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冷宫生下小公主八位皇子爬墙,将府嫡女入宫联姻
废后冷宫生下小公主八位皇子爬墙,将府嫡女入宫联姻1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是再般配不过的了,我心怀鬼胎,他笑里藏刀,我们同床异梦,多般配呐。我手里高举着圣旨,穿着盛大的皇后正装,一步一步走上华阶,走到他的身旁。我带着家族的嘱托,要守住凤位,保住陈家一世荣光;他受亲姑姑的权力胁迫,需要陈家助他亲政。他说我们本不应该成亲,我并不是他姑姑属意的皇后人选,他也不是陈家理想的姑爷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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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着对我说:“皇后不能是你。”
我那时磕着瓜子不是很在意,对着他粲然一笑:“好啊,那皇帝也不会是你。”
三日后,我在府里接到了封后的圣旨,三个月后正式行册封礼。
我手里高举着圣旨,穿着盛大的皇后正装,一步一步走上华阶,走到他的身旁。
我带着家族的嘱托,要守住凤位,保住陈家一世荣光;他受亲姑姑的权力胁迫,需要陈家助他亲政。
他说我们本不应该成亲,我并不是他姑姑属意的皇后人选,他也不是陈家理想的姑爷对象。
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是再般配不过的了,我心怀鬼胎,他笑里藏刀,我们同床异梦,多般配呐。
1
陈簌簌被人引着,踏进方宁殿。
方宁殿是当朝大长公主殿下的居所,大长公主是圣祖皇帝四女,先帝去后加封大长公主,一手抚养当今圣上段硕长大,掌控着政权兵权,宫里以她为尊。
陈簌簌一路并未低头,只是目视前方,将方宁殿收入眼帘。要不说长公主殿下尊贵呢,偌大的宫殿,宫人有序垂立正道两旁,却一丝声响也不闻。
如今正是春日里,方宁殿中便换了最轻软的鲛纱做帷幕,春风一过,庭院中新鲜草木的湿润气息便透了进来。据闻,长公主殿下是不喜奢侈的,宫中没有过多的富丽陈设。
但就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里,竟能随心所欲地辟开那样一大片的地来养花种树,院中四季花开不断,皆系名种,光是专门为她伺候庭院的园丁便有百人之多。
陈簌簌掩下唇角的笑容,这样的不喜奢侈恰恰是最高等的奢侈。
这样一路想着,她也到了,长公主坐在上首,她礼数周全地跪下行礼:“臣女簌簌,见过长公主殿下,愿殿下福寿绵长,万福金安。”
长公主看了她进来,嘴角扬起笑来:“起来吧,初蔻,赐座。”
她再次行礼:“谢殿下。”
长公主眼波流转,含笑看着她:“你送来的那几盆西番莲花倒很是稀罕,连本宫都少有见过,难得你竟能想着送来给本宫,可惜的是,本宫也不是个多么会惜花护花的人,倒是白白费了你一番孝心。”
她低眉恭顺地笑了:“殿下谬赞,那西番莲花……”
她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的脸色便陡然一变,唇角的笑立时三刻就冷了下来:“知道本宫是客气客气便好。”
久闻长公主脾气大,阴晴不定,前一刻还笑着说话,下一刻便赐下凌迟的也不是没有,陈簌簌顿了顿,还是将想说的话忍了下来。
长公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站在金阶上:“你同本宫又不会成一家人,本宫自然对你是客气的。”
“可若是,”长公主的狐狸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闪着危险的神色,“可若是你不知死活,不知身份,非要去勾引皇上,要当本宫的自家人,那本宫对你,可就不会客气了。”
她立马惊慌地跪下去:“臣女如何敢勾引皇上。”
长公主却拂袖离开:“本宫话已经放在这儿了,初蔻,送客吧。”
陈簌簌回了房中,母亲已在房内等她。
她将今日见到长公主的境况一一说明后,丫鬟随云便端上一杯茶来:“这是新出的雨前龙井,小姐喝一杯降降火吧。”
她刚接了过去,随云便气呼呼地打抱不平:“要说那长公主也太过分了些,这样威胁小姐,将自己当太后一般吗?要我说,小姐何必那般给她面子呢!老爷刚从边境立了功回来呢。”
随云越说越起劲,陈簌簌一转头去看母亲,想知道母亲是什么反应,却发现她根本没在听,反而唇角扬着笑容,目光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
陈簌簌小心地叫了一声:“母亲?”
