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花事(腊月花事)
腊月花事(腊月花事)我总是后知后觉。元旦,一位远方的朋友发来祝福短信:“春天更美好。”过了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默默念诵雪莱的那句名诗,眼前的焦头烂额和家务琐事瞬间化作浮云。画梅、双钩,多么风雅的事情啊,叫人颇觉春风骀荡,眉眼舒展,春天就在眼前了。不得不说,经历最能改变人,步入不惑之年,顿然有了凡事“归零”的心态,看花也别有一番心境。很多时候,人不识花,但花识人,也能体恤人。那日抱一大束鲜花回家,第二天一大早,狭小的居室里,花香沸腾了,扑嘟扑嘟地响着、漾着,扩散开来,令我精神振奋,刹那间,整个世界美好如斯,整颗心灵全部打开,使人热泪盈眶。虽然比不得明代大诗人唐寅五十岁时的自述“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却也幸福得像个孩子。古人比现代人前卫。数九寒天怎么度过,他们早已给出经典答案:“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抑或是另一种方法,据《清稗类钞》记载,清宣宗
文|雪樱
过了腊八,年的脚步声就变得急促刺耳,“笃笃笃”地敲在心坎上,叫人不由得有几分慌张。慌张里有盘算,盘算着回老家过年还是就地过年;慌张里还有期盼,“等过了年”干啥干啥。我最艳羡的却是那些闲情自若的人。
忘记从何时起,我这不养花的人也对花爱得那么热烈。以前花是礼物、是祝福,现在花是生活。
记得父亲在厂里上夜班那几年,早上下了班,去对过学校的锅炉房打热水,回来时经常折几枝花,插入玻璃瓶里,养上三五天,一室生机。有年冬天,他折回好几枝蜡梅,黄澄澄的,开得香气撩人,一直蔓延到春节。那个时候的我尚在病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花也只是权当假花看着而已。
不得不说,经历最能改变人,步入不惑之年,顿然有了凡事“归零”的心态,看花也别有一番心境。很多时候,人不识花,但花识人,也能体恤人。
那日抱一大束鲜花回家,第二天一大早,狭小的居室里,花香沸腾了,扑嘟扑嘟地响着、漾着,扩散开来,令我精神振奋,刹那间,整个世界美好如斯,整颗心灵全部打开,使人热泪盈眶。虽然比不得明代大诗人唐寅五十岁时的自述“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却也幸福得像个孩子。
古人比现代人前卫。数九寒天怎么度过,他们早已给出经典答案:“冬至日,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抑或是另一种方法,据《清稗类钞》记载,清宣宗御制了一个句子“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句各九言,言各九画,用笔双钩,画完春天就不远了。
画梅、双钩,多么风雅的事情啊,叫人颇觉春风骀荡,眉眼舒展,春天就在眼前了。
我总是后知后觉。元旦,一位远方的朋友发来祝福短信:“春天更美好。”过了半晌我才回过神来,默默念诵雪莱的那句名诗,眼前的焦头烂额和家务琐事瞬间化作浮云。
物质生活丰裕,很多人过年有买年宵花的习惯。跨进腊月的门,花市也热闹起来,顾客挨挨挤挤的,花儿开得喜庆。有一种招财银柳,产地昆明,花苞红艳艳的,煞是喜庆,据说带回家插入瓶中,不用浇水。还有一种蔷薇果,根系发达,枝干挺拔,花开得漂亮,还能结出一个个小果子。
听一位老板说起过这样一件事,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天天来逛,只看不买,看完了再问价或议价,时不时地横挑鼻子竖挑眼,指手画脚说这不好、那不好。有一年老头没来,老板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没想到的是,第二年他又神奇地出现了,手里多了根拐杖,还是那身土里土气的老农民打扮。他一下子买了一车的盆花,老板的脸色立马转晴,又喜上眉梢,问道:“你买这么多花,有地方养吗?”他歪着嘴角说:“我干了一辈子花匠,还能没有地方?”事后,老板才听说,这老头大病初愈,侍弄花儿就像养了一群懂事的孩子,百般呵护,比对待家人还要亲切。后来自己干不动了,才中断养花,但身体好了之后又来了兴致。
说起来最懂花的“男神”莫过曹雪芹了。他三十多岁蛰居北京西山,倾注心血创作红楼巨著。倘若说鲁迅的《狂人日记》发出的是“救救孩子”的呐喊,那么曹公的《红楼梦》发出的则是“救救女儿”的心声。
女人如花,女人的命运也像极了花。心比天高的晴雯,长得漂亮,嘴巴尖刻,却遭小人诽谤,担了“狐狸精”的虚名。晴雯死后,宝玉听小丫头说她做了天上的芙蓉花神,说道:“此花也须得这样一个人去司掌。我就料定她那样的人必有一番事业做的。虽然超出苦海,从此不能相见,也免不得伤感思念。”
过去我只是从世俗角度理解,近日看了纪录片,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芙蓉女儿诔》之所以催人泪下,源自曹公的切身之感。当年其祖上被后金军俘虏,沦为包衣家奴,先祖身上的鞭痕和刑印在他的心头发炎、长痛,所以他的那只如椽大笔才会保持恒温。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红楼梦》第63回,贾宝玉庆生宴上玩“占花名”的酒令游戏,宝钗占出牡丹,黛玉占出芙蓉,探春是杏花,李纨是老梅,湘云是海棠……与其说她们占出了属于各自的花儿,不如说找寻到生命中属于自己的C位。每一种花都值得被珍视。曹公深谙这个道理,同时又抹掉阶级等级,用今天的话说,既不排名也无贵贱,既不争强好胜也不比个高低,女孩子们都是平等的。
轮到林黛玉要占花名了,她自己疑惑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她掣出来的签是“芙蓉”,下面注着四个字“风露清愁”,签上有一句欧阳修的诗句“莫怨东风当自嗟”。这与《桃花行》《葬花吟》异曲同工,字里行间隐喻着女性孤苦而悲剧的命运。
换句话说,“金陵十二钗”不仅仅代表十二个女孩子,更多的是象征现实生活的种种可能性。几百年来透过纸页氤氲出的不过是一个“情”字,这也是曹雪芹“有情之天下”的人道主义精神。
爱花的最高境界是“不知有花”,惜花的最高境界则是“处处见花”。
当年,诗人里尔克租住在巴黎的老房子里,“陈设少得不能再少,但在一只花瓶或一只碗里始终开着鲜花,也许是女人们送的,也许是他自己深情地带回家的。”开在碗里的鲜花,分明代表着爱情。
我最喜欢的还是老乡李清照笔下的梅花,“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日本俳句诗人小林一茶更是兼具留白艺术和禅意禅心,“你指出这些梅花/是要我们出手偷吗/月亮?”
写到这里,天已黑透,月光溶溶,一只流浪猫在楼道里“喵喵”叫了两声。它留下的爪印,在雪地里或能开出几朵梅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