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绿豆饼的女神（卖酥饼的读书女人）
卖绿豆饼的女神（卖酥饼的读书女人）
从2018年春天开始，在宝清中央大街两侧丁香花开的时节，我总能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喧闹的步行街上，低头手捧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她面前摆着两个横竖摞在一起的方型的纸壳箱子，
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布，塑料布上面摆着五摞被塑料袋封得严严实实的酥饼。每次经过她时，从没见过有人买酥饼，一直都见她沐浴在风里看书。尽管已是春暖花开的五月，她依旧穿着厚实的红色棉服。头上的鸭舌帽，被蛋清色的围巾包裹的密不透风，她的脸深埋在纱巾里，风触不到她的发丝，只能在她的脸颊上的围巾处任意游走。带着白手套的双手，紧紧压在书上，那本厚厚的书规规矩矩地放在她的双腿上。那条经过无数次洗涤而泛白的黑色裤子，与那本在春风里格外抢眼的书，水乳交融般连在一起，外加一双笨重的黑白运动鞋，好像春天里的一幅人物素描，是画家挥毫泼墨的创意，还是时光把酥饼，风，女人和书连在了一起。风再怎么用力，也掀不起薄薄的书页，肆虐无情的风在她的耳畔无论怎样怒吼狂呼，她好像没有听见，依然静静地看书。天渐渐暖了。又见她拿掉了围巾，只带着那顶崭新的淡蓝底色的帽子。她暗黄瘦削的脸上如灰尘般嵌着几颗斑点，低垂的双眼好像被定格在书页上，翘翘的鼻子看起来有了几分灵气。
一件黑红白三种颜色的老式运动服，与膝上的书，总让我浮想联翩。每天她都在我的视线里驻留，安静的如一具雕像。手里的书总是由厚变薄，再由薄变厚。一直特别想走近她，直到今年读书日的前一天，我终还是忍不住去买了她的酥饼。“我要两袋酥饼。”她双手依旧放在书上好像没有听见，我又提高音量笑着说：“光低头看书，还做不做生意啦。” 这回她抬起头，眼里流过一丝羞涩的笑：“两袋你能吃了么？放时间长就不酥了。” 她的声音蛮好听的。轻灵中流淌着沉静。“没关系的。家里人多。”她随即笑了，露出整齐白净的牙。“这是我亲自用笨榨的豆油烙的酥饼。特别费功夫，好吃着呢。” “这么好吃，我会经常来买的。”她看了看我说：“那可感情好，又多一个人照顾我的生意。”她脸上泛起红霞般的暖意。 “我天天都能看见你坐在这里看书，你都看什么书啊？这么吵的地方你能看下去么？” 她不好意思地咧着嘴说：“什么书都有。一边卖酥饼一边看书，两不耽误。”“也是一个好办法。有多少人在舒适的环境里都不喜欢看书，何况你在这种地方呢？真不一般。” 我不自觉地竖起大拇指。 她随即又露出窃笑：“关键我看书不用花钱，我妹妹家开书店。” 我微微一惊，租书或者买书对她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吧，不然她？“和你闲聊不耽误你的生意吧？”“不会的。你看这半天也没个人。”尽管她的声音很大，还是被呼呼的风声吞没。“你这一天下来能收入多少钱啊？我看你一坐就是十来个小时，挺累吧。我看那边还有一个卖酥饼的？” 她紧闭双唇无奈地说：“每天回到家都腰酸背疼的，不过睡一觉就好了。你说那个卖酥饼的他是我丈夫。