陈夫人回过神来,将茶碗搁下:“你不知道,长公主越是为难你,你成为皇后的几率反而会越大。”
见陈簌簌半懂未懂,陈夫人便出言解释道:“皇上从小被长公主抚养长大,功课稍有不合心意便是鞭子招呼上脸。
“但如今皇上已经成年多时,然而长公主依旧不放权,皇上被长公主压制了这么些年,如何能不起叛逆之心。
“从这次皇上非要自己选后便可略见端倪了,自然是长公主打压皇上的心思越厉害,皇上反抗的心思就会越坚决。
“长公主越是不愿让他娶你,他就越是会坚持要娶你。所以这不是谁当皇后的问题,这是长公主与皇上第一场正式的对决。”
陈簌簌闻言却不见开心,反而怅然若失。
陈夫人却并没有注意到,她依旧说着:“做女子到长公主那一步才是真正的肆意畅快呢!手中重权在握,皇帝如何,天下如何,不都要匍匐于她的脚下吗?”
陈夫人微笑着扬起头来,拍了拍陈簌簌的手背:“终有一日,我们簌簌也要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站于九层高台之上,如长公主一般,主宰天下生死兴亡。”
陈簌簌只得点了点头。
夜里按照约定,她将绣楼那扇朝南的窗户开开了,段硕暗中来见她。
段硕说:“姑姑不喜你,皇后不能是你。”
陈簌簌对着他粲然一笑:“好啊,那皇上也不会是你。”
段硕退了一步:“不如先当妃子,等姑姑去了,我再名正言顺地册你为皇后。”
原来是想要她陈家的兵权,却又不舍得将这个凤位给她,天底下哪有这样划算的买卖。
陈簌簌淡笑,提着青花瓷茶盏的盖子摇来摇去:“陛下,您要知道,阿爹这几年老了,行事愈发稳妥起来,原只打算将我草草嫁一个权贵子弟了事的。
“若非我自毁名节将自己和你绑在一起,陈家这等功勋之家,只中立即可,又何必要蹚您与长公主间的浑水呢?”
段硕敛了笑意,默然后道:“你说的极是,陈家只需保持中立就可,你为何要嫁给我?稍有不慎可是满盘皆输,陈家百年门楣可就将毁于一旦了。”
陈簌簌用手支起下巴,满眼里望着他:“因为簌簌,对陛下,情根深种。”
见段硕满脸不信,陈簌簌又轻笑一声:“荣华富贵,簌簌与哥哥在陈家已经见过太多,并不稀罕了,跟着陛下豪赌一场又能如何,左不过就是输个干净。
“簌簌最清楚陛下想要些什么,簌簌若是成了陛下的妻子,自然会想方设法为陛下赢得一切。同样的,陛下也要给簌簌想要的才公平,不是吗?”
三日后,册封的旨意就下到了陈府。
陈簌簌接过圣旨后懒洋洋地扔给了贴身婢女:“去告诉哥哥吧,他月余之前针对长公主准备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2
长公主的死讯让边疆大动,段硕霹雳手段,强硬地收复了长公主手中的兵权为自己所用,真真正正开始亲政。
他也没有食言,依照约定立了陈簌簌为皇后,同时还有几家功勋之家的适龄女子一起册为嫔妃接到宫里来。
只是这时候,东秦眼瞧着南朝内政混乱,觉得有利可图,当即挥师南下,陈兵百万于南朝边境,誓要收回当年混乱之际被趁火打劫割走的土地。
段硕年少轻狂,又刚刚亲政,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他急切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因而坚持要御驾亲征。
但朝臣却是极力反对,都说如今中宫才立,皇上并无所出,皇室近年来衰微至极,若是皇上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南朝可就算是完了。
但段硕显然不愿。
晚上他到陈簌簌的宫里去时依然是愁眉不展、心神不宁,由着宫女为他宽衣解带,换上一身舒适的常服。
陈簌簌看了笑起来:“皇上这心呀,都跟着将士们飞到战场上去了!”
