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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恋四年的女朋友被母亲拆散(男友母亲强逼我俩分手)

相恋四年的女朋友被母亲拆散(男友母亲强逼我俩分手)此言一出,她忽地抬头,投去一记怒视,下唇咬得泛白。南柯一下被打蔫了,一动不动地听他嘲讽:“程大少爷或许把你宠坏了,可惜他现在管不着你。”白颜开看到了她,径直过来,一言不发地接过拉杆箱,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她腰部隐隐作痛,追得很辛苦,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等等。”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白颜开瞬间停步,转脸看她,目光幽深却如一潭死水,使她惊了一惊:“真娇弱。”

相恋四年的女朋友被母亲拆散(男友母亲强逼我俩分手)(1)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纪杏 | 禁止转载

1

南柯初到东京,正是深秋时节。她一头杂乱的马尾,拖着未装满的行李箱,疲惫地走出羽田机场的到达口。白颜开穿着灰黑风衣,长身玉立,让人挪不开眼。

他下巴有点青白的胡茬,看起来比照片上成熟。二十六七的年纪,倒显出一点沧桑。

白颜开看到了她,径直过来,一言不发地接过拉杆箱,大步流星地转身就走。

她腰部隐隐作痛,追得很辛苦,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等等。”

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白颜开瞬间停步,转脸看她,目光幽深却如一潭死水,使她惊了一惊:“真娇弱。”

南柯一下被打蔫了,一动不动地听他嘲讽:“程大少爷或许把你宠坏了,可惜他现在管不着你。”

此言一出,她忽地抬头,投去一记怒视,下唇咬得泛白。

也许因她眼中隐现的泪光,白颜开愣怔着住了口,补偿似的放慢脚步。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地穿过机场大厅,坐上深夜的出租车。直到他报出地址,一直沉默的南柯冷不丁蹦出一句:“不要提他。”

白颜开呆了呆,冷然道:“沈小姐有骨气,却还是要靠着程家。”

大概在他眼里,她三年的恋情,不过是想将青春和爱情卖个好价钱。如今既要表明划清界限的姿态,却又倚仗着前男友哥哥的关照,似乎很是虚伪。

她想告诉白颜开,“不要提他”并不是一个姿态,只是一句哀求。

但他一路目视前方,没有再看她一眼。

2

像许多富裕显赫的大家族,程家也有着复杂的家庭关系。白颜开是程昱同父异母的哥哥,却比名正言顺的弟弟更讨程父的喜爱。程父支持他开了摄影工作室,并将影视公司在日本的宣发,交给他管理。

程昱向南柯说起这些时,称他的哥哥为“姓白的”,没有怨恨,只有嘲讽。

南柯没有说,在她看来,白颜开是凭实力得到父亲的认可。程父对他大张旗鼓地培养资助,全是从五年前开始。那时他刚从亚洲顶尖的东艺摄影系毕业,毕设获得全国大赏,是当届首屈一指的荣誉生。

这所位于目黑川的豪华公寓,也是程父的安排。南柯的住处在白颜开隔壁,前三个月的房租已由程父缴清。

气度翩翩的董事长,带着歉意对她说:“程昱妈妈的脾气不好,小沈你不要计较。”

南柯也无法计较,程母泼了她一身茶水便扬长而去,留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呆若木鸡。为了补偿那次羞辱,程父帮她办好签证,提出负担她在日的全部费用;因她执意拒绝,最后只是通知了身在东京的白颜开,请他照顾“弟弟的朋友”。

当着她面,白颜开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情愿,将钥匙扔给她,自顾自开门回家。

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家具都添置完备。她只消打开箱子,把不多的物品安放到位。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日本公寓果然隔音不好。隔壁叮铃咣当一通响,不知在做什么。

突然,响声停了,几秒种后她的门被叩响。白颜开系一条围裙,蹙着英气的剑眉,手上沾着糖霜似的面粉。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屏幕朝向她。视频页面,女孩笑容甜美:“阿南,累不累?”

