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寻找12年前初恋(初恋失踪我爱上和他神似的人)
离婚后寻找12年前初恋(初恋失踪我爱上和他神似的人)“童小姐,如果您方便的话,还是来看看少爷吧,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我和他已经六年没有联系,他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必要,今生就不必再相见了。Dave又向来对他的话言听必从,若非他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电话打来的时候,正是半夜,我从梦中被吵醒,模模糊糊地应着:“喂?”“是童小姐吗?请问您明天可以来爱丁堡吗?”是管家Dave的声音,他用英文礼貌而得体地对我问询,虽然隔着九千多公里的距离,他颤动的言语却已经表明了某种暗含的危机。“什么?!”我被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震颤不已,“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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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千千万万遍。
——胡塞尼《追风筝的人》
1
电话打来的时候,正是半夜,我从梦中被吵醒,模模糊糊地应着:“喂?”
“是童小姐吗?请问您明天可以来爱丁堡吗?”是管家Dave的声音,他用英文礼貌而得体地对我问询,虽然隔着九千多公里的距离,他颤动的言语却已经表明了某种暗含的危机。
“什么?!”我被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震颤不已,“难道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和他已经六年没有联系,他曾经说过,如果没有必要,今生就不必再相见了。Dave又向来对他的话言听必从,若非他出了什么事情……我不敢想象。
“童小姐,如果您方便的话,还是来看看少爷吧,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
“我现在就买机票。”
挂了电话,我便像尊石像一般顿在了那里。窗前的白月光洒了一地,我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微亮,我便奔去了机场,然而却没有直飞爱丁堡的航班,等折腾到机场时,已经是电话打来的第三天。
爱丁堡那时正在下雪,我被冻得瑟瑟发抖时,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手中除了护照,什么也没有。
Dave在门口等我,他绅士地为我打开黑色Lincoln的车门。
六年过去,他头发有些斑白,微微驼背,老了许多。
“他……”我一坐下,就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欲言又止,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少爷他在等您,童小姐好好休息吧,这里到家还有一段距离。”Dave将厚重暖和的灰色毛毯搭在我的身上,轻声安慰我。
引擎发动,车子行驶起来,Dave的话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几丝镇定。我很快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不住挣扎,我想去救他,却连靠近一步都没有办法。
我又被自己吓醒。
“童小姐,梦都是反的,我们快到了。”Dave指指窗外,微笑着对我说。可他的笑也分明是苦的。
我抬起疲惫的双眼,看见窗外茫茫的大雪。不远处百米高的花岗岩上矗立着几座铜制的雕像,雕像后是一幢哥特式的灰色苏格兰古堡,在山顶上显得孤独而高贵。
车子停在古堡的门口,Dave撑开黑色的大雨伞,引领我下车。
“这座古堡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争与围困,最终被少爷的祖先继承了下来,少爷就在这里度过了寂寥的童年时光,快乐的少年时光,和再度寂寥却幸福的青年时光。”
我面色铁青,尾随他走进了古堡。
“少爷在楼上。”他停在楼梯口,用手指示意上方。
脚步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楼梯的尽头,房门紧闭。
里面躺着他,我们已经六年未见。
踟蹰再三,我最终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古老华丽的欧式房间里,一片肃穆,只有昏暗的床头灯亮着。
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身体薄得像是纸片,旁边的地上摆着各式精密的医疗仪器,管子弯弯绕绕地与他的身体连接。
滴答滴答,仪器的声音像是在为他的生命倒计时。
我捂住下半张脸,泪水便透过指缝,赤滚滚地滑落了下去。
约莫是听到了响声,床上躺着的他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上移,与我四目相对,嘴唇轻微翕动,最终发出了三个轻微的单词:“你来了。”
2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22岁。
那年我的人生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相恋四年的男友毕业回了英国,之后他突然同我失去了联系,二是我来南京,继续攻读国际法的硕士学位。
六朝古都的秋天,是顶好的时节,栖霞山的枫叶绚烂似火,玄武湖畔的梧桐静静地铺满了整条道路,北京西路金黄色的银杏则令人目不暇接。
然而我却无心领略,为了转移莫名失恋之后的注意力,我从研究生会那里谋得了一份满意的兼职。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一间教室,人群早已散尽,独留下里面的教授。那个教授刚结束完一场讲座,PPT恰好放到最后一页,上面用中英文呈现着他的履历:英国剑桥大学本科,牛津大学国际法博士,曾在国际法院任职。
其实他的声名早已穿越英吉利海峡,穿越欧亚大陆,传到了这里。他被我们学校以巨资挖过来,进行为期两年的授课以及研究。当然,我们更了解的,是他的英文姓氏,那代表着英国一个古老而高贵的家族。
我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他正坐在那里静静地喝着水,声控的灯光只剩下一盏,柔软地披在他的身上,周围一切也都沉寂了下来。
映衬之下,我连敲门都没有的不请自来显得极为粗鲁。
“对不起,教授,我迟到了。”我走到他面前,近距离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愣住了。
我们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他蓝色的眸子深邃如寂静海洋,一眼望不到底。明知他的眸底是暗潮涌动,表面却平得泛不起一丝波澜。
究竟拥有什么样的过去才会对周遭一切都淡漠如水呢?
