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三嫁夫人(文苑岳父的为官之道)
侯爷的三嫁夫人(文苑岳父的为官之道)岳父到省乡镇企业局时,正值全国大力发展乡企,组织上派他到扬州挂职学习。回来后,他从陕西实际出发,推广发达地区经验,一年到头在基层调研。陕南、陕北、关中不少地方的乡镇企业,不管集体、民营,都包含了他的心血。岳父退休后,我曾陪他再去汉中。当时没有高速公路,在离城不远处的公路两旁,有很长一段整齐笔直的杉树,甚为壮观。他不无自豪地说:“看,这是我当年带领群众栽的树。”但,岳父是个例外!第一次见岳父,是在1981年底。年前经朋友介绍,我与妻子相识,年底去汉中拜见她的父母。两年前岳父到汉中,由副省到副厅,落差有些大,我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出乎意料,几天的接触与观察,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相当好。当地人说,他到汉中后,搞农田基建、兴修水电、发展乡镇企业等,劲头十足,看不出有个人情绪。
面对仕途顺逆和职务升降,岳父没有抱怨,而是经常自我反省,力求改进和适应。在他身上,有着“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精神。
别人的官是越做越大,岳父的官却是越做越小。
1977年12月,岳父46岁时,当选陕西省革委会副主任,相当于现在的副省长。两年后,被下派到汉中任地委副书记,几年后又调到省乡镇企业局任副局长。再后来,筹建省农电管理局(当时农电局是二级局),担任主持工作的副局长。
人往高处走时,会充满自信,意气风发;人往低处走时,会意志消沉,怨天尤人。
但,岳父是个例外!
第一次见岳父,是在1981年底。年前经朋友介绍,我与妻子相识,年底去汉中拜见她的父母。两年前岳父到汉中,由副省到副厅,落差有些大,我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出乎意料,几天的接触与观察,我发现他的精神状态相当好。当地人说,他到汉中后,搞农田基建、兴修水电、发展乡镇企业等,劲头十足,看不出有个人情绪。
岳父退休后,我曾陪他再去汉中。当时没有高速公路,在离城不远处的公路两旁,有很长一段整齐笔直的杉树,甚为壮观。他不无自豪地说:“看,这是我当年带领群众栽的树。”
岳父到省乡镇企业局时,正值全国大力发展乡企,组织上派他到扬州挂职学习。回来后,他从陕西实际出发,推广发达地区经验,一年到头在基层调研。陕南、陕北、关中不少地方的乡镇企业,不管集体、民营,都包含了他的心血。
1988年,为加快贫困地区县域经济发展,陕西决定筹建省农电局,由岳父等人牵头。他不计较职务升降,受命于困难之际,工作于矛盾之中,千方百计争取发展空间和百姓利益。在省上领导的支持和农电系统干部职工的奋斗下,陕西农电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为全省经济社会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农电系统的干部职工,对此念念不忘。就在岳父去世那几天,不少人感叹:老局长是农电奠基人,为农电事业的发展,出了大力,费了心血。
岳父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他看来,只要有事可做,官大官小,甚至有官无官,都无所谓。
当年从汉中调回西安时,有段日子组织上没有给他安排工作,他就每天骑个自行车,到汉中驻西安办事处找事做。
退休后,也没闲下来。他利用自己的关系,请来西农教授,在家乡做试验,帮助村里人繁殖西红柿种子,颇有成效。
后来,他又在周至县的深山沟里,帮助当地修建小水电,一待就是好多年。建成后,还隔三差五去那里,帮忙解决一些具体困难。直到临终前,他还念念不忘那个地方,想再去看一下。妻妹和妹夫为此做了专门准备,但因身体实在欠佳,最终未能如愿。
他去世后,周至县电力系统的一些职工和当地百姓,手捧花篮,来到墓碑前,洒泪祭奠。
岳父为官的“下坡路”,我比较了解。但当官的“上坡路”,我不大清楚。
他晚年跟我聊天时说,学校毕业后,他回乡当老师。后来,当区乡干部。1959年担任临潼县计委副主任、统计局长,1966年当选为副县长,1970年任县革委会副主任,1972年任县委书记、县革委会主任,兼任渭南地委常委。
1967年,他在临潼工作时,去北京参加全国棉花工作会,周恩来总理约见与会代表,向他询问临潼情况。见他年龄小、个子低,亲切地称他为“娃娃县长”,叮嘱他回去后好好工作。就算事隔半个世纪,讲到当时情景,他仍激动不已!