“叶子!”看到好友,南柯抑制不住惊喜,眼里泻出灿然光辉。

白颜开被晃了眼睛,轻咳两声,企图掩饰过去。

“颜开哥,别晃手机!”叶子嗔怪地埋怨,“都看不清阿南的脸了。”

柳叶子的母亲是程父的表妹,嫁给一位驻日外交官。叶子就读于大阪大学,回国探亲时住在程家。她和程昱关系好,对南柯也十分热情,两人迅速成了好朋友。

正聊得热络,白颜开掐断信号,脸色很难看:“还没说够?”

南柯不小心得意忘形,窘得满脸通红。

“对不起。”她嗫嚅道。

白颜开瞟见玄关处敞开的箱子,几件冬衣,一本笔记,再无其他。

他心里有片刻的空荡,不自然地问:“没有调料?”

中华美食独步天下,留学生的行囊里撞上火锅底料和老干妈,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南柯走前,爷爷奶奶特定打电话来叮嘱,但她太匆忙,去超市的工夫也没有。

见她窘迫的模样,白颜开脸色有所缓和:“我做了饺子,你吃吗?”

3

那顿饺子似有魔力,奇妙地消弭了二人间的紧张。白颜开依旧冷漠,但再没给她难堪。

他常在工作室加班到深夜,南柯复习功课时,经常听见他转动钥匙的声音。那时,她便不由自主地搁下笔,竖起耳朵,听锅碗瓢盆的碰撞,回忆起小时候奶奶做宵夜的情景。

相安无事的微妙平静,被一场地震打破。

那是她头一回经历日本地震。晚上十一点,白颜开刚到家,她还在等熟悉的声响,地面忽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玻璃窗呼呼震动,桌上的书哗啦啦坠落在地。

南柯本能地惊叫,手忙脚乱地钻到桌下,死死抱住后脑勺,一张脸埋在双膝间,害怕得险些哭出来。

白颜开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彼时地震已经停了,她仍然瑟瑟发抖。白颜开蹲下身,手臂伸到书桌底下,扶稳她摇晃的双肩。

“没事了。”他温柔得不真实,“不要怕,我在这里。”

南柯对上他的眼,像春天的湖泊,初初化去深冬冰凌。酷似程昱的一瞬温柔,顷刻将她击垮,猝不及防红了眼眶。

白颜开难得地闪过一丝无措,递上手帕,安静地退到厨房。

等玉米甜羹的香气溢满屋子,她也从桌底爬了出来,感叹道:“好香。”

羹汤浓郁甜润,包裹喉头,温暖肠胃。她一口口吃完,彻底安下心来。

“谢谢。”南柯放下调羹,双手搁在膝盖,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白颜开忍不住扬起嘴角,又迅速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岔开话题:“日本地震频繁,不必惊慌。东急有防灾包卖,我改天带你去看。”

南柯听到这里,仰起头问:“贵吗?”声音细细的,没什么底气。

这次进修,她对家里说是公司提供机会,没有拿父母的存款。然而,她当初拒绝程父的长期资助,只想到维护最后一点尊严,并未充分考虑经济负担的严峻。

白颜开正收拾碗筷,听她这样问,惊讶地挑起好看的眉。她自知失言,无措地等待他的挖苦。

等了很久,他开口道:“我的工作室在招助手,来试试吧。”

伴着洗碗池的流水声,他略显不自然:“最近又签了一本国内杂志,忙不过来了。”

“谢谢。”南柯很感激。

4

白颜开的工作室大多是日籍华人,双语流利自如,只有南柯的日文磕磕巴巴。

她的工作相对轻松。说是杂志对接,实际上就是邮件收发、照片整合之类的杂活儿。每天三小时,时薪2000日元,加上国内积攒的一点存款,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

兼职让她的时间更紧张,有时吃饭的工夫都没有。白颜开逮到她在休息室吃泡面,眉头拧成结:“汤汤水水的,不怕弄脏照片。”

南柯赶快移开手边的文件,诚惶诚恐地道歉。她从前在公司不是这样唯唯诺诺的,甚至敢和总监叫板。那时她骄傲于自己的勇敢,并没想到总监的容忍不是因为她的才华和道理,只是因为她是程少的女友。没了这层身份,南柯立即遭到辞退,成了教育新人的反面典型。

