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侧妃的故事(她是侧妃白天受尽冷眼)
关于侧妃的故事(她是侧妃白天受尽冷眼)宫殿的木窗被风刮得一开一合,叩出“哐哐”的声音,搅得人翻了个身。之前来紫宸殿的公子们都躬谦慎微,一言一行很守礼法。哪有他这样的?六年前,我睡觉时,一个还是少年的他推门而入,面如皓月,星眸灿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高头靴踏着殿内的金砖,步履轻快。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似乎担心被发现,转身轻轻掩门,随后三两步跨到殿内的软榻上,没多久便悄悄睡过去。过了一会儿,我跳上榻旁的桌案,卧在香炉旁盯着熟睡的少年。他眼睫微颤,鼻尖沁着汗珠,头上的玄玉发簪透出盈盈的柔色,一只脚垂下地,懒散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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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一只大明宫里的黑猫,此刻正躲在高悬的殿梁上,躲避青年手中的剑。
宫人们私下叫他三郎。是当今皇帝的亲侄子。
六年前,我睡觉时,一个还是少年的他推门而入,面如皓月,星眸灿灿,着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高头靴踏着殿内的金砖,步履轻快。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似乎担心被发现,转身轻轻掩门,随后三两步跨到殿内的软榻上,没多久便悄悄睡过去。
过了一会儿,我跳上榻旁的桌案,卧在香炉旁盯着熟睡的少年。他眼睫微颤,鼻尖沁着汗珠,头上的玄玉发簪透出盈盈的柔色,一只脚垂下地,懒散随性。
之前来紫宸殿的公子们都躬谦慎微,一言一行很守礼法。哪有他这样的?
宫殿的木窗被风刮得一开一合,叩出“哐哐”的声音,搅得人翻了个身。
我想伸爪碰他修长的手,一定……能抓出血口子。
蓦地,一片喊声打破大殿宁静——几个宫人急着寻来,四处探找主子。
三郎应声醒了。
他睁眼的一瞬,我纵身抓扑,在手臂上挠了三道血痕!少年闷吟一声,捂住伤口。
殿门随即推开,众人涌进,见主子皱眉端坐,纷纷跪倒,泣着弄丢主子,奴婢们死罪。
只听少年淡淡开口:“做什么嗔怪,本王不过是累极,小憩在此。”
他掩着伤,扭头往殿梁上找,瞬间对上我琥珀色的眼,啐了句:“小畜生。”
我喵呜喵呜的挑衅,师傅跳了过来,爪子按住我的头——做的好,李家的人都该死。这李隆基也不能例外。
它这话,让我想起前世。
前一世,我活了不过三个月。
我的母亲是武媚娘,彼时,她是高宗李治的昭仪。我是她的第一个女儿,生在承恩殿。极受宠爱。
记得那是一个午后,朦胧中,我的脸被布盖住,随后便被人掐住脖子……来不及挣扎,巨大的晕眩中,我似乎飘了起来,穿过一个黑洞,灵魂进入一只猫的身体。
醒来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趴在离婴儿榻不远的台阶上,婴儿小小的身体已没了气息。
武昭仪哭着要撞柱随女儿去,宫人们跪倒一片,上前拼命拉住伤心欲绝的女人。
此时一只黑猫跑了过来,叫几声,叼起我,一跃上了屋顶。
后来,我才知叼住我的猫是我爹高宗李治的萧淑妃所变,她被武昭仪陷害而死,魂魄不去,化作黑猫,发誓要咬死仇人。
见襁褓中的我也被人所害,她便是施了法术将我魂魄也拘到另一只猫的身体里。我因被人掐死,脖子上竟然生出一圈红毛,时刻提醒着死法很凄惨。
