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后的生活感受(生活在焦虑和乐观间摇摆)
封城后的生活感受(生活在焦虑和乐观间摇摆)武汉“封城”期间,她和两个女儿,以及她的母亲一起度过。她在日志里写下了她对一些热点新闻的思考,也写下了她日常的焦虑和无奈。她为家里的蔬菜着急,也为母亲偶尔一声的咳嗽担忧整晚,汽车油箱里仅剩的一点汽油,她都要仔细规划。日志的大部分内容琐碎真实,是”封城“后,武汉的900多万种生活之一。这篇日志的作者李亚玲是武汉市一所高校的教师,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新冠肺炎疫情升级后,她用两万多字的篇幅,记录下了一些武汉的日常。要求真实、原创,文字内容不少于1000字,发送时请注明署名及联系方式。中国青年报社征集邮箱:wuhanstory@126.com2月19日,百步亭社区,一位在窗口远眺的居民。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若干年后回望,这一定是一段值得铭记的日子。因为新冠肺炎疫情,许多家庭无法团圆。疫情数据地图的每次刷新都令人揪心。我们和千万武汉人在一起,这不只是一句安慰,因为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之前,我们向用户征集这段时间的故事,鼓励大家写下属于自己的“武汉日志”。现在,我们挑选出其中的几篇,分享给大家。
医生们追求,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我们相信,尽可能分享有关此次疫情的事实,对他人就是一种安慰剂,能够帮助社会共克时艰。
如果你还有愿意记录下来的故事,欢迎继续发给我们,文字、图片、视频均可,如果您没有时间成文或拍摄,可提供线索并留下联系方式。
要求真实、原创,文字内容不少于1000字,发送时请注明署名及联系方式。
中国青年报社征集邮箱:wuhanstory@126.com
2月19日,百步亭社区,一位在窗口远眺的居民。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这篇日志的作者李亚玲是武汉市一所高校的教师,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新冠肺炎疫情升级后,她用两万多字的篇幅,记录下了一些武汉的日常。
武汉“封城”期间,她和两个女儿,以及她的母亲一起度过。她在日志里写下了她对一些热点新闻的思考,也写下了她日常的焦虑和无奈。她为家里的蔬菜着急,也为母亲偶尔一声的咳嗽担忧整晚,汽车油箱里仅剩的一点汽油,她都要仔细规划。日志的大部分内容琐碎真实,是”封城“后,武汉的900多万种生活之一。
日志有点长,我们截取了一部分,分享给大家。
本文约3687字
作者 李亚玲
2020年1月23日星期四 武汉封城第一天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微信里有很多信息,武汉封城的消息果然还是来了。
虽然昨晚我也料到了。但是真的面对这个消息时,还是有那么一丝丝错愕。我看身边的俩小人还在熟睡,起床到我妈的房间门口看了一眼,她也还闭着眼睛睡着的样子。我没有吭声,回到房间坐着盘算了一下,这两日买的食物和日用是否足够,感觉还是不踏实,得再去补充些物资。于是,我穿好衣服,拿上大口袋。走过我妈房间时,看到她动了一下。我跟她说:妈,武汉封城了。说完这句话我竟然有点哽咽,停顿了一下后说,我下楼去买点东西。她嘱咐我买点胡萝卜、白菜之类的备着,还宽慰我说,没事的,政府肯定会保证粮食物资供应的。
我没有多想,拿上垃圾下楼了。电梯里没有遇到一个人,出到小区,也只是看到物业的工作人员一路小跑着忙着什么。我丢了垃圾,心想,封城后这垃圾处理应该还是一如往常吧?今后尽量少制造点垃圾吧。
小区门口的菜场里人头攒动,都是排队等待结账的。看来我还是起晚了。为了节约时间我转头去超市,路上经过药店,想进去买点常用药备着,结果里面的人太多我就退了出来,现在看到人多我就有点恐惧。我继续前往超市,超市里人不多,但每个人都是拿着篮子一堆堆地往里装,方便面几乎被抢光了,84消毒液早都没有了,超市老板给供货商打电话,说没货,京东都没货。我脑子里已经有点混乱了,随手拿了两包挂面和5包榨菜,又买了些洗手液等日用品,给娃买了几个画画的本子和双面胶,想着宅在家里的日子可能长着呢,得找点事做。
从超市出来,刚才路过的药店里已经没那么多人了,我进去,看到很多人都在挑口罩,药店导购还在不停地往外拿,我也拿了两盒50个装的一次性医用口罩,给娃备了些常用药,期间不断有人问酒精在哪呢,药店导购说:早就卖光了。买了药出来,我又给孩子买了些零食,到买菜的铺子里买了些土豆、胡萝卜和白菜,然后就回家了。
回家后把买的东西放到厨房里,然后去阳台把自己的帽子、手套、外衣全脱了丢进洗衣机里洗。口罩已经丢到楼门口的垃圾桶里。接着赶紧冲了澡。里外的衣服全部都换了,才安心地坐下来吃了早饭。
封城,就这样在意料之中又有点猝不及防地来临了。
2月16日,湖北省武汉市,江汉路的一家超市门前,市民排起了长队。据超市张贴的通知,顾客需分批次进入,每半小时进入30个人。中国青年报 李隽辉/摄
2020年1月24日星期五 武汉封城第二天
