湿润,接着变成后知后觉的笑,他起身冲出殿室,片刻才回来,俯身紧紧抱住我,微微颤抖。

我心疼地抬手,缓缓抚上他伤痕累累的后背。

外头又下起了雪,飘在窗棂的那枝红梅上,来得虽迟,但好在,是来了。

朕与皇后共同患难十余载(曾允诺只娶皇后一个妻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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