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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大宁拍照地点(上海相册II④七宝纵膈)

上海大宁拍照地点(上海相册II④七宝纵膈)我从不愿在任何一条河边停留,后来我才找到根源。某年我在斯洛伐克布拉迪斯拉瓦一家小书店里买了一本克劳迪奥·马格里斯的《多瑙河》,我坐在烟雾缭绕的地下咖啡馆里非常随便地翻着,翻到一个叫“安卡奶奶”的章节,忽然一阵心悸。安卡奶奶骂罗马尼亚人流民,骂捷克人混蛋,我好像听见我那操七宝话的阿奶说本质绝无不同的骂人话——上海宁,口气大起大来,手脚笨起笨来;松江阿乡,脚馒头打补丁;莘庄宁,触霉头,唯独七宝镇最来得有文化底蕴,又上海又闵行又松江,又又不上海又不闵行又不松江,我想象她老了像吉祥物在河边与游客合影,卖粽子卖腌肉还卖开啤酒的钥匙圈。我在那二手烟超标的东欧地下室又吸了一大口烟,忽然头晕目眩,嘴里的粘液堵在喉咙口,一口咽不下去,又干呕不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一年还是两年以后,我刚住定在伦敦东北面一处,极少有见水的机会,当时新交不久的男友让我坐摆渡船去他上班的金丝雀码头,大概在看到O2的时候我终于吐了出来

摄影 冯念康 文字 俞冰夏 澎湃新闻记者 吴栋 特约编辑 吕正 btr

【编者按】冯念康生长在七宝,所以,拍七宝,也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题材。这些照片以风景居多,风景着重留下了蒲汇塘两岸的水乡风貌。“我常回忆起蒲汇塘两岸出来倒马桶的人,一到下雨,很多人淋着雨在河边拉网抓鱼,农村里出来的老头,拎着一篮子菜,到岸边摆下一个摊位,便泡一壶茶,自顾自地喝着。那种景象,再也拍不到了。”冯念康说。

在俞冰夏的心里,七宝也有着特殊的位置。在这篇以第一人称叙述的文章里,她的母亲——一个来自徐家汇的女人嫁给了她的父亲——一个来自七宝镇的男人。因为种种原因,她已有近三十年没有回到七宝镇了,但小镇的“灵光”依然挥之不去。在与丈夫女儿故地重游之际,眼前的风景与往事开始交织。镇上的大路就好像成了七宝镇的纵膈,隔绝了六岁前的她与六岁后的她,而那条连接了徐家汇与七宝镇的蒲汇塘,则默默承载了私密的家庭记忆。

上海大宁拍照地点(上海相册II④七宝纵膈)(1)

冯念康作品

七宝纵膈

诚实与我的性格属性无关。我对外(在少数问此类问题的表格上)声称自己出生在位于漕河泾镇的上海市第八人民医院,实则我生在漕宝路另一头七宝镇一个叫黄阿婆的接生老太家里(或者是河对面她女婿家,地址或其它细节我那一辈子苦苦研究屠格涅夫俄语水平却实在搭僵的母亲从未在意)。我父亲并不在场。我学法语的父亲在我母亲肚子大到看不到脚趾头时(我母亲在与我共存的后半辈子中反复重申这点)去了一个非洲国家,以三个月一封信、半年一个电话的频率与我母亲发生激烈争吵。五岁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把我抱起来的时候,我瞪着他鼻子里伸出的两根鼻毛,在左邻右里各路亲眷的瞩目下,忍不住还是伸出手去拔。我父亲毫无防备大叫一声,我差点摔落在地上,周围一众男女鼻音很重辅音尽简则简地表演笑煞人羡煞人或是啼笑皆非一类的情绪,乡窝头的逢场作戏全部发自肺腑,我母亲面无表情给亲眷盛饭,几天前她骑自行车去徐家汇烫了头,好好的直长发变成一头狗卷毛,令我做了几夜噩梦。

上海大宁拍照地点(上海相册II④七宝纵膈)(2)

冯念康作品

上海大宁拍照地点(上海相册II④七宝纵膈)(3)

