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插画集(画魇绘画者的文学笔记)
几何插画集(画魇绘画者的文学笔记)矫局总算开上了这款他称之为“天青釉的轿子”,因为现在的闲职没人盯着,因为女儿终于给他生了个外孙高兴。“外甥回来还不到处溜溜,给梅总顾问还能叫她车接车送?”的本意是:保持领导干部的派头,保持来往的悠然从容,买上就开始掉价的车、立正敬礼就执行确实没意思。在接到调令请部下吃了一顿标准很高的饭后,等到的是几个他提拔的中层在老根据地的送行。老领导爱喝的三年窖藏白兰地、来了就点的葱爆秘制驴板肠,在上下颌充满劲道的咀嚼中回味着最不地道的骂人话。以他精确还原的记忆力、灵活的猜测力、不错的素材承受能力,完全可以写一部紧俏的官场小说。就像那天吃的千层饼,酥脆的金黄在唇舌间充满了酵面的糯香,既解馋又垫饥还有点稀罕。“上厕所露了一下红裤头,你就偏说别人在保命,说不准是老婆买给的赤胆忠心。”我口无遮拦的打了个比喻。“停,停,你该下车了!我不怀疑你的情商,怀疑你的最后一章是不是卫生纸写的。”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一个未
作者:牛放 作品:00:00 0℃ 90×150cm 板上油彩 年代:2018
为掩饰僵持在脸上的迷惑,我面朝着海叼着快被吹灭的云烟,揣起手眯缝着眼,被涵盖下来的天与汹涌过来的海塑封在“呼、呼”的北风中,分不清冷暖关系,分不清海、天那个是实、那个是虚。
宝哥刚从工地过来,正在收拾做了工程车的商务车,这就接我们回城里。矫局散漫地踩灭了烟,坐上副驾用脚划开弯头螺丝后关上了门。婚庆公司的车开过来,摇下的车窗里主持人朝夹着笔记本电脑的焦馆摆手再见。大刘给一个胖大的人拉开大厅的门让到里面。小王总呯的一声关上车后盖,弹掉烟头,招呼上车:“都想么呢?冷!”坐到后排中间。宝哥搓了搓手,拎着褶吃了个大刘捎给的热饺子,“不糙,味挺好,”按下车窗扔出半疙瘩面,问“喝的么?”没人回应,我就“不一样”了一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都怎么了?”打着了火。玻璃门里大刘在摆手,那个人也冲这边点头。小王总问“这――谁?”。“汪。说要接大刘的盘。”矫局冲着前面说。我“噢”着看了眼焦馆,他伸缩了一下脖子“旺”了一声。“老头挺骚,是个女的就拉着拍照,”小王总说,听到三个人“嘿、嘿”接续的笑,他问“笑么”?
我在笑,汪总那些近乎溃疡的纵横术会不会在大刘的腹腔内蛮横地嗝屁?我在笑,这么多人,固执地挣扎在资本假托文化施与的紧箍咒里,以为自己就是那只赤身裸体的猴。
据我所知,宝哥给做生意划的黄线是:为了钱,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撂挑子比脱裤子还快的。交际的红线是:嗜赌嗜嫖嗜毒的,怨父母恨政府的。当然,隔不隔离还得看人和事从那来到那去。伦理道德与经济利益并重,自由市场与个人自由并重,看似简单实则文化底蕴深厚。不像面对审美的态度:美就是好看,看不懂的是艺术,看不上的就是垃圾,简明扼要。在庆祝儿子考上省政府公务员的酒席上,借着酒劲说了几句大实话:“驾子端的不错!可那小康呀,是摞下面子、撸起袖子、仔细扒拉算盘珠子,不在按劳分配,是买卖;”瞥了一眼直冲他眨眼的老婆,“什么价值?别人埋你的单才是价值,别人买你的帐才有价值;面子、里子那个是白给的,那得在人情里混、在社会上打拼;人活着不就是吃喝拉撒睡嘛,可要活好、死好就得把钱、把情攒够了;”看了眼低头吃菜的儿子,捂嘴咳了一声,“哪就――第三口,两步并做一步走?高兴呗。什么是幸福?把自己玩转赚了就是幸福。来,叔叔大爷们,为能为‘为人民服务’干一杯!”与儿子得了第一的那篇策论比较,少了慷慨陈词多了掷地有声。当时想问问何为“玩转、赚了”,话到嘴边觉得最好不喝酒时讨教,转到了快来年的现在,想来小宝比那时看的更深更远了。
