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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另一个比较重要的文本出于王禹偁所著的《五代史阙文》:《五代史阙文》中记载的『晋王三矢』故事。欧阳修撰的五代史,为区别于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称为《新五代史》。『晋王三矢』的一个文本就出自于欧阳修撰写的《新五代史》卷三十七《伶官传》: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晋王三矢』,作为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著名典故脍炙人口,它具体说的是:晋王李克用临终之时,交给儿子李存勖(即后来的后唐庄宗)三支箭,叮嘱李存勖替他报三个仇,或者说交代了李存勖要实现三个目标:其一是消灭不死不休的仇敌朱温所建立的后梁;其二是消灭刘仁恭的燕政权(刘仁恭只是燕王、卢龙节度使,要到他的儿子刘守光才建立桀燕,这里为了方便起见如此称呼);其三是打败耶律阿保机的契丹国。后来李存勖果然遵照父亲的遗命先后在不同程度上实现了这三个目标,开国称帝,建立后唐。因为争气的李存勖,这个典故具有类似『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样的励志含义,而又由于李存勖建国之后政治水平低下,耽于声色,治国乏术,用人无方,最终在兴教门之变中死于乱兵之手,『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因此这个典故也隐含了『「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欧阳修《伶官传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孟子·告子下》)的意思。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1)

动画中的李克用形象。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2)

动画中的李存勖形象。

本文既不准备讨论『晋王三矢』作为『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的励志拼搏的象征意义,也不讨论它关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殷鉴价值,而是想展开说说从『晋王三矢』的双重文本显示出的背后的深意。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3)

欧阳修撰的五代史,为区别于薛居正等官修的五代史,称为《新五代史》。

『晋王三矢』的一个文本就出自于欧阳修撰写的《新五代史》卷三十七《伶官传》: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4)

《五代史阙文》中记载的『晋王三矢』故事。

另一个比较重要的文本出于王禹偁所著的《五代史阙文》:

世传武皇临薨,以三矢付庄宗曰:「一矢讨刘仁恭,汝不先下幽州,河南未可图也。一矢击契丹,且曰阿保机与我把臂而盟,结为兄弟,誓复唐家社稷,今背约附贼,汝必伐之。一矢灭朱温。汝能成吾志,死无恨矣。」庄宗藏三矢于武皇庙庭,及讨刘仁恭,命幕吏以少牢告庙,请一矢,盛以锦囊,使亲将负之,以为前驱。凯还之日,随俘馘纳矢于太庙。伐契丹,灭朱氏,亦如之。

四库馆臣在《五代史阙文》的提要中特别提到这一节:

如叙「庄宗三矢告庙」一段,文字淋漓慷慨,足为武皇父子写生。欧阳《五代史·伶官传》全用之,遂成绝调。

虽然四库馆臣认为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写的『晋王三矢』或曰『庄宗三矢告庙』内容全部袭用王禹偁《五代史阙文》中的相关内容——王禹偁在公元1001年去世,欧阳修在公元1007年出生,从时间轴上这个说法没问题——但是我们仔细察看不难发现,两段内容实际上是不一样的,或许谈不上欧阳修袭用王禹偁。

在《新五代史》中,弥留之际的李克用就是满腔的愤恨怨念——朱温对不起我,刘仁恭对不起我,耶律阿保机对不起我,儿子,老爸我报不了仇了,你要给我报仇,似乎主要是情绪化的宣泄。

而在《五代史阙文》中,虽然大意也相仿佛,但是李克用的话显得有条有理、层次分明:第一是要讨伐刘仁恭,因为不先打下幽州,河南(后梁)是不可以图谋的;第二是讨伐耶律阿保机,原因曾经与李克用结为兄弟的阿保机背约与朱温结盟,不打不行;第三是灭朱温,这倒是连理由都不用说。

除了文风语气的不同,《新五代史》中对未来要怎么具体对付朱温、刘仁恭、阿保机没有细说,而《五代史阙文》中刘仁恭与朱温是要灭的,阿保机却只是要讨伐一下就可以,也就是说,针对每一个仇敌的具体方略是不同的,步骤有先后,轻重有缓急。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5)

后梁与燕(卢龙节度使)都是晋的大敌。

事实上,李存勖正是这么做的,我们不妨看一下晋灭燕之战这个例子。

当时梁晋之间的战争气氛正浓,后梁君臣方面觉得李存勖肯定马上就要发兵南进,刘守光(此时刘仁恭已经被儿子刘守光囚禁)同样认定李存勖有事于后梁,无暇北顾,刘守光不但不意识到燕政权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还以为两虎相争,自己可以从中得利,他趁机压迫周围的藩镇,逼着他们认他做盟主。

而从李存勖的角度,要彻底消灭第一大敌后梁,必须除去后方的大患桀燕,所以他的策略自然是『先北后南』、『声南击北』。

因为刘守光骄恣自大,李存勖故意用给他戴高帽子的方式来误导他。刘守光果然越扶越醉,被尊奉为尚书令、尚父尚不满足,想要自称天子,称帝一方,因为后梁与晋都不认可,他下令把梁、晋使者都押进监狱,成功地一下子得罪了两家。

乾化元年(911),刘守光自称大燕皇帝,建立燕政权,他的这个燕国史称桀燕。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6)

