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道硬菜有哪些(春风大咖舌尖上的葛亮)
15道硬菜有哪些(春风大咖舌尖上的葛亮)在香港,不仅是粤菜的天下,《燕食记》中写,因为香港是一个移民社会,“外地菜系,落地为安,渐渐发嬗,日趋争锋之势。有的自成一统,如川湘、云贵,因口味一味霸蛮,始终难成大的气候。倒是江南一带的菜系,润物无声,且变化多端,荤可浓烈入骨,素则清浅若无,这便解了苏浙移民的思乡之情……”《燕食记》中有香港同钦楼,我们江浙人就会想到杭州有楼外楼、天香楼,苏州有得月楼。想来都经历百年风云,食里乾坤大,煎煮烩蒸之间,成百上千个人间故事,早已埋伏在炊烟之中。长篇小说《燕食记》作者葛亮,南京人氏,在香港教书、生活多年。葛亮以“我”,一个香港饮食史的观察者和调查者的学者身份在书中出现,讲到一个故事:“我”到香港生活之初想念家乡南京的盐水鸭,专门特地寄了家乡的盐水鸭去,“我”一品之下,品出了与记忆中盐水鸭味道的差异,一问才知道,这盐水鸭是原来师傅的儿子做的,于是母亲说我“舌头太刁了”,才品得出这一点点差异。一方饮食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瑾华
“江南岭南风日好,世道味道总关情。“
这是《燕食记》中的一句话。
燕食,谓日中与夕食。我们所有人,不过是饮食男女。
长篇小说《燕食记》作者葛亮,南京人氏,在香港教书、生活多年。葛亮以“我”,一个香港饮食史的观察者和调查者的学者身份在书中出现,讲到一个故事:“我”到香港生活之初想念家乡南京的盐水鸭,专门特地寄了家乡的盐水鸭去,“我”一品之下,品出了与记忆中盐水鸭味道的差异,一问才知道,这盐水鸭是原来师傅的儿子做的,于是母亲说我“舌头太刁了”,才品得出这一点点差异。
一方饮食,养一方人。《燕食记》洋洋洒洒42万多字,细细读完,得花不少功夫。对葛亮来说,这一部“大书”,如果说是用了五六年时间写出来的,不如说是“熬”出来的,文风慢慢炖,慢慢熬,《燕食记》始成。
葛亮在《后记》中说:食在广东。“天下所有食货,粤东几尽有之,粤东所有之食货,天下未必尽也”。广东人爱吃,会吃,饮茶和点心是岭南饮食文化最为接近民生的部分,广东人将谋生计也说成“揾食”,一句“揾食”,道尽了中国人的人生百态,中国人哪里不都是“民以食为天”呢?
《燕食记》中有香港同钦楼,我们江浙人就会想到杭州有楼外楼、天香楼,苏州有得月楼。想来都经历百年风云,食里乾坤大,煎煮烩蒸之间,成百上千个人间故事,早已埋伏在炊烟之中。
在香港,不仅是粤菜的天下,《燕食记》中写,因为香港是一个移民社会,“外地菜系,落地为安,渐渐发嬗,日趋争锋之势。有的自成一统,如川湘、云贵,因口味一味霸蛮,始终难成大的气候。倒是江南一带的菜系,润物无声,且变化多端,荤可浓烈入骨,素则清浅若无,这便解了苏浙移民的思乡之情……”
一不小心,作为杭州人,在《燕食记》中遇上了杭帮菜。到1970年代,这里头出名的,大约当属“杭帮菜”。“杭帮菜”以精致著称,且港地杭菜馆的主厨大多来头不小。像“云香楼”的韩同春,在杭州执业时已是远近闻名。一道“烟熏黄花鱼”,号称冠绝港九,甚而各国的外商,买办来港,必去尝试工。
读了《燕食记》,才知道原来杭帮菜在香港也曾如此风光。不由得浮想联翩。
而五举岳父家戴家开的餐馆,实际上来源于上海菜系。戴明义是上海人,妻子柳素娥是舟山人。所以素娥月子里,戴明义去上海十六铺码头买了大青鱼,一条鱼好几种烧法,其中做得一道菜,就有鱼圆汤。“花头经透来“。
读到此处,一个字,鲜。江浙人的味蕾动了。
细读《燕食记》,隐约就有一部上海滩野史,藏伏在那些美食的杯盘之间。戴家人,就是从上海来的移民。香港北角这地方上海人聚居多了,就有了上海味道。