于是岁岁年年,我们游荡于大明宫里,她收我为徒,寻找复仇的机会。
我问她到底是谁杀了我,她阴笑:“李家和武家的人都该死。你只需记得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可那时,我还是只幼猫,法术极弱,被她领着去太液池蓬莱山洞里修习。
又过了一段时日,听宫人们说武昭仪当了皇后,追封早夭的女儿为安定公主,谥号思。
萧淑妃舔了舔我黑亮的毛:“用你一条命,换江山万里,值得。”
三十六年后,武后称帝,改唐为周。
这些年中,萧淑妃带着我常在夜半时分出入武后寝殿,搅得她终日难眠;有一次,我还故意吓哭她的二女儿太平公主,我嫉妒玉雪可爱的女娃在母亲怀里撒娇,如不是那次“意外”,武后宠爱的应该是我。
“总有一天,太平会死于我利爪之下。”
萧淑妃在一旁笑道,安定公主如果不是被人掐死,日后必是天下之主。
我揣着她的夸赞的话,跑去太液池蓬莱山洞勤加修习。
直到一日大明宫内荡起丧钟声,我才出洞蹿到山顶一棵桂树上,不远处阖宫挂起白绫,武曌崩。李隆基的伯父李显继位。
是夜,我潜入停放棺椁的含元殿,见萧淑妃倚在帐幕后,她法力精进,已能幻化成人形,此刻身着素服,长发漆黑如瀑,我终于知道高宗为何宠她,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她凝神望向巨大的棺椁,“若是武媚魂魄在此,定是羡慕我这青春容貌。”
我卷起尾巴,贴在她裙边:“娘娘真说笑,枉死之人才会孤魂游荡。武曌寿终正寝,早变成大星星。”
“只可惜未能手刃仇人。”萧淑妃娇红的指甲掐入掌心,“但这些年,我也没让武后好睡。”她低笑几声,“不可忘记我们都是死于李家人的凉薄之下。若不是你父高宗独宠武媚,令王皇后怀恨在心,你必不致死于亲娘手中。”
她说着这话时,我正盯着在大殿里偷灯油的老鼠。心说这些年宫中早有传闻:武昭仪捂死安定公主,嫁祸王皇后。
但那些已不重要,许是本该如此,我发誓要毁灭李氏王朝。
2
自那日在紫宸殿抓伤李隆基已过了六年。
这几年里,武皇将他贬为临淄王,离开大明宫。如今新帝即位,便允了弟弟李旦的请求,将李隆基召回。
我不知他为何一到这长安城便气冲冲来紫宸殿。他挥剑的寒光吓得几只野猫瑟瑟发抖。
法术护身的我自是不怕,喵呜喵呜地叫,心说堂堂王爷怎得跟猫儿过不去?
一旁有宫人提醒主子莫动怒,他剑指殿梁:“自被那畜生抓伤,便霉运连连,祖母甚至将我赶出长安。我自幼听说黑猫不吉利,这次回来,定要将杀它。”
他说这话时满脸怒意。当年羸弱少年已长成英气迫人的青年。数年的边塞生活,让他变成大唐最骁勇的皇子。
自问宠物一枚,是否值得大动肝火?再骂几句,那英武形象便要毁得连渣渣都不剩。
李三郎见我并不躲闪,执意拎起一张寒光凛凛的弓。
我只当逗趣满屋跑。正当他拉弓预射时,一佳人应声而入。
宫人们唤她侧妃娘娘,李隆基见了人,速收了弓,面色暗沉:“梅精?”
后来,我才知因她江采苹爱梅成痴故称梅精。那女人眉目飘渺俊秀,腰身纤柔,罗裙浅荡,如天人下凡。
“妾四处寻王爷,不知您竟在此。”她见男人冷色,顿时寒了几分。
“你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了?”他问。
“嗯,只讲了一些塞外趣事,吃了几块桃花糕。”
男人冷哼一声:“不用详说,今日又不是我想带你来,“
话完,他也没了射箭的兴致,留下错愕的女人,转身走远。
此时,师傅萧淑妃跳到我身边,盯着江采苹:“公主,你的时机到了。江氏八字与你极衬,是副好躯壳。”
那时我已多日未见师傅,她自会幻化人形后,脾气温和许多,心事重重,总消失很久。
在紫宸殿,她要助我魂魄脱离黑猫,进到江采苹躯壳里。她说李隆基有帝王相,做他最宠爱的女人,便成祸水红颜。
