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 散文(满地翻卷银杏叶)
银杏叶 散文(满地翻卷银杏叶)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向饥饿低过头,没有向任何艰难困苦低过头。包括九年前的癌症,很少掉过一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我上了高中,除了爷奶父母驾鹤西去,家里其他长辈或者亲戚驾鹤西去,前去吊丧,真不记得自己哭过。坎坷固然有,却从不掉泪。上周,刚从济南齐鲁医院复查回来,经医学专家诊断,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听到这一消息,我脑子里倏然冒出一句:漫卷诗书喜欲狂。回来后,很快,就和老亓同学相约,来看银杏树。到了这里,我真的就像一只被囚禁了好久好久的蝴蝶,扑棱棱,飞进了旷野,飞上了黄河大堤森林公园,飞进了田园。那份狂喜,岂不真的如同飞出囚笼的一只蝴蝶?心里小心翼翼,却又拗不过心里的那只金蝴蝶。扑棱棱,又想飞起来。当然不能飞,我自己却也觉得诧异。脚下,竟然如同三个多月前硬朗如铁时候的我,用拐杖拄着地,一步一步,沉稳,快速——对我而言的快速,大概一分多钟的时间,就下到十几米高的陡坡地面。在辅堤银杏林地面上站稳脚
哈哈哈,满地翻卷银杏叶
。我心里嘟囔了一句宋朝诗人葛绍体的诗句。就急忙从老亓同学的车上跳下来。
车,稳稳当当,停在黄河大堤上。人,毫不犹豫,毫无滞涩。一步,就跨了下来。一伸手,拿出拐杖,就像化为一只金色蝴蝶,扑棱棱,飞进银杏林。
心里飞着金蝴蝶,身子不是金蝴蝶,固然不能飞。金蝴蝶的心,谢绝了妻子的搀扶,要自己沿着大堤公路斜坡,走下去,走进辅堤绿化带。堤坡陡峭,十几米高。自己走,还是要小心翼翼的。
心里小心翼翼,却又拗不过心里的那只金蝴蝶。扑棱棱,又想飞起来。
当然不能飞,我自己却也觉得诧异。脚下,竟然如同三个多月前硬朗如铁时候的我,用拐杖拄着地,一步一步,沉稳,快速——对我而言的快速,大概一分多钟的时间,就下到十几米高的陡坡地面。在辅堤银杏林地面上站稳脚跟,一扔拐棍,“欻”的一声,像一只飘落在地的金蝴蝶,倏然轻盈。
当然,飘落地面的,一定不是一只轻飘飘小巧玲珑的金蝴蝶。是一只大蝴蝶——还差不到三个月就步入古稀之年的人,是一个九年多的癌症病号。三个多月前,又患了重症肌无力,上眼皮睁不开,吞咽困难,呼吸困难,失去了行动自由。
上周,刚从济南齐鲁医院复查回来,经医学专家诊断,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听到这一消息,我脑子里倏然冒出一句:漫卷诗书喜欲狂。回来后,很快,就和老亓同学相约,来看银杏树。到了这里,我真的就像一只被囚禁了好久好久的蝴蝶,扑棱棱,飞进了旷野,飞上了黄河大堤森林公园,飞进了田园。那份狂喜,岂不真的如同飞出囚笼的一只蝴蝶?
