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自行车(父亲的自行车)
爸爸自行车(父亲的自行车)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秋天下午,我骑着那辆自行车去上学,骑行到107省道善化寺至吴村一段马路时,道路是连续弯道,路面上有一半是农民晾晒的玉米,一半可以行车,这时我看到对面来了一辆解放牌大汽车,心里一发慌,车头一晃,连人带车就掉在了马路边的灌溉渠里。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责骂与愤懑的声音,司机一边不断地用胳膊擦着惊出的虚汗,一边恶狠狠地用手指着我说:“死去吧!”我躺在渠里,汽车的右前轮有一半已经悬空而且就在我的眼睛正上方,汽车整个车身横在马路中央,我清晰地看见斗门上用白灰歪歪扭扭地写着:“事故多发,谨慎慢行”的字样。最糟糕的是天还下起了雨,我几乎是一步一挪、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子朝县城蜗行,马路中间是一点也不敢走了,靠着路边在青草里勉强推行,推了不足五十米车轮早被泥塞得不能转动,膝盖上的伤疤隐隐作痛,裤子也蹭破了,想找根棍子戳一下塞在轮子里的泥,都找不到,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把车子推到了学校
西安市秦川中学 闫军海
那辆老自行车静静地站立在杂货间的一角,铁质的支脚上锈迹斑斑,后轮的辐条间紧附着一圈圈残破的蜘蛛网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那张座椅如一枚凋零干枯的叶子,蜷缩在塞满纱线的两圈钢制的弹簧上,靠墙放着梯子,它们都把自己浓缩成了一道凄凉的风景,就像是一个人一生的风景。
父亲总共骑过三辆自行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眼前这一辆。
父亲骑过的第一辆自行车,我已经不记得它的模样了。据他说,那是大伯从兰州邮寄给陕西老家四伯的,五伯骑了一年以后,父亲又骑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当时,我正是“人嫌狗不爱”的七八岁的样子,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骑车带我们去舅舅家走亲戚的情形:
春节期间,走亲串户,自行车是最时尚最便捷的交通工具。舅舅家距离我家大约有20里路程,父亲骑一辆自行车带着我们三个人——母亲、弟弟和我,母亲坐在后轮座椅上,左手搂着弟弟,右手提着礼品,还要保证人和礼品不掉下去。我就坐在自行车前三角支架的横梁上,手只能轻轻地搭在车头上,身子既不能挺得太直,手指又不能塞进车闸与横梁之间的缝隙里,否则,车子一紧刹车,就会把手指夹住。寒风猎猎,雨雪霏霏,手长时间搭在车头上就会失去知觉,车子在凹凸不平的乡间道路上骑起来特别地颠簸和震颤,屁股底下又没有小座椅。上坡时,父亲就用力猛蹬踏板,车身左摇右晃,他温热的鼻息如一股股和煦的春风,抚摸着我的衣领、脖颈甚至钻进耳朵里。我屏着呼吸,猫着身子,暗地里也在给父亲加油,一动也不敢动,我怕乱动会影响车子的平衡,更怕影响他前行的视线。就这样,童年在辘辘转动的车轮里飞速地流逝,充满着旱烟的清香和妗子厨房里哈水面的味道,是那种漂着韭花、蛋花、木耳丝,还洒着几点油花的哈水面。
父亲的第二辆自行车是七十年代出产的飞鸽牌。从我上小学到初中毕业离家求学,我父亲一直骑着它早出晚归。那时,他的工作已经从宝鸡仪表厂转到了武功县渭源机械厂,做了一名钳工。星期天的下午,我总是能看见父亲在院子里用沾满油迹的纱线擦拭他的自行车。现在我是以感恩的心情想起了那辆自行车,因为它曾经维系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每天清晨,还没有到上学的时候,常常是五点钟刚过,院子里就会传来链条和链瓦摩擦发出哧啦哧拉的不和谐的响声,漆黑的夜晚,这声音常常会惊动鸡架上沉睡的公鸡和母鸡,引起一阵短暂的骚动,接着,就是抽门闩声、“吱扭”的开门声和轻微的咳嗽声,最响亮的就是自行车的后轮与门槛碰撞落地时那“哐当、哐当”的声音,闭上门之后,漆黑的早晨,自行车那咯噔咯噔,嘶哑笨拙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一人一车,一早一晚,年复一年。