昨天下午和晚上一直有点坐立不安,该改的和该写的论文一样也进行不下去。我的不安一方面是来自于有关疫情的悲观信息,另一方面是因为早上出门买了一趟东西,总是有点担心自己是否携带了病毒。我跟同学在微信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一趟门回来,要进行很久的心理建设。可实际上,我的担心并不是玩笑,因为家里守着一老俩小,不得不让我要格外谨慎。我的心理紧张妈能看出来,但她不说。俩小人是一点没有察觉,从下午到晚上,俩人画了很多画,做了很多手工,把我刚从超市买的画本和双面胶用去了一大半。
昨天的媒体上,能看到管轶的害怕和无力感,也有“武汉版’小汤山’动工”带来的一丝希望的消息。我在微信里跟一位好友倾诉自己的悲观情绪,在各种群里、圈里和学生面前表现自己坚强乐观的一面。人生就是一场戏,在不同的场景和角色下,要扮演好自己。
从理性上来讲,我相信财新网的报道和管轶的话(《管轶:去过武汉请自我隔离》),我觉得他们是想要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只是“10倍起跳”“我害怕了”这样的字眼过于醒目,让人们没有关注到重点。
今天醒来时已经9点过10分了,我没有着急打开手机看新闻,而是拉开窗帘望向楼下。本就不是主干道的马路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拎着袋子或推着车还在采购归家的路上。如果不是因为疫情,这情景就如同每个寻常的冬日周末上午,人们还没睡醒,可过了午后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了。如今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此刻,午后热闹的场景不会出现了。
孩子们起床了,把他们服侍完毕,我看到厨房堆的有垃圾,想着应该去丢了。我穿好衣服鞋子,戴好口罩,仔细检查了是否密封后才出门。其实只是乘电梯到楼下丢垃圾而已,但是我提醒自己也要务必谨慎。幸好整个过程都没有遇到人,我站在电梯中央,努力让自己不要接触任何东西。回到家中,还是把外衣和鞋子放到阳台上,用洗手液洗了两遍手才坐定下来。这时,妈开始问我中午准备什么年饭了。
我们家素来的传统是每年年三十的中午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准备一大桌丰盛的年饭。自从6年前俩小人来到我家,我妈就一直在武汉陪着我们,因为过年时北方冷,加上赶春运麻烦,我妈这些年都是跟我们在武汉过,中间有几年我二哥、大哥一家分别来陪我妈过年。妈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今年的三十就比较特殊了,只有我们娘四个在武汉躲疫情。考虑后面还要持久战,我跟妈决定还是简单一点吧。就煮了一锅面条、菌菇和青菜,我还不停跟妈强调:少弄点,要做长久打算。为了养生,妈特意在锅里加了红枣、枸杞之类。开了一瓶酒,四个女人举杯恭祝新春快乐。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打发了年饭。
2月15日,湖北省武汉市,一名行人望向两家没有营业的商店。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2020年1月26日星期日 武汉封城第四天
今天武汉的封城举措又进一步升级了,零点起市中心对机动车也限行了。昨天下午这个消息一出来,赶着出门去买东西的人一定不少吧。我跟妈商量了一下,目前家里备的食物坚持半月以上是没问题的,没有必要此刻出门去凑热闹。即使需要出门,我也不打算开车,我清楚车里的油只够跑100公里了,要留着防备紧急必须的情况才能使用,这一点我没有跟妈讲。
昨晚在业主群里,有不少人担心不能用车,必要的出门怎么解决。今天一早物业和社区的人在群里发了武汉交警的解释,并说明昨晚开始接到很多用车的电话,但是社区里只配了一辆车服务5000户住户,配车原则上是只用于居家隔离观察的人日常所需用品的代买。凡是没有接到短信通知限行的车辆都是可以出门的。这一解释才消除了人们的焦虑。
今天上午我打算出门看看附近商铺营业的情况,就全副武装后出门了。戴着两个医用口罩,我还是闻到了电梯里的84消毒水的味道,现在这个味道让人觉得安心。
地面都是昨夜的雨留下的积水,我小心地绕行着。我的呼吸、口罩和冰冷的空气开始让我的眼镜起雾了,又不敢用手去擦,只能拿手中的袋子时不时地扇一扇。看不清路面,我走得很慢,努力让每一步都踩踏实。路上拿出手机拍了几张街景和营业商铺的照片。
来到中百超市,看到生鲜区聚集的人,着实有点惊着了,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人呢。还好大家都是在抢绿色蔬菜和白萝卜,我尽力避开人群,拿了两把无人问津的茴香和两包小南瓜,就赶紧去其他区域买了些可能用到的日用品。在日化区,84消毒液堆在空地上,有不少人三五瓶地往购物车里装。我拿了两瓶就去结账了。出超市门时也没有人检查核对物品和购物单了,工作人员都在检查进超市的人。
