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笔下爱情（赏乐杂谈）

艺术家笔下爱情（赏乐杂谈）她的舞台艺术几乎重新定义了“歌剧表演”这件事。一般来说，歌剧表演主要就是听唱，形体表演是很次要的，演员只要唱得好，即使在舞台上只是抬抬手臂、转几个圈，观众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卡拉斯却不是这样，除了一流的唱功，她还奉献给观众一流的表演，举手投足、眼神表情都与剧情紧紧相连，观众在欣赏“听”的同时还可以欣赏“看”。听就不用说了，看的方面几乎可以与戏剧甚至电影相媲美，卡拉斯每场演出都付出最大激情，把女主角的种种情感通过歌唱与表演的完美结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在一般歌剧表演那里是很少有的。她也因此曾掀起世界性的卡拉斯狂潮，在她歌剧表演生涯的全盛期，也就是二十世纪整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几年，她的演出总是一票难求，某次去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演出时，狂热的观众排几天几夜的队抢票，这种情况在歌剧演出上很稀奇，一般只有超级流行音乐巨星或是好莱坞电影明星才会引起这种轰动。但要想成为最杰出的歌剧演员，光有声音天

原文@唱歌的虎 载于中读App

普契尼的歌剧«托斯卡»中，女主角托斯卡的一段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一直是最受歌剧迷喜爱的咏叹调之一，歌唱家们也特别喜欢在音乐会上演唱它。在歌剧中，身为女高音歌唱家的美丽女郎托斯卡身陷困境：她的爱人因掩护一位政治犯而被捕入狱，无耻的警长对前来求情的托斯卡说，若是她愿意委身于他就可救爱人性命，否则就要立刻处死。托斯卡焦急万分、进退维谷，既想救人又不想失身，这时她唱起了«为艺术，为爱情»，在心中对上帝倾诉，优美的旋律中蕴含凄楚哀婉之情，动人心魄。

这首咏叹调虽然似乎并不是很难唱，但其实要想唱得非常好却很不容易。我听过很多在世和已经离世的一流女高音歌唱家的演唱，一般而论都唱得很不错，音色、技术都没什么问题，但说到表现力，我还是比较偏爱玛丽亚·卡拉斯的演唱，虽然也许嗓音优美方面不一定比其他一些女高音强，但震摄人心的力量却非常强，要是再提到舞台表演就更不用说了，恐怕没有能超过她的。

其实不只是觉得这首咏叹调被卡拉斯演绎得特别好，很多歌剧爱好者一听到这熟悉的旋律，甚至一看到歌名就会很自然地想到她。她的一生，追求艺术达到巅峰时却又转头放弃艺术追求爱情，而当所爱之人冷酷地将她抛弃时，她再想得到艺术之神青睐的愿望却没能实现。她曾是20世纪最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之一，她也曾经自认为得到过最甜蜜的爱情，但最终却被艺术与爱情两者无情抛弃，这之中的悲剧意味令人叹息不已。

如果从女高音的一般概念出发，卡拉斯的天生条件并不是太好，虽然音域相当宽、音量相当大，但高音有时太尖锐，低音又有点浑浊，换声区时有点困难，有时声音会有毛刺，还天生有点鼻音，但她以辛勤的汗水和对艺术的颖悟力征服了这些劣势，甚至把某些劣势化为了优势。

她求学时的私人老师说，卡拉斯是最勤奋的学生，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虽然她是女高音，但老师辅导女中音、男高音、男中音等人的时候她也在旁边听，全心全意地去领会和琢磨老师的教诲，所以在技巧方面非常出色，还顺便记熟了很多歌剧中其他主要角色的所有唱段。在后来的辉煌岁月里，卡拉斯除了能驾驭优美的抒情高音和金石般的戏剧高音，还能驾驭轻灵跃动的花腔高音和深沉浑厚的中音，无愧全能女高音的称号。

卡拉斯的音质按美声标准来说并不是太理想，但却极其特殊，千百个歌唱家里也能一秒钟认出她的声音，这种特殊音质很难以描述，比如厚重的质感，比如偏暗的色调，但最突出的是与鼻音结合后的悲剧感，特别适合塑造悲剧女主角，也能唤起听众一种古希腊悲剧式的悲怆与崇高的感受。