段硕回神:“皇后这就是打趣朕了。”
这两句接完,他们间的气氛就凝结了起来,其实想来他们并没有什么话讲,不过利来,不过利往。
陈簌簌让宫人端上一盘菱粉牛乳糕并一碗桂花甜酿:“臣妾听夏公公说,皇上晚膳进得不香,眼下不若用些宵夜填填肚子?”
段硕笑:“倒也不必,皇后将朕当小孩子哄着吗?大晚上的还要吃这些甜的。”
陈簌簌面上的笑便冷了下来。
吩咐人都下去了之后,她坐在桌旁:“皇上何须这般防着臣妾,到臣妾宫里是一口饼也不肯吃,一口茶也不肯喝。就算是再借臣妾五个胆子,却也不敢在自己宫里毒害皇上的。”
段硕面上的笑冷了几分:“皇后何出此言,难道你去乾坤殿时,便不是步步小心、样样谨慎地防着朕吗?”
段硕言下之意即是,你我关系心知肚明,也不用打哑谜,有话直说。
陈簌簌低眉一笑,幽幽地说:“臣妾能有些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知晓陛下想御驾亲征,想与皇上夫妻情深,才好名正言顺地求了哥哥支持皇上罢了。”
段硕面色一沉:“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陈簌簌莞尔一笑,“臣妾与皇上夫妻情深,自然是要随驾左右,陪着皇上去淮河的。”
段硕深深看她一眼:“好。”
段硕走后,陈簌簌便秘密传书回陈府,她要见哥哥陈墨笃一面。
陈墨笃很快来了,外面正在下雨,他进屋内便将沾满雨水的黑披风脱下:“妹妹这样着急见我,是为了皇上御驾亲征一事?”
陈簌簌点一点头,站起身来,倒了水:“哥哥喝杯热水暖暖身子,慢慢说。”
陈墨笃将热水一饮而尽:“到底是在宫里,妹妹还是谨慎些的好,长话短说,免得叫人拿住后宫与前朝相通的证据来。”
闻言陈簌簌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我希望哥哥支持皇上御驾亲征。”
陈墨笃抿唇:“何故?”
“因为我也会跟去。”
“妹妹你?”陈墨笃惊讶了一声,又了然,“也是,妹妹自幼熟读兵书 谋略心法不输男儿,自然是想去历练一番。”
“不止如此,”陈簌簌补充道,“有我与皇上同去前线,若有时运,立下功劳,自然能在军中立威,日后为我儿铺路,为陈家未来铺路。”
陈墨笃细细思量了一番:“可行。只是,战场危险,你必须将我为你培养的十八暗卫带上。”
陈簌簌莞尔一笑:“战场凶险万分,簌簌怎会不识好歹,自然会带上的,兄长放心就是。”
陈墨笃回府去准备以后,陈簌簌将随云唤进来:“去吩咐御膳房,今晚送去给皇上的点心换成菱粉牛乳糕和桂花甜酿。”
随云劝道:“娘娘何苦惹皇上不痛快,明知皇上不爱吃……”
陈簌簌看着桌上一盘分毫未动的点心,嘴角勾起笑来:“让你去就去。”
别人怎么知道,这个少年老成的帝王,最是嗜甜,今天在这里看到了,回去肯定是馋得不得了。他之所以分毫不动,不过是因为怕她用了什么细微的手段罢了。
但转念一想,做夫妻做成他们这个样子,还真是讽刺。
罢了罢了。
3
东秦与南朝的军队对峙在淮河两岸,淮河的下游地势低洼,水网密布,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渠道纵横。那几日又正值雨季,一眼望过去,茫茫的一片白色。
南朝立国于南方,季风深入,几条大河更加是贯穿全国,南朝虽然地方不大,却因这几条与海洋相连接的河流,能够出海与外做生意,因而富甲天下。士兵百姓也大多熟识水性。
而东秦兴于中原,士兵不善水性,此番又是远征而来,大多疲惫不堪,因此两方一交接,南军很是小胜了几场。
东秦的营帐迁来迁去,总不得一个固定的位置。军中便说是因为被段硕吓破了胆子,这才如同一块豆腐般被打得四分五裂,连王帐都没个固定位置。
但最终让整个军营都沸腾的事情还是东秦名将陆青云受了重伤,此刻东秦已然群龙无首,正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刻。
段硕再怎样沉稳,说到底不过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且从前成长于性子强硬的长公主膝下,甚少处于这种众人交口称赞的场面里,那几日他眉眼之中都是志得意满。
嘴上虽然不说,但在臣下的吹捧之下,依然认为是因自己御驾亲征,神勇无比,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能得胜,班师回朝了。
这时来人来报,说在葛家坝下发现东秦残军的踪迹,斥候又探了探,发现整片峡谷后面都是东秦的营帐。
立马有人请奏:“此时东秦以为我等还未发现他的踪迹位置,臣愿率领五千轻骑兵为前锋,为皇上夜袭敌营,打他个措手不及!”
