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曲demo(暗行伶人歌.序曲)
伶人曲demo(暗行伶人歌.序曲)正待继续说,忽见外间有个宦官引人来见。万贵妃免了他们的礼,说道:“李卿家,本宫传你,可不是叫你看病的”那李太医挎着药箱,转过头看看我们,迟疑道:“那娘娘?”到了昭德宫,那孩子先我们一步进去。我们听了宫娥传召才装作恭顺的样子步入大殿。进了暖阁,顿觉一阵幽香扑鼻。纵然我在温柔乡里打过几百遭的滚,也说不出这香的名字,只觉得比梅花还要淡,比莲花还要纯,比露水还要清。那香味正是从一只翡翠玉香炉中散出的,在那香炉后面摆着一张黑漆浮雕灵芝纹的五屏风宝座,座上歪着一个体态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满头珠翠,手中握一支笔,正在给方才的小太监化妆,至于画眉或者是做别的,我也不敢细看。无疑,这便是万贵妃。我们三人到了近前,伏地叩首,行了大礼。她淡淡说了声免礼,又问小太监:“婴勺,这就是你说的南戏、北曲都会唱的江南班子?”婴勺点点头,此时他已画好了眉,滚到贵妃的怀里,由贵妃一把搂住,就躺在了宝座上。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和师
八月十四是入宫做最后排演的日子。据说圣上也可能会传召。临行前,师父将自己收拾得妥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衣服熨得平平整整,不起一丝褶皱。他也不忘拜一拜从苏州带过来的唐明皇的塑像,以求心安、平安。我笑话师父入宫就像是新娘子要嫁到土匪窝,出嫁前依依不舍个人看见了都要替他抹两把眼泪,可等入了宫,得了皇帝赏赐,恐怕还不想回来呢。沈碧衣白了我一眼,你把圣上比土匪?我吐吐舌头,师姐,我胡吣呢。师父一拍我的天灵盖,把他说了至少一万八千遍的话再说了一遍,玲珑,进了宫,嘴要甜,话要少。
我们到了东华门前时,天才蒙蒙亮,广场上已等候了有几十号人。借着有些人手提灯笼里的光,我看到他们都系着搭膊,想也知道都是应召而来的乐工伶人。等到天大亮了,方才从里面出来了几个宦官,领了我们进了紫禁城。天子居所的恢弘气象自然不是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能用言语形容得出的。我一步入宫门,便觉得有什么人往我的衣服领子里丢了只虫子,顺着我的脊背爬呀爬,弄得我浑身战战兢兢,不舒服起来。那巍峨的宫宇,玉砌的栏杆,连同一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整齐冷静地铺排在我的面前,向我炫耀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它越是高大,我们越是渺小。
排演定在慈宁花园,教坊司奉銮和钟鼓司的掌印太监则侯在北边的咸若亭里。乐工伶人们依次去咸若亭表演,余下的人则在慈宁花园里继续排演。我们春熙部排在最后,直等到掌印太监吃了早茶,又用了午饭,也没见叫到我们。小师弟们不免有些急躁,尤其葫芦,他那几句词儿翻来覆去不知道说了几百遍,没什么排演的必要,早按捺不住,干脆不练了,在一旁苦苦用脚磨着青砖,直磨得砖面微微泛白。我故意逗他:“宫里的砖要是磨坏了,当心掉脑袋。”葫芦被我这句话吓得定在那里,半天也不敢动弹,脸煞白煞白的,不多久竟又忽然转了红,又由红转了灰。我纳闷他的表情怎么跟走马灯一样变个不停,就看到他的脸皱成了一块抹布,痛苦不堪。我低头一瞧:这倒霉孩子吓尿了!这下我可真傻了眼,在宫里尿裤子顶多出个丑,可怕的是等会儿见掌印太监,就是失仪的罪过!我也曾听那些当官的说过御前奏对的苦处,前朝就有臣子在跟皇上说话时,唾沫星子飞到皇上脸上,丢了官的。那班小徒弟里年纪小没心没肺的,看到这情景吃吃发笑,也有老成的,吓得呆若木鸡。沈碧衣狠狠剜了我一眼,拨开小师弟们,把葫芦拽到身后。葫芦看我们慌乱的样子,也知道尿裤子的罪过比磨砖要大得多,别人越是哄他,他越发止不住地抽噎起来。
正慌乱之际,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可是春熙部的乐工?”
