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农民进城(农民进城进城的群像与返乡的个例)
新时期农民进城(农民进城进城的群像与返乡的个例)这种城市格局的变化,包括农村的变化,首先是你必须面对这些新城市人的到来。从农村到城市来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限制了。你只要在这种城市里生活就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是的,城市人和农村人彼此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隔着一层的交流也是交流。而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他们的到来给城市带来了新鲜的活力和更多的选择与谋划。比如,农村菜和西餐不仅是新城市人的选择,也是城市原住民早年的梦想。——这也是创作这篇小说的一个基础。大家知道,过去我一直是以写城市题材小说为主的作者,涉及农村题材的小说比较少。主要是我来到这座城市比较早,对乡镇的记忆还停留在四五岁之前。再加上我生活过的小镇分别是一个铁路镇(一面坡镇)和一个林业镇(横道河子镇)。毫无疑问,一面坡镇和横道河子镇都是跟中东铁路的修建有直接关系。这样的小镇虽然有着明显的乡村风光,但是比之纯粹的农村还是略逊一筹。特别是一面坡镇,它是中东铁路沿线上的一个重要的集散地。因此,那些闯
创作谈
阿成,原名王阿成。著有长篇小说《忸怩》等四部,短篇小说集《安重根击毙伊藤博文》《东北吉卜赛》等二十余部,散文集《馋鬼日记》等十余部,并创作电影剧本《一块儿过年》,电视纪录片《一个人和一座城市》(上、下集)等。短篇小说《年关六赋》曾获1988—198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赵一曼女士》获中国首届鲁迅文学奖,《秀女》《丙戌六十年祭》分获《小说月报》第十一、十二届百花奖,以及其他多种奖项。其作品被译成英、法、德、日、俄等多国文字。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哈尔滨市作协主席。创作谈
关于农民进城
作者:阿成
大家知道,过去我一直是以写城市题材小说为主的作者,涉及农村题材的小说比较少。主要是我来到这座城市比较早,对乡镇的记忆还停留在四五岁之前。再加上我生活过的小镇分别是一个铁路镇(一面坡镇)和一个林业镇(横道河子镇)。毫无疑问,一面坡镇和横道河子镇都是跟中东铁路的修建有直接关系。这样的小镇虽然有着明显的乡村风光,但是比之纯粹的农村还是略逊一筹。特别是一面坡镇,它是中东铁路沿线上的一个重要的集散地。因此,那些闯关东过来的人常常会选择在这里落脚,这其中就包括我的爷爷。人是第一生产力。小镇迅速地繁荣起来了,不仅是铁路职工,还有服务业等等。从事这些行业的人绝大部分也是来自闯关东的农民。从遥远的农村来到黑龙江,来到一面坡,来到这个镇上寻找生机的不仅仅是这些农民兄弟,还包括他们的家属。应当说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城镇生活的人,其中还包括从俄罗斯等东欧国家来这里谋生的那些颠沛流离的穷苦农民。就这样,小镇成了他们的梦之地。与当代的农民进城所不同的是,最早一批进入城市的人是为了生存,为了活命。而第二批第三批进城的人就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身份的改变,为了获得更高质量的生活,想要过上城市人那样体面的生活。这一点和横道河子镇非常相似,那儿也是一个仅仅小于一面坡镇的铁路集散地,不仅如此,它还是全国保存俄罗斯建筑最好的小镇。因为那里疑似我的出生地,所以我经常到那里去,到现在还可以看到那里牵连不断的俄罗斯建筑,民房、教堂、会所、医院,等等。尽管有些已经被当地想当然地改造过了,但是,那种俄罗斯固有的风格终究是无法改变的。横道河子镇也是遥远的山东、河北等中国农民的谋生地。同样,其中也包含着那些俄罗斯侨民,他们在这里养奶牛,酿酒,养蜂,种果树,等等。但更多的人是在铁路上做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城市人。比如说,大名鼎鼎的王洛宾先生也曾经在这儿的铁路上工作过。外国侨民似乎就更多一点儿。