“臣附议!”
“臣也附议!皇上真龙天子,天佑我南朝!”
陈簌簌倒是没有跟着臣子们一起吹捧于他,反而是十分有兴致地看着淮河一带的行军地图。
段硕问她:“你在看什么?”
陈簌簌扬起头,意味不明地笑,指着地图上一道关卡口子:“你瞧这个地方,地形上陡下缓,是个葫芦口,若我是东秦人,必要将上游的大坝给凿穿了,引你到此处来,结结实实淹死个几万人才算罢休。”
段硕面色沉了下来:“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陈簌簌懒洋洋地行了个礼:“臣妾不敢,只希望陛下好好考虑,毕竟上位者一个决定,就要牵扯到下面好几万人的性命、好几万户人家的悲喜。”
方才提议夜袭敌营的何副将不高兴了,小声嘀咕道:“皇后娘娘一介女流,原就不该跟来,难道还要再出一个长公主吗?”
陈簌簌淡淡一笑并不与他争辩,扭头看向段硕:“皇上觉得呢?”
一干武将全都跪下:“皇上三思,眼下是难逢的良机,若此役胜了,将东秦赶回淮河去,边疆又可得三十年安定,值得冒险一番。
“皇上若有疑虑,大可不进峡谷,就在外围准备就是,若东秦埋伏在上,放水淹没我军,岂非将他们自己一起淹没了?”
段硕皱眉,薄唇紧抿,手捏着佩剑的刀柄,心中思绪纷繁万千。
最终,他说道:“众爱卿且去准备吧。”
4
夜里数着时辰,军士都换了夜行衣,马蹄上都绑了布,以便于行走起来悄无声息。
峡谷上方一轮圆月升起,照见下方东秦一片白色的军帐。
此时军帐里都熄了火,营地里静悄悄的。
段硕挥手,稳妥起见,示意斥候上前查探一番,斥候小心翼翼地挑开帐帘,溜了进去。
段硕的马立在最前面,他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斥候查探的结果。
斥候进去后就没声了,段硕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刚想下命令撤退,突然间军队开始骚动起来。
“有火!”
“快跑!”
他转头一看,却只见熊熊烈火竟是扑面而来,士兵为避火势,全都争先恐后地往峡谷里面挤,段硕不注意,甚至被推搡下马,灵巧的轻功在此时也施展不开。
他大声吼着:“不要乱!不要乱!不要进峡谷,不要中了东秦的圈套!”