然后我便看见了他的腿——得体的西装裤以下,黑色的高级皮鞋以上,中间露出了一小块细细的金属,或者它有个更为专业的医学名词:神经义肢,又叫:假肢。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No man is perfect.
他微微勾起嘴角,“没关系。”
我想起室友用过的一个形容词:“无法呼吸”。
我没想到他会看起来那么年轻。
他来我们学校,有一项课题是研究大陆地区的法律,想要一个通过大陆司法考试的学生做助理。
我就是那个被他选中的学生。
法学院几乎每一个学生都申请了,几百里挑一的概率,选中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他正在看着我通宵完成的简历,我想他应该会挺满意,GPA3.9,英语专八,伯克利的交流,知名企业的实习。
我美滋滋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等着他交给我一些能帮助他也能提升自我的任务。
他优雅地用中文问我:“童小姐,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我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没什么,只是因为你和我的一个朋友有点像。”
世间脸型不过就那么几种而已,相像,并不奇怪。
3
他的中文名叫金陵,和这座千年古城有着一样的名字。这里,是他曾祖母的故乡。
金教授因为身体不便,除了两周一次的上课,并不经常来学校,但是每周需要一些图书馆的影印资料来学习,我便成了他专属的资料员。
那天我刚出学校的门口,便看到一辆黑色的Lincoln,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留着两绺胡子的中年男子。
他手中拿着我的照片,走过来,将真人和照片反复对比之后,文质彬彬地问我:“请问是童话小姐吗?”
我点点头。
他说自己叫Dave,喜欢的话,我也可以叫他英文谐音“杜甫”。我哈哈大笑。
他来接我去金陵的家。
车子在市区环绕,最终来到了紫金山顶的一所小院门口。他引领我上了二楼的书房。要我等待一番。
我在书房里随意走动,这才看见书房里放了一张纸板,上面只有点和横:..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典型的摩斯电码。
我的前男友本科是数学系的,喜欢密码学,教了我许多类似的游戏。
我环顾四周,果然,旁边有一本叶芝的诗集《苇间风》,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有点横所对应的字母序列。
我顺着电码在书中找到相应的页码和单词,不难,总共八个单词,组合起来就是:
I think Fairy tale is a cute lady。
我认为童话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童话是我的名字。
赤裸裸的挑衅。没想到金教授也这么轻浮。
我脸红透了,忽然想起今日邮件还没写,便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提,写了两行,又觉得自己不过在做无用功,心中烦闷,索性将电脑放在一旁。
我站在窗口,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南京城,近处的古典建筑,和远处的摩登都市在视野中交汇,广阔无垠。这里的房价一定不菲。我内心暗自腹诽:有钱人们可真是腐败。
“可惜都是雾霾。”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便看见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的金教授。
他手捧一杯咖啡,面色略有苍白。
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金教授说怕是沟通不便,可以的话,希望我也可以顺便教他一些普通话。
于是我给金教授带了几本《普通话读写教程》之类的书,金教授见状,哈哈大笑,“童小姐是将我当孩子来教吗?”