冯念康作品

我从不愿在任何一条河边停留,后来我才找到根源。某年我在斯洛伐克布拉迪斯拉瓦一家小书店里买了一本克劳迪奥·马格里斯的《多瑙河》,我坐在烟雾缭绕的地下咖啡馆里非常随便地翻着,翻到一个叫“安卡奶奶”的章节,忽然一阵心悸。安卡奶奶骂罗马尼亚人流民,骂捷克人混蛋,我好像听见我那操七宝话的阿奶说本质绝无不同的骂人话——上海宁,口气大起大来,手脚笨起笨来;松江阿乡,脚馒头打补丁;莘庄宁,触霉头,唯独七宝镇最来得有文化底蕴,又上海又闵行又松江,又又不上海又不闵行又不松江,我想象她老了像吉祥物在河边与游客合影,卖粽子卖腌肉还卖开啤酒的钥匙圈。我在那二手烟超标的东欧地下室又吸了一大口烟,忽然头晕目眩,嘴里的粘液堵在喉咙口,一口咽不下去,又干呕不出。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一年还是两年以后,我刚住定在伦敦东北面一处,极少有见水的机会,当时新交不久的男友让我坐摆渡船去他上班的金丝雀码头,大概在看到O2的时候我终于吐了出来,记忆像闹钟响起前的梦境开了个头,不详的恐惧埋下印记,陌生人递来纸巾,几个坐在我边上表示“非常理解”的女人偷瞥我的肚子,女人天生有八卦的第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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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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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康作品

我母亲从蒲汇塘另一头的徐家汇嫁到七宝镇的时候二十四岁,听信我父亲从诗歌杂志上学来的花言巧语,他也许还在大学的河边吟诵了几首真真假假的波德莱尔,以至于我母亲一度以为她理所应当的命运是踩上高跟鞋在巴黎左岸喝注入酒精的花神咖啡——“问此刻几时;风、浪、星辰、飞鸟,钟点来回答你”。从那年代的常识看,这比去莫斯科伴红菜汤啃黑面包要高雅一些,我教俄语的母亲要到四十八岁才第一次去俄罗斯,她讨厌那个国家好像在巴黎的俄国人讨厌那个国家。法语系的男人和俄语系的女人恋爱在校门内门当户对,七宝镇的男人与徐家汇的女人则是否有不可言说的天然屏障?我母亲没有做好与人结婚的准备,可能一辈子没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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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康作品