那么,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情况略微有些不同,很显然,他们并不满足他们父辈的生活式样。或是在这里求学,比如我父亲。或是在这里打工。总之,一面坡是他们一个新的出发点,他们要从一面坡出发,去更大的城市,齐齐哈尔或者哈尔滨。很显然,这个铁路镇和林业镇已经不能满足或者承载他们的梦想了。曾经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说法,说是当代的农民第一步的梦想,是从农村到乡镇去。第二步的梦想是从乡镇到二三等城市去。第三步则是从二三等城市到省城去。省城的人住久了也会躁动不安。他们想从省城出发去“北上广”。而在“北上广”奋斗的过程中,他们又想去美国、英国、法国等欧洲发达国家发展。这一点和某些人要求进步非常相似。举一个比较有趣的例子来说,当了副科长就想当正科长,当了正科长就想当副处长,当了副处长就想当正处长,然后是副厅、正厅。这和《一个帽子的故事》的寓言非常相似。总而言之,人们追求进步与幸福的脚步和梦想永远不会停歇,甚至一刻也不会停歇。因此人员流动,除了战争和自然灾害的原因之外,还有梦想,它也是使得一些人背井离乡的动力之一。所以说发展,进步,追求,向着幸福出发,是硬道理。到了今天,这样的人和事每天都在我们的身边发生,而且它还具有某种传承性。当一个人的梦想彻底破灭之后,就会把他们的梦想移植到他们的孩子身上,让他们继承自己的薪火,披荆斩棘,奋勇前进。
关于这篇中篇小说《农民进城》并不是来一次穿越或者跨界的实验。这恐怕还要说到我这个人的一些生活习惯。中青年时代我比较喜欢逛街。不消说,这跟我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开无轨电车和汽车的职业有关联,喜欢到处走。就像有人喜欢游泳,一生都在喜欢游泳,只要见到水就想脱掉衣服跳到水里游上一番,别以为他们老的时候就会停下来,不,他们会变得更加狂野,开始冬泳了。人们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实,习惯和本性的内涵是非常接近的两个词。我的这种喜欢逛街的顽固的习惯保持了相当长的时间。但是岁月不饶人,岁数大了,再去那些时尚的商店去逛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在啥也不买的浏览过程中能觉察到对方这样的判断和眼神。可是你不得不承认习惯是一种力量,更是一种驱使。必须走出去。好在私家车出现了。现在,只要有空闲,我就开车到附近的乡村乡镇去转一圈儿。是啊,乡下的风光总是给人以一种舒服和宁静的感觉。你会在某个乡镇某个村屯停下来,那儿总会有小饭馆,即便没有,你可以推开某个陌生人家的篱笆院,进去和人家攀谈几句,在攀谈的过程中,你会发现款待你的大多是老人。他们的子女,儿媳,女婿,都到城里打工去了。让人非常震惊的是有的是整个村屯几乎没有几户人家在住,而且在村子里极少能看到年轻人。我曾经和小马一块儿去伊春,中途经过他的家乡“小白”。在小马的讲述当中,当年的小白是一个林业镇,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家高悬着红灯笼,贼漂亮。大人孩子人声鼎沸,爆竹声不绝于耳,那是何等的热闹啊。现在,整个小镇除了他弟弟一家之外,还有两户人家没走。其他人家都走了,都进城去打工了,都去逐梦去了。这种现象的出现,除了林业需要重整山河之外,还有机械化和现代化在农业生产上的广泛运用。许多农户把自己的地都承包给大型的农业生产集团了。所以,农村的这些剩余劳动力走出去,到城里去成为一种积极的而且是非常有魅力的趋势。
——这也是创作这篇小说的一个基础。
这种城市格局的变化,包括农村的变化,首先是你必须面对这些新城市人的到来。从农村到城市来生活已经没有什么限制了。你只要在这种城市里生活就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是的,城市人和农村人彼此之间总是隔着一层,隔着一层的交流也是交流。而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他们的到来给城市带来了新鲜的活力和更多的选择与谋划。比如,农村菜和西餐不仅是新城市人的选择,也是城市原住民早年的梦想。