我脸色通红。
他指指身后硕大的书架,闭上眼睛,“你可以挑一本诗集来念。”
我拿起那本《苇间风》,兀自念出来:“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 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读到一半,我却忽然哽咽,读不下去了。
“童小姐,怎么了?”
合上素色的书,我忍不住叹息:“我觉得,叶芝是个傻子。”
“为什么?”他来了兴致。
“1889年,叶芝和茉德·冈尼邂逅。之后28年里,叶芝多次向茉德求婚,却多次被拒。我从前听过一句话,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如果不是傻子,他怎么会执着这么多年呢?”
“那童小姐呢?”
我疑惑。
他指指我一直开着的笔记本,“童小姐以为这样不停地发邮件,你的男友就会回复了吗?”
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已长久不见你,逐渐对我们之间的感情产生怀疑,也许,那真的只是一段过去……
我郝然地合上笔记本,“金教授这样窥探别人隐私不太好吧。”
他忽然笑着打量我,令我无处遁形。
“童小姐,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吗?”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玩失踪算什么男人。”提起前男友,我有些忿忿,也有些难过。
“童小姐,试试这个。”
他递来一张纸板,上面写着:vkogewtgugxgtavgkpl。
呵,我思索半刻,明白过来,这是anagram密码,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只要找到它内部的算法,颠倒字母算法,就可以得到完整而有逻辑的话。有点像等差数列。
试了几次之后,我明白了。原来只不过是字母前移了两个顺位。
我低头咬了咬笔帽,写下来:timecureseverything。
隔开便是,Time cures everything.
时间治愈一切。
是说叫我不必执着于过往吗?
我愣住了。
4
我停止给前男友写信的第二个礼拜,意外收到了他的回信。
很简短,无外乎是说我们已经结束,他在那边过得很好,认识了新的朋友,开始了新生活,希望我也可以放下过去好好过。
放下过去?我觉得可笑。明明有过那么那么美那么灿烂的曾经。
罢了。你无法感动一个不爱你的人。也许我想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交代。
我哭了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删除了全部的邮件。此后再没有同他往来。
我开始日夜沉迷学习,每周末去金陵家,常常一待就是一天。
金陵给本科生们上课的时候,我在办公室里向研会主席季诺打听金陵的过去:他为什么残疾?为什么明明数十所大陆高校向他抛了橄榄枝,他却选择了来我们学校?我们的国际法在全国算不得有名。
季诺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发小,我们一起长大。
他敲敲我的头,“我知道你们小女孩的那点小心思,我听说他还是单身,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怎么会!他只在这里待两年而已。”我嘟起嘴巴,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说谎。”
“我没有。”
“只有说谎的人才不会眨眼。”他得意地用微表情来分析我的动作。
好吧,我承认,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我心里对金陵的好感确实是有。
“呵,不过,我知道得也不多,貌似是因为家人的缘故。”
家人?网上说他的父亲是伯爵,母亲是知名影星,和家人有什么关系?
我正困惑的时候,有学生赶来了办公室,“童话姐,不好了,金教授他忽然叫痛……”
我冲进教室,只见金陵躺在讲台上,他皱着眉头,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脚抖动,没有一丝气力。有人试图去扶他,却都被他拒绝了。
我蹲下来,他搭着我的手,然后指着桌子上的手机,咬着牙说了一句:“请打给Dave,让所有人都出去。”
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那天的后来,我在医院里问Dave:“金教授到底得的什么病?”
“先天性的leukaemia,以及车祸后引发的PTSD,还有GVHR。”他用我听不懂的词语解释道。
我颤抖着百度出这三个词,血癌,创伤后应激障碍,移植物抗宿主反应。我连中文都不懂,却依然被上面的图片震惊到无以复加。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我问他,渴望自己能尽微薄之力。
Dave摇摇头,“叶小姐只需要确保,在教授犯病的时候不要动,通知我,然后等在门外即可。”
他又解释了一句:“少爷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脆弱的样子。“
我抿紧嘴唇,“好。“
5
金陵病好以后,歇了一段时间。等我再去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到春节了。
我给他带了一些年货,同Dave一起贴年画和对联,弄得不亦乐乎。
金陵靠在一旁的轮椅上,面色微微有些红润,他看着我们兴高采烈地忙活,问我们:“你们还要做什么?”