但那样的嘶吼在如此混乱的场景里也被吸附了进去。人求生的本能是任何权威都控制不住的,士兵哀嚎着冲进峡谷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此刻他们也甘愿跳下多活一时一刻。
段硕站于原地,心“怦怦”直跳,脑子一片空白,鼻尖传来肉烧焦的味道,耳朵里充斥着士兵惨绝人寰的叫声。
他下意识想找姑姑,却突然想起姑姑已经死了,是被他设计跳崖死的,他从姑姑手里将兵权夺来,却没有能力好好用。
他脑子里混沌一片,身体也疲软得紧,一时想起姑姑恨铁不成钢骂他那些话,一时想起众臣阿谀奉承、笑出褶子的脸。
他眼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倒下,东秦的追兵穷凶恶极地扑上来,钢刀在月光下铮铮发亮,锋利无比,刺入血肉之躯,弹跳出鲜艳的红色。
他被长矛包围了,士兵大约发觉了他身份不凡,指着他来围攻,他凭着生之本能努力抗衡,四五柄长矛同时向他刺来之际,他将红缨枪横起格挡,却不料背后还有一柄长剑袭来。
他心想: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闪过,使一手漂亮的鞭法,几下便将那些人打开了个口子,来人正是陈簌簌。
段硕吃了一惊:“没想到你还肯来救我。”
陈簌簌显然还在生气,出言讥讽:“你我夫妻一场,你死了,我岂非成了寡妇。”
段硕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那今日你我夫妻,死在一处也好。”
他们是因利而聚,平时冷静商量的时候有,但都隔着桌子,守着规矩礼仪。眼下在焦灼的战场,两人后背前额都被汗打得透湿,却靠得紧紧的,少见地生出几许信任来。
两个人背靠背,配合默契,天衣无缝,迅速劈开一条道向外突围而去。
援兵已至,士气大涨,开始一边打一边向后撤开。
这时却只见那峡谷上方,一面三尺高的大鼓被推了出来,一名彪形大汉开始全力擂动战鼓,一身黑衣的陆青云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那大汉身旁。
这就是一个局,一个精心策划引君入瓮的局,什么陆青云重伤,什么东秦被打怕了,都是胡扯!
段硕瞳孔猛缩:“撤!”
陆青云面上冷若冰霜,高高抬起手臂,示意背后下属,而后用力挥下,山顶大坝上绽开一簇耀眼的火光,铺天盖地的水流奔涌而下。
5
陈簌簌的亲兵速度极快,架住段硕的胳膊便往外奔,他们是陈家豢养的死士,得了主子的死命令便只知执行,半步也不会后退。
段硕被救至平坦地方,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便着急地问道:“皇后呢?”
死士首领垂首道:“小的们接到的命令是全力营救陛下,并非小姐。”
段硕极其愤怒,脸上表情都扭曲了:“她是你们小姐!你们都这样漠不关心的吗!”
大战后的残局,百里以内全是密密匝匝的死尸,月夜里平添一分凄凉惨淡。
陈簌簌被裹挟在那些尸体里,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心情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平静安稳过。
她看着头顶一轮明月,心底皎洁一片,大概没人知道,她在心底里,这样悄悄地爱着段硕,可以不顾生死,对哥哥派在她身边的暗卫下死命令,一旦情况危急,必须先救段硕而非是她。
是了,她嫁给段硕,并非陈家的选择而是她的选择;她一心要跟他到战场上来,也不是为了在军中立威、为往后铺路,她只是放心不下他而已。
她只是想着,如果有什么不测,他们死也是死在一块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约莫是在那年盛夏吧,她穿了男装,欲与男子一争高低,参加了宫中举办的春猎。
她年少轻狂,骑术精湛便看不起旁人,拉弓射箭没有一支箭是空发的,她便不屑地以为,天下的男儿莫过于此。
连她一个小小女子都敌不过,又爱偷懒还喜狡辩,技不如人还不肯承认。
她勒马伫立,狂妄地发下大话,若跟她比试,赢了,赠黄金千两,输了,便要自刎于她马前。
那些贵族公子向来养尊处优,如何能咽得下这一口气,偏偏自身学艺不精,无人敢拿项上人头来跟她赌博。
她刚想出言讥讽之时,段硕却打马而出,高喊一声:“我来!”
