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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完成史记的经历(连载自序)

司马迁完成史记的经历(连载自序)由于外交上的失败,使得有过短暂和平的汉凶关系又紧张了起来。这一年七月的某一天,长安城中大雨倾盆,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正听着雨声,眉头紧锁的坐在案前看着文书。 公元前 99 年,汉武帝天汉二年。

司马迁完成史记的经历(连载自序)(1)

司马迁完成史记的经历(连载自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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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九思 | 原创

启:《史记》是一部开创性的史学著作。它创造了以纪传体写史的先河,成为二十四史之首,同时也是作者司马迁屈辱奋进的结果。两千两百年来,《史记》犹如璀璨的明珠屹立在史学与文学的两条长河中,后人无法超越,也难以企及。那么要明晰历史,我们就必须先了解司马迁这个人,要了解司马迁就得从一切开始的那个时间点说起......

公元前 99 年,汉武帝天汉二年。

由于外交上的失败,使得有过短暂和平的汉凶关系又紧张了起来。这一年七月的某一天,长安城中大雨倾盆,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正听着雨声,眉头紧锁的坐在案前看着文书。

这个时候的刘彻已经做了四十二年的皇帝,早已不是我们印象中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天子了,此时的他已是一名六十岁的老头。作为一个有所建树的皇帝,刘彻最大的特点是精力充沛,然而数十年来的勤政也已将他的心力消耗的太多,此时,他感觉有些累了,面对案上堆积的文书,有些力不从心了。

匈奴猖獗,但毕竟早已被汉家儿郎们揍的不成气候,刘彻相信,只要不是草包,任何一个人带兵去都能够立下大功,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功劳该给谁?

在刘彻的心中,一直放着一件事。几年前,刘彻最喜爱的李夫人在生子后不久便重病卧床了,刘彻前去看望,但李夫人却用被子遮着脸不见皇帝。李夫人对皇帝说:

“我病了这么久,太憔悴,也没化妆,不敢见您。只恳请陛下,在我死后,能够照顾我的兄长和儿子。”

听了李夫人的话,刘彻还是坚持想要见上一面,于是就对李夫人说:“你的病估计不能痊愈了,让我见一面,再嘱托后事,不是更好吗?”

而李夫人同样也很坚持,她解释说:“女子没有化妆是不能见皇帝的,这是一种轻慢的态度,我不敢用这种轻慢的态度来面对皇帝。”

听到李夫人的搪塞之词,刘彻心中有些不悦,他又说道:“只要夫人见我一面,就给你加赠千金的赏赐,而且给你的两位兄长都授予高官。”

但是,令皇帝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夫人还是没有答应皇帝见一面的请求,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授不授高官全在陛下,不在于见不见我。”

听了这话刘彻的暴脾气上来了,他上去硬扯李夫人被子,于是李夫人便转过头去,只是在那叹息流泪,不再说一句话。刘彻没辙,碰了李夫人的软钉子,只好生气的离开了。没过几天,李夫人就撒手人寰了,因为李夫人生过儿子,所以刘彻就以王太后的身份将她安葬。

六十岁的老皇帝,想起了自己已故的宠妃,突然感觉身边似乎少了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听着雨声,一阵孤独感袭来,他不耐烦的将案上堆积的竹简推翻,然后大声喊道:“让李广利来见我。”

李广利是李夫人的兄长,因为曾奉命攻打大宛国的貳师城而被封为贰师将军,这一战前后打了四年,损兵折将,用几万儿郎的性命换回了三百匹汗血宝马。

因为李夫人的原因,刘彻一直想给李广利封个侯,但李广利实在是不争气,给了这么多次机会,他都没有把握住,按照大汉的军功制度,李广利还没有达到封侯的标准。

这一次,刘彻想正好借着与匈奴外交上失利的借口,让李广利带兵去捏这个软柿子,镀下金,回来就名正言顺的给封个侯。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刘彻打算让名将李广的孙子名将李陵来给这位贰师将军做后勤保障。可是名将都有一颗“Carry”的心,更何况他们老李家三代名将,他实在不愿意只当一个辅助。

于是李陵就找皇帝,说自己可以分兵单独走一路,这样可以吸引匈奴部队,达到分散敌军的目的,然后就可以减轻贰师将军正面进攻的压力。

听了李陵的战术方案,作为一个在政治漩涡中打滚了四十多年的老司机,刘彻自然明白李陵的那点心思,不过碍于君臣体面又不好说破,于是刘彻就对李陵说:“这个方案不错,不过朕没有多余的骑兵派给你,你想要单带,就只有你本部的五千步兵。”