没错,一切都发生在改革开放以后,农民开始进城了,而且越来越多,在任何一个小区里都有农民在这里安家。你生活的这座城市里随处都可以看见来自乡镇的农民兄弟姐妹,并且从他们的衣着、神态和职业上,能够觉察到他们正在进行着从农民到城市人转化的自觉。过去有一个老作家高晓声写过一篇非常有名的小说《陈奂生上城》。陈奂生上城是来一趟,住了一宿,然后就回去了。现在大不同了,无数个陈奂生来到城市后就不打算再走了,而且是真的不走了。记得有一次我作为司机陪同家人去农村采访。正是初秋时节,中午,村里的领导安排我们到一家去吃午饭。进到院子里,我们看到他的私家车就停在院子里,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商务车。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一家人已经搬到城市里了,在那里做买卖,而且这种现象在这个村子里非常之多,他们现在回来是把这个家当成了他们的别墅,作为一种感情的依托回来看看。我深切地感受到,农村的巨变就是这样在不经意之中悄然地发生着。我们吃的菜全都是这家的男主人从他家的菜园子里摘下来的,黄瓜,辣椒,柿子,茄子,豆角。他满头大汗地端到了屋里,一脸的汗水,一脸的满足。我多嘴说,总算干了一把农活儿。是吧,兄弟?他冲我伸出了大拇指说,这就跟犯了烟瘾酒瘾一样,犯瘾了,就回来侍候侍候菜园子,过过瘾。
但是也有例外。记得在齐齐哈尔的农村就有一个文友的妹妹,她去过城里,也在城里干了一段,但是,两口子还是选择回来务农。这个年轻的小媳妇儿跟我说,我不喜欢城市,城市什么都要钱,没有钱你寸步难行,甚至你上趟公共厕所也得花钱。好像人人都是大富翁一样。我们就回来了。大叔,你看,在农村多好,吃黄瓜,吃葱吃豆角到菜园子里就摘,啥都不用花钱买,而且空气还好,不像城市里那么吵。在城市里过个马路还得等红绿灯,过的时候你还得快跑,心里战战兢兢的。
我也不能免俗,我常常把在农村的一些经历和照片发在朋友圈里。恰巧微信圈儿的一个文友提醒了我,那我就写写他们当中的一支吧。
来源:小说林杂志
评论
进城的群像与返乡的个例
——评阿成的中篇小说《农民进城》
作者:金钢
对阿成创作的印象,大致可分为两个方面。第一是题材,阿成四十多年的创作,基本集中在对哈尔滨城市生活、城市历史的书写,他的《马尸的冬雨》《哈尔滨故事》《生活简史》等作品被认为是哈尔滨城市文学的代表,能够反映哈尔滨城与人的文化精神。第二是语言,阿成的小说语言在叙述场景时是极为雅致、精雕细琢的,而在描写人物对话时又非常通俗,闪烁着民间文化的智慧和狡黠,从而形成了一种文雅与世俗相结合的美感,或许可以这样认为,阿成是一位努力在世俗生活中寻求诗意和幽默感的作家。
在《农民进城》中,阿成的语言特色是一以贯之的,比如写老泰山“眼睛里瞬间含了一层淡淡的水色”,写贾之廉“身体从凳子上慢慢地升了起来”,而写起对话来,则是“水旱黄瓜两个味儿,鬼子洋枪两个劲儿”,从中能够看出阿成语言大雅大俗的杂糅特征。而在题材方面,《农民进城》有意脱离了哈尔滨这座城市,甚至农民们进城的目的地也选在了“B市”,而不是省会哈尔滨。如此看来,《农民进城》是阿成拓展写作视野的一部作品。
一、条条大路通城市
《农民进城》呈现出来的是进城农民的群像,从老泰山、老岳母,到志强、志刚兄弟,再到大学生王在等人物,大体是三代进城农民。小说围绕着这些进城农民的创业、婚姻、日常生活徐徐展开,他们或传奇或平淡的人生是小说的主要内容。不过,《农民进城》的写作目的恐怕并非讲述这样一个个进城农民的人生故事,而是将人物放置在当代中国的背景和现实中,通过他们的情感与命运,透视几十年来中国的沧桑巨变,进而思考城与乡、城与人、人与时代的辩证关系。
