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爱情是这个年纪的奢侈品(最好的爱情仅幸存于精神的世界里)
感慨爱情是这个年纪的奢侈品(最好的爱情仅幸存于精神的世界里)西蒙·加菲尔德在《书信的历史》一书中这样写道:“书信总是拥有一种能够让我们拥抱更加开阔的人生的力量。它们不仅能够激发人们的积极性,加深人们对彼此的理解,还能够成为我们提供所谓‘白纸黑字’的证据,从而改变生活甚至是重塑历史。曾几何时,整个世界的运转都要依靠书信的传递来进行沟通。于是,书信便自然成为了人类互动的润滑剂和思想的聚宝盆。一封封泛黄的信纸上记载的不仅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念与文化产物,还包括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细节以及爱恨情仇所带来的甜酸苦辣。”我无需知道他们的通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仅从她那盈盈于眼眶里的激动泪花就可以明白,这次通信一定是重新缔结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它远远胜过千言万语。这就是书信的功能,它永远比面对面的交流更能令彼此将心扉敞开,因为它可以超越所有现实的限制,充分调动起想象的自由。书信已然在成为历史,最先是被电子邮件所取代,后来又惨遭手机短信的淹没,现今则终于被更加廉价而又
/ Part 01
「不再等待来信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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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到今年的8月18日,微信月活用户已达12.514亿。
书信已然在成为历史,最先是被电子邮件所取代,后来又惨遭手机短信的淹没,现今则终于被更加廉价而又便利的微信彻底断送了。马尔克斯有篇小说叫做《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事实上,我们又何尝跟上校不是一样的人?只是,上校一直就没有放弃等待属于他的书信,而我们则早已遗忘了这样的等待。
曾经,在我们的生活里,等待书信赋予我们的是一种多么幸福的心情,那心情既甜蜜又忧伤,让每一个日子都充满了希望。写信即是在创造希望,它属于召唤,亦属于回应,它使得生活因为倾听而富有了无限沉静的诗意。
一次,我在课堂上讲到了书信,忽然便有了怀旧的伤感,于是建议我的学生们尽快动手给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写一封信。令我没能想到的是,学生们在收到回信后的反应竟是那么的强烈。一位女生说,她的信是写给祖父的,信写得不算长,只有两页。然而,祖父却回复了她一封长达十几页的信,并且是在当夜亲自走到一个很远的邮筒那里寄出的。
我无需知道他们的通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仅从她那盈盈于眼眶里的激动泪花就可以明白,这次通信一定是重新缔结了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它远远胜过千言万语。这就是书信的功能,它永远比面对面的交流更能令彼此将心扉敞开,因为它可以超越所有现实的限制,充分调动起想象的自由。
西蒙·加菲尔德在《书信的历史》一书中这样写道:“书信总是拥有一种能够让我们拥抱更加开阔的人生的力量。它们不仅能够激发人们的积极性,加深人们对彼此的理解,还能够成为我们提供所谓‘白纸黑字’的证据,从而改变生活甚至是重塑历史。曾几何时,整个世界的运转都要依靠书信的传递来进行沟通。于是,书信便自然成为了人类互动的润滑剂和思想的聚宝盆。一封封泛黄的信纸上记载的不仅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价值观念与文化产物,还包括日常生活中琐碎的细节以及爱恨情仇所带来的甜酸苦辣。”
可惜,承载过如此重要历史使命的书信却在悄然淡出我们的时代舞台,随它一同淡出的当然还有邮差。我看过许多关于邮差的电影和书籍,仅仅就是为了缅怀,以及重温书信时代曾经带给我的欢愉。因此,当我偶然碰见丹尼斯·特里奥普出版于2006年的长篇小说《孤独邮差》时,依旧情不自禁地迅速将其翻开,试图尽情分享一个邮差的孤独,以及我怀念书信岁月的那份孤独。
说起来,这部小说所写的与其说是邮差,还不如说是书信,它仿佛是在刻意为互联网时代的书信招魂。
/ Part 02