在两千两百年前,与匈奴作战,深入草原腹地,如果没有骑兵护卫,只有步兵的话是非常危险的,刘彻是想让李陵知难而退,乖乖去给贰师将军打辅助。

李陵作为当世名将,自然知道没有骑兵的情况下,深入草原腹地的危机。可令刘彻没想到的是,不仅皇帝有脾气,名将也是有脾气的。

李陵听了皇帝的话,一拍大腿说道:“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我带本部五千步兵出征,为贰师将军做诱饵,分散敌军主力。”

刘彻听了李陵的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可怕的杀意,但这些李陵都没有看到,刘彻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说了一个字:“准!”

时值九月,李陵带领着他的五千步卒在草原上已经走了三十天了,此时的他已经深入草原腹地到达了浚稽山。

李陵此次出征收到的命令是在浚稽山周围游弋,绘制山川地形图,并适时出击扰乱匈奴后方,为贰师将军分担进攻的压力。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李陵带领的部队在这里却遇到了匈奴大单于带领的三万主力骑兵。

双方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单于一看汉军人少,马上就发起了冲锋,李陵见匈奴骑兵来势汹汹,便让军士们将战车一字排开,挡在前面,形成一个防御带,然后在防御带后方用连弩机向匈奴骑兵射击。

连弩机是汉军最新的黑科技,在当时,它是一种类似机枪的存在,匈奴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杀器,连弩机一轮齐射就有几百匈奴人死于箭下,两轮齐射便死了上千人,如此的大杀器让一开始还气焰嚣张的匈奴人立即勒住了缰绳。

大单于被汉军的战力惊到了,于是立刻对战术做出调整,他让骑兵分两路,一路正面掩杀,一路包抄进击。

李陵见匈奴人换了战法,他也做出了调整,他把战车围成一个圈,主力结成方阵在圈里继续用弩机射杀匈奴人,两三轮齐射后,又有数千人成为了汉军的箭下亡魂,这时大单于不得不撤军,与李陵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入夜后,汉军的中军大帐中,李陵和他的副手成安侯韩延年都十分的焦虑不安。匈奴以六倍之兵力围剿汉军,虽然汉军能够依靠先进的武器在阵地战中能占据优势,可连弩机再厉害箭矢也有用完的时候。

另外这里是草原腹地,离最近的汉军边关有千里之遥,李陵率领的部队都是步卒,移动缓慢、机动性极差,面对骑兵如果直接撤退,对方一轮冲锋就什么都不剩了。

但李家毕竟三代名将,虽然心中焦虑他还是对韩延年说道:

“我们出发的时候,贰师将军也同时从酒泉出发了,如今我们在这里遇到了大单于的主力,那么贰师将军那边必定压力不会很大,一方面我们可以向贰师将军求援,另一方面我们朝南边撤退,但不能掉头就走,必须且战且退,这样既能拖单于主力,也不会被匈奴人利用骑兵优势将我们击败。”

韩延年点了点头,补充说道:

“今日战胜,都尉可写抵报,命人连同之前绘制的山川地形图送往长安呈于陛下,这样就能把我们遭遇匈奴主力的消息传递到朝廷上,如此,陛下定然会给我们派来援兵的。”李陵点了点头,同意了韩延年的提议。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骑快马从汉军营中奔驰而出,朝着南方飞奔而去。当太阳升起,李陵下令大军拔营,缓慢的朝着南边移动,而匈奴军队的斥候不断在汉军周围游弋,时不时的射出冷箭,大单于则率领主力远远的跟在汉军的身后,他也不进攻,似乎在等着什么?