我俩加上给快餐店送的货，一天下来能净剩150元吧。反正能养活我们一家三口。还要供念大三的女儿。她是重点大学，学费低，孩子又很节省，还总得奖学金，一年也花不了多少。”她的声音不高 ，和着与她缠绵不绝的风声，让我不时地弯下腰来听。她也为了听清我的话，不断地伸长脖子，还不断地让我大点声。“那挺好。你女儿真棒！那么优秀又很懂事。真让人羡慕。”“还行吧。孩子挺懂事的，也挺上进的。我和她爸基本不用操心。”随即她又露出雪白的牙，脸上再次挂上幸福的笑。都说爱笑的人注定是有福气的。那么她？一个坐在风里一边看书一边卖酥饼的女人，幸福对于她来说，或许就是快些卖掉这些酥饼，早早回家吃口热饭、喝杯暖茶 坐在安静温暖的书桌前静静地看书。 其实她挺不容易的，有一份怜惜划过心海，可谁又容易呢？离她不远处推车卖水果的大妈，黑红的脸膛，粗糙的手。还有那个黑瘦的卖菜的老奶奶，不到天黑都不回家，散乱的头发，满脸的褶皱……最不容易的应该是跪在这些小摊贩对面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她好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不然她又怎么一直跪在飘满花香的风里乞讨？透过她破烂的衣服和掩饰不住的凌乱头发，我感觉其中必有端倪，但又不确定……其实她们都很不易。她们都沐浴在风中，唯有她能在书中打发那些枯燥难熬的时光。所以她应该内心更加丰盈，幸福就会多一些吧。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问题：“那你和丈夫在卖酥饼之前做什么啊？”“我丈夫是农村的老师，在2002年就退养了。当时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但他说：自己文化低，老师也要不断考试晋级，他感觉吃力；再就是现在的孩子不好教，管严了，家长来找，不管吧自己良心还过不去，每天都在焦灼中度过，很痛苦的。所以我支持他退养了。正好女儿要上小学了，我们就到县里租了房子，一边陪孩子读书，一边做点临时工。丈夫每月能开2000元左右的工资。前几年又开始卖酥饼。女儿也快找工作了。还挺好的。”她的眼里露出亮晶晶的光，淡淡的唇间又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还真不错。等你女儿上班了，你们的压力就小了，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你就可以在家里静静地看书了。”“可我们一直都在租房子，孩子他爸说我们再干几年买一个小点的楼房，一定要有一个小小的书房。也就再没什么奢望啦。”“你也不用太着急，你女儿那么优秀，学财务专业又好，一定会帮你们的。”她一边不断地靠近我用力地听，一边说：“那可好了，借你吉言吧！”我忽然感觉她耳朵有问题，就用手比划着我的耳朵。她又面带羞涩地说“我耳朵不好使，天生的。”随即她笑了。这次我感觉她的笑压过呼呼的风声穿透我的耳膜，如一道雨后的彩虹在我眼前绚烂芬芳起来……“你这么爱看书，你丈夫也爱看书么？你女儿呢？”她用手捂着嘴笑着说：“一到过年，我丈夫就钻进武侠小说中去了；我女儿喜欢看那些名著；我更多的是看小说。言情的、武打的我都喜欢……”“书香家庭啊！你这么爱看书，想没想过，将来也写写小说什么的？” 她又一惊地睁大眼睛看着我说：“你真厉害，居然被你猜到了。我都写了好多小说了。自己瞎写着玩。” “你真是才女啊！居然还会写小说？” 我再一次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我只是写着玩。哪是什么才女。”她的脸如丁香花般灿烂…… 读书熏染了她的静气、和气，也为女儿创造了一个雅气、才气、正气的温暖环境。古人云：“读书即为成名，究竟人高品雅。修得不期获报，自然梦稳心安。”这是一个瞬息万变、俗世纷杂、诱惑多多、浮躁功利的时代，而她，一个有着耳疾，不愠不火，不恨不嫉，不争不怨，半世与书相守，在墨香里把苦涩坚忍的日子打磨成一个个夙愿。在世人皆为功名利禄，饱经苦难折磨，痛楚绝望悲情时，她却在风中嗅着墨香，把自己演绎成时光中的读书仙子。花香四溢时，若伴有书香与风相依，日子过得即使艰辛，也会快乐知足，芬芳满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