经历了这一遭,身处异国的南柯再不敢由着性子。即使这份兼职环境好酬劳高,同事和蔼可亲,她也日日如履薄冰。

白颜开眉头紧锁,不再多言。

第二天,她赶往工作室,发现桌上摆着一个保温饭盒。上层是缤纷的蔬果沙拉,下层是喷香的肉丝盖饭,配两只焦黄酥皮的煎饺。

白颜开从办公室出来,漫不经心地交代:“吃完把饭盒洗了。”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热乎的便当。每每过意不去向他道谢时,白颜开总把话题引到工作上,不给她客套的机会。

有回难得的休息日,她拿了新买的点心,去送还洗净的饭盒,他在家看电影。

客厅传出温柔顿挫的日语对白,语调的婉转,唤起她遥远的回忆。

以前和程昱常去情侣影院约会,而他每次选的都是这部《情书》——这是初见的展示会上,她推荐的电影,被他称作“爱情开端”。昏暗的包厢卡座,缓慢的台词念白成为背景音。他将她抵在柔软的沙发靠背,吻得深情而凶猛,嘴唇如烙铁滚烫。

白颜开没察觉她的异样,问道:“明天想吃什么?”

南柯怔怔地:“为什么?”

他也怔了一怔,答道:“不为什么。”半边身子浸在玄关的夕照中,站成一座神秘静美的雕像。

5

临近樱花祭,专题拍摄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地点选在目黑川,南柯一早去布置取景,正好遇上另一位助理小哥,带着模特从保姆车上走下来。小哥看见她很惊讶:“哎,你也住这附近?”

南柯含糊地应了一声,跟模特鞠躬问好。一片回礼中,被簇拥在中央的那位,盛气凌人地飞来一记白眼。

Meiko是中日混血,美国长大,19岁占领大刊封面,一路顺风顺水,自有骄傲的资本。南柯同她打过几次交道,很不喜欢。大概那份颐指气使,让她想起程昱的母亲。

唯一能让Meiko亲切以待的白颜开,此时才从公寓赶来。他扛着惯用的摄像机,手上拎了两个饭盒,众目睽睽下,递了一个给南柯,简短地说:“蛋炒饭。”

整个拍摄,Meiko都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白颜开人前是个谦谦君子,温和笑道:“今天状态不大好,先休息一下吧。”语毕,南柯立刻上前分发饮料。

搭建的凉棚下,Meiko漂漂亮亮地坐着,没好气地斜她一眼:“我不喝加糖咖啡。”

白颜开正调试仪器,听到这话,顺手把未开封的黑咖啡递给南柯,解围道:“不好意思,这是Meiko小姐的,我拿错了。”

南柯感激地看他一眼,连忙递上咖啡,赔礼道:“对不起Meiko小姐,您的饮品。”

芭比一样精致的脸瞬间气得变形,Meiko一把推过去,愤然道:“买错就是买错,少跟我耍花招!”

这一推来得迅猛,毫无防备的南柯失去重心,向后栽去。

不及反应,她被圈进一个怀抱里,白颜开护着她跌下拱桥台阶,手臂把她的头护在胸口。

南柯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摄影机七零八落的声音,骨骼断裂的脆响。她一时昏头,后知后觉地感到摔落的痛楚,直到对上他因疼痛扭曲的脸,她才惊惶地喊道:“白颜开!”

助理小哥冲过来,南柯不敢挪动,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只是害怕得哭。

“伤到哪里了吗?”白颜开僵直着身体,从牙缝中挤出问话。

她摇头,哭得更凶。

6

白颜开断了两根肋骨,折了一只手臂。

南柯内疚不已,鼓足勇气说:“对不起。”

他挂着石膏,淡淡道:“你没错,不要道歉。”是命令的口吻,眼神却分外温柔。

作为一个护短而敬业的好老板,白颜开解除了和Meiko公司的合作,依旧起个大早打着石膏去上班。

刚一出门,便在走廊里遇到了一脸诧异的南柯:“你干嘛?”