几天之后的一个早晨,李陵在天与地相接的地方看到了遮天蔽日的旗帜,这就是大单于等待的,由于大单于没有在与汉军的交战中占到便宜,心中愤懑,随即下令调左右贤王前来增援,三方合兵一处,共计八万大军,大单于誓要将李陵率领的五千汉军碾成齑粉。

看着这些遮天蔽日的旗帜,李陵咽了咽口水,向身边的军侯问道:“是否有贰师将军的消息?”军侯的回答是让李陵绝望的,敌方援军已至,而汉军援兵却没有丝毫消息。

李陵叫来了韩延年,让他先带领主力退入身后的山谷中,利用地形使敌方骑兵无法进行大规模冲锋,这样可以大大削弱敌军的优势,而且山谷狭窄,匈奴人的人数优势也就无法发挥,而汉军则可利用连弩机远程射杀,此消彼长间胜负以分,而李陵自己则带领少数敢死队迂回到山谷后方,修筑简易工事,以防止匈奴人从后包抄汉军。

双方在山谷中激战数日,匈奴人始终无法占到便宜,反而又死了三千多人,而同时汉军也有很多士兵受了伤,但在拥有名将光环的主帅鼓励下,无一人退却。

李陵觉得经过数日激战,匈奴人一开始的气焰已经消退,士气必定会有所懈怠,是时候撤退了。在撤退路线上,之前制定的方案是向南,这个时候李琳突然掉转了方向,朝着东南方向撤退,目的地是卢龙城。

这个卢龙城是当年李陵的祖父,飞将军李广驻军的地方,他希望能够得到祖父的庇佑,把这些手下的儿郎们带回汉土,李陵让受轻伤的士兵驾车,让受了重伤的士兵坐在车上,又是且战且退的向着卢龙城进发。

汉军到达了一处芦苇丛生的沼泽地带,匈奴人站在顺风的地方放起火来,面对火攻,李陵立刻下令在营地周围烧出一个隔离带,阻止火势蔓延。

在摆脱了匈奴人的火攻后,汉军行进到了一座山脚下,这个时候匈奴人已经占领了山头,单于让他的儿子率领骑兵发起了冲锋,但还是不能取胜,一天之内匈奴大军发起了十余次冲锋都被汉军打了回去。

大单于恼羞成怒,他借着地形优势,向着山下推大石头,李陵就将匈奴人引到树林中与骑兵展开厮杀,就会这也数十次交锋竟又斩杀了三千多人,李陵把连弩机搬到树林里,对着山头一阵齐射,使得大单于不得不下山躲避。

此战之后,李陵率领的五千步兵与匈奴八万主力已缠斗数日,死伤千余人,但始终没有看到李广利的援军。

皇帝给李广利此次出兵的战略目标是要求他从酒泉出兵,攻击天山南麓的右贤王部。但是,右贤王主力已经被大单于调到了与李陵对决的战场上,并被李陵吸引着转战了千里,几天的时间,竟然没有一兵一卒的援军。

黑夜降临,汉军营中的一个军侯接着巡营官兵换防的时机溜出了军营,他一路向北,最后湮灭在黑夜中。

匈奴大单于的王庭中,左右贤王不停的发着牢骚,他们都要求大单于就此打住,马上撤兵。右贤王认为,汉军一路向南,而且军心稳定斗志昂扬,这一定是诱骗我们,前方定有埋伏,如果中了埋伏,那么这八万匈奴主力危矣。如果主力在此散失,那么匈奴就再也没有称霸草原的势利了。

大单于此刻的内心是纠结的,他实在不甘心,调集了这么多的军队,居然不能打败这区区五千人的汉军,日后还会有谁把匈奴放在眼里?

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受了重伤的汉军士兵被匈奴斥候架着带了进来。

大单于厉声喝道:“这是谁?”

汉军士兵虚弱地说:“启禀大人,我是来向你献破敌之策的。”

大单于与左右贤王互看了一眼后,蹲下身,用手里的马鞭撑起了这名汉军的头,一副你小子别骗我的表情,问他:“为什么要帮我?”

汉军士兵告诉大单于,他叫管敢,他只是在吃饭的时候说了一句“吾等休矣!”,就被他的上级以扰乱军心的罪名鞭笞,他心中不愤,所以来投。

紧接着大单于连忙向管敢询问如何破汉军?

管敢告诉大单于,首先汉军没有援兵;其次汉军箭矢就要用完了;最重要的是管敢告诉大单于,汉军的阵型是李陵和韩延年手下各八百人排在阵前,用黄白两种颜色的旗帜来指挥。只要集中射杀旗手就能破阵。

听了管敢的话,大单于看了看身旁的左右贤王一眼后,哈哈的大笑起来。

当汉军接近鞮汗山的时候,大单于突然命令全军出击,一天之内连续发起了数十次冲锋,汉军最后剩下的五十万支箭矢,在一天之内全部用尽,汉军仅剩下三千余人。

他们只得用短刀与匈奴人展开贴身肉搏,有的拆下车轮用车轴来来当武器,战况惨烈,汉军被逼入了一个峡谷之中,匈奴人截断后路,在高处用礌石往下砸,汉军死伤无数。

面对死在面前的儿郎们,满脸血污的李陵有些出神,他始终想不明白匈奴人是如何知道他们的指挥中枢的?韩延年摇了摇处于放空状态的李陵,向他询问有没有破敌的方法?