就“吃鱼”一项,葛亮借书中人物娓娓道来:江浙一带的人爱吃鱼。靠海的温州、宁波人嗜吃海鱼,江苏一带河鱼吃得多,多数都是吃的一些细巧的江鲜、河鲜。
一部《燕食记》,同时也是一部近代到现代的香港人的移民史。
小小一只得月楼莲蓉月饼,葛亮将几十万字的江山、家族、时代、人性、命运裹入了其中,看得见刀光剑影,看得见姐妹情谊,看得见家族盛衰荣辱,看得见阶层变幻。月饼,早已不再是那一只软糯甜滑的莲蓉月饼。食与戏、中与西、家与国、新与旧之间,朱门达官,文人墨客,贩夫走卒纷至沓来,一个接一个历史的指缝间,步步惊心。
所以《燕食记》,也不仅仅是岭南人的《燕食记》,是中国人的《燕食记》。
有月饼,有蛇羹,有粥,有点心,有鱼有红烧肉,有兰花干有豆腐,有荤菜有素菜……葛亮说自己写书中这些菜品,有虚有实,还参考过《随园食单》等很多食谱。
围绕着食,是一代代的人,在时代中载浮载沉,悲悲喜喜。而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不过都是一道菜。
所以当厚厚500多页的饮食大书《燕食记》摆在面前时,你是很难拒绝的,对此中乾坤,甚至生出几分敬畏。
世界早已变了,所以一百年前的那一只莲蓉月饼,和一百年后的那一只莲蓉月饼,还会是同一只得月阁月饼吗?
据说三年疫情,香港的餐饮业遭遇了打击,书中的饮食江湖,和书外的现实世界,互相映照出时代的镜像。每一间茶楼饭肆,都逃不过潮起潮落,也都在这时代变幻的潮起潮落中,张起自己的生存法则。
在《燕食记》的最后,中西餐在港九遍地开花,各成派系,有如春秋战国。而在观塘这香港数一数二的工业区,一些工厂正在北上迁移,因为“地价低,厂房便宜,工人的人工也低”,这是一心只专注于厨艺的五举师傅不得不面前的问题。
大浪淘沙,在常与变的节律中,能留下来的,总是有它们的理由。正如葛亮说,“新的旧的,南的北的,本土的外来的,一边角力,一边碰撞,一边融合。”
葛亮借人物之口,说“中国人的那点子道理,都在这吃里头了”。一代代的人们,桌上是“一盅两件”,端起茶盅,放下筷子。这日常生活中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手势,是生存的真谛。半部岭南史,就在岭南人的燕食记之中了。
在中国文学史上,凡是构架到百年的长篇小说,都被认为是“有野心之作”,中国的百年,是几个大时代的岁月沧桑更替,是诸多大时代下的大大小小人物的人生浮沉,而似乎很多重要的历史现场,或许都离不开食物。
一部《燕食记》,熔金煮玉,以微观的“食”,打开了百年的浩瀚。而完成“匠传”系列后,葛亮并不愿意被读者们定位于“写匠人的那个作家”,葛亮目前生活在香港,在现实生活中是个相对简单的人,在大学的工作环境给了他相对独立的空间,平时除了教书与公务外,就是做研究和写作。
记者在小红书上看到有葛亮的读者说,曾在香港旁听过葛亮讲课,儒雅又帅气的葛亮教授对慕名前去的旁听生很是客气,这位读者还说,葛亮老师讲课非常生动,且幽默风趣。小红书博主的评价,从侧面可以看出葛亮对于年轻一代人的态度。
除了教学、研究和写作,近期葛亮也在进行有关“非遗”的考察与研究,希望将其中心得默化于文学创作当中。
他,仿佛一直在关注“旧物”,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也是一个不抗拒“潮”的人。