是夜,我们跃出大明宫,潜入临淄王府。走过回廊时,几声呜咽从江采苹房里传来。
我蹲在窗外一听,原来是新进府的小妾林氏借得宠的机会,在正妃王有容那儿挑拨,说王爷进宫面圣,竟只带侧妃一人,长此以往正妃之位怕要易主。偏这时候,李隆基受寒病倒,王妃招来随行侍从细问,得知紫宸殿斩猫一事。
王妃一怒之下,以江采苹任王爷招惹阖宫忌讳之物不加劝诫为由,罚其禁足一个月。
此时,被罚的人正萎在榻上流泪:“原是陛下也爱梅花,皇后特意命我从塞外带回寒梅,并献‘寒梅舞’,不想却成了把柄。”
“就是的,她们若习得好舞,也进宫去献啊,一个个吃的腰肥肚圆,别说梅花舞,就怕是勉强舞了,咱们阖府上下真要‘没得花’了。”一旁唤做燕儿的婢女边抱不平,边给主子擦泪。
院墙外有几个仆从也听到哭声,小声谈论着:“说到底,还是王爷不喜欢她,娶侧妃只为拉拢闵地江氏一族,稳定政局。”
真是可怜可叹。
此时皓月当空,寒光迫人。
师傅说子时阴气最盛,最宜施法。
我便在这时脱离猫身,魂魄飘进江采苹的身体。
那一瞬,她极不适应,直接昏死过去。出门取茶的燕儿回身时见人在床上,还以为睡了,便掩门而去。
江采苹的元神当然敌不过我的妖术,几番折腾便散去。我由梦中幽幽转醒——五十年后终重生为人。
再次做人的第二天,我在书房里打扮。之前极羡慕宫妃们的钗裙锦绣,奈何我只是个圆毛动物,毛短得连辫子都系不了。
我将各色衣裙铺了满榻,试了一套又一套。反正现在禁足,也不会有人来。
正对镜欣赏江采苹……不,欣赏我自己的美颜,一方精美的木盒入眼。它藏在镜案的最下面,与一堆不值钱的首饰在一起,无人注意。
那盒子没有钥匙。我试着施了几次法术都没打开,只恨自己仙力不够。此时四下无人,我又将盒子放回原处。
那一个月我过的极开心,享受着各种做人的乐趣。心下竟有几分感谢掐死我的亲娘——这几十年也看了宫里无数风云变幻,皇家公主婚姻多为政治,嫁的那些个驸马,且不说文才武功如何,单是一眼定三观的相貌,就没几个能入眼。想想夜深人静时,身旁躺着个脑满肠肥的粗汉,真是极恐怖。
现下倒是省了这份担心,李隆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论相貌简直是让女人们垂涎三尺,否则仅凭一个被武皇贬斥的王爷身份,怎能惹得那么多豪门贵女寻死觅活?
当然,这些都是我在大明宫的那些年,听宫女们八卦的。
况且,昨日看他对江采苹的态度冷淡,估计宠幸的机会也不多,我乐得逍遥自在。
3
散散漫漫一个月过去了。我自觉吃胖了几斤,偶尔在院子里练练舞,却怎么跳都像猫步。
师傅说我脾气比以前随和,说话像个逗逼。估计是再生后,觉得多享受一天都是赚来的,于是收敛了戾气。
本以为禁足结束还能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不想如意算盘却打错了,解禁第二天晚上,李隆基来了。
他一进门就将我紧紧抱住,一声一个让梅精儿受委屈了。快要声泪俱下。
她是侧妃白天受尽冷眼,晚上却被王爷拥着说尽相思之苦。
我抑制自己探究“幸福为何来如此快”的冲动。只尬着面目,拍拍他的背:“不哭了,瞧这出息。”
听了此话,他飘出一个看怪物的眼神,问是不是禁足禁傻了?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数十年见惯风雨沧桑,偶尔会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为缓和诡异气氛,我忙暗中掐了自己大腿,挤出几滴泪,陪着他共诉相思苦。
那晚我备了梅花酒,给李隆基灌了几十杯,偶尔还夹起颗花生米塞到他嘴里。这举动竟让他甚是感怀,说了很多真心话。
原来李隆基和江采苹二人早就两情相悦。但临淄王府耳目众多,她父亲又手握闵地兵权,可谓险象丛生。为了让江采苹远离斗争中心,俩人在外人面前一直冷面相对。私下却好得像一个人。