岳父担任县委书记期间的一天,全县在大广场召开上千人参加的兴修水利动员大会。他讲了一个多小时,因为情况熟悉,思路清晰,任务措施都很具体,语言与农民高度一致,台下掌声不断。这一幕,让临时来会场的时任省革委会主任李瑞山看到了。
此后,李瑞山又到临潼考察过几次。不久,岳父被提拔为渭南地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很快,又被提名为省革委会副主任并顺利当选。
在岳父走上坡路的轨迹中,我悟出他走下坡路的一些原因。
他是在一个非正常时期走上坡路的。后来从副地到副省,又是越级。虽然那时的干部选拔,不像今天这样严格规范,但40多岁当上省级领导,还是会给人许多遐想的。
毫无疑问,他是时任省委书记看中的人。岳父后来则一路走低,未能东山再起,也有多重因素。
当时,岳父成为有争议的人物。有人认为,他上得那么快,与积极执行极左路线有关;有人则说,他是“文革”前的副县长,“文革”中也遭批斗。平心而论,他与李瑞山非亲非故,是靠自己的能力、业绩和当时班子结构需要,受到重视的。而且,是在粉碎“四人帮”后,通过民主程序选举的。
岳父(前排)与作者(后排中)
客观地说,岳父是个“听话的能人”。
因为凡是组织让做的事,他几乎从不考虑对错,做起来有无风险,也不计较个人得失,总是全力以赴去完成。许多难题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可以说,他一直在努力跟上形势,但又不大会准确分析和把握形势的发展变化。粉碎“四人帮”后,一些地方还在搞“穷过渡”,他也是积极执行者之一。
和岳父接触过的人都认为,他智商不低,记忆力强,思维敏捷,善于表达。有干一行钻一行的精神,是个一门心思做事的人。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能在很短时间内进入状态,说起工作,尤其是各种数据,如数家珍。
在县里当统计局长时,他对全县各种情况特别是数据,烂熟于心,省统计局因此想调他到省上工作。
当年从国外引进长毛獭兔供农民养殖,他对獭兔在飞机上需要喝几次水,吃几次饲料,转机时该如何照料,回来后要怎样饲养,说得一清二楚。有人戏说,他对獭兔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那样精心。
1983年安康水灾后,由省领导带队,抽调包括岳父在内的一批干部去调查灾情。到灾区后,他卷起裤子,光着双脚,踏着泥泞,走村进户,了解实情,带队领导很是赞赏。在省委会上汇报后,大家认为他情况摸得清、措施提得准。原本对他不了解或有看法的人,都感叹地说,“想不到他可真是个会琢磨事的人,能干事的人。”
正因为把主要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岳父对其他事往往顾及不到,甚至茫然无知。当同僚、特别是上级变下级时,更要小心去把握工作要求与人际关系的平衡,但他不会规避矛盾,不善迂回周旋,难免与同僚甚或上司发生撞磕,有意无意伤害一些人。
岳父更是个“土气的官员”。
由于从小生长在农村,工作后又一直与农民打交道,岳父的言谈举止总带有一种“土”气。一年四季,几乎都留寸头,穿中山装或夹克,说话不紧不慢,有板有眼,但从不拿腔拿调,摆官架子。
在临潼当县长、书记时,他经常下乡,有时早上从县城出发,到了渭河北边的村子里,一些妇女老人才起床。从乡下回到县委,厨房下班了,炊事员要给他做饭,他每次都谢绝,拿个馍、就根葱充饥。
省农电局成立初期,资金紧张。他带人去北京争取项目,为节约成本,不住宾馆住出租房子,自己买菜做饭。还说再豪华的宾馆,睡着都一样。由于生活太过于节俭,以至于没人愿意跟他出差。
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个领导干部的“样子”来。