“和年轻人的讨论,给予我很多的启发。人的年纪增长是客观规律,长期保持心理的年轻态和对世界的好奇,对一个创作者来说,是有益的。葛亮说,“从审美到个人的文学取向,我很尊重年轻人,每个人都有自己青春成长的轨迹。尊重他们,也是对自己曾经人生阶段的共鸣。从教学相长的角度,确实也从我的学生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他们的活力,在不断地提醒我保持对世界观察的现场感和敏感。对于如何审视文化传统及思考传统在未来的走向与可能性,年轻人的观念,会伴生着对新与旧的辩证。”
葛亮认为,在当下文化语境中,无论“留旧布新”还是“推陈出新”,都不是简单的口号,而是需要更多切实可行的举措。
这是葛亮关于“新”与“旧”的态度。
据他透露,他的下一部小说《浮图》就是关于学院题材,就取材的角度,也会体現新的面向。
终结了《燕食记》后再一次出发的葛亮,未来写作值得期待,他将在更多新的领域,做更多的尝试。
以下是钱江晚报记者与葛亮的对话部分——
对话葛亮
【腌笃鲜:我已经是“在场者”】
钱江晚报:有读者说,《燕食记》就像葛亮打的莲蓉,如果将《燕食记》比作一道大菜,您是烹饪出这道《燕食记》的大厨,您自己觉得用什么菜系里的什么食物来比喻最贴切?
葛亮:如果对杭州的读者打个比方,我希望这道菜是杭帮菜里的“腌笃鲜”。这道菜有两个方面,一个是不同食材的混融,火腿、咸肉是“腌””,代表老的,经历了岁月沉淀和历练的,春笋、猪肉等是“鲜”,是新的,时令的。这一老一新在一起,所谓“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互相成就为“和合之味”。另外,这个“笃”字,是用小火焖炖的意思,是个时间的概念,要长久。这是一部关于历史的小说,有许多新与旧的元素,在时间的变革中砥砺与融合,在常与变中,共同造就一个时代。
钱江晚报:这是一本繁复的大书,仅从字数上说,就超过了40万字,书中内容包罗万象,以“食”串起百年风云,写这样一本书,您需要做哪几方面的准备工作,是不是需要案头功课和田野调查双管齐下?为了写成《燕食记》,你亲自去体验过多少家餐馆?
葛亮:想写一本关于饮食的小说,可说是经年的积聚。早在《朱雀》时,主人公许廷迈就是因一碗鸭血粉丝汤联系了与原乡的根脉。后又经历了《北鸢》、《问米》,这种感觉日益强烈。食物是日常,但其背后埋藏着莽莽的历史与幽微的人性,甚而是民族的文化密码。而这密码在不断的薪传与变革中,也在自我更新与递变,内有“活气”。
在写这部小说的过程中,我也参考了大量关于饮食的典籍,比如《随园食单》、《山家清供》、《食宪鸿秘》等等,凡是有关于食物的部分都会注意到, 其背后不仅仅是食物,而是时代的投射。另一方面,做大量田野考察与访谈,这是关于人的部分,也是小说中的“活气”所在。我认为,小说创作最终还是要回归于人。所以特别重视与小说人物原型接触交流的过程,因为我们不可能仅依赖天马行空的想象去触碰到人物生命的肌理。与人物原型的交流从《朱雀》就开始了,当时做了大量的访谈,在写《北鸢》的时候也对自己家族的长辈展开过访谈与调查,这些工作都是一以贯之的,如果没有这些工作,我认为写作就是缺乏底气的。写《燕食记》这本书的过程是很愉悦的,你深入了一个行业和领域,也是延展知识结构的过程,进而是拓展世界观的过程,对一个写作者而言,是相当有益的。
钱江晚报:我以为《燕食记》是以细节决定成败的一本书,比如造一座大楼,里面的每块砖都不能出错,阅读的时候,我们外行的读者甚至容易将真实的历史与作者的虚构混淆的错觉,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构。因为这本书里似乎采用了纪实的手法,作者“我”作为一个讲述者直接出现了,似乎更增添了某种真实度。写这本书,细节的准确是否很考验作者?比如除了餐饮业,您相关还写到了梨园,夜总会等行业,书中P447,1970年代本港夜总会的一张价单都收录在书中,您是如何处理细节的纪实与虚构两方面的衡量的?