李隆基醉语不断时,我极感谢原来的江采苹已俘获男人心,否则让我这见过深宫旧怨的人再扮回春心萌动,简直不要太难。
话说这李三郎真是俊,我枕着他胳膊,手指轻抚睡颜咽了下口水。他被弄的痒了,一把扣住我肩膀,手背上还留着当年我挠的三条细痕。
第二天早晨他离开时,又拿出坊间夫妻吵架的话本子,与我对了台词。随后我们俩人就在院子里演了起来,声音大的就怕外人听不见。
“一月不见,你这妇人还添了打鼾的毛病!要不是皇后娘娘嘱咐,我才懒得看你!”他最后一声拉得很长,被门外王有容的丫鬟听到。
“麻烦王爷下次沐浴更衣再来吧?!你这一身臭气,熏得满院子梅花都落了。我还得把被褥都洗一遍……”我哭笑不得的念着话本子,竟对上他眼中盈盈暖意。
我虽陪着李隆基玩过家家,却还记得禁足是受林氏挑唆。江采苹本人许是忍得了这冤枉委屈,我却睚眦必报。
法子也简单的很,只需召回师傅看住江采苹肉身,我一缕魂魄飘呀飘的就去了林氏房中。
摇身变成我那亲娘武皇的样子,坐在房梁上,托着李隆基送的巨型夜明珠,从下巴往上照着脸,极有厉鬼风范。
喵呜一声,林氏从梦中醒来,见了耷拉着两条腿跨在梁上的先女皇,半声儿没吭便昏死了。
次日,王府中传闻林氏被魇着了,疯入骨髓。
李隆基一听又跟猫有关,自然恼极。找了个托词送林氏去庙里,把治病救人的事拜托给佛祖。
师傅见我比往日欢脱许多,即便是吓人也吓得如此有创意,感叹李隆基功不可没,爱情使人快乐。
谁会喜欢小屁孩儿?我垂了眼皮,搅动碗中的桂花菱角羹。
此时夜深,师傅又化成萧淑妃坐在旁边,把玩着那堆脂粉首饰。红颜不老,君何以慰?
我见她眼底泛青,便问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她也不看我,将一支步摇金钗簪入发髻:“总不过是与旧人的俗尘陋事。”
这话酸掉人一口牙,我也不再问,想起李隆基近日总不回府,据说陷入了宫斗,斗完姑母太平公主,又斗堂妹安乐公主,随便还打脸伯母皇后韦氏,真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妥妥的妇女之友。
宫里传起这些事儿时,我记起当年要挠死太平公主的誓言。
现今的形势,挠死人简直辱没我王府第一宠妃的身份。这等美差,怎能不借李隆基之手?
4
接下来我总偷偷跑到他殿中,揉着那张俊脸,八卦着白日在坊间搜罗的太平公主与男宠们的爱恨情仇。他原本笑着说这在大唐贵妇里并不少见。我便继续无意中说貌似有个男宠颇有当年张易之的风范。
他剑眉一凝,想起当年得武皇盛宠的张易之谋反的事,啪地砸碎一枚玉盏。
哎呀我的王爷,你怎么就不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我得意的缠住他脖颈。这是多么混乱的人间,王爷这一去必威风八面。
李隆基不在府中这几日,我回了趟蓬莱洞。想炼几枚仙丹,服下后跳舞便如江采苹般轻盈,他必是爱看的。
我在洞中架起炉子,从洞外扛了几棵桃树劈开当柴,一炉接一炉的烧起来。
那日我忙的困极睡去,一睁眼见武惠妃呆坐在身侧。见我醒了,抬了抬下巴示意擦擦脸上的灰。
“瞧师傅这样子是被哪家公子迷住了吗?”我打趣。
“你在这儿乐得快活,江采苹那躯壳已睡了几日,我若再不来寻你,怕是李隆基回府就要见到个死人。”
我恍然大悟,起身就要回王府,“师傅你再添几把柴火丹药便炼成了,想跳舞定分你一半。”
腾身驾云的往回赶,脚下的大明宫有一种诡异的肃静,时而传几声哀鸣,寂得可怕;我又一低头正路过太平公主府。只见府邸已被兵士们层层包围,白马上的李隆基一身戎装站在队伍最前方,一旁有几名官员在宣读太平公主的罪状,其中一条是在皇帝李显驾崩后,意欲篡位为女皇。
李隆基的伯父皇帝驾崩了?