白颜开一怔:“上班。”

“不行!”她不容置疑地挥舞着小锅,把他往家里赶,“医生说了卧床休息!不许上班!”发号施令的样子,像极了过家家的小姑娘,一下把他逗乐了。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她脸蛋上轻轻拧一把:“小小年纪,挺会使唤人。”

南柯差点没端稳装着鸡蛋的锅。

煮鸡蛋是她唯一自信不会失败的菜,白颜开看了一眼,有点为难:“我剥不动壳。”

南柯连忙剥好蛋壳,白皙的手拖着圆滚滚的鸡蛋,送到他跟前。白颜开凑上去咬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指,痒痒的。

那一阵,兴许因为止疼药,他仿佛精力旺盛的青少年,对着同桌的小姑娘恶作剧,没有了礼仪客套,心安理得地逗她玩。南柯虽心怀感激,实在被折腾烦了,也会没忍住地吼他:“白颜开,你伤的是胳膊还是脑子?”

除了被迫错过樱花祭,这段日子堪称完美。南柯担心人多拥挤,坚持令他在家静养,好在公寓正对目黑川,从阳台也能看清一二。灯火灿烂,人头攒动,目之所及尽是红色花海。

“我想吃章鱼烧。”他没头没脑地说。

南柯习惯了他休养期的任性,说句“知道啦”,就抓起外套准备下楼。

“备用钥匙在第二个抽屉。”他示意道。

那天,南柯穿越人海,到目黑川的另一边买一份章鱼烧。空出的手插在外套口袋,攥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他说:“我一直有你家的备用钥匙,这是我家的,你拿着吧。”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耳根泛着淡淡的红。

钥匙尖齿硌在手心,她心跳剧烈,如同发了地震。

7

白颜开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很快。拆石膏那天,他做了玉米甜羹,高兴得南柯连吃三碗。

可惜她爱吃的小菜没有了,那是白颜开的妈妈亲自腌制的,超市里买不到。

第二天,她提早下班,在走廊里碰上一位坐轮椅的妇人,徘徊在白颜开家门口。南柯一看便知是他母亲。他继承了她的眼睛,柔和明亮,如同夜幕降临的疏淡星光。

“阿姨好,”南柯主动迎上去,“白颜开还没下班,您进去等吧。”

白阿姨怔了怔,点头微笑:“麻烦你,小姑娘。”

白颜开到家时惊呆了,母亲正同南柯讲他的童年糗事,后者笑得前仰后合。

“沈南柯,”他沉着脸,藏不住眉间隐约笑意,“你适合而止!”

“不要凶她!”白阿姨顶回去,有了庇护的南柯更加得意,眼睛笑作两道弯月。白颜开没忍住多看两眼,忘了要说什么。

母亲腿脚不便,很少来看他,并不知道他受了伤。

晚饭是三鲜水饺,配上白阿姨特制的小菜。南柯想帮忙,却被白颜开赶出厨房,让她不要添乱。

白阿姨慈爱地笑:“傻姑娘,你帮忙吃就行了。”

于是,她真的努力地吃,饺子汤都喝得干净。白颜开筷子在她头上轻敲一下:“撑不坏你。”

南柯也惊讶,自从遇到他,平素不起眼的一日三餐,渐渐成了令人期待的节目。她快乐得有一丝恐慌。

有天晚上,她梦见了程昱。他向她挥手,叫她“阿南”,可是面孔却像他的呼唤一样,变得遥远模糊。

8

黄金周假期,叶子来东京游玩。她一到,便霸占了白颜开的家庭影院,缠着南柯看电影。

《情书》放到一半,白颜开看看时间,催促道:“该休息了,南柯明天加班。”

叶子骂他黑心老板,他也全不在意,耸耸肩赶她们回房。

工作室和电影杂志合作,拍了致敬岩井俊二的专题。是南柯提出的企划,把场景移到现代化的东京,起名为《藤井树的东京一日》。作品反响很好,客户立即追加第二辑。

白颜开不喜欢书面工作,拖了南柯来写企划。办公室里,她对着电脑发呆,写不出东西。

拖到下午,白颜开看看钟:“你坐了快四个小时,去躺一会儿。”