他一身杏黄衣衫,在耀眼的日光下潇洒地拉马伫立,一双眸子明耀非常,满满皆是笃定。抬手拉箭,精准地射中了一对京郊的野鸽子,还恰恰好射中一双眼睛,足见目力箭术之精湛。
他拉箭自信笃定的身影一下子留在了她的心底。
她想,她陈簌簌日后若是要嫁人,势必要嫁一个傲视群雄、天生就是王者的男人。
只可惜她是陈氏之女,她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皇后,却做不了他恩爱缱绻、两心相依的妻子。
宫廷里面,作为皇后她要顾及家族门楣,不得已的算计、体面、周全,他们之间注定没有坦诚和信任,只有在这样的荒郊野外、这样的生死攸关之际,她才能正大光明地说服自己。
救他,将他看得比自己重。她才有机会放纵一回,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
就是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忘记自己,忘记自己这个跋扈张扬还很恶毒的皇后。
不忘就很好,忘了,也很好。
陈簌簌闭上眼,嘴角含着一抹笑。
6
陈簌簌醒的时候,随云在旁边侍奉她,见她醒了,眼圈红红的:“小姐,你可算醒了。”
陈簌簌感到头脑昏沉沉的,重得像是要一头栽下去:“现在什么境况了?”
随云哭了:“娘娘,莫要担心这些了。您当时没能回来,潮水退了,皇上去战场上翻了上千具死尸才找到娘娘。
“军医说了,再晚那么一时半刻都救不回来,嘱咐了您要好好静养,切不可操劳啊。”
陈簌簌却没有听她的,踉跄着站起身来,头痛得差点栽下去:“给我更衣备马,我要见皇上。”
随云立马上前扶住陈簌簌:“小姐,要立功不急在这一时,先将身体养好……”
陈簌簌甩开她的手,强撑着说:“我说了,我要见到皇上,现在!”
随云被震住了,忙不迭地答应:“是。”
段硕此时正率领大军血红着双眼守城。
峡谷一战,南朝输得惨烈,带去偷袭的两万人全军覆没,输得彻彻底底。
陆青云名将之称并非浪得虚名,他一时一刻喘息的时间都不曾留给段硕,当夜便马不停蹄地攻下了第一座城池,而后是第二座、第三座,将南朝大军打得连连败退。
段硕从前是十分注重形容的翩翩公子,在这样焦灼的形势之下,整夜不眠不休,光洁的下巴长出了胡须,眼睛里出现了血丝,整个人形容憔悴。
陆青云攻势实在太猛,段硕完全抵挡不住。
当初趁火打劫割来的六座城池,一下子只剩下最后一座了,倘若这一座城池段硕还不能守住,背后将是一望无际的湿润平原,再无一道天险可阻东秦南下。
东秦现在的攻势极明显,白天攻城,晚上倒头就睡,休养生息,就是这样坦坦荡荡,却又极其高明,将南朝的军队围困孤城,切断来援之路,就这样仿佛随笔一样的几招,便将他困在此处,束手无策。
眼看着天黑了,东秦军队和之前一样,灭了灯倒头就睡,城墙下那一片静默的营帐,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收敛了爪牙,保存体力,一到清晨便要扑上来将整个南朝撕成碎片。
他仿佛能看到天际出现一线鸭壳青,渐露粉白,而后逐层染红,一缕缕霞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之上的时候,底下的军帐渐渐苏醒,开始骚动,东秦就会开启新一天的进攻。
段硕痛苦地闭上眼,黎明来了,万物草木都有了生机,他却不知道国家的生路在哪。
陈簌簌默不作声地走到他身旁。
段硕转头去看她,她还脸色苍白,城头上的风大,将她墨色的长发吹得翻飞舞动。
他看懂她眼里的水色盈盈,轻笑一声:“城快要守不住了,国若是破了,你会不会后悔,当初那样坚决地嫁给我当了皇后。”
陈簌簌摇头:“我们陈家女儿做的选择,都不会后悔。”
段硕牵住她的手,轻叹一声,扬起唇角,故作轻松地笑:“平日里你我总是互相算计,不敢相互信任,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明白,我们荣辱皆为一体,原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夫妻,又何苦要那般互相算计。”
段硕仰头,眸中流出一抹狠厉:“事已至此,便一同死在这里好了。”
陈簌簌想起来时,看到众官兵将火药埋在城墙根下,心中了然。
陈簌簌回扣住他的手,眸中流露出坚决,同当年她一定要嫁予他时一般的坚决:“上穷碧落下黄泉。”
生死相依。
7
夜凉如水,众人都抱着赴死之心在准备最后的垂死挣扎。
陈簌簌拿着兵防图走进中军大营,她想试试能不能说服段硕跟她走。留得青山在,总有翻盘的一天,死了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谁知掀帘进去,她却见到一个极其熟悉的影子。
头发高束,一身铠甲,英气十足。
是长公主。
陈簌簌惊讶之余一下子明白了,诚然,叱咤风云的长公主若是轻易就死了,那也就不是长公主了。
陈簌簌俯身行礼:“相别甚久,殿下别来无恙。”
长公主回过头来,见到她,嘴角勾起笑来:“是你呀。”
她转身走上前几步,眉眼俱笑:“知道本宫当年,为何不同意段硕立你为后吗?”