周德威京剧形象,他是辅佐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的一代名将。

乾化二年(912),师出有名李存勖派周德威率领30 000士兵会合周边藩镇攻打桀燕,刘守光被围1年多,屡战屡败,向周德威求和周德威不许,待到李存勖亲自来到军中,刘守光本待要投降,又被身边亲信所忽悠,结果被李存勖擒获——刘仁恭刘守光父子都被李存勖献俘于晋国太庙,刘守光先被斩杀,刘仁恭后来被押到李克用墓前,将以刀刺其心流血来祭奠李克用,然后斩首,李存勖也完成了李克用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刘守光被晋军攻打期间,曾经向后梁求救,朱温也深知幽燕一旦落入李存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决定『围赵救燕』攻打归附晋国的赵国王镕来声援刘守光。朱温亲自率领号称五十万的大军到达魏州,命杨师厚等围枣强,贺德伦等围蓨县,杨师厚昼夜急攻攻破枣强,但是朱温大军与杨师厚的部队随即前去支援贺德伦,在蓚县被晋将符存审、史建瑭击败。此时刘守光已经无法与李存勖继续抗衡下去,朱温『围赵救燕』的方法完全失效,只得撤军。此时的朱温年老体弱,本来就患病在身,羞愤与颠簸更加重了他的病情,返回洛阳后不久便被其子朱友珪弑杀。

李存勖如何打败朱温的儿子灭后梁以及如何攻打契丹,这里我们就不说了。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7)

史称李存勖南击后梁、北却契丹、东取河北。

由上述的灭燕之战看出,李存勖的战略与《五代史阙文》中李克用的『晋王三矢』的具体说法完全一致,换言之,李克用临终嘱咐儿子不仅仅只是情绪化的要报仇雪耻,而是先对付谁后对付谁,谁只是惩戒式的讨伐,谁必须犁庭扫穴彻底消灭,细节清清楚楚,步骤明明白白。

当然,有观点认为『晋王三矢』是民间演义,其真实性值得怀疑,又或者这是对李存勖的武功事后复盘倒过来构拟的故事。

谈古论金认为这些观点自然可供参考比对,但是『晋王三矢』所反映出的李克用李存勖的战略构想无疑是客观存在,而且是作为李存勖后续一系列军事行动的方针与指南而存在的,王禹偁《五代史阙文》中关于『晋王三矢』的相关内容绝非空穴来风。

那么在欧阳修的《新五代史》中画风为何就变了呢?!

我们可以先来看上述文本中的称呼,在王禹偁笔下,李克用被称为『武皇』,这就是李克用的尊号『太祖武皇帝』的简称,而在欧阳修的笔下,李克用被称为『晋王』,我们一对照《旧五代史》就发现,《旧五代史》中专属于李克用的《武皇纪》上、下 ,而《新五代史》的后唐本纪则是从庄宗(即李存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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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五代史》李克用本纪,介绍了沙陀名称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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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五代史》李克用本纪,描写了他出生时候的神奇故事。

草蛇灰线,《旧五代史》透露出的意思就是李克用也算得上是皇帝,而欧阳修对此并不以为然。

那么,英明神武的后唐皇帝李克用在临终时高瞻远瞩、指点江山就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合适的叙事, 承父之志、克绍箕裘的另一个后唐皇帝李存勖在父亲指出的战略指导下成就大业,也是一个理所当然的合适的叙事;而在欧阳修这里,身份只是晋王的李克用不过是说明一个『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道理的背景,在文本中只呈现出情绪化要报仇的样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欧阳修对于正统与否有自己的看法,他不同于主持编撰《旧五代史》的薛居正以后梁为正统(接续后梁的后唐薛居正也认为是正统),也不同于五代及北宋初年名相李昉认为后梁不是正统而后唐是正统,他认为『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正统至唐亡而绝,北宋又承接上了,所以五代都没有正统性。欧阳修尤其批判认为后唐是唐的延续的说法,认为『后唐之为唐也,缘起赐姓』而已,后唐与唐国号虽然相同,但还是强取豪夺的『贼乱』,从他的这一观点的逻辑出发,对李克用、李存勖从内心深处并没有什么好感,因此在描述『晋王三矢』的相关内容,实际上是起到强化反面典型李存勖的作用,也有意无意地淡化了李克用、李存勖在战略上的远大眼光,没说出口的就是乃们这些『贼乱之君』,害想咋滴?!

李克用给了李存勖三支箭(的双重文本诠释)(10)

欧阳修认为后唐与唐国号虽然相同,但还是强取豪夺的『贼乱』。

王禹偁的生卒年份是公元954年到公元1001年,薛居正的生卒年份是公元912年到公元981年,差不多算得上是祖孙辈,而欧阳修正如前述与王禹偁也差不多算得上是祖孙辈,这其中透露出来的隐藏脉络或许就是宋代的士大夫阶层的普遍观念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发生嬗变,他们对『君德』越来越重视,越到后来,他们越认为五代君主『惨烈自任,刑戮相高,兵革不休,夷灭构祸』,后梁固然不是正统,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也算不上是正统。

他们浑忘了宋朝的统治者最初正是出于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同一个集团之中——参见谈古论金之前发布的《从李克用与他的十三太保说起:义儿制度与河东河北武装集团的发展》——当然,从宋室的角度,此时早已洗白上岸,五代君主有没有『君德』,是不是『正统』,官家也已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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