葛亮:六年前我创作了《北鸢》。这部小说最初来自“非虚构”的意念。因先祖父著作责编的鼓励,我用去数年的时间搜集资料,准备撰写一部关于中国近现代知识界发展历史的纪实性作品。但由于家中长辈亲友的陆续凋零,这个计划无奈中断,最终未能成型。这期间整理的上百万字的资料,却让我体会到了细节的力量。细于毫末,但又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人心动。大概因为这股力量的驱动,《燕食记》采用非虚构与虚构并置的结构,或呼应当年《北鸢》创作前那个写作计划的未竞之憾。
非虚构的层面,“我”是一个研究者,带着一种好奇与来自家族情怀的驱动,投入了对历史的演绎。资料、访谈、田野考察,在这非虚构的链条,也部分复刻了我在写小说时所做的准备。其间很重要的部分,在于“格物”。这是提供小说在场感的前提,也是我在处理历史叙述时的重点所在。其实“格物”对我而言,意义远不止勾勒场景,落实细节本身。它是引领我进入历史情境的因由。换言之,借由这些历史的砖石,我搭建的是一个“在场者”观照下的模拟现场,以此去穿透我作为作者与历史间的重重隔膜。这个过程对我而言并不困难,相反是十分充实的。当然,不言而喻,这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与时间,因为这种查考具有相当的延伸性,细节是环环相扣,由此及彼的。换言之,落实的过程,也是不断发现的过程,并在其间构筑一个相对完整的系统。这种建构系统的意识,可能也和我受到的学术训练有关。而且所谓“格物”,并非只是埋在故纸堆里作案头功夫,我也很乐意通过访问的形式去触摸历史,比较有温度。所以,如何“让读者重回现场”,对我而言,前提是我已经是“在场者”本身。这种感觉很微妙,处理虚构与真实,原无一定之规,而我则按照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进行。
钱江晚报:《燕食记》的方言也是一大特色,您是场景到哪里,就用到哪里的方言,既有粤语方言也有上海话等等,这是否得益于您对粤港和江南方言都很熟悉?
葛亮:一方水土一方人。我成长在江南,将其中的方言元素运用于写作,是自然的,也是乡情所致。写任何一个题材,首先需要给自己寻找一个情感落点,《朱雀》是写南京、写家城,《北鸢》写家族。我在岭南生活了二十多年,需要有一个文本回馈它。既然要回馈,是希望体现在各方面,在语言的结构、气性的表达上,是全方位的一本岭南的小说。这是在《燕食记》中运用一部分粤语的原因。粤语本身是非常鲜活的语言,也有历史和渊源,所谓九声六调,保留了很多中古音。作为语言体系,它的精简与雅洁,有目共睹。
难点在于,把它写出来之后,面对的不仅仅是粤方言区的人,还要面对更多的,包括北方的、中原地域的读者。怎么把握其中的分寸,尽量体现对粤语的生命力和活力的善用的同时,又不影响非粤语读者的阅读体验,这个是需要去平衡的。
所以关于粤语,我是很自然地把它运用到整个创作过程中,有些还是需要加些注释,比如风土人情、在地典故、专有词汇的部分,特别是除了广府话,还用到一些四邑话,都进行了注释。另外,涉及比较老旧的粤语,这些元素要用得恰如其分,还需要请教一些长者。我希望这个小说读起来,广东人会很亲切,同时也不会影响到广东以外的读者朋友去感受和理解岭南之美。
【水晶生煎:岭南这方水土,海纳百川】
钱江晚报:最后是如何从很多的历史和当下的故事中,确立了荣师傅和五举两代师徒作为主人翁,来讲述粤港百年风云?