陈簌簌低眉顺眼:“簌簌愚钝,担不起皇后的位子。”
长公主摇摇头,含笑将手掌印在陈簌簌的心口处:“不,是因着你这一颗心,你爱段硕。”
长公主的语气极其肯定,她一下子抬起头来,多年埋在心底隐秘不敢示人的心事,一下子被戳破:“殿下如何得知?”
长公主负手而立,眉峰中是掌权者的睥睨霸气:“要说当年那场狩猎,还是本宫办的呢。何况,爱不爱一个人的,从来也不是嘴里说些什么。
“段硕其实不喜欢喝茶,反而嗜甜,小孩子似的最好那一口牛乳。若非真心爱他,又怎会将他喝茶时偶然的一皱眉放在心上,日日在宫里给他备着菱粉牛乳糕。”
这一说倒让陈簌簌更加不解,她抿唇:“既然殿下知晓簌簌真心,为何不愿成全了簌簌?”
“段硕的生母是你亲姑姑,当年大皇兄被人所害,吊死狱中,他们夫妻伉俪情深,陈家嫂嫂便随着他去了,留下段硕一个孩子,在深宫里很过了几年苦日子。
“所以本宫,对陈家嫂嫂,是有愧疚的。皇家,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每时每刻都像是踩在刀刃上,本宫也不愿陈家嫂嫂的侄女落得如她一般的下场。
“更加不愿让你落入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当你深爱之人要将剑锋对准生你养你的母家时,你又当如何呢?所以当初本宫才费尽心力,不愿册你做这个劳什子的皇后。”
说着,她似自嘲般轻叹一声:不过,这‘情’之一字,若是人力能够扭转的,倒也不是情了。”
陈簌簌沉默半晌,福身一拜:“簌簌痴了,不知长公主竟是如此用心良苦地为簌簌筹谋。”
“罢了,事已至此,我只最后嘱咐你一句,切莫对他深情过重,你若是以平常妃嫔之心待他也就算了,不要以夫妻之心待他就好。”
陈簌簌眼中流露不解,长公主却没有过多解释。
“眼下,本宫只交给你一个任务,”长公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神情里充满郑重,“你带着段硕回京城去,不管途中听闻什么、遇见什么,一定要将段硕平安带回京城。可做得到吗?”
陈簌簌拜倒在地,深深叩首:“臣妾领命。”
长公主重新背过身去,开始看桌上的沙盘:“走吧。
“若有再见之时,跟段硕一样,唤我一声‘姑姑’吧。”
8
段硕醒时见是在马车上,身旁是姑姑得力的暗卫统领,陈簌簌眼里有着深深的哀凄,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极其痛苦地哀嚎。
他情绪激动,几近崩溃,旁边随侍的护卫几乎拦不住他:“我要回去!我要回去!你们怎能将姑姑一个人留在那里守城!”
“姑姑死了!她用命,帮你守住了南朝,你还要去辜负她的苦心吗!”