她腰部酸痛,一站起身便疼得龇牙咧嘴。白颜开扶她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膝头:“躺下。”

南柯难受着,顾不得许多,歪斜着枕在他腿上。慢回弹的沙发垫密实地裹住脆弱的腰肌,全身都放松下来。她长舒一口气,难得的闭目养神。

淡静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柔地洒在她的发间,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白颜开有点走神,手上拿着文件,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回过神时,他已经俯身低头,覆上她柔软的唇瓣。

南柯忽地睁眼,茶色瞳仁雾蒙蒙的,惊讶而茫然。

他的试探温柔而执着,南柯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伸出手,环住他的脖颈。

那个吻绵长缱绻,混着初夏的甜美,成为不能忘却的一段回忆。

正式成为他的女友,是在递交硕士申请之后。

她攻读电影美学,报考的是以严苛著称的东艺。交完材料后,在玉米甜羹的安慰下,她短暂地松了口气。

跟家里视频时,她一不小心按错了键,前置摄像头一换方向,白颜开出现在镜头中。

他端着碗愣了一愣,立马彬彬有礼地寒暄:“叔叔阿姨好,爷爷奶奶好。”

随意的聊天,忽然变成了白颜开的面试。他没有一点不耐烦,回答得诚恳乖巧。

爷爷奶奶满意极了,同她交代:“带小白回家吃饭啊。”

她尴尬地答应着,挂了电话,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真会找事。”

“我找什么事了?”白颜开无辜地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嘛。”

南柯跳脚道:“什么丑媳妇?你说清楚!”

“我说我自己,孙女婿再丑,也要拜见爷爷奶奶。”他满脸堆笑地哄,“你多好看呢,我妈太喜欢你了。”

9

放榜前的等待期,正是他们的热恋期。那或许是南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白颜开的温柔、细致入微,似要将她融化。

为了不吵醒她,他经常蹑手蹑脚地起床,在隔壁做好了早餐,再端到她的床头。下班回家,他会绕路去买章鱼烧,带给她当零嘴。有时加班累了,他让她睡在腿上,手指在她发间缠绕抚摸。

南柯习惯了东京的小地震,像许多留学生那样,夜晚被震醒便翻个身继续睡。白颜开则会下意识搂住她,把她的头护在胸前,直到晃动平息。

缠绵时,他贴在她的耳边,哑着嗓子呓语“南南”、“南南”。温柔是汹涌的潮水,裹挟着她颠簸漂浮。

偶尔她想起程昱,忘不掉他在后海的酒吧街,和骚扰她的混混大打出手,被带去派出所。直到程母将他保释,仍是嬉皮笑脸朝她戏谑:“哟,怎么还哭了呢?”

那时,程母对她的厌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身心俱疲地苦撑,他却没能撑住。如同偶像剧上演的恶俗桥段,程母把支票甩给南柯,冷冷道:“沈小姐,请你放过我儿子吧。”她质问程昱,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只有程母变本加厉的羞辱。

程父看不下去,主动出面补偿,而她也终于心灰意冷,认清现实。

她只和白颜开聊过一次程母,那天下着大雨,两人都没出门。她窝在他怀里看电影,屋里弥漫爆米花的甜香。

听她问起,白颜开沉默许久,才轻轻地说:“她曾经想杀了我。”

程母做事冲动,得知丈夫有私生子,当即查到他的小学,满怀愤怒驱车相撞。年幼的白颜开吓傻在路中央,白阿姨冲上去推开孩子,从此坐上了轮椅。

南柯震惊地望着他,忽然明白过来,起初他的糟糕态度,或许并不是对她人格的质疑,而是看见她便想到互相憎恨的弟弟,甚至对自己起了杀意的程母。

“你恨她吗?”她偎在他胸口,小声问。

“恨。”他答得干脆坦诚。

“那我呢?”她小心翼翼地措辞,“你以前讨厌我吗?”