葛亮:在我看来,有关食物的迭转,一定是大历史中最为具象的微观历史。荣师傅是时代的亲历者,历经北伐、抗日等大的时代节点。他的个人命运,混融着人间烟火,交游于不同人群,也是最有温度的历史折射。小说的后半部分由粤至港,我更重视主人公作为个体的流转。移民是考察文化间的碰撞与融合最主要的人群,食物又恰是很好的标本与容器,就此关注到本帮菜的厨师之家。其实我最早想写的就是戴明义这个人物原型,他是现实生活中我接触过的香港本帮菜馆的第一代的老板,带着上海的印记来到香港,他身上必然伴随着有关于民间文化非常艰难的挣扎,其间有很丰富的元素存在。我接触他的过程当中,又接触到了他的女婿,就是陈五举的原型。渐渐发觉,五举身上有更加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因为他原先是一个粤厨,但后来因为情感的因素,放弃了原先的厨艺之道。他在幼时拜在名师门下,身上是带有一种很深重的烙印的。这种烙印不光是技术层面的,同时也发生了重要的文化选择,所以《燕食记》里有个很关键的情节——“叛师门”,它既是一个关键的,带有戏剧性、转折性的情节,也是这个人一生的背负,这是他身上最为沉重的东西。从作者的角度,无论是考验人性,还是考察一种文化个体塑成,他身上的这种维度都非常丰富,所以他成为我写小说过程中重点参考的对象。就这个人物来说,很可体现岭南文化的包容感。这种包容感里面,含有不断的迭变和革新。
陈五举这个人物是个理想的文化样本。讲到他的个人选择,就像我们武侠的门派一样。少年任气,突然转投另外一门派,一方面新环境他是陌生的,另一方面对自己原本的手艺是难以割舍的。 他难得的一点,就是体现出了菜系和烹饪之间的融合感。他创制出来一些点心可说是粤式的,同时也兼有沪式的特点,比如说黄鱼烧卖、水晶生煎。我觉得岭南这方水土, 充满了各种丰富的可能性和发挥空间。海纳百川,就是巨大的文化的包容感所在。
钱江晚报:小说的主场设在香港,也从香港延伸到上海、广州、佛山、南洋、南京等很多地方,书中除了对粤菜有较大的铺陈外,也给了杭帮菜等各地菜系以展示的舞台,似乎各帮各派在香港美食界都有用武之地,仅美食一项,您有否统计过,《燕食记》中写到了多少种菜系,多少种美食?现在大致在香港是一种怎样的生态?
葛亮:写这部长篇小说是细水长流的过程,菜系和食物的出现,都顺其自然伴随着情节和历史的流转,这方面我未做过数量性的统计。香港是饮食的海纳百川之地,而且的确也新旧并峙。有像“同钦楼”这样的老字号,也有各类菜系的新式餐厅,且按照香港人的口味改良过。湘川沪鲁等菜系都有,是广东话里所谓的“新派”餐厅。比如上海菜,糅合了很多元素,保留了浓油赤酱的部分,又加入了淮扬菜的口味。所以,只有香港会出现一种餐馆被命名为京川沪菜馆,不是某一个品牌,而是代表着各地菜式的汇聚。比方说“金沪庭”就是这样的京川沪菜馆,里面糅合了各样不同的菜系,就是“fusion”的概念。这是很具香港的混融特色的。
【青鱼汤卷:饮食是一种人生态度】
钱江晚报:读了您一系列写“匠人”的小说,《燕食记》应该说此中的“集大成者”,您个人对“匠人精神”抱持一种怎样的态度,您认为是“守常”为主,还是:“创新”为主?