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孩子,眉心一点朱砂痣,唇红齿白,面团一样软和,年纪约莫十岁左右。头戴乌纱帽,身着曳撒,腰配翡翠玉环,身后随着两个宦官,差不多衣着打扮,只是腰间空空,低眉敛目,也没有这孩子的大气。看来,这孩子打记事起便生活在恩宠荣耀之中。我记起有一回和那些大官喝酒,有个什么左都御史还是右都御史的曾对我说过,成化二年,万贵妃生下的皇长子没了,贵妃痛心,不思饮食,皇上特从入宫的瑶人罪民里挑了个六岁小娃娃,陪在贵妃身边,说来也奇,那孩子伶俐聪慧,耳后有一块羽状胎记,和皇长子身上的一块很像,因此这孩子就成了万贵妃的心头肉,十岁年纪就封了个尚膳监掌印太监,内朝外廷的官员见了都得尊声爷爷。那时候我听了也不当回事,只笑话他们自己已经是做了爷爷的人,还要叫个黄毛小儿爷爷,这个鸟官不做也罢!不做也罢!今日入宫,竟有幸能看到笑谈里的主人公。莫非我也要管这孩子叫声爷爷了?不待我开口,我师父已经屈身上前,恭恭敬敬喊了声:“爷爷。”这声爷爷一出口,不单是我,连我那个师姐都愣了一愣,疑心自己幻听。
我们虽然尴尬,这个十岁的“爷爷”却受用的很,略抬抬手,说了声免了,又问我们为何在此吵嚷。师父勉强遮掩,说是孩子不懂事。“爷爷”望过去,见到葫芦还在抽噎,又看看地上那滩水,明白了。吩咐他身后的一个宦官道:“四喜,拿条我的裤子给他换上。”
接着他传了贵妃娘娘的话,要师父陆吾、沈碧衣和我去昭德宫。因刚才那一番折腾,我跟在师父后面,也不敢多说一句话。那孩子倒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跟我们说,一会儿问我们宫外的人们二月二吃不吃油煎枣饼,一会儿又问我们立春可不可以不吃萝卜,当我回答说我不喜欢吃油煎枣饼时,他叹了口气,当我说因为不爱吃萝卜所以一口不沾时,他又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倒有许多心事。他又问道:“刚刚那个尿裤子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师父回道:“他叫葫芦。”他点点头:“我挺喜欢他的,你能把他送给我吗?”我低头看他,见他一派天真,似乎他要的只是个普通的葫芦一样。未等我师父开口,我就笑嘻嘻回道:“爷爷,这个葫芦蠢笨得很,还不如一般葫芦能拿来玩,您使着怕不顺手,这样吧,等以后我得了乖巧伶俐的,给您送来。”那孩子点点头,说了声也是,便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他的笑容像棉花一样软,一样轻。这样的孩子受宠,理所应当。
到了昭德宫,那孩子先我们一步进去。我们听了宫娥传召才装作恭顺的样子步入大殿。进了暖阁,顿觉一阵幽香扑鼻。纵然我在温柔乡里打过几百遭的滚,也说不出这香的名字,只觉得比梅花还要淡,比莲花还要纯,比露水还要清。那香味正是从一只翡翠玉香炉中散出的,在那香炉后面摆着一张黑漆浮雕灵芝纹的五屏风宝座,座上歪着一个体态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满头珠翠,手中握一支笔,正在给方才的小太监化妆,至于画眉或者是做别的,我也不敢细看。无疑,这便是万贵妃。我们三人到了近前,伏地叩首,行了大礼。她淡淡说了声免礼,又问小太监:“婴勺,这就是你说的南戏、北曲都会唱的江南班子?”婴勺点点头,此时他已画好了眉,滚到贵妃的怀里,由贵妃一把搂住,就躺在了宝座上。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和师父,琅声道:“现在你们到了娘娘跟前,就说说你们唱些什么吧。”我师父回了能演的曲目,万贵妃听了,信手把玩金镶玉雕的如意,说道;“这么说,你们唱的左不过还是些忠孝节义、才子佳人?”我师父道:“娘娘说的是,爱恨情仇归根到底还是人心搅弄起来的,只不过唱戏的人不同,故事也就不同了。”万贵妃道:“花朝节的时候,皇上点了折戏,是讲有个忠良之家被奸臣屠杀,有个大夫用药箱把他们唯一的孩子藏了偷出来,名字叫什么……来着……我倒记不大清了。”婴勺提醒道:“是赵氏孤儿大报仇。”万贵妃笑道:“对,就是赵氏孤儿。皇上最喜欢这出戏!”
正待继续说,忽见外间有个宦官引人来见。万贵妃免了他们的礼,说道:“李卿家,本宫传你,可不是叫你看病的”那李太医挎着药箱,转过头看看我们,迟疑道:“那娘娘?”
“我听说永和宫的江德嫔病了,你去诊治,什么病?”
“回娘娘,德嫔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两亏,经水数月不行,臣已为娘娘开了助仙丹。”
“卿家的医术我自然放心。几个月前,藏书阁女史抱病,你说她肝气郁结,腹中肿胀,命不久矣。我听人说你妙手回春,后来那女史不但平安无事,还生了个孩子。”
“娘娘,纪女史命不该绝,可诞下龙嗣纯属谣言!”李太医背对着我们,看不清他脸色如何,但能从声音里听出恐惧。
“你说她生的就一定是龙嗣?”贵妃似笑非笑,目光渐渐从李太医身上转到我们身上,声音中的寒意一下子消融,带了点暖意,“陆班主,你们怎么战战兢兢的,我叫你们是聊聊明天的戏。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婴勺提醒道:“娘娘,说到赵氏孤儿。”
“对对对,还是婴勺聪明,这出戏很好,可是有件事我很纳闷,那个医生把孩子藏在药箱里带出了宫。药箱能藏孩子吗?李卿家,你的药箱能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