没想到只避世几日便生出这么多变故,我忙慢飞了几下,折回大明宫隐在宫婢寝室外搜罗新闻。
原来李隆基实在高看了自己,皇后韦氏压根就是逗他玩玩,人家真正的目标是毒死亲夫做女皇,如果一干老臣不愿意,扶正姓李的安乐公主也未尝不可。
结果太平公主趁嫂子侄女沉浸在毒死皇帝的喜悦中,想钻空子上位,被李隆基逮个现形儿。想来我家王爷真是好本事,人家顶多一石打仨鸟,他出府走一趟,直接灭了大唐最有权势的三个女人。
听宫婢们八卦着,我真想拿金笔题“宫斗冠军”四个字贴那男人脑门上。
我甚至怀疑,李隆基这次出兵,真的只是听了我几句八卦?
那晚李隆基凯旋,说太平公主自缢。
他拉着我灌了许多梅花酒,眼里有踌躇有悲伤,却再不见初时少年郎。
他沐浴更衣时,肩膀上有道凛冽的疤痕,想当初肯定血肉模糊。我玩笑着问怎么弄的,他说当年王有容听闻紫宸殿的猫招他病倒,便命人把畜牲杀绝。
“我听闻此事赶去阻止,刚到紫宸殿便有兵士向一只黑猫射箭,我上去用肩膀挡了。”他恹恹道。
我问他为何挡?不是你闹着要杀绝吗?
“也不是,”他垂目,“少年时见过一只黑猫,脖子有红毛,样子极好又顽劣。我想起它时,竟夜不能眠,心中反复许多年。于是一回到长安,我便想斩了这心魔。可换了别人下手,我又很舍不得。那猫跟本王有缘,若杀,也是我亲自动手。断不能给别人。可那次之后,我再没见过那只猫……”
清幽夜里,他那寥寥几句,听得我有些倦,竟掩面悄悄睡去。
过了几日,师傅来给我送丹药,见我脸色不好,若无其事地聊起她在蓬莱洞外采果子时,见我把炼废的药渣倒在一眼清泉边,因药引子下得猛了些,污了泉水。韦氏皇后平日最爱泉水煮茶,那几日见蓬莱洞仙气渺渺,特意让宫人多取泉水送给皇帝李显。
“您是说,李显是被我毒死的?”我震惊地喷出口中的莲藕羹。
师傅武惠妃淡定的拿出帕子擦了脸上的残羹,“韦氏若发现那仙气是你炼丹时木柴加多了冒的烟,会不会觉得自己白死了?”
哦,老天明鉴,我不过想跳个梅花舞抚慰李隆基受伤的心灵,不想却竟弄出这么大阵仗。
师傅极欣慰的摸我头:“你这丫头精进了,看来在李隆基一朝搞垮大唐也不是梦!”
大行皇上的弟弟李旦即位后,封李隆基为太子的庆典很热闹。王有容被封了太子妃,我从临淄王侧妃成了太子侧妃。那是我第一次亲历皇家仪式。李隆基坐在仅次于皇帝的位置上,锦衣玉冠,风华无双。我垂着头专心的吃葡萄喝酒,似根本没听见群臣们如何挖空心思,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帐中。
何必为了一个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伤心?还不如瞧瞧吐蕃来的几个壮士献舞。我托着下巴边看边喝,想起那枚木盒子还封着,最近也没新鲜玩意儿,不如回府琢磨开盒子。
一念至此,我起身跟一旁王有容告假说不舒服,便携着燕儿匆匆离去。
那晚我极认真,一脚把盒子踩在矮凳上,一手拿起锯,那架势绝对能劈开一棵大树。
恰在这时,李隆基推门而入。当时的我一定别具风情,否则他脸上不会现出惊为天人的表情。
他急步走过来,扯掉我脑门上系的布条子,摸着上面的四个大字“沉迷练舞”……
“这是什么?”他抬眼问。
“我……绑紧头发,好干活。”我声音很轻。
“我是问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鞭策自己时刻练梅花舞啊。”我有些脸红。
他却笑了,一把揽过我:“跳给谁看?宴席上那几个壮汉?”