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向饥饿低过头,没有向任何艰难困苦低过头。包括九年前的癌症,很少掉过一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从我上了高中,除了爷奶父母驾鹤西去,家里其他长辈或者亲戚驾鹤西去,前去吊丧,真不记得自己哭过。坎坷固然有,却从不掉泪。
眼睛不掉泪,不代表心里的悲哀。人生七十古来稀,古稀之年,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悲哀,那就是看见了死神的狞笑。固然,人间生死寻常事。可是,生命的完结,对我,毕竟不是小事,对我的孩子们,我的兄弟姊妹们及其孩子们,固然更是大事。
苏轼的前《赤壁赋》,曾有著名的一段话:“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一千年之前,大诗人苏轼,对宇宙天地万物与人的关系的思辨,应该是那个时代绝无仅有的。一个世纪以后,著名英国物理学家、宇宙学家、数学家霍金,说了一句名言:时间是有开端的,宇宙是没边界的。在这一点上,霍金简直和我们的宋朝大诗人苏轼不谋而合。差别只在于,一个世纪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诗人苏轼,是基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理念的直观感受,一个世纪后的霍金,是基于现代科学的推断。苏轼的思想之超绝,语言之绝妙,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照霍金的宇宙理论,要放在大宇宙中,我的生命,别说草芥了,连一纳米都算不上。一座小县城,大概也算不得一纳米,何况我乎?在一纳米的小县城,我更加渺小。
年轻时,工作忙碌,少年气盛,读书只是一知半解。给学生讲苏轼的《赤壁赋》,声情并茂,讲得每一个学生的双眼都澄明晶亮。我知道,我打动了他们幼小的心灵,也为之洋洋得意。如今想来,着实可笑。
也不可笑,今天,我还对一个来看我的后辈说,人啊,到什么年龄想什么事儿。如今,我活成了佛,你们就不能活成佛。小小年龄,却是家里的顶梁柱。活成佛,你们的父母,谁去孝敬?你的妻子和孩子,谁去爱戴抚养?到什么年龄想什么事儿。天理。
我第一次看到高大宏伟的银杏树,应该是在嵩山少林寺。
也是这个季节,我前去瞻仰少林寺。少林寺有好些高大挺拔亭亭如盖的银杏树。最古老的一棵,有一千五百年历史。它穿越一千五百年,仍具有如此茁壮旺盛的生命力。真的不愧是活化石。
也正因为是活化石,佛道两家都对银杏树敬仰万分。当初,释迦牟尼在一棵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成就佛心,创设佛教。菩提树,是热带植物,中国境内没有。中国的佛家就想到了中国的“活化石”银杏树。银杏树,寿命长,高大雄伟,最能衬托寺院宝殿的庄严肃穆;一到秋天,满树黄叶,与僧人袈裟颜色,融为一体,有不受风尘侵扰之宗教寓意。寺院宝殿有高大的银杏树,浩气长存,灵气氤氲,不仅与古刹相映生辉,也令僧人和佛门弟子敬畏,令前来瞻仰的信众,顿生敬仰之心。这应该是佛教名寺总有高大宏伟的银杏树的根本原因所在吧?道家把银杏树称为仙树,也应该基于同样道理吧?
我亦如此,站在树干苍劲粗壮的银杏树下,仰望庞大的树冠上层层叠叠的金蝴蝶,在蓝天白云之下,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之下,那样的金黄灿烂,那样的悠悠飞动,我为造物主给人类带来的这美好怦然心动。更让我心动的,就是银杏树的高大雄伟和金黄灿烂,让我顿生庄严肃穆之心,让我对造物主顿生敬仰之心。
一千五百年,一个长寿之人,即使能活一百岁,也得十五代人啊。那时,我也就三十多岁,我的前面,得有四十五代人左右。四十五代人啊,想一想,都令人敬畏。一千五百多年,在宇宙时间里,也只是一瞬啊。仰望它,我愈加感觉宇宙空间的浩渺无垠,时间的无边无际。却也愈加激励我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每一天,要努力奋斗,让我的生命之树活出精彩,为这大美天地增加一点美好。现在想来,那时心情,十分合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理当如此,正如我刚刚对下一代讲的那样。