李陵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跟前的士兵,说道:

“天黑之后,我要去偷袭大单于,所谓擒贼先擒王,此战必为死战,有去无回,谁愿意与我同往?”

听了李陵的话,起初无人应答,看到这种情况韩延年连忙说道:“ 吾愿往!”

李陵起身笑了笑,大呼一声:“汉军威武!”接着告诉士兵们,如果有人愿意一起去,就找韩延年报名,而他自己却退回了帐中。

天黑的时候,李陵和韩延年带领着挑选出来的百名军士借着夜色,紧贴峡谷的边缘向单于的王庭摸了过去,可是当他们才来到峡谷出口的时候发现早已被匈奴军队堵死,他们无法通过,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回来。

终于,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历史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对名将做出任何的额外眷顾,偷袭不成,李陵只能把军队化整为零,分散成了若干小分队,准备分散突围。

并约定,如果能够活着就到边境要塞遮虏鄣会合,韩延年告诉李陵,如果兵败可以投降,留下性命,将来可再图为国效力。

突围的结果是惨烈的,韩延年战死了。而李陵被大单于抓了个正着,他抱着日后再为国效力的愿望,投降了匈奴,最后回到汉土的只有四百人。

李陵兵败的地方,离边境不足百里,他始终都没有等到他心心念念的贰师将军给他派来的援军。

承:在汉凶对峙时期,因为战败而投降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李陵的投降并不是一个个例,有很多人都投降过,也都回到了汉朝,这些人都没有受到皇帝的责罚。但是,李陵事件却给原本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司马迁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长安馆驿的豪华套间里,那个叫陈步乐的大头兵刚刚酒醒,他自幼家贫,这样的高床软卧他还是平生第一次睡过,睡醒后就觉得浑身酸痛。陈步乐是被李陵派回来给皇帝报捷的军侯,自打他将捷报呈上后就被安排住进了这国家宾馆,连日来,一波接一波的人都来请他喝酒,几乎天天都是在醉生梦死中度过的。

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在第六天戛然而止了。连日来簇拥在他身边的达官显贵们走得一个都不剩,突如其来的的冷场让陈步乐心生怅然,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御史大夫周青就差人来要他到御史台问话。

御史大夫是谁?陈步乐实在想不起来,很多的官名他也是第一次听到。问话?还有什么好问的,几千里之外的杀伐,陈步乐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等到了御史台衙门,陈步乐看到周青本人,他依稀记得两人曾经喝过酒,只不过此时此刻,镶在周大人脸上的谦和儒雅不知道搞哪里去了。

陈步乐照旧依礼谒见。可周围的低气压让陈步乐觉得一切都很不自在,可非要说究竟哪里不对?陈步乐也说不出来,还没等他在肚子里将所有事的前因后果盘算妥帖,周青冷冰冰的声音已传入陈步乐的耳中:

“军侯陈步乐,你听说骑都尉李陵全军覆没的消息了吗?”

陈步乐一听,犹如五雷轰顶。这个弯子无论如何他也绕不过来:“周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之前说过的话。”

周青的话中满是嘲讽:“昨夜,皇上接到强弩都尉路博德从居延送来的急报,说李陵全军覆没,战场上没有一个活口,而李陵却投降了匈奴,令汉军蒙羞,更令陛下蒙羞。”

说罢周青故意稍作停顿,仔细观察着陈步乐的反应。在一无所获后,周青又缓缓说道:“从日子推算,差不多是一个月前的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步乐一脸茫然:“请周大人指点。”他已无法思考。

周青鼻子哼了一声,正色道:“这说明在你离开后不久,李陵就败了。是不是太过于巧合。嗯?”