“农民进城”这样一个题目摆在面前,不仅仅是一部小说的篇名,更是百年来中国的、乃至世界的巨大社会问题。有研究者认为,到本世纪末,“人类将成为一个完全生活在城市里的物种” 。这样的判断可能有些绝对,但大量农村人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市却是不争的事实。2016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城镇人口占49.68%,乡村人口占50.32%,而到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显示,城镇人口占63.89%,乡村人口占36.11%,中国城镇化的迅猛进程显而易见。《农民进城》中的农民们前赴后继地奔向城市,其推动力自然有农民们对美好、富裕生活的主观追求,但更重要的是时代浪潮的冲击,就如阿成所写,“没有时代强力配合一切都是零”。
这是一群看似光鲜成功,实则各自有着一段艰辛奋斗史的进城农民。如今在城市安享晚年的老泰山和老岳母都是“地主子弟”,他们靠自身的天赋和努力考上了大学,进而实现了进城,但直到改革开放后“唯成分论”消失,老泰山才真正挺直腰杆,干成了一番事业。长期以来,接受高等教育都是提升社会地位的重要手段,也是农民进城的一种社会认同性很高的方式。因此,当老泰山得知贾之廉考上了北京的医科大学,不由得惊喜地喊了出来,认为这是“咱们老贾家天大的喜事”。而小说中的另一个大学生王在开的药店,是志强公司下属三十多个分店中干得最好的。
除了接受高等教育,血缘、亲缘关系是农民进城的另一条重要途径。《农民进城》中的人物虽多,但并不杂乱,他们是由血缘、亲缘关系凝结在一起的。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提出了一个差序格局的概念,读过《乡土中国》的读者大概都会记得这个比喻,“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 ,就是“差序格局”概括出的中国人之间以自己为中心的远近厚薄关系。《农民进城》中的老泰山便是那块丢在城市水池里的石敢当,娘亲舅大,老泰山大力扶持起来的外甥志强是他最亲近的人。血缘、亲缘结成的网络可以包罗无穷的人,俗语说“一表三千里”,于是我们看到,老泰山在城市站稳脚跟之后,农村亲戚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了。
然而,“喜欢过生日的老泰山”的生日聚会却越来越冷清了,那些在老泰山的帮助下来到城市的农村亲戚们,大部分疏远了与老泰山的关系。在《农民进城》中我们发现,当下高速流动的城市社会里,血缘、亲缘关系逐渐让位给了地缘、业缘关系。老泰山与志强兄弟、大兰等人的亲属关系固然是联结他们的基础,但共同从事的药品行业才是使他们保持亲密关系的关键因素,正是高利润的药品行业让这一群农民在城市里“茁壮成长起来”,并且吸收了高梅、李湘潭、王在等人。应该看到,小说呈现出的只是农民进城的一个侧面,城市里并不是遍地黄金、遍地机会,有相当一部分进城农民的生活还非常窘迫,“漂”在城市里的进城者不在少数,还有一些进城者选择了返乡。
二、乡情与退隐之地
从乡村到城市的过渡,面临着很多考验,其中婚姻是极为沉重的一个。婚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配偶的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个人的发展方向,以及所能达到的人生高度。《农民进城》中,志强的媳妇是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招的临时工,志强看中了她身体好,能干活;大兰的爱人李湘潭是大兰药店的第一位员工,他们在共同劳动、共同创业中产生了爱情,并且组建了家庭。而农村帅小伙宝峰虽然获得了城市姑娘的爱情,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分手,他和女朋友的对话显示了二人价值观上的根本区别:“你对我好不好没关系,对我妈好就行了。女朋友说,那不行,我就对你一个人好,你妈由你爸负责。”乡土社会的家庭观念是大家庭,父母兄弟是紧密相联的,而这种大家庭观念在城市化的进程中逐渐破碎,城市中更多的是小家庭,人与人之间保持距离。