马上就要步入古稀,按一个人的年龄而言,我觉得自己恍然也活成了一棵银杏树。享受着秋天的美景,享受着生活的安闲恬静,也让自己生命的金黄闪耀。
古稀之年,在物质生活极其贫乏的古代,确实稀少,要么,怎么会称为古稀呢。如今,却是古稀遍地风流,照常在庄稼地里生龙活虎的,骑着单车风驰电掣的,太极拳打得圆润纯熟的,在球场上打篮球乒乓球的,数不胜数。开着汽车自驾游的,读书码字的,把摄影做到极致的,也不在少数。将近七十岁,我才知道,现在的古稀之人,相互之间,羞于称老,要说老,老的后面,必紧跟“顽童”二字。
按最新年龄划分,六十七岁到七十二岁,是初老期,七十三岁到八十四岁,是中老期,八十五岁以后,才是老年期。看了吗,七十二岁,还是初老期呢。要是自诩银杏树,也是一棵嫩嫩的银杏树。且得活呢。
一般的人,六十岁以前,为着自己的生存,为着一份使命和责任,为着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努力奋斗,忙忙碌碌,活出精彩。那是理所应当。六十岁以后,在看透人世万千的时候,才开始享受生活,才开始在自己生命的金黄时代享受金黄,这是何等的惬意美好啊。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同一小区十几人,其中六七个,都在六十五岁左右,在俄罗斯莫斯科卡洛明斯克庄园。
那里的银杏树好多,一眼望不到边,那一地的金黄啊,真的是满眼金黄铺天来,满地翻卷银杏叶。
那一天,秋风微微,金黄的银杏叶,真的像千千万万的金蝴蝶,从银杏树树冠上,悠悠然,飘飘摇摇。缓缓,悄无声息,坠落。银杏叶飘落的情景,就是印度诗人泰戈尔的“死如秋叶静美”最栩栩生动最优雅妩媚的具象啊。
那时候,大家都兴奋无比。女同胞们或单个或结伴、或全体,摆出各种姿势,让我为她们拍照。我也乐意为她们去做。脚踩银杏树叶地毯,金黄灿烂的银杏树林做背景,一行女同胞,一个个神采奕奕,精神抖擞,都显得青春靓丽。
我还让同行的王君,为我们两口子拍了几张。有一张,我老伴儿坐在木条椅上,我站在她的背后,在金黄灿烂的银杏树背景衬托下,我们两口子,也似乎要年轻许多。大学美术专业毕业的我的大女儿,一看见这张照片,就告诉我,爸,这是你和我妈最好的一张照片。她让人为我们两口子做了一本影集,把这张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我当然也认为如此。这不,前两天,我到照相馆,让他们把这张照片洗出一张大的,装裱好,我要挂在我们的床头。让那美好时刻,多多陪伴我们俩。
我的亲家母,凤兰嫂子,尤其兴高采烈。她是个美人胚子,娇小妩媚,白白净净,又见多识广。这样大面积的银杏树,估计也不曾见过,所以,她尤其兴奋。恍若一下回到少女时代,穿着鲜红衣衫,在厚厚的金黄的银杏叶地毯上,起舞盘旋,又摆出各种姿势,让我为她拍照。镜头里的她,那份天真烂漫,深深烙进了我脑海中。
然而,生命无常。去年,胰腺癌,从发现到她像一只金蝴蝶飘然飞逝,不到半年时间。去年农历八月初七,银杏叶淡绿微黄的时候,她的生命,戛然停止在六十六岁。
我深深为她惋惜的同时,却又在心里告诉她,嫂子,你生命的厚度丰盈,生命的长度略短,却也是秋叶静美。
活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明白,人总有一死,早晚而已,只要活着每一天,秋叶般静美,足矣,足矣!我们活着的人,继续活得精彩,才是对你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一走进辅堤,我拍摄的是逆光下的银杏树。逆光下的银杏树和银杏叶,轮廓清晰,富有质感。然后,我才拍摄顺光下的银杏树和银杏叶。自然,顺光下的银杏树和银杏叶,更加金黄灿烂,光彩明艳,是另一种色彩辉煌的美。
蓝天如洗,阳光灿烂。灿烂的阳光,透过银杏树冠,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斑斑驳驳的光影里,树干上的银杏叶,犹如千万只金蝴蝶,生灵活泼,悠然颤动。悠然飘落的银杏叶,就真的是展翅飞舞的金蝴蝶了。满地的落叶,娴雅恬静,愈发静美。
因为是周一上午,除了我们几个,几个农村小媳妇,几乎没有游客。一位农村老太太,八十多岁模样,坐在矮凳上,专心致志地捡拾银杏果。看见我们,和和气气,与我老伴儿和老亓同学的老伴儿搭讪。她们俩,也帮助她捡拾了一些银杏果。
在这一大片银杏树林里,她不就是一棵金黄的银杏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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