陈步乐语塞。

周青继续说:“皇上知道这事以后,龙颜大怒。我今天让你来,就是要问你,骑都尉部署究竟如何?何以能胜,又何以会败?”周青的话,暗示陈步乐有欺君之罪。

陈步乐一介武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觉得委屈至极,但那些战利品诸如旗帜、器帐什么的还能有假?可周青一连串的发问他也回答不出来,只能颤颤巍巍地说:

“周大人,骑都尉部署如何以在抵报中言明。我们奉命在浚稽山附近游弋,遭遇大单于三万主力,骑都尉用战车做屏障,靠连弩机打败匈奴,斩敌千余。”

周青见陈步乐神情恍惚,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大袖一挥:“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我再听你回话。”

陈步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馆驿的,一进屋他就将房门紧闭。

武夫一旦有了烦恼就会只想喝酒。酒还是这些天来喝的那些酒,可感觉却大不相同了,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他悟出,这连日来的深酌浅饮,实在是一种错误。

说到底,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机缘凑巧得以进京献捷。从有功之臣到待罪之身,不过只短短几天的功夫,他可真正感到了命运的捉弄。

他到底是来报捷的,还是来自投罗网的?真的有过胜利吗?他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当初亲身经历过的胜利,一下子荡然无存,成了虚幻,仿佛从未发生过,此时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假的。而刚刚听到的败讯,又一下子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

尽管陈步乐不曾亲历溃败,但他感受到的威胁却是那样的实实在在。如此看来,眼见的作不得实,耳闻的也作不得虚。这虚实轻重搅得他心中失了方寸,权衡不出个所以。

陈步乐想到了周青给他的暗示——欺君之罪。他发出一阵苦笑,脑子里突然的蹦出了一个“死”字。作为边军,他本来就是在刀口枪尖上讨生活的,死对于来他来说从来就不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陈步乐大笑三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终究还是能够决定自己的归宿的。”

他走到枕边,摸出佩剑,想起当年老将军李广也是不愿意接受刀笔吏的羞辱而走了自裁一道,如今自己可以与李广同道而行,陈步乐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一道血光过后,陈步乐的尸身遂仆倒于地。

陈步乐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小到连说第二天要问他话的周青,在得知陈步乐死后也只是“嗯”了一声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朝堂之上关于李陵战败投降的声讨还在继续。前几天还是一片歌功颂德,说什么圣天子领导有方,李家不愧是名将家庭。

当时,大家都觉得李陵会成为新贵,满朝文武都在夸赞李陵的功绩,就连被李陵派来报捷的军侯都成为了朝廷大员们争先拉拢的对象。

可当李陵战败投降的消息送到以后,朝堂上都开始各种狠踩李陵,一个比一个骂得狠,朝会现场成了李陵批判大会,似乎谁骂的最狠,谁就能加鸡腿。

刘彻因为李陵的事异常恼怒,老头被气的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皇帝的桌案上堆满了大臣们要求严惩李陵的奏疏,很难想像,前几天在夸赞李陵的文武大臣们,竟无一人为李陵说话。

刘彻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NPC太史令司马迁,就是这一眼,彻底改变了司马迁的人生轨迹。

“司马迁,关于李陵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听到皇帝问自己话,司马迁连忙走到皇帝的桌案前,恭敬的行了一个礼。“陛下,臣以为李陵是国士。”

皇帝眉头一皱:“哈哈哈,太史令真是幽默,他一个战败投降的人还是国士?如此说来如果朕处罚了他,朕就是昏君了?”

司马迁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李陵以五千步卒迎战匈奴大单于、和左右贤王合计八万大军,转战千里,击杀敌人超过万名,这样的战绩足以说明他并没有怯战。而且李陵作战勇猛,一直坚持到了箭矢用尽,还在想尽办法组织突围,他是真的尽力了,最后之所以会败,是因为始终没有等到援军啊。我看他投降,一定是诈降,等待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反戈一击,继续为大汉出力的。”

直男司马迁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刺激着皇帝的神经。在刘彻看来,司马迁说李陵只有五千步卒,这是在责怪皇帝只给了李陵五千步卒。

司马迁说李陵没有等到援军而投降,这是在责怪贰师将军李广利见死不救,而这李广利是外戚,是皇帝让他挂帅去打的匈奴,说到底还是在责怪皇帝任人唯亲。

司马迁说李陵投降是为了将来再为国出力,这是在嘲讽当朝那些狠踩李陵的大臣逢迎皇帝,更是在责怪皇帝不分好坏。

司马迁说完话后一直跪在地上,他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皇帝。刘彻双拳紧握,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良久之后,他才用那苍老的声音艰难地说道:“诬上,司马迁诬上。”