葛亮: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匠人。我们常感叹“匠”的式微。其实挽歌往往由局外人所唱。现在新的东西,将来必然成为旧的。新陈代谢,是自然规律。基因的变异,不见得是坏事。对于一个行业而言,可能会产生更为有生命力的变体。在我和这些匠人师傅的接触下来,他们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悲观。因为手艺更多是出于“揾食”(粤语,讨生活)的需要,并无很大的行业传承的压力。就艺术而言,这其实也在呼应“民艺”的理念,在“致用”的过程中传承与发展。所以其价值与意义,也是在于用的方向,这是青年一代产生心理认同感的方向,也是在当代得以传递的可能。
关于《燕食记》写饮食和厨艺之道,无论本帮菜还是粤菜的部分,实际上一直在讲承传。其中五举的徒弟露露,是个性鲜明的角色。露露的承传过程,一直伴随着挑战的意味。书中有个情节就写到了本帮菜比较典型的菜肴,青鱼汤卷。汤卷那个发色就是要白汤。这是一脉相承的做法。但露露就不按牌理出牌,露露加了椰奶。这个餐馆里的老客人很质疑。后来露露说,为什么泰国的冬荫功可以加椰奶,叻沙也可以加,只有你们的这个本帮菜不能加? 民间是个大的文化考察范畴。对于传统与规矩,对于常变之道,五举给出一种答案,露露则更为辩证地给出了回应,她的出现是个意外,从另辟蹊径的角度检视我们的传统,检视在当代继续发展的可能性。
钱江晚报:在时代变幻的大潮中,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比如书中荣师傅的“绝活”莲蓉月饼,对我们江浙人来说,在广式月饼进来之前,一代代吃了多少年的苏式月饼,年年中秋吃的都是,后来似乎苏式月饼式微了,送礼也都是广式月饼,莲蓉月饼确实也征服了不少江南人的味蕾,多少年下来,这几年我们又开始怀念苏式月饼,送人送的是广式月饼,我私下自己买的是亭趾火腿月饼,不是看看的,真的是贪吃的,这里面可能有饮食文化的不同,一部中华饮食史,有进进退退,有扩张、征服、退守、冲击、交融等等,这里面,您认为是“味觉”更占主导,还是情感体验比如乡愁、在地性等等更占主导呢?
葛亮:我觉得这两者本身是分不开的。我们中国文学的肌理里头,食物是可以用以言志的。“治大国若烹小鲜”,说的是国策方略,也是火候的拿捏得宜。以“吃”入文。 历朝历代都有书单可作辅证。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张潮的《幽梦影》、张岱的《陶庵梦忆》、李渔的《闲情偶寄》等等,都是将饮食作为人生态度的一端。就拿粤菜来说,近代有两个比较典型的支脉,谭家菜北上成为官府菜,太史菜南下入港,又离散民间。很难说个中关于文化地理的流转,必然代表着文化形态的扩张,但一定是在围绕食物的变革中,扩充了人们的味觉体验。如此,“乡愁”的意义就变得更为复杂而多元了,包含了个人情感体验的独特意义。所以我在《北鸢》里面写毛克俞在母校国立艺术院附近开了餐馆“苏舍”,菜肴都是“徽浙合璧”的。这就是他的乡愁,是他个人的来处与过往。这乡愁与文化认同感,在这个意义上,是独一无二的。
钱江晚报:因为从《北鸢》开始的鲜明的写作风格,到《朱雀》、《瓦猫》等等直到这部浩繁大书的《燕食记》,应该是您写作的一个高峰阶段,我们可以在一堆作品中很快认出葛亮的作品,是否有人说过,因为作家葛亮是这样一种文化世家的出身,因此必然是这样一种风格,这也是一种历史的传承?您由此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写作被标签化?