这种距离感和陌生感或许是《农民进城》中人们眷恋乡村的主要原因。他们在城市里过上了富裕的生活,实现了梦寐以求的进城,却仍然思念乡村。走着城市平坦的马路,却惦记着农村的土路;用着城市干净的卫生间,还想着农村的露天厕所,套用阿成的话说,这不矛盾吗?非常矛盾。《农民进城》中引用了诗人艾明波的《村庄》一诗,“丢掉世俗的臭毛病/擦净被城市弄脏的手掌/走回装着稻谷、憨厚以及/ 被柴草暖热的村庄”。可能在一些城市人看来,乡村是肮脏的、愚昧的,而进城农民却觉得城市是世俗的,要“擦净被城市弄脏的手掌”。
乡村因其纯真、安静和丰富的物产而成了逃避城市喧嚣的退隐之地。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乡村与城市的二元对立。逃离钢筋水泥搭建的冰冷城市,回到乡村过一种鸡犬相闻、快乐无忧的生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农民进城》中在描写进城农民群像的同时,还塑造了志伟这个返乡农民形象。志伟在城市里挣每月两千元的工资,管吃管住,看似不错,但仅凭这点儿工资在城市是难以扎下根来的,而回到乡村,他可以用很低的成本过上舒适的生活。其实进城农民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以进城为目的,是为了成为城市人、或者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城市人而奋斗;另一类是以进城为手段,他们在城市获取收入,却在乡村获得意义,他们在城市付出汗水、承受委屈,是为了回乡村过上更富裕的生活。志伟应该是第二类进城农民的代表,他热爱乡村的空气和风景,再在城里待下去他就要“忧郁、神经了”。如今忧郁症在城市人中有愈演愈烈之势,不知道乡村是不是治疗忧郁症的一服良药。
《农民进城》中讲述了两个医学奇迹。宝峰爹在医院查出了红斑狼疮,科主任说“绝症。回去吧”。然而宝峰爹在乡村偶遇了一位老中医,在老中医那里吃了半年中药,“绝症”竟然神奇地好了。无独有偶,高梅的父亲在医院查出了肺癌,在大医院无力回天的情况下,用了一个民间偏方,一个月后肺部阴影不见了,医生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奇迹的话,那么写一个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写第二个?这可能表达了作家的一种认同,即城市的有限与乡村的无限,正统的有限与民间的无限。
三、城与乡的新变
实际上,所谓的城市与乡村的二元对立不过是表面现象。“城镇既是乡村的映象,又是乡村的代理者,它们之间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多数城镇都是作为农业秩序本身的一个方面发展起来的:在简单的层面上作为市场,而在更高的层面上作为金融、行政管理和二次生产的中心” 。如果说城市里的生活方式和人际关系让进城农民反感的话,那不过是因为城市里人们赖以生活的社会规则更为明显,揭去了乡村血缘亲情关系遮盖下的温柔面纱。不过我们应该注意到,虽然农业文明的乡土社会承载了一定的人道主义情感,但如果过于美化乡土社会的田园主义,也不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根本的解决方法不仅仅是为乡村的纯真高唱赞歌,而是要重建进城农民的核心价值观念。这也就是志强的烦恼,“从古到今做买卖,没有一套讲究也干不下去,干也干不长久”。在老泰山的帮助下,志强医药公司成立了党支部,党支部的指导使员工们认识到,他们“是给党和人民的事业打工”,而不是局限于小农的个人意识。如果有这样的认识,相信名医贾之廉就不会为了给父亲建一所乡村医院而受贿。有了这样的认识,进城农民才能真正在城市扎下根来,他们所创立的事业才能长久地发展下去。