但要想成为最杰出的歌剧演员，光有声音天赋和歌唱技巧显然还不够，卡拉斯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音乐和剧情，尤其是音乐，她说其实一切都在音乐里，人物的喜怒哀乐，故事里的爱恨情仇，无不是通过音乐体现。曾经有人问她为什么舞台上的动作手势和表情眼神那么恰如其分？她说并其实并没有刻意设计，是音乐带着她走的结果，不同的音乐带出来不同的、很自然的动作和表情。

她的舞台艺术几乎重新定义了“歌剧表演”这件事。一般来说，歌剧表演主要就是听唱，形体表演是很次要的，演员只要唱得好，即使在舞台上只是抬抬手臂、转几个圈，观众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卡拉斯却不是这样，除了一流的唱功，她还奉献给观众一流的表演，举手投足、眼神表情都与剧情紧紧相连，观众在欣赏“听”的同时还可以欣赏“看”。听就不用说了，看的方面几乎可以与戏剧甚至电影相媲美，卡拉斯每场演出都付出最大激情，把女主角的种种情感通过歌唱与表演的完美结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在一般歌剧表演那里是很少有的。她也因此曾掀起世界性的卡拉斯狂潮，在她歌剧表演生涯的全盛期，也就是二十世纪整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几年，她的演出总是一票难求，某次去美国大都会歌剧院演出时，狂热的观众排几天几夜的队抢票，这种情况在歌剧演出上很稀奇，一般只有超级流行音乐巨星或是好莱坞电影明星才会引起这种轰动。

然而就在卡拉斯艺术上最成熟的时候，却突然将自己抛入爱情的温柔之乡，而且不惜以牺牲艺术为代价。此时她已结婚多年，与同时是她经纪人的丈夫关系并不差，感情方面虽不热烈也无矛盾，但希腊船王奥纳西斯的狂热追求却让她堕入情网，离开了丈夫与他同居。她与奥纳西斯的恋情与财富有关吗？当然不能说没有，船王一掷千金的礼物、金钱堆出的浪漫场面、让她成为上流社会“皇后”的虚荣都起了作用；但的确也不能说她的恋情仅与财富有关，一来她并不是无明小卒，而是闻名世界的女高音歌唱家，二来奥纳西斯的确在追求女人方面有一套，卡拉斯少女时代不曾燃烧的爱之激情在近中年时被这男人点燃。虽然她明白他根本不懂歌剧艺术，虽然她知道他以征服最伟大的女歌唱家为自己贴金，但有了爱情就是有了爱情，简单而明确，她全身心地沉浸其间，陪伴着心爱的人，以过着夜夜笙歌的豪富情侣生活为满足，她从歌剧舞台的女王变成了宴会沙龙的女王。卡拉斯1962年后不但基本停止了整场歌剧的演出，连音乐会也极少举行，而且由于嗓音过度使用造成的衰退和疏于练声与艺术精进，1964年后基本告别了舞台。

对卡拉斯展开追求攻势的希腊船王奥纳西斯

宴会上的卡拉斯和奥纳西斯

如果她真的后来就过上了相夫教子的平凡而幸福的生活，虽然告别艺术很遗憾，从个人生活来说也是挺不错的，可惜她终究没能得到这样的生活。据她的一个女友回忆，她与奥纳西斯同居后曾怀了孩子，她非常渴望生下来抚养，但他坚决不许，说若是有了孩子就离开她，她为了能继续与他在一起就只好把孩子放弃了。卡拉斯也非常希望船王最后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婚姻名分，但他在与她同居九年后，1968年突然抛弃她娶了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遗孀杰奎琳，在花花公子船王来说是在自己的女人征服名单上又重重添上了一笔，而在卡拉斯来说则是灭顶之灾，她已经差不多失去了艺术，现在又失去了爱情。