我父亲从非洲回来以后我们一家离开七宝,搬到这座城市斜对面的某栋学校宿舍里。母亲对法国梦的破灭发表了很多意见,我父亲带回来他说莫桑比克人用骨头做得风笛,后来我知道这是机场礼品店里最常见的玩意他把身上剩下的当地币全花在了上面足够在90年代初的上海花销一个月。不像在七宝镇,学校宿舍里没人知道我五岁前没见过父亲,也没人,可能包括我父亲在内,知道我母亲已经成为了七宝镇的艾玛·包法利,她对生活的幻想从未停止也仅剩幻想。很多年来我这样理解我的母亲,她无力分辨渴望的焦躁与满足的厌怠,于她两者是同一回事,因此她从未心安一日。我六岁她决定离开父亲,她穿着地摊上新买的劣质高跟鞋和在纺织厂上班的小姐妹偷偷给她做得真丝连衣裙,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提着个装满了脸盆毛巾蓝白色“饭米酸”碗的蛇皮袋,从宿舍门走出去的时候头也不回。我父亲站在窗口抽烟的样子我始终记得,他有形似波德莱尔的灵魂,生活上则不知像波德莱尔还是普通七宝腌肉扎肉粽子贩的儿子一样粗鄙邋遢。父亲不是坏人,只是某个时代的次要作品,形式抽象,追求精神孤绝如吗啡上瘾,恐怕从未在我或母亲身上找到符合诗意的韵脚。95年还是96年,他出过一本有关非洲的诗集。他唯一一本诗集。我在外白渡桥底下一家小书店见过一本。跟母亲走的时候我没有哭可能早有预料,究竟我对他和宿舍里的家始终陌生。那年他特地飞来伦敦给了我一张能在伦敦的中国银行兑现的支票,数额不算大但超过我的想象。对与我交谈他表现出适当的温吞拘谨与不行判断,他在海德公园一侧便宜的小旅馆住了十多天,从不主动提议见面,更喜欢一个人在街上走来走去。我父亲在我脑中始终是一个人,孤独地存在于生活的普通真相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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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近三十年我没有去过七宝镇,熟悉却让我始料未及。本雅明叫做“aura”的东西,余烬在我身上挥之不去。某个周日下午乔什提议去七宝镇逛逛的时候我什么联想也没有产生。母亲离开父亲以后我再没见过阿奶阿爷,也再没去过七宝镇。我父亲自己,与他亲爷亲娘因为离婚和无男丁一类意识形态原则问题怄气多年,过年也从不回去。小的时候我父亲总会在大年初二来接我,带我从徐家汇坐两部公交车到五角场,把学校发的米面油年货放进个大米袋,用绳子捆牢,再坐三部有时候四部公交车去住在曹杨新村的姑姑家。我们总要这样挤一天的车,路上很快无话可说,我咬指甲,玩文曲星,父亲站在公交车上看报纸,有座位的时候看窗外。姑姑烧得都是七宝镇的名菜,那些糟卤菜的味道都是我没吃过的,炒什么样样要放点韭菜,我讨厌韭菜,姑姑家始终是韭菜的味道。父亲与他姐姐有超出寻常亲人的关系,他们的争吵与和我母亲的争吵不同,智力相当之下依然从无共识。10岁那年问父亲他为什么总要和女人吵架。他看看我不说话,可能感到无奈。他从不和我争吵,给我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母亲爱美,性子却是那么抠索,对我向来百般克扣,那些年我能想到的奢侈品是西瓜太郎橡皮和美少女战士粘纸。父亲总是摇头。他讨厌这些庸俗的东西。讨厌我身上纺织厂女工审美的花衣花裤膝盖补丁和袖套。我同样讨厌,却对父亲说我喜欢。我对西瓜太郎橡皮和美少女战士粘纸并无多少感情,但我在父亲面前扮演母亲。我这样惩罚他,惩罚我身上他的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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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父亲最喜欢的桥,我对乔什说。我一眼认出它,心悸、干呕的感觉又一次浮现。我的女儿莎拉坐在推车里已经睡着,乔什在打量哪里有冰啤酒喝,哪里有清洁程度不至于与野蛮关联的厕所,来中国一年半这成了他不自知的习惯。父亲的角色同样不适合他,但我不像我母亲一样每时每刻拆穿自欺欺人的骗局。我和父亲母亲与阿奶阿爷一起住在七宝的那一年,父亲常带我站在桥头,他抽烟,我吃阿奶晒得瓜子或者自己做得冰棍,吃得满地都是。他喜欢站在那里,因为可以看到阿爷划船回来。80年代划阿爷的小木船可以一路在臭河浜里划到漕河泾,去那里看他嫁到桂林公园边上农村的妹妹。90年代河道失去河道的作用,成为气味上的消灭对象,阿爷依然喜欢划船,下午太阳好的时候往西面划一圈,配合工作捞捞河里的垃圾。我父亲喜欢站在那里,还因为可以看到虹桥机场的飞机。一般的父亲可能会说,侬看,爸爸就是坐那个去非洲的,我父亲不说,因为那年代七宝镇的人总在说飞机,飞机大概是越来越多。我喜欢站在那里,因为我能看到比我大几个月早上一年学的丽丽放学回家,她就住在桥底下,我把一早捡好放在口袋里的石头拿出来,往她家对着河面的门旁边腌咸菜的缸子上扔,她就知道我在桥上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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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快我明白奶奶家的铺子在哪里。对乔什我什么也没说,写着七宝老街四个字的假门匾曾是七宝镇的尽头,我父亲喜欢把他那部刹车坏得彻底的破自行车停在路口七宝中学的车棚里,他有个发小在那里教书给他开后门。多少次在我的注视下,我父亲跨上车,和拖拉机、面包车、小卡车一起一路冲上粉尘龙卷风一般扑面而来的漕宝路。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把我带到路口,让我看我最喜欢的橘红条纹中间带个圆盘的公交车,很多年后我在斯洛伐克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车,但他从未答应过我坐在自行车前面栏杆上一同出门的请求。母亲不允许我靠近大路,于她而言这是荒郊野岭的野路,她一大早挤公交车上班为此苦不堪言。父亲骑上车,我回过头,一个人走回去,路现在看来很短,不过三五分钟,那时候似乎要走半个钟点。更稀薄的记忆里,是阿奶牵着我的手,唱我记忆里某种七宝闲话童谣,“风大去大来”,或者我以为的童谣只是对风的时令评价。阿奶让我拎着她的菜篮子,一起往大路走,为了什么呢,我记不得。万科广场它原来是什么?我也记不得。唯独这条路在我脚下如此熟悉。我闭上眼睛,往那个方向去。