司马迁听到皇帝说自己“诬上”,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是想宽慰皇帝,绝对没有“诬上”的意思。

可此时刘彻早已被内心的魔障所左右,他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刘彻自动屏蔽了司马迁的话,只是自顾自的一直重复着“诬上、司马迁诬上。”这句话。而司马迁也在惊愕之中被投进了廷尉署的监牢。

司马迁被定了“诬上”的罪名,意思就是诬蔑皇帝,这是重罪。

在汉武帝的时代,被定了重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处死;二、花钱赎罪。在当时可以花五十万钱来买死罪;三、接受宫刑。宫刑就是阉割男性的生殖器。

当司马迁被告知自己被定了“诬上”的罪名之后,内心是无比绝望的。他曾幻想过曾经那个贤明的大汉天子能够在气消了以后宽恕自己,可是他错了,他并没有等到圣天子的“觉醒”。

司马迁虽然是太史令,但这只是一个中下级的普通文官,工资很低,而且没有任何权利,五十万钱是他一辈子的薪水都付不起的。

他只能让自己的儿子回老家去找亲友借钱,但,大家似乎都没有帮助司马迁,而这个时候整个朝堂之上竟也无一人为司马迁这样的小官求情。

筹款的时限将至,司马迁的儿子跪在牢房外痛哭流涕,他向司马迁转述着自己去找亲友借钱都被一一拒绝了的经过。

“父亲,怎么办?”儿子的哭声,反倒让司马迁的原本焦虑的内心有了些许安静,他拍了拍儿子的头:“回去吧,我自有打算。”

司马迁的儿子走后,司马迁叫来了狱吏对他说:“请告诉廷尉大人,司马迁愿受宫刑。”

转:作为一个文人士大夫,在所有人都认为司马迁会选择死的时候,他的选择却是令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的,一个被后世无限敬仰的史学大家,竟也是一个为了活命而宁愿选择苟且的人吗?

司马迁受刑前的一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司马氏在周朝的时候,就在担任太史令这个官职。那个时候,记录历史只是太史令的一项次要工作,太史令的主要工作是观天象,查四季,用来指导农业生产。

中国是一个农耕文明的国家,掌握季候来指导农业生产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除此之外,在古人看来,观天象更是在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

公元前110年,汉武帝元封元年。

这个时候,担任太史令这一官职的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这一年汉武帝要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却没有带负责天文工作的司马谈去,这对司马谈来说是一件非常羞辱的事情,他因为这件事而愤懑的一病不起。

封禅是不同于一般祭祀的活动,它是一个具备了强烈宗教性质的祭天地仪式,在古代只有两种人能够举行封禅大典,一是异姓而王的人,二是治理天下太平的皇帝。

划重点了,不是所有皇帝都有资格举行封禅的,只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皇帝才能封禅,封禅的目的是为了强调皇权天授,通过宗教手段来强化统治的合法性。

封就是在泰山顶上修一个祭坛祭天,叫封。而禅呢就是在梁父山底下修一个祭坛祭地,叫禅。封和禅是一前一后同时举行的,合起来就叫封禅。

就在汉武帝如火如荼的举行着封禅大典时,司马迁完成了出使的任务,赶到洛阳去见自己的父亲司马谈。不能跟随皇帝上泰山封禅,成了横在司马谈心中的坎,他拉着司马迁的手说:

“我们司马氏,远在上古虞舜、夏禹的时候就已经取得了显赫的功名,主管天文工作,到了周朝更是做到了太史的位置。那个时候,天下何时耕种,何时收获都要由我们去指导,管民生死,那是多大的荣耀啊。如今皇帝封禅泰山,这么大的祭祀活动,却不带上身为太史的我,难道我们司马氏传承的这伟大的事业就要断送在我这里吗?”

司马迁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安慰父亲。作为一个直男,他的话一直不多,安慰人这种复杂的事实在有点为难他,他只是跪在父亲的床前,听着父亲的话,一个劲的点头。

司马谈又接着说:“我死了以后,你一定会做太史的,你做了太史千万不要忘记我要编写的论著。“孝”分很多种。最基本的是侍奉双亲,然后是侍奉君主,最高级别的“孝”是能够在社会上立足,扬名于后世,光耀家族。所以,你一定要把它写好,并传扬于后世,这就是最大的“孝”了。就像我们今天传颂周公,也是因为他能够用祖先的功业与德行教化百姓,使得始祖后稷受到尊崇。”

司马迁异常的激动,他告诉司马谈:“父亲,儿子十岁随您进宫,有机会接触天下史籍,又得拜在名师门下学习。立志著史,我的理想就是写一部书,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听了司马迁的话,司马谈的脸上露出了老父亲的微笑,他接着说道:“周公之后五百年,孔子著《春秋》,孔子之后到今天也快五百年了。有谁能够继承先圣的事业,去修正《易传》、续写《春秋》、写出和《诗》《书》《礼》《乐》一样的著作?我看得靠你了。”

......

