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山里旅游攻略(桂林竟然还有个这样的地方)
桂林山里旅游攻略(桂林竟然还有个这样的地方)在中国,有一种“把脏东西吸出来就舒服了”的思想仿佛天生就写入了炎黄子孙的基因中。而另一种基因就是——人到中年都逃脱不了迷信于中药养生。 而这个做着竹筒拔罐的大哥,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像极了一只正在蓄满能量的哥斯拉,毋庸置疑,这种能量来自东方文明。
早上九点钟,从六合路朝灵剑路拐入,市场入口人潮涌动,一片熙熙攘攘。车辆停满路边,只留出一车宽的通道,除了电动车,这里几乎不能容许大型的机动车进出。许多人拎着货物在车辆间绕行进出,砍价声和吆喝声隐约传出来。这就是六合圩市场了。
市场倚靠着七星公园的山体,呈带状延伸而去。中间一座香火极旺的祝圣寺,伫立一旁,显得古朴而有年代感。因为山脚下一条臭水沟穿过,加上没有章法的棚顶见缝插针,六合圩市场看起来又是这般污秽不堪和野蛮杂乱。
六合圩市场前半段主要售卖一些中药材,街道充斥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材的味道。中间段则是一些江湖郎中的摊位,几乎每个铺面都挂着“妙手回春”,“感谢信”类似的锦旗。最让我诧异的是这里的有着露天的拔牙摊位和竹筒拔罐,看起来特别的野性。
而这个做着竹筒拔罐的大哥,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像极了一只正在蓄满能量的哥斯拉,毋庸置疑,这种能量来自东方文明。
在中国,有一种“把脏东西吸出来就舒服了”的思想仿佛天生就写入了炎黄子孙的基因中。而另一种基因就是——人到中年都逃脱不了迷信于中药养生。
最后半段是旧货市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就算这次没你想要的,下一次再来,总能遇到。
摆摊的人在凌晨时就载着货品赶来抢地盘,货散在地上,他们支个小马扎坐在货摊后守着,到这时已等了很久。虽已入夏,白日里气温很高,好在市场两边树木崖壁高耸,倒格外有点阴凉。赶圩的人在狭窄的走道里彼此磨蹭着。
买家们全都低着头,眼神专注地逐一扫过地上杂乱无章的旧货。有不少人拎一只大旅行袋,操着纯正的桂林口音询问讲价。一个老卖家告诉我,这集市只有在周六周日时候会摆,并不是每一天都能遇上的。尤其到了初一十五这种大圩,你还能看到唱彩调的,两块钱一个人,那时候你想挤进来都难。
六合圩里的彩调演出
走进六合圩,东西多得看不过来,有古旧的,有新奇的,有闻所未闻的。电子设备堆里甚至有买回家也只能做摆设的胶片电影放映机;古玩摊有字画和陶器,边上就是《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文件汇编》、《毛主席语录》这样泛黄的旧印刷品。
旧手机像赃物似的撒成一堆,带天线的大哥大、翻盖、直板一应俱全,屏幕碎裂的Iphone还真能开机;买家把一盒子旧钱币翻得“哗哗”响,蹲在对面摊位的客人正专心致志挑着小人书;有个摊子,大至一面大鼓,小至一块“化石”,什么品类都有。
逛六合圩会让人有种博物式的趣味,随便撩一眼都能见到认不出的东西,你总在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我第一次认识了转播台、医院监护仪、编织机,还有好些玩意儿,老板都说不上来。据说,在六合圩,100元很难花出去,300元,就可以大肆购物了。
每个逛六合圩的人都会带着轻微的雀跃感,相信某种幻想能在这里得到满足——你总觉得能淘到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如果是一些长期被城市文明包裹的人来到这儿,还是会感到不适,会觉得这样氛围过于底层市井,过于直接和粗陋。破旧的生活用具带着污迹被摆放在两旁,然后有人花上两块钱购买回家继续使用,你会忍不住惊叹,「这怎么还能用啊,这多脏啊了,谁会买」。
一块钱一根的充电线
而看似垃圾堆一样的旧货,不断在这里滋生着新的故事,经过交易行为,倒成了文明得以传递的一种途径,这个市场存在的意义远比淘到值钱的东西更有价值。
踏进六合圩那刻,你就能看见中国现代社会的缩影和断裂的年代感,不同年代真假难辨的东西被放在一起,本身就是对现实社会的调侃与反思。
有人说这条街的变迁就是一整个老桂林的缩影,年轻一点的人去过的都觉得非常魔幻。至于理由,我觉得是它藏在城市文明的缝隙里,不仅让你感受到文明外的世俗市井,又能让你在里面找到你想要的复古新潮。
但这些的摊主才不会管你在怎么想,在他们心里,这就是真正的生意,得认真对待。
