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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未了父亲回忆(青未了父亲的苇子湾)

青未了父亲回忆(青未了父亲的苇子湾)一直没听父亲说过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心是怎么下的。种苇子!我家里院子的外面就有一片自家的苇子湾,苇子湾的面积大过院子面积很多倍。夏天雨水多,湾里的苇子铺天盖地长起来,满满当当的一湾苇子,遮天蔽日。这一大片的苇子在我十三四岁之前是没有的,那时候院子外面的湾里没有什么苇子,只有深深浅浅的水 。四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父亲瞄上了院子外面的这个湾。冬天里,湾中间是成片的冰,冰面的外围是光秃秃潮乎乎的湾底、湾床、湾边。

父亲的苇子湾

王怀峰

在老家鲁西北,人们把芦苇叫苇子。村前村后的芦苇荡叫做苇子湾,也叫苇湾。

我家里院子的外面就有一片自家的苇子湾,苇子湾的面积大过院子面积很多倍。夏天雨水多,湾里的苇子铺天盖地长起来,满满当当的一湾苇子,遮天蔽日。

这一大片的苇子在我十三四岁之前是没有的,那时候院子外面的湾里没有什么苇子,只有深深浅浅的水 。

四十几年前的一个冬天,父亲瞄上了院子外面的这个湾。冬天里,湾中间是成片的冰,冰面的外围是光秃秃潮乎乎的湾底、湾床、湾边。

种苇子!

一直没听父亲说过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心是怎么下的。

种苇子!

父亲说开始就开始了。

种苇子!

父亲的工具非常简单,一把镢头,一个背筐,一把铁锨。

老家用紫穗槐编起来的筐,结实耐用好看。

村边西南的水沟里常年长着野生苇子。每年深秋季节,苇子沟里成熟的苇子被人收割之后,沟里头沟边上就留下了成片的苇子茬苇子根。

这段苇子沟跟父亲准备种苇子的那片湾之间有一大段距离,父亲一镢头、一铁锨地把沟里的苇子根连泥带土一块挖起,再连泥带土一块装在筐里。

土和泥都挺沉,装不了多半筐就快背不动了。父亲弯腰背起已装得差不多的苇子根,顺手抄起地上那把铁锨。

把沉沉的一筐苇子根从沟里背到湾里,连泥带土的苇子根被成块成块地码放在潮乎乎的湾底。

种苇子也像种庄稼,父亲就这么一筐一筐,一垄一垄,一天一天地种下去,从东种到西,从北种到南。

眼瞅着湾里面码放整齐的苇子根逐渐连片,仿佛也看到了春天里随风摇曳的苇子,成林成片的苇子湾。

连泥带土挖,连泥带土种,这是一个力气活。冬季天正冷,但还是能看到父亲头上冒热气,脸上渗汗滴,本来就爱出汗的父亲不时从兜里掏出手绢擦把汗。

来来回回,一趟一趟,父亲没有更多的话,只是干。

在农村掘地挖土是个重力气活,父亲是在半湿不干的沟里挖苇子根,这是一个比掘地挖土还要重的力气活。

那时候我十三四岁,我哥比我大几岁,妹妹正小,爷爷奶奶岁数都大了。这样的力气活主要靠父亲,哥能上手干一些,我完全搭不上边。

父亲干活的时候,我虽然使不上劲,有时候也跟在父亲屁股后面。

父亲干起活来有张有弛,有板有眼,他常说:“干活使长劲,不能使蛮劲。吃饭一口一口吃,干事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吃饭干活都不能贪。”

种苇子这活,父亲说起来心平气定,干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父亲身体一直不好,经常闹胃病,常年吃着药,早年还得过甲亢。

父亲和一家人都在农村,但父亲算不上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小时候,村里的男劳力干活擦汗没人花钱买手绢,人们大都用自家织布机织出来的粗布“手巾”来擦汗。

父亲年轻时考入离家几十里地以外的临邑师范学校,中师毕业后一直在乡村的学校做教师。小时候看着父亲擦汗不用手巾用手绢,多少有些许的自豪感,在心里不无得意地跟自己小声吹嘘:“我爸爸,用手绢擦汗!”

那个年代还见不到现在大家都在用的纸巾之类的消费品,手绢差不多就成了当时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必备品,城里的大人小孩儿,乡下的姑娘媳妇儿,还有单位工作人员的兜里一般都装着一块。

父亲人在农村,家在农村,上有老,下有小。每到星期天、节假日,一回到家,不是农民的父亲为家里付出的辛劳,胜似农民、超过农民!

种苇子,这是村里多数乡亲望而却步的事。

对种苇子的难度大小,父亲肯定有充分的估计吧,但父亲对种苇子这项工程有他的理性考量,更有他的坚定执着,这里面有父亲的性格,有父亲的承担。

种苇子,说开始就开始了!种苇子,开始了就一发而不可收!