司马迁的梦被一阵惊雷吵醒了,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原来自己还身处于廷尉署的大牢中,父亲在哪里?周公又在哪里?有的只是一阵阵霉味。

一阵叮铃哐啷的开门声后,一名狱吏走了进来。

“太史令,宫里人的来了。”

司马迁缓缓地起身,他双脚哆嗦的使不上力,往前走一步都觉得困难无比。狱吏见状想要上前去把他架出来,这样的状况狱吏见的太多了,凡是选择宫刑苟活下来的人,一般行刑前都走不动道。

司马迁抬手阻止了想要架他出门的狱吏,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反复念了两次之后,司马迁吸了一口气,犹如神助般大步的走出了牢门。

司马迁保全生命的代价是惨痛的,他不仅经受了身体的摧残,而且也经受了精神的折磨,接受了宫刑的司马迁成为了男人的另类、士大夫的另类、更是文化人的另类,他失去了当时的社会认同,获得的是伴随他整个生命周期的羞辱。

可是我们后来看到的司马迁却并没有因此而沉沦,接受宫刑以后,作为一个男人的司马迁死掉了,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的司马迁死掉了。但是,在《史记》中间,那个激扬文字的太史公却获得了新生。

司马迁忍受着屈辱与歧视,用心灵和血肉之躯完成了《史记》,它成就了一代史学大家彪炳华夏的千秋功业。

合:在现可考的文献中,关于司马迁的记载只有三处。一是《史记》中司马迁自己写的《太史公自序》,还有就是《汉书》里的《司马迁传》以及《汉书》里收录的司马迁写给朋友的一封信叫《报任安书》......

公元前99年,对司马迁来说是命运多舛之年,这一年因为李陵之祸司马迁被处以宫刑,打入了大牢,出狱以后,司马迁被汉武帝任命做了中书令,中书令就相当于皇帝的私人秘书,负责把大臣的奏章送给皇帝,再把皇帝的旨意传达给大臣,由于担任了天子近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攀附司马迁,但司马迁都始终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在这期间,司马迁的一个好朋友任安就写信给司马迁,劝他借着现在做天子近臣的机会,向皇帝多多推荐人才,司马迁接到这封信以后,内心是很复杂的,太没有回复任安。

在历史上,做中书令这个官职,在司马迁之前最有名的一个人叫赵高,作为一个史学家,司马迁太清楚赵高做过的那些事了,现在他自己也做了这个只能由太监担任的官职,一时间还突然多了这么多攀附之人,他实在是觉得又是一种更大的羞辱。

几年过后,时间到了公元前91年,汉武帝征和二年。这一年的七月,发生了震动整个帝国的巫蛊事件,汉武帝和太子之间由于被弄臣挑拨,爆发了一场陷害太子的政变,在这场政变中太子自杀,而给司马迁写信的这位任安也受到了牵连,被判死刑,而且是不赦之罪,必死无疑。

知道任安要被处死的消息后,司马迁想起了几年前任安给自己写的信还没有回复,于是就给任安回了一封信,这封信就是《报任安书》。

我们知道,人在写信的时候,是可以敞开心扉肆意的说一些心里的真话的,所以这封信也成了后世研究司马迁的一份重要的史料,鲁迅所说的“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就是在评价《报任安书》时提出的。

《报任安书》全篇都以一个辱字贯穿,而它又着重写了三点:一是接受屈辱的原因、二是内心遭受屈辱后的痛苦、三是司马迁忍辱偷生的原因。

首先,司马迁被处以宫刑是因为他卷入了李陵事件。但是李陵事件会发生,司马迁认为皇帝是要负主要责任的,作为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刘彻明知道五千步兵深入草原腹地的危机,但还是同意了李陵的方案,这让我们不得不从一开始就怀疑皇帝的用心。而且在李陵出兵之前,老将路博德就曾上疏劝过,但是汉武帝不听,逼着李陵马上出兵。