“我们还会放烟花、放鞭炮、吃饺子。”我兴致勃勃地解释。
“你最喜欢哪样?”
“放烟花。”
“那我们去吧。”
我却有些担心他,“可是你的身体连雾霾都受不了,那种呛人的气味……”
“我远远地看着你放。”
于是就变成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拿着烟花棒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像个……一百斤的小傻瓜。
“你慢点。”金陵在楼上喊着,烟尘味太大,他还是被呛得咳嗽了。
我听到声音,非常粗鲁地用脚踩灭了仙女棒。
我和他在阳台上一起看月亮。那天恰好是满月。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有点想爱过的那个人。”我非常坦诚,也非常感伤,每逢佳节倍思“难”。
金陵没有说话。
我自顾自地说起过去:“他是孤儿,也和你一样,是个混血,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但是他的英文很好,他喜欢数学,学得很厉害,你知道他怎么给我表白的吗?”
他没有回答,静静地等我说下去。
我用枯掉的烟花棒在地上写写画画:
ρ=a(1-cosθ)或ρ=a(1 cosθ)(a>0)
ρ=a(1-sinθ)或ρ=a(1 sinθ)(a>0)
我望向金陵,问他:“你知道函数图像是什么吗?”
他拿过我的烟花棒,在地上画了一个非常丑陋、但看得出形状的爱心。
“心形线。”他说。
我讶异,他竟然一口就答出来了。哦,学霸总是无所不能的。
“骗小姑娘的玩意。”他又说。
我撇撇嘴,“是你不懂浪漫。”
“我是说,这种方式也太简单了吧。如果是我的话,也要用难一点的密码啊。”
“比如?”
“比如这个。”
他用烟花棒写下一长串数字:81424353638332936382。
“怎么这么长?解密的工具是啥?”我一头雾水。
“你猜,是一件现代最普遍的东西。”
“字母表?英语词典?星空图?”
他笑而不语。
那你说什么啊说。
我郁闷地在一旁苦思冥想。
或许是我想得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倒在轮椅上疲倦地睡着了。
他的睫毛细长,神态安详。连呼吸都非常清浅,像个易碎的精致瓷器。
鬼使神差地,我将脸凑了过去。
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
就在我快要扯掉他脸上沾到的烟花纸片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快要被吓死,赶紧掏出镜子来检查脸上有没有口水流出。
还好没有。
我静静地望着他,假装镇定。
外面新年的钟声响起。
Dave端进来一盘饺子,他笑眯眯地对我说:“童小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回过头,发现金陵又已经睡着了。
我轻轻地为他盖上一层毛毯。对着绚烂的天空祈祷他的福泽绵长。
6
两年时间很快一晃而过。
大部分时候,金陵都像是一个正常人。偶尔他也会有难受的时候,然后我便去买了很多棒棒糖,哄着他去接受治疗,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对待。
我的成绩也越来越好,一切都很好。
我是说,如果没有那个转折的话。
那天,我照常教他普通话,其实就是随意地聊着天,他忽然问了一句:“几点了?”
我的手机没电了,便去找房间里的石英钟。
然后,我看见了钟后面藏着的一个怀表,里面镶嵌着一张照片。
我抽了出来,是一张全家福。看清上面的人之后,我迅速塞了回去。
然而他还是看见了,他阴沉着脸问我:“你知道了?“
我低下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是你没有问。”
“他是不是已经……”
“是,你的前男友,正是我的弟弟,回英国的那一年,我们一起去旅游,出了事故,他已经死了,为了救我,而我活了下来,代价是少了一条腿,我接受了他的骨髓移植。”
“骨髓移植?”
“那是他出生的目的之一,很多父母为了救得了绝症的孩子,会选择生第二个孩子,这样移植成功的概率很大。他小时候就很调皮,上大学的时候还专门来了中国念,然后你认识了他,并且相信了他的谎言,以为他是孤儿。”
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笑着说完了这段故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所以你来南京是为了他吗?”