满着筐背到湾里,空着框回到沟里,也算有张有弛。一来一回的路上我可以帮父亲扛着锨,到了中间歇息的时候我也跟在旁边听父亲聊天,看父亲卷旱烟。父亲一边点烟一边说: “干活,不能力力巴巴地干。该歇会得歇会,慢就是快,快就是慢。” 父亲抽着烟自言自语,眼睛并不看身边的我,却又像给儿子传授着什么经验。

父亲说话说事有条有理,有滋有味,父亲的话总能听进耳朵里去。他说的话题非常广泛,有学校里的也有村里的,有孩子的也有大人的,有现在的也有过去的,有国家的也有社会的。有时候在家里听父亲说话有点像在学校听老师讲课,听着听着我就开始有些糊涂,他到底是一位在学校教学生的教师,还是一位在村里过日子的农民。

多少年来,亦师亦农,这就是我的父亲。

快到中午了,母亲做熟饭向湾边走来,一边走一边从远处就往湾里面望。母亲喊父亲收工,喊我们回家吃饭。

跟在干活的父亲周围的时候,我有时会冒出这样那样的问题:“爸爸,种苇子不用先挖坑再埋苇子根吗?”在我懵懵懂懂的少年意识里,种树种庄稼都是先挖坑呀。

父亲说:“不用!现在湾底潮湿,挖过来的苇子根又都在泥土里裹着,冬天下雪还能盖着。等明年开春一下雨,苇子就能活。”

话是这么说,冬天老是不下雪,苇子根也需要浇些水。这样的活轻一些,父亲和一家人都干过。

这就是种苇子!一切都在一家人的希望之中,一切都在父亲的板眼之间。

第二年的春天终于来了,我一天天盼着早点下雨,过不了几天就跑到湾边看看苇子活没活,看看苇尖窜没窜。

嘿!一场春雨之后,苇子根真的窜芽了,苇子真的活了!

父亲种苇子,历时好几年。因为村西南沟里的苇子数量也有限,每年挖苇子根,父亲总会间隔着挖。这里挖一锨,周围留一片。再挖下一锨,再留下一片。夏天一来,沟里的苇子接着长;冬天一到,沟里的苇根接着挖。父亲把种苇子做成了一个可持续的跨年工程,绿色工程。

几年种下来,苇子根由一垄垄变成了一片片。成片的苇子根,到了夏天就长成了更大片的苇子湾。春末夏初的时候,湾里大片大片的苇子,大片大片的绿色,煞是好看。

望着父亲用撅,用锨,用筐种出来的苇子湾,心里头的自豪感可比看到父亲用手绢擦汗时的自豪感大多了。

神话里有愚公移走的石头山,俺家里有父亲种出的苇子湾。

岁月如水,苇子湾里的苇子越长越茂盛,越来越蔓延。到后来,苇子湾的面积已远超出父亲当年种的那一片片。高高壮壮的苇子一大湾,真的是铺天盖地,蔽日遮天。

青未了父亲回忆(青未了父亲的苇子湾)(1)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苇子湾刚长起来没几年,胃病一直不好的父亲身体越来越差,到德州的医院一查竟是喷门癌!

“ca待排”,检查单上的文字触目惊心!

“ca是癌的英文单词sancer的简称”,一位学医的同学正在德州人民医院实习,这位当年的发小拿着我父亲的检查单也很无助,尽其所能地帮着解释检查结果,帮着分析接下来怎么办。

从家里到德州,从德州又到济南。爷爷、家人陪着父亲开始奔波于德州和济南的医院,做检查做治疗,随后住进了山东省肿瘤医院。

在省肿瘤医院治疗的效果还是很好,住院一段时间以后,父亲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

父亲在济南住院时我正在德州上学。那一次学校放假,我从德州赶到地处济南西郊的医院,病房里的父亲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看上去都好了很多。

当时正值夏天,一直在医院照顾父亲的母亲坐在病床前替父亲摇着蒲扇。

在济南住院期间,县教育局承担了父亲住院治疗的绝大部分费用。大病住院几个月的治疗费用,那不是一个小数目,家里人一直习惯说这是教育局给的钱。家里人知道,这个钱是国家的政策,是政府的温暖。

住院治疗几个月后,父亲遵医嘱出院回家接着吃药。在家里度过了比较平稳地两三个月后,病情突然迅速恶化。眼瞅着父亲的病情越来越糟,身体也一天天越来越弱。

母亲夜以继日地照顾着病重的父亲,以单薄的身躯和一家人一起打理着日久天长的日子,操心着一家老小的吃穿。

渐渐地,父亲走入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那是家里头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父亲临终时,我还在德州上学,接到家里来的急信儿我急忙从学校赶回到百里之外的家。

奔到父亲床前,看着床上的父亲面无血色,眼无亮色,父亲已到弥留之际。过了一小会儿,喊了好几句,不知父亲是勉强看清了我,还是勉强听清了我,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就此一句,气若游丝。

父亲走了!

父亲走了!

父亲走的时候正是初春季节,湾里的苇子就要破土扬绿了,父亲却走了。永远合上双眼的父亲,再也看不到他的苇子湾。

父亲从开始得病不到一年便溘然长逝,终年只有四十九岁多一点。

父亲王相民,生于1934年农历正月初八,逝于1983年农历二月初七。

第一次经历自己亲人的生离死别,送走的就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父亲就这么走了,父亲就这么走了,我正值壮年的父亲啊!