小王总是大王总的妹夫,不信佛,信姐夫传给的大悲咒:你没钱没势别人才会跟你争。他与宝哥一样都是小业主,在营销各个品牌的施工中赚取分红。在人工、材料价格完全透明的情况下,生意网的经营才是挣到“辛苦钱”的真正依托,彼此的帮衬很重要。所以,在帮宝哥主持小宝的“庆功宴”时,听完了“报告”看到了未来大干部的潜质,希望小伙子以后俯瞰产业链时给他们更多的“活路”。“当官的就该护着咱老百姓,别像矫局一样‘啊――嗯’大嘴一张,腥的骚的全逮,肚儿、肠儿、肝儿、腰儿――能吃能拉能消化,真是吃么补么。”把大刀阔斧的行政充分庸俗化。“咱是平常人家,给你配不起宝马,比亚迪还怎么了?节能环保还国货。这样吧,早早结婚,我赞助你爹给你弄辆红旗,身正眼正牌子正。”将孩子的近期目标具象化。“挨点呲怎么了,打是亲,骂是爱,不哼不哈的是弥勒佛――还用你侍候?”“藏着掖着的是报负不是包袱,该背背,该冲冲,提拔趁年轻。”把一通百通的俚语充分策略化。“秋后算帐?谁说的?你看谁把自己连根拔的?对呀,霸王‘捌’姬,你说值不值?”把自己给公家干活,被昨儿审明儿查的理由非理性看待,并充分联想。至于在东家眼皮子底下怎么忙活,才能不伤和气的把钱要着,如同技术活讲究的传帮带就等小伙子一年半载后的状态。至于自带的一脸正色和声若洪钟赢得的满桌的空杯空瓶,他更在意干儿子敬酒时的说词。“谢谢王爸的教导、谢谢各位大叔的祝福。这是踏进社会的第一步,争取以后每一步都能踩出个响来,回馈父母,回馈亲朋,回馈社会。以茶代酒,先乾为敬。”
以上是我在听宝哥与小王总谈论工地时脑子里的闪回。结合婚宴上的听闻,觉得语言表达与思想默契,与环境、对象、情绪、目的协调,是人与人交流的难题,也是写作的难题,必须通过前言后语的联系、拐弯抹角的解析,什么旁敲侧击、什么偷梁换柱、什么买椟还珠等等三十六计里的招术都得用上,才算有了写实的功夫。据说这属于智商不属于更厉害的逆商,据说《素书》一般人用不上、《鬼谷子》绝对能派上用场。何为真、何为实、何为曲、何为直?作文要真、做人要实、作文要曲、做人要直,先贤这么说。作为目的、工具的人在各种技术体系的评价中来回切换,让各种专家挠破了头,被一次次解构、结构在理性与感性的对立里,好在知道了升天的不可能,好在平常人大都驾轻就熟。在这个模仿八仙聚会的故事里,蓝采和的影设就是“我”,当个落魄的说书人为士农工商老弱病残鼓吹一份功德,给蓬莱阁下的散伙来段鼠来宝,挤进知识分子队伍。
手机上一个未接电话、一个未读短信都是孔局的,就回了个抱歉,假装在看,借机迷糊一会儿。因为短信是群发的,开头是各位同仁,结尾是此致敬礼,没有需要我猜的东西。想知道老宅子的维修验收了没有,年前能不能回去上班。因为从上一次全员核酸检测时被借调出来已经半年多,整天东拼西凑地上传下达、开会值班,也就隔三岔五看本大部头的空。在防控指挥中心顶替值守时遇上带班领导矫局,也只是下班后在他新卖的大奥迪里聊了几句,害的我第二天徒步满是雪的大坡去公安局骑回自行车。
矫局总算开上了这款他称之为“天青釉的轿子”,因为现在的闲职没人盯着,因为女儿终于给他生了个外孙高兴。“外甥回来还不到处溜溜,给梅总顾问还能叫她车接车送?”的本意是:保持领导干部的派头,保持来往的悠然从容,买上就开始掉价的车、立正敬礼就执行确实没意思。在接到调令请部下吃了一顿标准很高的饭后,等到的是几个他提拔的中层在老根据地的送行。老领导爱喝的三年窖藏白兰地、来了就点的葱爆秘制驴板肠,在上下颌充满劲道的咀嚼中回味着最不地道的骂人话。以他精确还原的记忆力、灵活的猜测力、不错的素材承受能力,完全可以写一部紧俏的官场小说。就像那天吃的千层饼,酥脆的金黄在唇舌间充满了酵面的糯香,既解馋又垫饥还有点稀罕。“上厕所露了一下红裤头,你就偏说别人在保命,说不准是老婆买给的赤胆忠心。”我口无遮拦的打了个比喻。“停,停,你该下车了!我不怀疑你的情商,怀疑你的最后一章是不是卫生纸写的。”