“李隆基!你心里没点儿数吗?!”我恼了,按了按他鼻尖。
烛火幽幽,夜色漫漫。大唐高贵的太子就这么温柔地抱我坐在他腿上,任我搓弄他的脸。那双眼情意绵绵,极尽宠爱。
他又问我那盒子里是什么?我敷衍里面锁着个镯子,结果打不开了。心里堵的是江采苹总不能没个陪嫁镯子吧。
“是当年在闵地我送你的信物吗?”我们头抵着头,他柔声问。
“嗯……”我红了脸。心里却想着他俩还有这样的操作?
“真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他把玩我的手指,“梅精儿,说心里话,你嫁过来日子长了,本王觉着情都淡了。还有些感伤。可自从回到长安,你像变了个人,不似从前温婉恭敬事事小心,明朗通透了许多,本王瞧着你……”他话未说完。抚了抚我眉心的花钿。
“越发喜欢了是不?”我缱绻的接话,心下却夸自己说假话如此坦荡。若不是看见师傅在窗外跳跃,我才不想转移他视线。
听这话,李隆基深长一笑,喝完杯中梅子酒。
5
师傅说新修习了隔空猜物大法。不用锯开木盒,便知内藏何物。
我忙搬了凳子乖坐在她身边,等着施展大法。只听她口中念念有词,身体腾在半空中来回转圈,翻滚到极致已披头散发,倒垂在房梁上。我惊的愣在当场,小心翼翼地飞上去摸摸鼻息。却被她忽然睁眼吓了一跳,“悟到了!”
师傅,你这大法真只是隔空猜物吗?若是别的妖看到方才的阵仗,准以为您是跟佛祖决一死战呢。
师傅理了理头发,轻蔑一笑,“这大法难修,再精进些就不至于吓到你了。”她瞧着我,“你那宝贝太子可能有性命之忧了。”
原来木盒中是一封江采苹父亲写的信。密谋联合闵地南江一带的藩王起兵造反。我一听松了一口气,心下觉着这信写于旧帝李显生前,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新帝李旦和新太子李隆基。
师傅听了我的想法,轻叹一声,说她在这深宫数十年,造反之人并不在乎新帝是谁。只在乎新帝是不是自己!
我一听有理,忙倒了杯酒敬给她:“搞垮大唐不是梦!幸福来得太突然!闵地那边起兵,乱局要来了。”
师傅并没接酒杯:“若是李隆基死了,你会心疼吗?”
她这话搅得人烦乱,我是无忧无虑的小妖精,心疼作甚?
是夜,我趁师傅睡着,留信一封要她守着我肉身,魂魄赶去闵地。倒是要看看江氏一族如何打算,要不要我推波助澜将大唐引向更罪恶的深渊。
在天上飞一路,脚下时而烟波万顷、时而山峦壮阔,又见商路通达、农民丰收,家家安居乐业。
我在一衙门房顶小憩时,听几个县官论时政,说新帝即位,太子辅政,政通人和、欣欣向荣,与从前大不一样,真乃盛世开局。
彼时,如不顾及自己是高贵的妖,我差点滚下来啪啪抽他们几个耳光——还有人敢当着本公主的面夸大唐李氏?!
我赶到闵地江氏府邸时,煞是震惊。
他们早就集结人马,在地下仓库私造兵器,不几日便要发兵北上长安。他们竟还与北方的突厥勾结,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大唐危在旦夕。
我喜出望外,坐在江府的一棵大树上默默哭。
此时两名官员模样的人在树下喝酒,遥想着拿下长安城,斩落皇帝太子的头。他们哈哈大笑,说起李隆基也是个英明神武的,却做了件蠢事。
是什么蠢事?
不知犯了什么邪魔,当上太子大权在手后,竟私命全国各地官员寻什么脖子上有圈红毛的黑猫,说寻到了赏万金。
这黑猫遍地都是,哪听过脖子上有红毛的?莫不是着了妖道?