其实严格来说，卡拉斯在告别舞台后，甚至在被奥纳西斯抛弃后也并没有完全放弃艺术，比如她1971年到1972年，曾在世界最顶尖的音乐学府之一，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开设歌剧大师课，指导年轻一代的歌剧演唱与表演艺术，我看过她的大师课片段，她衣着朴素，发型简单，戴着黑框眼镜，十分认真地教授学生。1973年到1974年，她更是鼓起勇气，与男高音同时是好朋友的斯苔芳诺联袂做全球音乐会巡演，虽然演唱效果惨不忍睹，豁命挣扎的精神还是挺令人感动的。

卡拉斯与斯苔芳诺

不过这时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了，多年失练的嗓音和被爱情抛弃的痛楚，让这昔日被剧场的观众呼为“Diva”（女神）的女高音，再也没有真正在舞台上回归，之前精湛绝伦的歌声与表演，只存留在丰富的唱片和稀少的影像中了。

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在郁郁寡欢中度过，1975年奥纳西斯病故后更是干脆连电话都不愿接。她的一个朋友说，当一个人急病发作时，求生的意志会使她拼命与死神搏斗，而当1977年卡拉斯心脏病发作时，一定是放弃了求生的意志。她孤独地在她巴黎的寓所走完了一生，终年54岁，骨灰撒入了爱琴海，这位希腊的女儿魂归故乡。

卡拉斯的唱片相当多，我2009年买的EMI发行的卡拉斯1949年到1969年的录音就有七十张CD之多。但她的影像资料却相当少，我尽力搜集也就只有她1958年巴黎歌剧院演唱会录影、1959年和1962年汉堡演唱会录影、1965年巴黎录音棚几首咏叹调演唱录影，还有一款最珍贵的稍后说。

受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的条件所限，她很多传奇般的整场歌剧录影几乎没有，我们无缘见到她是怎样在舞台上塑造诺尔玛、露琪亚、美狄亚、茶花女、阿依达、图兰朵、蝴蝶夫人、麦克白夫人等等艺术形象，不能不说是极其大的遗憾。尤其是她的«诺尔玛»、«茶花女»、«托斯卡»的舞台现场，是公认的绝世之作，从唱到演都有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意味。

不过万幸的是，卡拉斯1964年在英国科文特花园剧院的一场演唱会上，下半场演出了完整的«托斯卡»第二幕，这段演出被用摄影机完整拍摄下来，总算是能让世人有机会一睹卡拉斯现场舞台艺术的绝世芳颜。我曾在很多年里渴望能看到这段录影，但一直没能如愿，直到2014年，一个在国外定居的发小想办法买到了DVD，作为礼物托人带给了我，收到这珍贵礼物的当天没立刻看，而是让自己享受渴望成真的喜悦，第二天才激动地连看了两遍。

卡拉斯1964年在科文特花园剧院扮演托斯卡，是她唯一留下的歌剧现场表演影像。

影像是黑白的，但我知道那天卡拉斯身着的长裙是深红色天鹅绒，佩戴着她自己美丽的红宝石项链。尽管在书里读过很多有关卡拉斯的舞台艺术如何精彩的文字，真的看到时还是非常震撼，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的巅峰时期，某些声音也不完美，但演唱与表演结合的悲剧魅力，也许较之以前更加成熟、浓烈。舞台上的卡拉斯似乎已经和托斯卡融为一体，整个演出有极强的张力，我们听到、看到的就是那个焦虑无助的托斯卡，我们能清楚地感受到托斯卡越来越悲愤的情绪，«为艺术，为爱情»的歌声响起的时候，我们很自然地随着托斯卡一起戚然神伤。这时卡拉斯的嗓音虽然已经衰退，但成熟的技巧和动人的悲剧意味还在，尤其她这时还在与奥纳西斯同居，毋庸置疑把对爱情的真实感受带到了剧中，那段托斯卡为爱情不惜把恶警长刺杀的场景有极其逼真的情感爆发，令人震惊的同时也折服于卡拉斯充满激情的表演。

玛丽亚·卡拉斯一生曾拼命追求艺术和爱情。在她生前，可以说两者都曾追求到了，也可以说两者都没有完全追求到，人们对她的个人生活更是有不同的议论和评价。但在她身后，她塑造的那些美丽动人、对爱情坚贞不移的艺术形象，却非常确定地，永远活在了她的歌声和表演里，成为人类歌剧艺术宝库中的璀璨明珠。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