“你?”白颜开一惊,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认真地说,“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他眼里装的是漫天星河,是落樱花火,把她的心瞬间填满,又猛然掏空。

收到录取通知的前一晚,南柯正吃着水饺,忽然一阵强烈的不适,冲到厕所,抱着马桶呕吐不止。胃里翻江倒海时,她的心里也在强烈发慌。

白颜开紧跟过来,递上温水,温柔坚定地说:“南南,我们结婚吧。”

她以为自己会恐慌,听他说出来的一刻,脑中浮现的却是这样的图景——买菜做饭、添置家具、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尽是些平凡琐碎,却让她不禁微笑的情景。

“我想在冲绳办婚礼。”她漱完口,虚弱地笑了笑。

10

南柯得了压力性肠胃炎。

坐在妇产科的诊室,两人哭笑不得地听着这个结果,面面相觑。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听白颜开说:“我下午就预约会场,冲绳婚礼很热门的。”

南柯一愣:“我没有怀孕啊。”

“那也挺好,”他说,“到海滩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玩了。”

白颜开选了一套港区的婚房,答应她在搬离目黑川前,一起去看一次盛大的樱花祭。

夜樱烂漫,微风习习,带来阵阵樱吹雪。花瓣轻盈地落在头顶,拂过脸颊,像他细密柔软的亲吻。

人来人往的拱桥上,他忽然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枚钻戒,无比郑重地说:“沈南柯,你愿意嫁给我吗?”行人游客纷纷驻足,年轻女孩兴奋起哄。

摇曳的光火映衬得钻石愈发闪耀,他眼中流转的光华却更胜百倍。南柯点点头,双颊像樱花绯红。

求婚的照片被路人传上网络,好事者扒出了白颜开的身份——业界新星摄影师,中国富商的儿子,模特Meiko的绯闻男友。远在关西的叶子打来电话,却不是为了祝福她:“阿南,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她接下来说的话,听在南柯耳里毫无实感,像一场拙劣的恶作剧。

程昱患有先天性再障贫血,经过密集治疗趋于稳定,近两年状况却急转直下。因为错过最佳手术期,已经没有治愈可能,现在被安置在新泽西的临终关怀中心。程母过于痛苦,不敢面对,直到接到护士的越洋电话:“程女士,您知道阿南是谁吗?”

阿南,是程昱每每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时,吐出的第一个词。护士不懂中文,花了好久,才猜到可能是个人名。

程母不能忽视儿子临终的愿望,哭着拨通叶子的电话,请她去求南柯,去见程昱最后一面。

她握着听筒的手颤抖不止:“我……我要告诉颜开一声……”

“不要!”叶子冲口而出,“舅妈告诉了我,程昱哥为什么只能等死。我……我要早知道,一定不让他接近你。”

11

白颜开在机场拦住了她,近乎乞求地挽留:“南南,不要走。”他们都很清楚,她一转身,便是诀别。

十年前,白颜开回国接受配型,却在成功后坚决拒绝手术。程母下跪哭求,换来他的嘲讽:“程太太,您就当我已经死了。”程父是个精明务实的商人,可以为了家族生意抛弃了怀孕的恋人,也可以在得知希望渺茫时,转而培养新的继承人。

在程昱生命的最后,母亲沉浸于无解的恨意中,父亲和哥哥,则在等待他的死亡。

南柯忽然记起了程昱的脸,和白颜开三分相似。离开派出所时,他左颊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浸透了厚厚的几层棉纱。

“我没资格怪你,”她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但也没法原谅你。”

飞去美国的途中,南柯接到叶子的来电。程昱走得很安静,仿佛睡了入院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她没有赶上葬礼,只是后来收到程母的快件——从程昱的遗物中找到的一张胸牌。社团展示会上,他是主持人,她则是电影社的新人代表。第一次见面,他看了看她胸牌上的证件照,又抬头看看她,咧嘴一笑:“沈南柯,不是冒名顶替的吧?”