另外,司马迁还认为对李陵不公的地方还在于,李陵投降并不是一个个例。在《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记载了一个叫赵破奴的人,他本来是汉军的将领,因为战功封过侯,后来在酎金事件中又被削了侯,再后来跟随霍去病又立了战功,又被封了侯,可是后来这个赵破奴兵败就投降了匈奴。

赵破奴在匈奴没呆多久,找了个机会又跑回了汉朝,回来以后汉武帝照样是委以重任,结果他有一次带着两万人出去,遇到了左贤王八万人,他又败又投降了。十年之后,赵破奴领着他的儿子又回到了汉朝,而汉武帝同样没有责罚他。

司马迁认为,李陵的战绩可比赵破奴漂亮多了,五千对八万,斩杀敌人一万多人,而且牵扯敌方主力在草原上转战了千里之地。李陵投降,一定是会找机会回来的,可是汉武帝却把李陵全家都杀了,这样做无疑是断绝了李陵回来的念头,而且司马迁对皇帝的这种双重标准是颇有微词的。

《报任安书》的第二项内容,说的是李陵之祸对司马迁造成的痛苦。在说到这一部分内容的时候,司马迁把人受到的屈辱分为了十个等级,他写了一段话,这段话说了四个不辱,六个受辱,原文是:

“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劈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这段列出了司马迁认为的,人受到屈辱的从下到上的排列顺序:不能让祖先受到侮辱→不能让身体受到侮辱→不能使尊严受辱→不能在言语上受辱侮辱→被绑起来受辱→穿囚服受辱→被上刑具受辱→被剃了头发受辱→被毁坏身体受辱→遭受宫刑。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司马迁的眼里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宫刑,而他却正是遭受了宫刑,紧接着他举了一连串的例子来说明受到宫刑以后的人是如何的不被社会所接纳,他写到说:

“卫灵公因为与太监坐一辆车,结果孔子知道以后就愤然离开了陈国,因为孔子认为,这是对国君的羞辱,也是对大臣的羞辱;商鞅因为一个太监引荐才见到了秦孝公,就因为这,几百年来无论他的功绩有多大,士大夫们都看不起他;汉文帝和一个叫赵谈的宦官同坐一辆车,结果被袁盎揽下来批评。”司马迁用这些例子来说明自己受到宫刑以后内心伤痛是无法言传的。

时间过了两千多年,我们现代人已无法体会宫刑对一个人带来的巨大伤害,但是在一个有着自尊和自强的知识分子眼里,宫刑始终让司马迁抬不起头来,那么既然如此的屈辱,司马迁为什么还要隐忍的活下去呢?

司马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对生死做出过深入思考的人,在他之前,很少有人对生死问题做过如此深思熟虑的思考,我们都知道他说过一段很有名的话: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死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两者的区别就看是为什么而死的。司马迁对生死提出了一个独到的看法,他认为,慷慨赴死的人未必都是真英雄,忍辱负重活下来的人也未必都是懦夫。一个能够忍受千夫所指,万夫所诟,坚持活下来完成自己事业的人是非常不容易的。

为了论证自己的生死观,司马迁举了一连串的例子来说明自己活下来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事业,这段话非常有名,而且充满了人格魅力,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就立刻把司马迁当作了终生偶像,他说:

“古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呂览》、韩非囚秦《说难》《孤奋》《诗》三百篇,大氐圣贤发奋之所为作也。”

司马迁说,先人能够忍受各种耻辱,为的是把自己的著作传承下来,所以他最后说了一个结论,他说这些人心中都有郁结不能抒发,所以他们才会在不能建功立业的时候发愤著书。当司马迁讲完这些古代圣贤的例子后,他讲了他自己也是因为著作没有完成才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

如果说《史记》是学术史,那么《报任安书》就是司马迁的心灵史,在这封信中,他把自己多年来郁积于胸的情感喷薄而出,犹如长江大河一泄千里,让后人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司马迁。

写了《报任安书》之后,历史上就再也没有关于司马迁的任何消息了,在信中,司马迁提到过已完成著作一百三十篇,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史记》已经大致完成,那么司马迁去了哪里?

有人说司马迁因为《报任安书》而获罪被杀,也有人说他是找了个地方自杀了,但无论司马迁的结果如何,他都把自己融入到了中华民族的基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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