咳,咱管他作甚,反正大唐也安生不了几天了。
说罢,俩人继续吃酒。
这一次,我从树上掉下来,不小心把那俩官儿砸死了。腕子上的一枚镯子也摔的稀碎。那是我离开太子府前从首饰盒里拿的,心想那么别致的样子定是当年李隆基亲自挑选送给江采苹的,是他喜欢的样子……
我真是糊涂了,人家送爱妾的物件,我一只妖精偷来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我捧着一本妖界兵法夜夜不眠,钻研着若是两军对阵如何施个大法把李隆基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兵法上写的清楚,像我这样修为极浅的妖精要以命相抵,才能击退十万大军。
那夜我抱着兵法睡去时,做了一个梦:宫里有个小皇子幼年丧母,极为孤苦。被欺负了就跑去紫宸殿偷偷哭。有次他在殿中救了一只受伤的猫。自那以后他再去哭时,猫就偎过来彻夜陪伴。小皇子所有心里话都说与猫,摸着它柔亮的毛度过一个个长夜……
直到隆隆起兵鼓响起,我才从梦中醒来。
飞到半空一瞧,闵地大军已集结待发。我心中一恸,见师傅从天而降。
“你这丫头莫要再骗人骗己。”她了然一笑,“你做的哪件是不是为了李三郎?此刻竟要拼上性命挡着十万大军吗?他小时候与你朝夕相对,作为一只妖精,你竟然对李家人生了情?我见势头不对,施法掩去你的那段记忆。却还是逃不过天意……”
我震惊的望着师傅眼中的泪——原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师傅见我呆愣,又自嘲:“其实我又好到哪里去?从前你不是问我为何总消失许久吗?”
她话刚到此,哽咽了几声。急得我想上去捶人。大军已经向北进发,这女人还在啰啰嗦嗦埋伏笔做铺垫?等她说完,怕是长安已经沦陷。
我没时间再听,趁人还在咿咿呀呀时伸手一掌将她劈晕。腾云又飞得高些。我念着咒语开始施法,闵地瞬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这法术令我五脏六腑剧痛起来。一股热血在咽喉处翻腾。眼见要顶不住,我又丹田运气使了全身力气。一道白光从云中飞出,罩住整个大地,卷起滚滚烟尘,战马嘶鸣,人声哀恸,血腥遍地……
6
一股猫尿味儿熏得我咳嗽着醒来。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蓬莱洞的猫窝里。再仔细瞧,师傅也变回黑猫,卧在一旁打盹。我扑过去问敌军如何?它瞪了我一眼。怪我当时劈晕她,自己去迎战。
“下次你犯贱能不捎带上为师不?大军灭了。你命丢了。为师为了救你,一身修为没了!咱俩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当猫吧!”
我连声说是为了万民平安,若战事一起,必是妻离子散人间惨剧。发誓要去偷更精妙的仙书继续修炼。在师傅鄙夷的目光中,我举爪保证没存半点私心。正说着,一低头发现脖子上一圈红毛不见了。
师傅说我那法施得有些猛,闵地大军被灭的一带寸草不留,眼见我要魂飞魄散,便找了只死猫先用了。还劝我别挑挑拣拣,要学会感恩。
最后,她还叹:“你这一闹,我很久都没力气去乾陵守着他了。”
原来之前师傅经常消失,是跑去她那皇帝夫君李治的陵寝。
我的师傅淑妃娘娘,你能有点志气不?李治当年听信谗言任你枉死,你还给他守灵?
她竟哭着笑了,“我就是忘不了他怎么办?”
末了她哭累了,擤着鼻涕说刚才那句话也送给你,我亲爱的徒弟。
我颤抖了下,舔舔自己的毛,伸伸懒腰。
走出洞来,春风拂柳。我跃上灼灼桃花树,遥望太液池畔的大明宫。阳光普照,一切都好。
宫人们又如常的忙碌,准备新帝李隆基的登基大典。太液池西边的空地上正在紧张的修一座庭院,我听说新皇帝极爱黑猫,从各地搜罗来的黑猫都要养在此处。
他还有个特殊的癖好,闲时必亲自来猫苑,亲自给每只猫的脖子涂成红毛。
江采苹当年也未魂飞魄散,师傅把她元神养了起来。见我伤重失了法力,便将元神放回她肉身。那个会跳梅花舞的梅精儿又能陪在李隆基身边,被封为梅妃。
我安静的在洞里养了几年。听宫人们说皇帝又召了许多新人入宫伺候,渐渐冷落了梅妃。美丽的女人们在他身边一茬又一茬,有时候甚至都记不起侍寝人姓甚名谁。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喜欢去猫苑。会对着殿梁发呆,会抱一只猫在怀中兀自睡去。年年岁岁从不间断。(原标题:《宫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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