摊主老肖头今年已经七十多岁,头发花白,在六合圩市场里已经捣腾古玩旧物有二十多年了。去年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的原因,家人一度不希望他再跑来六合圩摆摊。家里不愁吃喝,也不差他这摆摊时挣得的这点小钱。可老肖头并不这么想,昂贵的医药治疗加上家里孙子今年要结婚,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趁自己还能折腾,能赚一分是一分。
老肖头守在摊前
为了跟他套近乎,我跟他撒了两个谎。一个是骗他说我是杂志社的,能给他做大宣传,另外一个是骗他说我看上他摊上的石头,再看过两摊就回来买。
没买的钟馗石头
那一块石头刻的是钟馗,样式很少见。手感摸起来有点涩,老肖头跟我说这是一块黄岫玉,要价也就五十块。说这话的时候,他喊得很大声,重复了三次,可能是因为自己有点耳背的原因,得提高声调让自己知道说了啥,毕竟买卖之间,扯皮最马虎不得。
老肖头收来的手表
我倒不是诚心想要骗他,只是六合圩太长了,太多摊位了,逛着逛着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而最主要的是,我被一个叫老郝的中年男人给聊套了。
老郝在六合圩上啥都卖,初次见面时,我看中了个品相不错、带原包装盒的旧式音响,老郝只撂下一句话,二百五,要就拿走,不要放下。我身上向来不带钱,拿微信依着数与他转账过去,心里挺美。回家发现这台机器一切如意,就是不出声,好像吃了一桌未搁盐的酒席,惋惜、尴尬得很。
我花钱买的旧式音响
后来主动问过用着咋样之类的话,当然只是客气客气,因为当我如实说了故障,他没再接话茬。也不需要,六合圩上买东西向来没有退换那一说。
六合圩的买卖节奏很快,由于人多物杂,买家希望尽快扫遍上百个摊位,卖家则更没耐心,我曾拿着一个外形怪异的设备询问摊主怎么用,得到的答复是:我操我哪知道?
这是做「杂项」摊主的通病,最早入行时,老郝主要做旧书,没多久也就做杂了——跟六合圩上80%的摊主一样,每周末卖掉哪些东西,取决于最近一周从周边社区废品站收来些什么物件。这带来正反两方面的问题,货品销量增大了,同时,对自己所售物品所知十分有限。
老郝以为,这对没读过书的人来说,简直是没办法的事。前些年二手手机在六合圩上吃香,一哥们收来几台,不会定价,打电话找老郝帮忙,却死活报不出品牌,只说第一个字母像个小梯子。老郝猜到最后才明白,诺基亚嘛!
这事,老郝当笑话给我讲,讲完自己又笑不出来了。
除了文化水平,另一个掣肘是品类忒多,有些物件一辈子就收这一件,这知识根本没处学去。对老郝们来说,准则只有一条,售价得比进价高。可也就注定了薄利维持,几乎与暴富无缘——即便收到了宝贝,也不认得呀!
老郝看最近收来的书
老郝在六合圩打拼八年,总会遇到一些频繁出现,又长久消失的熟脸。他以前去过一个安徽同行在桂林的「家」,泥土地的平房里铺着一张从废品站收来的床垫,一家三口吃饭睡觉全在上头,「看着特可怜」。
可就是这家人在城里收废品时,从一个孤寡老太手里收来一批金砖。人家用来冬天压窗户纸的砖块,他们当黄铜称,十几块钱一公斤就收来了。至于安徽人怎么处理的意外之财,老郝不知道,总之,这家人再也没出现过。
老郝不倒腾古董,一方面是不懂化学,学不来做旧技术,二来是不喜欢那帮古董贩子。他认识几个跟花鸟市场卖古董的,早年人家找他帮忙做旧青铜器,擦完了泡,泡完了点着报纸慢慢熏,他摇摇头,学不来,不干。
就着一杯果汁跟我聊天的老郝话头顿了顿,把头凑过来,声调沉下去给了两句体己话,说千万别在六合圩或花鸟市场买紫砂壶,为了做旧,你知道上头涂什么?金鸡鞋油!
八年来,六合圩虽没能让老郝发了财,却也养活了他与妻儿。看上去,对市场背面的不堪,他没有立场,也没有意愿与其产生任何纠葛,总能找到与之画出界限的余地。甚至上周一位摊主偷到自己头上,老郝也只是推搡唾骂几句,草草了事。
不是怕事,是没必要,他说。
玻璃碎片与阳光的碰撞反射出一道亮光,将铁青色凝在了戴红箍的市场管理人员脸上。一名摊主随手将卖不掉的玻璃瓶罐砸碎在地,身后红箍的斥责声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堆出谄笑的脸上。
「以前是一帮体育学校的老师,现在老了在六合圩让人当狗用。」老郝冷笑起来。
连续三个周末逛六合圩市场后,眼前的繁乱,污秽不堪,质朴,喧嚣和记忆中的常常重叠。我一遍遍地逛,一次次地想要揪住和陌生人的只言片语,探寻这个市场更多的故事。
最后愈发觉得,越是光洁明亮的城市生活中,就越藏着不为显眼的粗粝,然而这种粗粒在某种时刻是让人觉得坚硬,踏实或者不适,我们罗列种种,好的坏的,回过头才幡然醒悟这些都是这座城市独有的个性。
采访 / 驴子
编辑 / 驴子
摄影 / 驴子 志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