这次他做证婚人是组织上特批的,也就摆明了自己与梅总一家非同一般的关系,并在防疫责任和政治纪律上承担风险。作为国企老总的新娘父亲紧握住他一支手的一双手,表达的不仅是感谢还有敬意。还有几年才能地平稳落地,卷进社会影响颇深颇广的“梅案”里,都是不可承受之轻,好在把小乔小于说成连理枝比翼鸟的隐喻大家都懂。“在资源面前要霸气,在舆论面前要谦和,把雷厉风行的行政与和风细雨的干群关系区别开。动机简单――成事,琢磨成习惯,可不简单。(你看看,跟群家雀似的,嘁嘁喳喳一哄而散,不怕别警察笑话。)做事要像咱那车标一样环环相扣,囚字和阴阳脸哪那行?做人也要像这车漆一样呼应头顶的天色,不是黑漆漆、白花花的两极。(着的么急,自行车摞这,我送你。)也就是说……”瞥了眼一列列监视屏c形环绕的指挥大厅,坐在长桌尽头的他看向盯着他的摄像头,吞咽下攒了一天的话。他之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么卖力的帮梅总,是在集团内联外宣工作的顾盼问询中,体会到了一种非触类旁通不能体会的和风惠畅。梅总你月儿明、鸟儿鸣,我细雨敲窗棂,什么柴门犬吠,就当是紊乱黄钟大吕的耳旁风。“私企不是个人的酒池肉林(或化粪池),而是由经营验证的进取精神,是由道德执守的酒窖和冷库(或地窖和猪圈)。”焦馆这句流传甚广的名言,他说不出口,想法却一致。
他俩处事方式相似,矫局喜欢坐在中间看热闹,焦馆喜欢搅拌出热闹。形象相差很大,一个高大魁梧有点鸭子步、一个凸着肚子拖沓着瘦腿却很紧凑,一个方脸背头有横梁的眼镜、一个黄白的长脸上一溜窄长的赛璐璐。他们都喜欢摆弄些文字颠倒些文章,作法上都不是老实人,一个是通俗版的微言大义,一个是提纲携领的剑走偏锋,好在三观都很正。有一次我犯绞刺,没注意自己已经漏风的门齿,说要把马克思画成个矿工、把弗洛伊德装扮成个牙医、在爱因斯坦的头发上画满虱子。一个说这是小儿科的撒泼还得打针吃药,一个说装疯就是脑子里有病灶,上吐下泻免不了,意思是说:话语是思想的外壳,言说是思维的轨道,可以见微知著。
焦馆认为作文的学问在于扎实字词通情达理,能跳脱的是句式,不是扎根在言语内的意义。他拿杨朱一毛不拔做例子:孟子怨他贵已,庄子赞他贵生,荀子说他为我,在意的是一毛与天下的质量对此,没在意:“何以有泣岐行经的杨朱拒绝‘拔一毛而利’逻辑的禽滑厘,何以从未变动的字词却始终充斥着思辩的意义。文学是哲学与艺术的基础,哲学依据文字的编辑拷问思维过程,意义、意象、意念都是语言指向性的概括。”我插嘴“哪你说,能不能把春秋战国的那些个思辩画成画儿?”“拉倒吧,用画儿辨别好恶,行,插图。思辩?你就别捣这个乱了。这个中国哲学的富矿是靠字词的阴阳向背、磊磊落落出来的,那得文字功夫。”我不服,想“画画本身不就是一种思辩活动吗?用所谓形象的绘画语言与先哲的思想唱和,怎么不行?”没说,是因为画儿不能靠说。就像老洛宣称的“歌德式”建筑,每一个构件都是上下规范地契合,都是用功能与装饰去演算上帝意志的证明,“和文艺复兴一样伟大的中世纪!”
小说是史诗的变种,是以小民的小命虚构历史的恢宏,是分辨族群文化的试金石。咱们的八仙们能耐不同追求相同,要让市井人等稀里糊涂的被点化清醒,即使某个泼皮无赖说“我给你抬轿子,不给银子的就撂挑子,”仍然在那大道至简的唠叨。西方的角斗士们抠心挖胆得一遍遍地展示:“这是心,这是肺,这是肝,这是――来,来,自己看看,没胆。”至于我这本“画魇”,就是想在自己的叽叽歪歪里,在文字之学中讨点恩惠,在字词的棒喝下了悟点精神,经营经营方生方灭的各种念头,语无伦次也好,泣不成声也好,都是皆大欢喜。因为你我鸡犬相闻没什么宅邸,都想在穷街陋巷里碰见个铁拐李,曹国舅的笏板就是个平板电脑,搜索咱也就两个字:BLANK ABOUT。在汉语语境里这个词可不简单,空与不空都有无限可能,说知道就是不知道。真想把肖像的活计捡起来,补上写空了脑子的手上的空。继续十几年前画焦馆的那个路数:用粘糊糊的油画颜料纠结出似是而非的形象,肖的目的被剔除,像回到象的本义,不在人形里转悠,而在理念的型里打拼,也就是不把人当物来画,而是精气神的载体。当初参照卢西安.弗洛伊德和弗朗西斯.培根的理由简单:发挥绘画深入浅出的能力,攥紧情境,攫取我以为的真实。那张画儿效果一般,避免了先师们的刻薄,忽视了五十岁后才珍视的,在各种矩阵中的每个人都有的,不许妄传的生存秘笈。不再欺瞒尘垢已染的自己,用心于字词背后的生趣,斟酌着一笔一划地去粘贴、转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