这条路好像七宝镇的纵膈,好像六岁前的我与六岁后的我隔绝的薄膜。多少次我在污浊的薄膜另一面看我失去光泽的灵魂?我瞳孔的胶片底部藏着《放大》一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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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镇像所有这类人造江南小镇一样,去一个相当于去一百个,而这个离我们最近,乔什这么解释他提议去七宝镇的原因。与我父亲相反,乔什聪明却主动选择简单,或没有主动选择艰难。那年我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时候做足了最坏的思想准备。我母亲曾面对一样的场面,这让我感到难堪。但乔什却说太棒了,我等不及要做爸爸,他眼角微微发红,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拥抱。我们认识才不到三个月。后来他承认他惊慌失措,他所说的是他第一反应最能简化这一尴尬场景的话。乔什足够礼貌,可以与任何一个愿意与他在一起的女人在一起,这个女人如今是莎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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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宝镇的河边, 我想起了一切。当然,我根本不曾忘记,这一事实,我如今意识到,也许无关紧要。我甚至能看得见那男人的样子,他是谁?他很年轻,至少比我五岁时候第一次见到的父亲看起来要年轻。我母亲与他相拥。在河边,在路上,没有人知道我在偷看的地方。热得让人眩晕的夏天,我母亲总跑到河边呕吐,我拿着苍蝇拍子胡乱挥舞。阿奶往竹篮子里扔西瓜皮和瓜子,她总是偷偷斜瞥着母亲,有天她忽然弹出双眼。这恐怕是我的想象,阿奶的眼睛那么小。我记得两个女人的争吵,一米五不到的阿奶紧紧抓着妈妈裙子后背,把她往家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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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我在阿奶阿爷家里学会的装睡技巧伴我一生,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分不清现实与梦,靠看手腕上有没有新疤痕与新血渍判断。那个还没有游客的七宝镇,天黑以后各家各户的男男女女吵闹打架,或重归于好,木头房子几乎没有隔音。那年入了秋还是酷暑难耐,我总是满头大汗,在晒肉晒瓜子的小天井地上铺席子睡,我母亲嫌我像汤婆子,不要我睡她边上。我看到黄阿婆和她女婿来了,我认识他们没有人不认识他们。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他们为何而来?十岁那年有一天,我在放学路上看到母亲与陌生男人牵手坐在公交车站。和我住在一个弄堂,一起走回家的同学咪咪问我,这是你爸爸吗?你不是没有爸爸吗?他是不是七宝镇那个男人?我母亲不与我分享感受,只对我发泄情绪,我曾经爱她像做家庭作业,这自然无法满足她。我外婆外公家里住着两个舅舅。我和母亲很快被赶了出来,她最后是怎样为我们弄到一套房子?她问我,我不知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母亲在我大学毕业那年嫁给了一个开内裤厂的温州男人。他们在一起恐怕相当幸福,母亲到40多岁才意识到折磨她的一切幻想都能轻易用不多的钱满足。她不再跟我忆苦思甜。此刻我才明白,她的仇恨多么深重,超出她本人的理解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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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奶怎样按她在床上,我听到她的尖叫。第二天阿奶洗了很多床单,她拥有的所有床单。我记得我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往尖叫的方向去。阿爷抓住我,他通常沉默寡言,总在抽烟,我想象他曾在七宝划船接客,从西面划到东面,从东面划到西面,嘴角夹着烟,一言不发,对游客虚妄的猎奇需求置之不理。阿奶万事不问阿爷。他有三个弟弟都住在七宝镇,却因为讨厌他蛮横的老婆与他彻底决裂,他并无所谓,只有“远”嫁的妹妹和他来往。他们相互寄粮票,寄邮票,寄报纸上剪下来的灯谜,他把信封交给我,让我糊上,给我几分钱,我蹦蹦跳跳跑去邮局买邮票,扔到邮筒里。阿爷是不是带我去了河边?隐约我记得我在他船上睡着。他最后得了老年痴呆,掉进河里死的,却不是七宝镇的蒲汇塘,而是在女儿家的嘉定新房边上。阿爷只喜欢和女人在一起,女人让他放松警惕。对我母亲,他作什么感想?我想她很直接的漂亮能很直接地感动他,阿爷没有说过她一句不是。有几天我母亲躺在床上,被子蒙住头,任我从她身上像猢狲一样跳来跳去也不和我说一句话。阿奶把一大碗鸡汤砸在桌上,我一个人喝到底朝天,母亲一口没碰。无法辩驳的是,没过多久,我父亲从非洲回到了七宝镇。这是巧合吗?如果他知道,他只字未提。我和阿爷总去邮局给非洲寄信,我们恐怕独此一家,他会写字,阿奶是文盲,他写了什么?有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无法做到最基本的诚实,我总在猜疑总在撒谎。我眼角含着泪水但我推着童车,只敢往前看。乔什看见了吗?如果看见了,他足够礼貌,只字未提。莎拉醒来,她拉乔什的衣角,爸爸我要吃那个,她指着糖葫芦还是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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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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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念康作品