礼堂昏暗的照明流转在他身侧,像电影开场的柔光镜头。大会结束,他请她吃宵夜,有意无意地说:“不要叫我学长,叫我阿昱吧。”

很多年后,南柯不无残忍地想,没见到最后一面,或许是件好事。程昱定然希望,余生她想起他,记得的是灿烂如八重樱的少年,而非病床上受尽折磨的躯壳。

南柯拒绝了东艺,转而去了大阪。从叶子那里,她断续地听到白颜开的消息。在程父的坚持下,白阿姨重回家乡,他也认祖归宗,继承了程家资产,名下的工作室正式并入程氏影业。他放弃了摄影,一心一意地做一个商界精英。

她偶尔会怀念那个最终夭折的企划,和沐浴在初夏阳光里的绵长亲吻。

12

硕士毕业后,南柯在阪大攻读博士,同时担任讲师,教授“现代映画鉴赏”。

结业发表上,一个小组选择《情书》做了细致阐释,并展示了一套名为《东京一日》的摄影作品,作为老片新解的典型范例,顺带介绍了写真掌镜——曾经前途无量的华人摄影师,白颜开。

南柯在他们的PPT上,第一次看到白颜开的毕业设计。一组十张,拍摄不同面貌的北京,取名《乡恋》。

清晨空无一人的东华门,热闹拥挤的大栅栏,灯火辉煌的什刹海……作结的是随处可见的小吃摊,年轻人围坐着油腻腻的长桌嬉笑谈天,喝酒吃串,是她关于大学最亲切熟悉的记忆。

“啊!那个女孩有点像沈老师!”第一排的学生惊叫道。

热络的烟火气,笼罩了不甚清晰的年轻脸庞,只有镜头右侧的女孩,照出了一张眉清目楚的侧脸。她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脸上是微醺的红,像早开的春樱。

那是社团展示会的前一晚,电影社在小吃摊前的宵夜聚餐,给她加油打气。可是第二天,紧张的她还是出了状况,在熄灯开始时,发现自己丢失了胸牌。

一片黑暗中,她蹲在地上焦急摸索,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过来,低沉道:“同学,是你的吗?”后来,这个声音无数次贴在耳边,温柔缠绵地唤她“南南”、“南南”,何以竟认不出来呢?

“白先生隐退后,他的工作室曾发布过另一套关于《情书》的概念写真,但因为合约纠纷,没能正式发行。”组长作为一丝不苟的优等生,资料准备得十分详尽,“这是我在官网截下的图,分辨率不高,请大家原谅。”

这套作品将发生在冬天的《情书》,搬到了烂漫的春日。大雪变作纷飞的落樱花雨;结霜的蜿蜒车道,成了河川两岸的茵茵草地;厚重的长围巾,化作少女肩头轻盈的披纱。

模特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一头简单马尾,脸蛋身材都不算惊艳。可她笑得那么甜,胜过目黑川盛开的红樱。

“老师,”第一排的男生再次惊呼,“这个模特好像你啊……”

白颜开始终没有让她知道,毕设回国那年,他终于决定接受手术,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和解。

那几天真好,他见到久违的家乡,吃到想念的食物,还遇到人生中唯一一次一见钟情。

他愈发觉察生命的美丽,相信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直到听完她的讲演,满怀激动地找寻,却在她身边看到一别多年的程昱,一如既往地志在必得:“咱们去吃宵夜吧,请你再给我讲讲岩井俊二。”

他突然懂了,人生本来就不公平,明明是自己先来,可命运的恶作剧,让他永远落后一步。因为程昱的“名正言顺”,他珍视的一切,永远求而不得。

他也受过煎熬,有段时间,程母哭花的脸总是出现在噩梦中,伤心欲绝地指责他见死不救。每每从梦中惊醒,身边的她呼吸均匀,睡颜笼罩在如水的月色里,让他坚决得一往无前,又脆弱得患得患失。他不想让程昱死,却也不敢让他痊愈。

南柯无从揣测他的挣扎,只是通过那些照片,忆起她人生中纯粹而短暂的快乐。

幻灯片放到最后,出现了这套写真的名字——《来自目黑川的情书》。这是他的告白,也是他们不曾好好完成的道别。

寒冬不再,暖春长存,请你一路珍重。(原题:《临别情书》作者:纪杏。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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