葛亮:这方面我倒不太担心。我觉得自己的写作风格,还是比较多元的。当然写作会有一己内部的生长体系,有些一以贯之的东西,这是一个创作者的辨识度。另一层面,我记得初学写作时一位作家前辈对我说,好的作家应该是让读者捉不住的。这话对我的影响很大。所以很早我就有意识地在各方面不断尝试和挖掘。
当然,可能也是因为我的几本长篇小说,给读者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感觉我一直在写城市的历史与时代的变幻。城市会为成长于斯的人带来与生俱来的审美经验,这是必然的,我的创作也不抗拒乡土。相反,我觉得乡土空间里有许多沉淀与迷人之处,是城市所不具备的。从文化地理的角度,香港地区近乎乡土的空间,主要是在新界和离岛,保留了独特的人文传统,包括一些古老节庆。在审美体验的层面,提供了更为丰富的维度。我去年创作的《侧拱时期的莲花》,切入新界元朗的农业发展历程,算是对香港近现代社会发展历史的另一方向的梳理。完成“匠传”系列后,晚近的小说《浮图》,有关学院题材,就取材的角度,也会体現新的面向。
【莲蓉月饼:写作就是对笔下人物将心比心】
钱江晚报:《燕食记》40多万字,不温不火,不徐不急,从头到尾写得相当静气,我感觉是否只有心特别静的作家,才能不心急地一笔一笔勾陈,跟丹青高手一样,也像书中师傅教徒弟怎么打莲蓉月饼的莲蓉,必得进入一种忘我的境界,这在当下有些浮躁的写作圈是尤为难得的。您平时在生活中是否是一个生活很简单的人,写这本书时候的您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状态?写作《燕食记》时,是否会让自己的身心全然进入另一重时空里面了?
葛亮:是的,我在现实生活中相对简单。大学工作环境给我相对独立的空间,除了教书与公务外,就是做研究和写作。而且我不算是个多任务型的人,一般就是一段时间内投入地做一件事。写作对我而言,是一种沉淀之道。可以让自己在纷繁的现实中安静下来。写《燕食记》,和笔下人物共同经历命运起伏,或者完成彼此生命的渗透,这是很幸福的事。
钱江晚报:可以说“正气”也是葛亮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字里行间,真诚,深情,端庄,包容,对人性的刻画,也以是向善为主,在书中,不少主要人物身上是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我们很少在您的小说中看到泥沙俱下的东西,您个人的精神特质和趣味,是否影响着您的写作风格,一种趋于温和、典雅、干净的文字风格,或者说更倾向于用文学表达美好的方面?
葛亮:文学是关于现实的艺术,自然也是写作者表达价值观和审美观念的平台。世界是多维度的,每个写作者都有他自己观察和理解的面向。历史的发展是大势,我倾向表达其中的人之常情的部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无论是顺境或逆境,选择都会是个关键的主题词。作为写作者,我希望对笔下人物将心比心。人有七情,也希望在我的作品中皆有呈现。除了喜乐,必然也涉及到艰难的部分。关于其中的跨越,有挣扎也有不得已。文学的意义便是表达对人物的共情的同时,也体现对现实世界的真诚应和。
作者简介
葛亮,作家、学者。原籍南京,现居香港。文学博士,任高校中文系教授。著有小说《燕食记》《北鸢》《朱雀》《瓦猫》《七声》《戏年》《问米》《浣熊》《谜鸦》,文化随笔 《小山河》《梨与枣》等。作品被译为英、法、意、俄、日、韩等国文字。
曾获鲁迅文学奖、“中国好书”奖、“华文好书”评委会大奖、首届香港书奖、香港艺术发展奖等奖项。长篇小说代表作两度获选“亚洲周刊华文十大小说” 。 作者获颁“2017海峡两岸年度作家”、《南方人物周刊》“年度中国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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