文字作者简介

俞冰夏,杂志编辑、译者、小说作者,1986年出生于上海,现居上海。擅长半途而废,厌恶自我描述。

摄影师自述

我的工作是画画,摄影纯粹出于兴趣。“文革”的时候,我问人借过相机,自己买药水,买相纸,探索着玩。90年代初,凭借积累下的插画稿费,我买了一台尼康FM2相机,自此便上了摄影路。

我生长在七宝,即使上山下乡,也只是到七宝附近的农场,可以说,在艰苦年代,我是幸运的,而这也使我对七宝地区充满感情。拍七宝是我长久以来的一个题材。

但我起初并没有想要留下些什么,单纯是凭兴趣拍摄。我的照片以风景居多,我喜欢看风景,有时拎着相机,有胶卷,觉得好看,就拍下来。有时也想带着些主观意识,想在记录之外做点创作。可能是我不太安定,不想循规蹈矩吧。但后来看,这些照片还是留有遗憾,后悔人文拍的少了。我常回忆起蒲汇塘两岸出来倒马桶的人,一到下雨,很多人淋着雨在河边拉网抓鱼,农村里出来的老头,拎着一篮子菜,到岸边摆下一个摊位,便泡一壶茶,自顾自地喝着。那种景象,再也拍不到了。

这才是我记忆里的风景,如果那时候我有意识,可能会拍得更多一点吧。或许,摄影还是难得出点花头,老老实实的好一点吧。

摄影师简介

冯念康,浙江海宁人,长居上海西郊七宝镇。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美术家协会艺术委员会委员、上海市摄影家协会理事、上海教育出版社副编审,长期从事绘画创作,多次参加国内外展览并获奖,作品被多家机构和个人收藏。其个人传略载入《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等辞书。

“澎湃新闻/视界”发起“上海相册”项目,旨在梳理、挖掘上海摄影师群体代表性作品,从宏观、微观层面呈现给读者一系列关于上海各时期、各领域的影像,并通过与上海作家这一群体的合作,收集撰写属于上海的故事,以此碰撞出一种关于城市发展脉络新的表达方式和观看角度。

责任编辑:高剑平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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