“为了报恩,替他见见你,仅此而已,邮件也是我发的,为了让你死心。”他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
“你说谎。”我斩钉截铁地指出。
“我没有。”他依旧盯着我的眼睛。
我想起季诺的话:“只有说谎的人,才会不眨眼睛,因为内心不自信,所以需要更多的眼神交流。”
他的嘴角勾起,笑得无奈。
我递过去怀表,“还给你。”
“不必了,童小姐留着收藏吧,”他将轮椅调整位置,转了过去,“童小姐,我在贵校的任期已经结束了,稍后Dave会同你结算这两年的工资,以后如无必要,就不必再相见了吧,免得徒增烦恼。”
我拼了命才遏制住眼中的泪水,“我不是为了钱才来做你的助理。”
他依旧没有回头,“付了钱,我们便不再相欠。”
“这不公平,你没有按照游戏规则来走,你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
“重要的不是对抗规则,而是在体系内利用规则,然后制定规则,你是学法律的,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吗?”
轮椅的声音越来越远,我的哭泣声却越来越大。
那是我们在南京的最后一次见面,依旧是秋天,栖霞山的枫叶依旧绚烂似火,玄武湖畔的梧桐依旧静静地铺满了整条道路,北京西路金黄色的银杏依旧令人目不暇接。
我却注定,注定再也无法领略这些。
金陵走后的第二年,我毕业了。
同学们大声笑着,将毕业帽扔向天空,春风得意,仿佛都有一片大好前程。
我却只是苦苦地守在门口,我还以为,他会再来看我一眼。
直到暮色将沉,已经工作的季诺过来接我,我们踏上了前往另一座城市的火车。
金陵,或许注定只会是我的一段如梦往事。
可是我却爱上了他,这爱,使得我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7
毕业后我成功在一家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里找到了一份工作,薪水优渥,每天与人群一起奔波。
好在除了爱情,我的生活还算如意上进。
除了爱情,是啊,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爱不了别人,又何必将就自己。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一次南京,回到我的母校,回到金陵的家,回到我们去过的每一处景,秦淮河畔,中山陵下,紫金山麓,我常常一个人独自凭吊,嚎啕大哭。
我拍了很多张照片,写了很多文字,都给他发了过去,开始的时候还偶尔还有一两句简单的回应,到了后来,则只有一封封冰冷的自动回复。
很多个深夜,我都将那些邮件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
但我总是坚信,哪怕这信念来得毫无缘由。
也许,我只是缺了一个了断。
在事务所工作的第三年,我成功申请到了英国一所大学的博士,研究依旧炙手可热的海洋法。
申请签证的时候,我填写完自己的英文名Tong Hua之后,忽然发现没有带钥匙,便准备发微信给室友,手机打下TH的时候,我霎时间如五雷轰顶。
81424353638332936382。
当年春节的那串密码,是最简单的手机键盘加密方法。
现代最普遍的东西,是手机。
81是数字8的第1个字母T,同理,42是H,43是I……
很快,解了出来:TH I LOVE YOU.