“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成了我最早熟知的文学史上晚唐时期描写羁旅之情的诗歌,跟这自行车的声音有很大关系,“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温庭筠也是晚唐诗人中我最早记住的一位诗人。
第三辆车是我父亲给我买的,那是一九八九年或者一九九零年我中学毕业前夕,他说“如果你考上了师范,我就给你买一辆自行车!”说实话,我真的不希望他给我买一辆自行车,我不稀罕!但我确实是考上了师范。于是,父亲就找到了在县水利局工作的叔父,找熟人,托关系,走后门,花了150元钱给我买了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当时,我看见父亲的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情,眼神里都充满着骄傲和对美好未来的希冀。当我骑着这辆车子去县城读书求学,临走的时候,我回过头对他说“这车,我只骑三年,三年后还给你!”后来,我中专毕业了,就没有回家乡工作,而是去了更遥远的古都咸阳求学,那辆自行车我真的只骑了三年,三年后,自行车自然就还给了父亲,而有关这辆自行车的记忆却在不断地发酵。
记得那是一个闷热的秋天下午,我骑着那辆自行车去上学,骑行到107省道善化寺至吴村一段马路时,道路是连续弯道,路面上有一半是农民晾晒的玉米,一半可以行车,这时我看到对面来了一辆解放牌大汽车,心里一发慌,车头一晃,连人带车就掉在了马路边的灌溉渠里。等我醒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充斥着责骂与愤懑的声音,司机一边不断地用胳膊擦着惊出的虚汗,一边恶狠狠地用手指着我说:“死去吧!”我躺在渠里,汽车的右前轮有一半已经悬空而且就在我的眼睛正上方,汽车整个车身横在马路中央,我清晰地看见斗门上用白灰歪歪扭扭地写着:“事故多发,谨慎慢行”的字样。最糟糕的是天还下起了雨,我几乎是一步一挪、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子朝县城蜗行,马路中间是一点也不敢走了,靠着路边在青草里勉强推行,推了不足五十米车轮早被泥塞得不能转动,膝盖上的伤疤隐隐作痛,裤子也蹭破了,想找根棍子戳一下塞在轮子里的泥,都找不到,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把车子推到了学校。
有时候,生活就像一场戏剧,上演着一幕又一幕酸、甜、苦、辣的故事,矛盾是戏剧的高潮,而结局常常出人意料之外,人生就像是一列高铁,是缘分把我们挤到了同一节车厢里。
上周末,回到老家的时候,我又看到了这辆自行车,看到了自行车才勾起了这些沉淀在岁月深处的往事,我摸了摸被无常岁月刻得有些黯淡了的车轮,车轮子上的镀光已经剥落,露出锈迹,就像一张老人的写满沧桑的脸,无言地诉说着盛年的往事。
“不是我不小心,只是真情难以抗拒。从来不敢仔细看你,只怕就此迷失自己,虽然你不是我的唯一,神情却叫我无法逃避。”想起了张镐哲的这首歌曲,便不自觉地又在心底哼了起来。
这世界变化太快——包括我们的自行车,我们的人生。几年前,父亲骑自行车慢慢觉得有些困难,便买了一辆电动自行车,没有骑两年,也骑不动了给了我,我感觉电动车比自行车快多了,方便、快速又时尚。一天中午,当我又一次风驰电掣般地骑着电动车回家后,父亲若有所思地说:“骑得太快,也不知道路边有没有卖油条豆浆的!”
第二天,我骑着电动自行车赶路时,骑得很慢,心里想:如果父亲的那辆自行车与电动车一起在杂货间闲谈的时候会交谈些什么呢?两辆车子会说些什么呢?它们的对话肯定非常简单——
自行车说:“你走的慢一点吧,等等我,过去的风景很美!”
电动车会却说:“你走的再快一点吧,跟上我,未来的路还很远!
2020年5月30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