「书信是现实向梦境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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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邮差的比洛多,其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练字,好像是在为了写信做准备。但是,他却并没有写信的必要,因为从来就没有谁要给他写信。可是不管怎么说,比洛多对于书信还是有着难以抑制的渴望,所以他干脆尝试起了自己给自己写信。然而很快,他便感到了无趣,毕竟那根本就算不上是真正的书信。
实际上,比洛多还有另一个业余爱好,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爱好,即偷拆自己所经手的私人信件,从中窥探那些陌生人的生活。然后,他再根据想象一一悉心回信。回信仅仅是形式上的,他并不可能真的将它们寄出。但当他等到该有的回信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这些信中的内容与自己未曾寄出的那些信件是竟是如许相似。显然,比洛多是个善于倾听的人,所以他也相当善于应答。
让比洛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不单纯是这些信件,更是这些信件的主人。他欣赏他们,他认为,“相较于那些通过冰冷的键盘和互联网即时进行沟通的人,选择写信这种方式是人们刻意为之,有人甚至会将其当成一种原则,一种生活方式,用不着分秒必争,自然也不会当成一种负担”。他很愿意参与到他们的生活当中去,这无疑要比他自己的生活更加有趣。为此,他不顾牺牲掉自己的职业道德。
最终,在漫无目的偷看信件的过程中,比洛多的注意力渐渐被一个名叫塞格琳的女人的来信完全吸引了过去。
这是身在瓜德罗普岛的一位小学教师,定期和一个叫加斯顿·格朗普雷的男子通信。她的每封信里只有一首短短三行的小诗,这让比洛多难解其意。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终于明白了,这其实就是日本的俳句。原来,塞格琳和格朗普雷是一对喜欢日本俳句的笔友。
不知不觉中,比洛多成了一个隐藏着的第三者,一个饱尝爱之孤独的第三者;他让格朗普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自己最强劲的情敌。特别是在看到塞格琳寄给后者的照片之后,那美丽的面庞愈发坚定了比洛多对于这位陌生女子的爱情。他甚而因此爱上了她生活在的那个地方。为了深入了解自己的心上人,比洛多开始通过书店和电脑了解有关瓜德罗普岛的一切。
其实,比洛多完全可以踏上瓜德罗普岛的旅途,但是这个想法只能令他感到不安。比洛多的真爱仅止于想象:“他并不想亲自去瓜德罗普岛,只想将那里的一草一木如同画卷一样都印在脑海里,这样才会符合他的梦境。他会将这些梦境放在现实的环境中,这样才能凸显塞格琳的美。他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让塞格琳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中变得格外清晰。”比洛多喜欢活在自己的梦里,它永远比现实更可爱。梦境所给予他的,唯有自由,没有烦恼。书信恰是现实向梦境的延伸,有了书信,比洛多便有了一切。
只是,这个梦到底能够持续多久,比洛多无法预料,也不想预料。梦中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何时会醒来?对每一个梦中人来说,梦即全部和永恒,压根就不存在梦境以外的世界。
然而,比洛多毕竟又是生活在现实之中,现实会随时随地影响着他的梦境。比如,格朗普雷的存在之于他的梦境便是一个有力的威胁。也许,命运之神更眷顾的乃是比洛多,不久,这个威胁居然就被瞬间消除了。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格朗普雷想赶上头班邮车将寄给塞格琳的信件发出去,结果,他撞上一辆疾速驶来的卡车……
于是,比洛多便有了替代格朗普雷的良机。他偷偷潜入格朗普雷的住所,尽可能盗走所有纸张,琢磨着该如何像格朗普雷那样给塞格琳回信。过去的字没有白练,模仿格朗普雷的笔迹不成问题,问题是他得会写俳句。为此,比洛多开始潜心研究练习,甚至还跑到格朗普雷的墓地去乞求灵感。
为了更加贴近生前的格朗普雷,比洛多又租下了他的公寓,穿上他那件红色和服,把自己想象成真正的格朗普雷。这回,他成功了,终于写出第一首符合格朗普雷风格的俳句。自此,比洛多真就成了格朗普雷的替代者,使得他和塞格琳之间的通信可以一如既往。
在此期间,比洛多收到来自某出版社的一个包裹,那里面装着格朗普雷题为《圆禅》的诗集退稿。比洛多为这些诗歌深感遗憾,他决定继续为它寻找出版的机会,这似乎是落在他肩上的一个责任。因为格朗普雷,比洛多走向了塞格琳,走向了爱,爱不正是一种责任吗?