人到晚年,他对农村更有无限眷恋。说起关中、陕南、陕北的农村情况,头头是道。家乡修路、架桥、栽树等,他都要捐个万儿八千的。每年回乡好几次,一回去就如鱼得水,与大伙谈笑风生。许多从前的同僚、部下和村民,回忆当年他扛着农具,与大伙一起筑坝、打井、修渠、平地、种树的情景,称赞他能以身作则、带头苦干。
人们最为感慨的是,他当年的许多举措,使当地百姓受益至今。
比如因地制宜,扩大石榴栽种面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如今“临潼石榴”已是致富当地农民的品牌产业。
比如大力兴修水利,到处打井修渠。1974年,当地一个名叫杨志发的农民,在与搭档打井时,意外发现了兵马俑。如今,临潼兵马俑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国内外游客不断,而近水楼台的当地百姓,受益更多。
这些,也是岳父最感欣慰的。
八十年代,岳父(右一)任汉中地委副书记
面对仕途顺逆和职务升降,岳父没有抱怨,而是经常自我反省,力求改进和适应。在他身上,有着“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精神。
对自己和家人,他要求极严。吃、住、行、衣等从不讲究,他常对子女和身边人说:“钱挣多少才是个够?不要去动那些花花肠子。”
岳母前半生在农村务农,当生产队长,后随岳父进城。因为一直未安排正式工作,过得比许多农村人还辛苦:扫马路、看车棚、拾破烂、拉牛奶、送汽水,干遍了她能找到的所有苦力活。一年四季,刮风下雨,从无休息日,还总是对孩子们说:“你不干,想干的人多着呢”。前些年,岳母听说在公益岗位干过8年的,可以办养老保险,但岳父却不让办,说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不要去沾那个光。
妻弟当了一辈子司机,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从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岳父原本是个很壮实的关中汉子。个头不高,浓眉大眼,脸呈方形,鼻若垂蒜,嘴角微倾,略带威严。他的双脚有点内八,走路非常稳健,有人说“龙行虎步”,是个当大官的料。
可能意识到当年在官场有些强势,因而遭人嫉恨,老年后,岳父说话极其谨慎,待人非常随和,包括对子女,也从不高言一声。他的身体也越来越瘦小,几乎看不出当年的样子。有时,甚至让人觉得他活得有些窝囊,有些可怜。
但他本性中的坚强,甚至执拗,实际上从未改变过。
三年前,岳母离他而去;两年前,唯一的儿子病故。他内心的悲伤可以想见。尽管行动已有不便,但他起初怎么也不让雇保姆,能自己料理的事,从不让别人甚至子女去做。
妻妹是个细心人,在调离西安去渭南工作前,发现岳父有严重腹水,便有些担心。但他对前来看望的人说,一切要以工作为重。妻妹每次到医院去看他时,5分钟后就让离开,生怕影响工作。
住院期间,尽管医生吩咐不能下床,但他还是要坚持下床走到卫生间。一天晚上,我在朦胧中听到地上有人呻吟,急忙起来看时,发现他跌倒在床边,挣扎着想起来。我赶紧抱起已骨瘦如柴的岳父,责怪他为什么不叫一声?
不久,他就再也起不来了。弥留之际,他一再叮咛我爱人去代缴党费。7月5日,爱人到他所在的社区支部,缴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党费。
岳父李海亭,祖籍山东,爷爷辈上逃荒到陕西临潼。他生于1931年9月9日,故于2021年7 月15日。按当地民俗,享年91岁。
一生为民、清廉朴实的老丈人,我们怀念您!
(作者系陕西省政府法制办原党组书记、主任)
来源:《善天下》杂志2022年1-2期
编辑 | 黄帅
审核 | 吴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