父亲走了,爷爷奶奶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爷爷奶奶心里头的滋味该有多难;父亲走了,母亲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失去了今生的老伴,余生中多了无助,多了孤单;父亲走了,儿女失去了生活的依靠,失去了精神的靠山,妹妹和我还在上学,哥哥刚上班没几年。

父亲走了,舍下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人;父亲走了,家里的中流砥柱倒下,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办?父亲走了,家庭失去了最重要的经济来源,父亲生前每月发工资,父亲一走家庭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就在家里的日子逐渐陷入低谷,一家人正痛苦无助的时候,政府的双手有力地扶住了我们这个摇摇晃晃的家。

跟支付父亲的大额住院治疗费一样,救一家人于困难之中的仍然是国家的政策,政府的温暖。父亲去世后,由教育局负责,开始按月给一家老小发放抚恤金。

父亲走了,政府抚恤金继续替父亲赡养老人,继续替父亲关照配偶,继续替父亲抚养未成年的子女,继续替父亲扶住这个失去顶梁柱的家!

一家人今后的日子有了支撑,一家人紧锁的眉头开始舒展。政府抚恤金,政府抚恤金,扶起一家人的希望,救起一家人的难。

这笔抚恤金一直发到爷爷、奶奶和母亲在很多年之后陆续离世,一直发到妹妹十八岁成年。

多少年之后,母亲还总是一次次地跟子女儿孙们念叨起父亲住院医疗费和政府抚恤金的事。

母亲说:“救急又救难!这辈子下辈子,咱得记住这个事,咱得记住这个好!”

父亲生前一直教小学语文,教学之余喜欢写点文章写点诗,写完之后署名时他一直是把自己原名中间的“相”换成“向”,王向民!

“王向民”三个字是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

父亲一辈子都在老家那一片的学校教学,却没给我当过老师。逢年过节的时候,父亲让我坐在自行车后衣架上骑车带着我走亲戚。走亲戚的路上时不时会碰到几个年龄跟我相仿的孩子老远就喊:“王老师!”

那些孩子都是父亲的学生。

父亲循着声音望过去,乐呵呵地答应着,下自行车停下来跟他的学生热热乎乎地说几句,临上自行车还要嘱咐嘱咐。

我坐在父亲自行车后衣架上插不上话,不无羡慕地感受着父亲的学生跟他们老师说话的那个高兴劲,亲热劲。

在我参加工作数年之后,有一次去看望一位初中时教我化学的老师。在老师家第一次见到老师的爱人,我按照老家人的习惯叫“婶子!”,快言快语的老师爱人说什么也不让我这么叫,原来老师的爱人曾经是我父亲的学生。她说:“师徒如父子!”

说起她的老师我的父亲,老师爱人眼里满满的温暖:“你爸爸是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大好人,王老师是一个喜欢学生的好老师!”

那天,老师爱人跟我说了半天她们跟着父亲上学时,一桩桩一件件关于我父亲的教育故事。

一个好老师,一个大好人!心里装着学生,心里装着别人,心里装着社会,心里装着责任。在父亲学生心目中,他们的“王老师”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师,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多少年来,父亲在他工作过的学校里面,在他教过的学生中间同样是一个“种苇人”,同样把“种苇子”的事业做成了绿色的工程,同样在教育园地里种出一片又一片充满希望的“苇子湾”!

青未了父亲回忆(青未了父亲的苇子湾)(2)

父亲去世时我十九岁,父亲整比我年长三十岁。十九岁之后再回家,家里已无老父亲,院外只见苇子湾。

从1983年到现在,父亲离世已经39年。多少年来,回家时一次次来到苇子湾,离家后一次次想起苇子湾。

来到苇子湾,想起苇子湾,眼前又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生前的一幕一幕就像发生在昨天。父亲走了,苇子湾成了父亲留给子孙后代的一个念想,一笔遗产。

来到苇子湾,想起苇子湾,耳边又会响起母亲说过的那句“救急又救难!”国家和政府带给一家人的支撑和温暖仿佛就像父亲的苇子湾,又远远大过父亲的苇子湾。

来到苇子湾,想起苇子湾,心里头起伏跌宕,回忆满满。苇子湾,父亲的苇子湾,这里有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积淀,太多的恩情,太多的温暖!

苇子湾,苇子湾,从无到有,日渐丰茂的苇子湾!

苇子湾,苇子湾,大温大暖,赓续传承的苇子湾!

苇子湾,苇子湾,栉风沐雨,生生不息的苇子湾!

父亲啊,多少年了,心里头一直装着您亲手种下,您身后留下的那片苇子湾!

完成于2022年农历虎年正月初八,父亲若在世,这个正月初八正是父亲88岁大寿。

父亲安息!

作者简介:王怀峰,高中教师。老家在山东德州陵城区,工作在河北保定涿州市。

时光匆匆,岁月悠悠,愿意做有根有脉的事,喜欢品有光有爱的人。

壹点号 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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