在接下来的一封回信里,塞格琳提到了短歌。而在比洛多看来,短歌是比俳句更便于传达情感的诗歌形式,难道这不意味着塞格琳是在向他暗示什么吗?激动万分的比洛多立即尝试着写下他的第一首短歌:
有些花仿佛,
历时七年方盛开。
漫漫时光长,
我渴望倾诉衷肠,
爱你至地老天荒。
可是,一将这首短歌寄出,比洛多马上就后悔了。他害怕自己这赤裸的情感会伤害彼此间那甜蜜的娇羞。诚惶诚恐的比洛多赶紧设法去将这封信抢救了回来。
不过,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这封信最后还是被比洛多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同事罗伯特寄了出去。天呐!他的女神塞格琳该会怎么想他呢?比洛多顿时陷入等待宣判的痛苦绝境。
/ Part 03
「自我可以在所爱的人那里获得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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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比洛多等来的不是宣判,而是回应,一首同为短歌的热烈表白:
闷热的雾夜,
潮湿床单轻柔地,
裹着腿和臀,
为寻你迷失自己,
我是盛开的花朵。
激流一旦迸发,必然势不可当,所有的矜持和含蓄注定变得渺小,甚或可笑。比洛多只能更加肆无忌惮地应答:
你不仅是花,
你是芳香的花园,
我为你疯狂,
我进入你的花冠,
轻啜着你的花蜜。
很快,他们便从情感转向了肉体。比洛多写道:
高耸的双乳,
如同傲人的山峰,
就在我手下。
塞格琳则回道:
强健的根基,
在手中悸动,
炙热的体液奔涌。
肉欲总是急不可耐,他们无法再忍受那缓慢的平邮,开始改用快递。但,即使再快的快递,相比于他们的欲求也只能是姗姗来迟。俨然,塞格琳比比洛多更沉稳,不过也更果断。她以要去加拿大欣赏秋景的名义,订好了机票,想同比洛多一会。
现实即将迫使比洛多的梦境搁浅,他已然无路可逃。无路可逃的他想到了死亡,对他而言,面对死亡要比面对现实更加容易。就在比洛多爬上桌子,准备将自己的脖子伸向悬于房梁上的那根腰带时,门铃划破了死寂。是塔尼娅前来向他告别,这个在一直暗恋着他的餐厅服务员。比洛多忽然想起,他的确还应该欠她一个解释。
塔尼娅转身离去的泪水触动了比洛多的万般柔情,这柔情又引发了他对生的深刻眷恋。望着镜中的自己,比洛多吓了一跳,他此刻看到的这个人简直就是格朗普雷。这不是命运在给比洛多提供着另一种可能性吗?他完全可以作为格朗普雷去爱塞格琳,一如他完全可以在现实中去爱塞格琳。
至此,比洛多总算有了面对真实的勇气,他坦然承认:“他渴望在梦境以外爱她,即便是以格朗普雷的身份去爱她,他要给她一份她值得的爱,他们都值得的爱,到最后,让他们两个可以真正地在一起。”
比洛多不再躲避,提笔写下幸福期待的俳句。他拿上这封信,急忙朝现实走去,现实又回到了那个大雨滂沱的早晨、头班邮车、一辆疾速驶来的卡车……比洛多像格朗普雷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用死亡完成了自己的爱情。
而我想问的是,谁又能肯定这就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呢?谁又能肯定比洛多不是真的变成了格朗普雷呢?或者,变成格朗普雷不正是比洛多想要的选择吗?爱情不在乎毁灭自我,因为自我可以在所爱的人那里获得重生。
2021.10.31
北京格尔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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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简介
路文彬,作家、学者、翻译家;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鲁东大学特聘教授。出版长篇小说《流萤》《天香》《你好,教授》,随笔《阅读爱情》《是谁伤害了我们的爱》《被背叛的生活》《当教育遇上电影》等。译著《女性与恶》《迷失的男孩》《动物英雄》《安琪拉的灰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