陈簌簌含着泪向段硕喊出了这一句,段硕挣扎的手脚变慢了,停滞在空中,整个人的元神仿佛被抽走一般。
下一瞬间他啼哭一声,声音带着无限凄惨悔恨,刹那间涕泗横流,摔坐到马车上,捂着心口泣不成声。
陈簌簌陪着他哭,她明白他,长公主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这唯一的亲人也因为他自己的刚愎自用、浮躁冒进、愚不可及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段硕此刻才明白,何以,姑姑从前对他会那样的严格,不允许他犯错,不允许他不优秀。
帝王犯错,就会有无数人因为他的错误和愚蠢死去,他不优秀,就无法掌握一个国家,无法护佑他的臣民。
陈簌簌抱住他,滴滴热泪砸在他的肩膀上:“从前有姑姑陪着你,日后,有我陪着你。”
段硕痛极,心口骤然紧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眼下你怎样伤心都可以,只是一样,马车驶进京城的那一刻起,你需得全然忘怀此事,好好安排和谈事宜,姑姑用命换来休养生息的机会,千万不要浪费了。”
因着是避人眼目悄悄赶路,夜里也没有住店,一行人低调至极地在野外凑合凑合着也就过了。
陈簌簌坐在火堆旁,出神望着火堆里翻烤的鱼。
衣摆摩擦的声音,段硕坐到了陈簌簌旁边,他拿着另外一条鱼放在火堆上烤,将那条烤熟的递给陈簌簌:“吃吧。”
陈簌簌接了过去,却只是转着,没吃。
段硕的脸在火光里晦暗不明,他轻扯嘴角:“皇后恐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无味的东西吧,没办法,荒郊野岭的,凑合下吧。”
陈簌簌低眉而笑:“皇上不也是从小处尊养优,臣妾又哪来的资格骄纵。”
段硕将鱼从她手中拿过:“这里不是皇宫,你我也不是帝后,只当寻常人家的夫妻便可,不必疑心我会害你。”说着,段硕先咬了一口证明无毒,之后才递给她。
“皇上何出此言,臣妾岂有不信之理。”
段硕没有看她,依旧翻烤着新上的那条鱼:“局势渐渐平稳之后,你就要跟我这样生疏了吗?要说,我还是最喜欢你斩钉截铁答应会与我同生共死的模样。”
“皇上……”
“别叫我皇上,叫我阿硕,”段硕牢牢握紧她的手,眼中深情映着火光,极动人心魄,“你那时说的,从前姑姑陪我,往后,是你陪我。”
果然在自己深爱之人的满目深情里,那所有不可与他过分亲近交心的理智全都溃不成军。
三日后,帝驾回銮。
刚刚到京城,便有言官上前请罪,说是现在和谈局势不妙,割城像是在所难免了。
段硕穿着皇帝冕服,明黄一身,从车辇上下来,理也不曾理过那还跪着的言官,声线极平稳地吩咐:
“去朝中通知,谁有把握有信心守住淮河一线的国界,一寸一步都不得退,朕自然赐他黄金百两,即刻起连跳三级,封钦差出使东秦。”
上前服侍的太监连连点头,仿佛想起什么一般问了一句:“那原先的使臣大人呢?”
段硕声线平稳:“杀。”
他忽地顿住脚步,似是想起什么,转头望向陈簌簌,扬起一个笑来,牵住她的手:“现下朝中有些事,我得去处理,晚上再去看你。”
刚回到凤鸾宫一刻,段硕身旁的总管太监便来宣旨。
“朕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陈氏女簌簌德才兼备,名门佳媛。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树芳名于椒掖。顺承天地民心,加封中宫为懿德温献皇后。朕之发妻,示同朕身,车轿可同辇,来往不跪迎。”
将府嫡女入宫联姻,不顾生死陪皇帝出征,终得圣心成皇后
陈簌簌愣愣地接了这一道旨,随云将她扶起:“恭喜娘娘,娘娘可是咱们南朝头一位有封号的皇后呢,陛下还特地下旨礼法不拘娘娘,只有夫妻之仪,可见如今陛下是真的心疼娘娘。”
南朝皇后往往没有封号,只有死了之后才有谥号。
陈簌簌的手轻轻摩挲着圣旨,心神飞远。
她看向宫城上的晴空万里,白云温柔飘扬,这样的艳阳天气。
她与阿硕,会幸福的吧,会的吧。(原标题:《温献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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