不是简单的我爱你,而是“童话,我爱你”。
有名有姓的表白。
可是已经太迟了。
我趴在桌子上,手中拿着他发表的论文,不敢相信,自己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维系着和他之间的微妙联系。
博士毕业之后,我回到了南京,回到了母校任教,开始慢慢地在一些期刊上发表论文。
一开始,我只是想,也许这样,就可以得到多一些被他看见的机会。
渐渐地,我忽然觉得这门学科很可爱。甚至于我逐渐相信,自己也可以慢慢来影响这门学科的发展。
重要的不是对抗规则,而是利用规则。虽然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那个教我这点的人已经不在了。
收到聘书的那一天,我给金陵发去邮件,告诉他我将回到母校,为法制事业贡献终生。
但他没有回复。
那是我给他发的最后一封信。
我嘲笑自己,也许从此之后,我们只是陌路。嘲笑完,我又锲而不舍地发邮件过去。信念的执着,连我自己都吃惊。
第二年,我便收到了Dave的电话。
我才知道自己早已经将他深深地放在了心里。不然不会沿着他的路走这么远,这么长。
8
金陵再度昏睡过去,我坐在客厅里听Dave给我讲述这些年的往事。
“少爷已经写好了遗嘱,他后继无人,他名下的大部分房产和股票都会折现,然后成立一家教育基金会,他在南京的那家小院则会留给童小姐。”
“两年任期到的时候,少爷本来想多留一段时间,或者带童小姐走,奈何排斥反应突然变得剧烈,少爷必须赶紧回来做手术,生死未卜,他不想让你担心……”
“童小姐毕业那天,少爷的身体好转,不顾父母的阻挠,飞去了南京,他悄悄地等在外面,本来想和你打招呼,远远地看到你和一群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便黯然地叫我掉头去了机场。回来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恶化,问他,他只说大陆的雾霾太严重。”
“排斥反应实在太频繁了,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可能倒下了,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么严重。少爷每次脆弱的时候,就会看你的邮件,但他从来不回复,他希望你有一个正常的生活,他不希望你陪着他一起脆弱下去,他说那样对你来讲不公平……”
我掉转过头,不愿让Dave看到我红肿着眼睛的样子,努力保持声音的镇定清醒,我打断他:“他还有多久?”
“医生说,三个月。”Dave举起三根手指头。
我点点头,“好,如他所愿,但是,我想和他打一个赌。”
“童小姐请说。”
“如果他能挺过这三个月,请他来南京找我。”
“童小姐,这……”
我擦掉脸上的泪水,重新走入他的房间,握着他的手,陪了他两天两夜。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六年来自己的生活,说自己如何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成长到如今的成熟姑娘,说自己周围的同学和朋友如何一个个地结婚生子,以及年迈的亲人们如何一个个地离我而去。
世事无常,所以我们更要抱有希望。人命或许如芦苇般轻微,芦苇却有芦苇的思想。金陵,我知道你可以。
金陵偶尔会手指动一动,偶尔会醒来,但是很快又会睡过去,昏昏沉沉,没有尽头。
临走前,我在他的额间落下了一个吻。一个六年前就该有的吻。
飞机起飞时,我在心中祈祷。祈祷能再见,也祈祷他能活过来。
相爱,是为了能够给予彼此更深的力量。我只希望,这力量能支撑他活得更久,给予他更深的信念与支撑。
9
三个月后,我又跑到了紫金山下的金陵家里。
害怕和恐惧一点点袭来,也许,我真的是错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挺过去。
是的,我又回到了金陵。为了等他。
为了缓解焦虑,这段时间我开始每天跑步,每天晚上我都会跑到金陵的家,在那个小院子里等上一段时间。这时候Dave会给我发来消息,往往只有一句:他还活着。
简单的四个字,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不敢听更详细的内容,只要有一小点点希望,已经能够支撑我走下去。
可是这一天,约定的这一天,我迟迟没有等到消息。
我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忍不住走进院子里,拿起手机,打了一个国际长途。
与此同时,电话声从楼上传来。
我这才注意到书房亮着灯。我小跑着上去,看见有个男人,与我背向而立。他在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塑胶跑道,仿佛那里曾经有我挥洒过汗水与泪水的身影。
我的手机依然在拨号。
我看见轮椅上的那个男人缓缓拿起电话。
我泣不成声,努力许久许久口腔里才发出哽咽、模糊、吞吐不清的声音:“金陵,是你吗?”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
月光淡淡,笼罩着他。
传来他沙哑不清的声音:“童话,是我,你还好吗?”
我的手机落在了地上,张大嘴巴,哭得撕心裂肺。
那个人听到声音,转动轮椅,快速地冲我滑过来。
我很想骂他,打他,冲他闹,冲他哭。
可是他真的过来了,我又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跪在他的面前,任凭眼泪吞噬自己。
他轻轻地抹去我眼角的泪水,“童话,我想要努力活下去,为你,也为我自己。”
我点点头,努力逼回泪水,“你一定还能再活三个月,不,是六个月,九个月,十二个月,很多很多个三个月,我要陪你勇敢地走下去。”(原题:《金陵往事》,作者:刘蓝之。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