在《农民进城》的创作谈中,阿成写到了当代农民的梦想,他们的发展路线大致是:农村、乡镇、二三等城市、省城、北上广、欧美发达国家,但欧美之后呢,如玄幻小说写的那样去外太空吗?恐怕是不会的,会重返农村也未可知。当代中国迅猛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导致了农村、农业一定程度的边缘化,但劳动农业是人类最基本、最必的活动之一,人类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保护和发展劳动农业,农业的基础地位是不可动摇、不能动摇的。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在建设社会主义的过程中也走过一些弯路,比如以环境和农业为代价发展工业和城市,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如今,在农村出现的村庄空心化、留守老人和儿童,以及城乡贫富差距扩大等问题,都亟待解决。《农民进城》中所塑造的志伟这个人物或许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路,如果农民可以在城乡之间自由进退,就可以防止形成严重的城乡二元对立。在大部分农民扎根城市的同时,让小部分进城农民可以有尊严地退回乡村,这样能够更好地保持中国社会结构的弹性。
近年来中国社会的飞速发展,其实对进城农民和返乡农民都是一种机遇。在建设繁华城市的同时,打造美丽乡村也同样值得我们重视。我省全国政协委员傅道彬曾提出允许城市离退休人员返乡养老的提案,让一些城市离退休人员得以“精神返乡”的同时,为农村长期繁荣发展提供文化、经济等方面支持,形成城乡之间良性互动。当下提倡青年农民大规模返乡存在一定困难,因此鼓励一部分城市离退休人员到农村去,也是一种充实农村的有效方法。
《农民进城》在阿成笔下以老泰山、志强、王在等人物的故事呈现给我们,就如在一幅巨大的画布上简约勾勒了几笔,给读者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考空间。本文所论,不过是笔者的管见而已。
来源:小说林杂志
《农民进城》
○ 阿成
到了省城,身穿扎趟棉袄、棉裤,浑身散发着石油味的志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老泰山喝酒。当年坊间流行这样的一个笑话,“酒壶一端,政策放宽。烟卷一递,说话和气”。志强选了一家专营当地土菜的小饭馆,小饭馆里菜品不多,但全是纯粹的农村菜。志强点了四个菜和廉价的“散搂子”(土烧酒)。此时的老泰山已经从省里的杏林医药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尽管退了下来,但是当过办公室主任的,什么样的酒店没去过?什么样的南北大餐没吃过?但是老泰山很欣赏志强请吃的这家小饭馆,感觉亲切,让他回忆起当年他刚进城的情景,况且“散搂子”又是他当年的最爱,包括这四个菜(渍菜粉、尖椒干豆腐、鲇鱼炖茄子和酸菜白肉血肠),哎呀,真的是久违啦。志强毕竟是乡下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大凡娇生惯养的孩子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再说老泰山是姐姐的亲弟弟,亲姐姐的儿子,不是亲儿子但胜似亲儿子。
爷俩喝得挺开心。志强一边喝一边夸夸其谈,把舅舅当成听众了,畅谈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追求。那一刻他完全进入角色了,他都被自己的演讲感动了。整个气氛显得有些夸张(舞台剧似的),老板娘猫似的伏在柜台上饶有兴致地听着。
志强说(眼睛里还含着泪花花),大舅,您外甥,就是您姐姐的小儿子,我,在大荒原上的小泵房里的孤灯之下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城里干一番事业。我妈,您姐姐说,老疙瘩,难得你有这份志气,我看你呀就去城里找你大舅吧,让他帮忙给你指指道,干成功了,也给咱们老贾家增光添彩。
老泰山啪地一撂筷子,说,臭小子,口才不错,行,是个干事的料。我支持你。
然后,老泰山抿了一口酒,问,老疙瘩,知道我为啥要支持你吗?
志强说,大舅,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乡里人。”何况我还是您的亲外甥呢,您不帮我谁帮我呀?是不是?大舅。
老泰山说,你只说对了三分之一。我要说一个啥意思呢?别看你爸在供销社工作,你除了偷吃供销社的小食品之外,对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指导。你没做过买卖,不懂得生意经。懂吗?
志强说,不是……太懂。
老泰山说,演员靠什么?靠嗓子,靠表演。工人靠什么?靠技术。吹糖人的靠什么?靠手艺。那么,生意人靠什么呢?除了靠头脑,重要的是靠口才。干部也是这样,没有口才的干部当不了干部。拙嘴笨腮的人同样干不了买卖,做不好生意。做了也得赔。别说你是我的外甥,你就是我的亲侄子,亲兄弟,平辈,不具备我说的这些本事和才能我也帮不了你。你可能要问,为啥呀?不为啥,因为那不是帮你,是坑你。懂吗?
志强腾地一家伙站起来说,大舅,我爹死得早,今后您就是我亲爹了。
老泰山想了想问,那,你想干什么呢?
志强说,我想开一家药店。
大舅说,傻小子,开药店可不像你上下嘴唇这么一碰那么简单。首先你得有资质,比如说你是药剂师,你是医生,或者你是医药行业的管理人员。这些你都不是。还有,开药店不像卖水果、卖烤地瓜、卖冰棍那么简单,整张执照纸到街头就可以开干了。开药店首先你得有资质,有库房,有检验设备,还有基础的医药知识你得懂。这些你都不具备,怎么开药店?
志强说,我学。
老泰山说,有两条路,现在你就放弃一切踏踏实实地开始学,准备考资质。三年五年的时间吧。不过,我猜想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耐心。还有一条,就是由我来担任你这个药店的董事长。别紧张,是挂名的。
志强说,紧张啥呀紧张,大舅,那是求之不得呀。
老泰山说若想办成这件事情,不管你求之得,还是求之不得,也只能如此了。换句话说,我这个老家伙,当舅舅的,先替你担一些风险呗。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开药店的启动资金。
志强的脸唰一下子变了颜色,一半黄,一半紫,他快速地眨着眼睛说,可是我……
老泰山说,是不是褂兜比你的脸还干净?行啦,一切我来张罗,到时候你就当你的经理就是了。有一条,我可不是白投入,一年以后,我所有的投入你还要还我。三分利,可以吧?
志强说,大舅,啥也不说了,全都是眼泪。
老泰山说,还有,你不能给我丢脸,更不能给你妈丢脸。听见没?
志强说,大舅,咱们老贾家世世代代啥时候出过孬种?
老泰山问,你想在哪儿开药店?哈尔滨还是大庆?
志强说,大舅,我觉得B市人民更需要我。我有一个目标……
老泰山心想,这是他妈的一句假话,什么B市人民更需要你,扯淡。估计这小子事先都考察好了。便问,啥目标?
志强说,我想做一个像您一样的成功人士。
谁都不知道一个人会被对方的哪句话击中。但志强的这句话把老泰山感动着了。尽管老泰山心里明白,这小兔崽子何止要像自己一样,就凭他眼睛里那股凶光,肯定还有更野的目标,保不齐还会变成“扔下棍子打花子”的主呢。但是,话都说到这儿了,一切随缘吧。这些年哪,老姐姐在农村也不容易。
/ 试读结束 /
选自《小说月报》2022年第6期。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即可购买纸刊,阅读全文。
目
录
中篇小说
张 翎《疫狐记》
(选自《北京文学》2022年第5期)
老 藤 《众神之山》
(选自《大家》2022年第3期)
阿 成 《农民进城》
(选自《小说林》2022年第3期)
薛 舒 《最后的渔村》
(选自《清明》2022年第3期)
短篇小说
葛 亮 《拆弹记》
(选自《天涯》2022年第3期)
王若虚 《此地无银》
(选自《人民文学》2022年第4期)
黄佟佟《春光好》
(选自《上海文学》2022年第4期)
狄 青 《天真汉》
(选自《雨花》2022年第4期)
李 晁《雾中河》
(选自《作家》2022年第4期)
张世勤 《我的朋友金尚在》
(选自《芒种》202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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