从超市出来的路上,又陆陆续续看到不少人往超市的方向去。回家的路上绕道去了水果店,鲜丰水果还在营业,恰好有娃要吃的草莓和哈密瓜。我问售货的小伙子,是否会一直营业。他回答说:不好说。公司的仓库在汉口,目前隧道封闭了,货运不过来,不知道后面会是啥情况呢。他让我多带点水果。我一来不想囤水果怕烂掉,二来我也确实拿不了啦。于是就只买了的两个哈密瓜和一盒草莓。
回去快到小区大门口时,看到配送生鲜蔬菜的快递小哥正停车拿货下来,准备进小区送货,结果储物盒堆的太高倒了,不得已折回来,把货理好。我注视着小哥走远,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我在心里一声叹息,生活不易啊!今天0:24我在一个生鲜APP上搜索货物时,已经显示今日配送额度用完。早在两天前就有业主在群里说,生鲜的快递要抢的,通常零点刚过就差不多抢完了。主要不是没货,而是快递小哥有限,每日能送的单子最多500单,满了就不再接单。此刻,快递小哥成了稀缺资源。
在小区里,有刚下楼的邻居,也正赶着去买东西。看到有人买到绿色蔬菜,很是欣喜。询问了来处,一路小跑着走了。
我回到家里,卸货,清洗完毕,已经是中午了。
2月16日,湖北省武汉市,送菜小哥许可在为取单的小区居民摆放货品。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2020年1月30日星期四 武汉封城第七、八天
这两天晚上有点睡不好,总是会醒。29日凌晨起来上厕所时,仿佛听到我妈房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等我仔细再听时又没有了声音。这时,家人的任何一声咳嗽和任何一个喷嚏都会让我无比警惕。我回自己房间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竖着耳朵关注我妈房间里的动静,好一阵子都静悄悄的,窗外还一片漆黑,距离天亮还早吧。
我躺着,睁着眼睛,努力梳理头绪。首先安慰自己没事的,从20日开始妈就没出过门,19日只在小区里溜达了一会,17日去菜场买过一次菜,也差不多快两周了,肯定没事的。其次,计划一下如果有最坏的情况出现,该怎么办。说实话,想到这点我的大脑就有点迟钝了,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我妈两个大人,家里又不具备居家隔离的条件,想来想去都没有B方案。所以只有在心里念佛、祈祷。
好容易熬到窗外天色发亮,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刚过6点,我忍着没起来。差不多快到7点时,我用微信给我妈发了条信息,问她半夜咳嗽好点没。妈过了好一阵回复说:没觉得不舒服。我半信半疑,又怕自己的焦虑情绪传染给她,引起不必要的冲突,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竟又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过了9点半,头昏昏沉沉的。
起床后,我妈已经蒸好了一大锅茴香馅的包子。后来才知道,她咳嗽是因为昨天吃猕猴桃吃得有点烧心,半夜起来吃了几粒生花生米,不巧花生皮粘住了喉咙,导致一阵剧烈咳嗽。我悬着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由于一夜没睡好,一整天都有点头痛。白天除了做饭的时间,其他多数时候都在床上躺着,昏昏欲睡又睡不着。俩小人很配合地自己安排自己,破天荒地没有争吵。
今天起来,我的精神好了很多,身上也轻松了不少。午饭过后,打开电脑准备补上昨天的日记。当我记录下昨天的“咳嗽惊魂”时,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喜剧导演似的,实力演绎了什么叫“杯弓蛇影”。我昨天的经历只不过自己脑补出来的自己吓自己而已,然而不知道有多少家庭都真实经历了病毒的入侵和扩散。
这时我开始理解,前两日业主群里发布的小区那个疑似病例了。当时还跟同学开玩笑说物业后来的解释跟绕口令似的让人无法理解。物业先是发通知说小区发现一例确诊病例,后又改口说没确诊,具体情况是:该人的妻子发烧,妻子怀疑是被丈夫(该人)传染,所以妻子打电话给社区医院,目前丈夫在医院接受隔离观察和治疗,尚未确诊。最近看到媒体也有报道各种亲人间的相互举报,无论是媒体还是网友的评论仿佛都一致地拍手称赞。可是,一家人为何会闹到“大义灭亲”的地步呢?
2月19日,百步亭社区,两位工作人员在未打通业主电话的情况下上门询问情况。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2020年2月2日星期日 武汉封城第十一天
昨晚临睡前看了大家都在转发的“统计数字之外的人”。虽然身处武汉疫区,但作为一直封闭在家没有出门的人,看到文中描绘的医院里的情景,也会感到陌生,只是恐惧感可能会更近一些。最近不断有亲人、朋友询问我们武汉的情况,高一班主任老师也试图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真实武汉的回答。可是我回答不了。此时,我能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妈妈和孩子,还有窗外那一小片社区的街景。我每日能做的,就是做好饭、陪好娃,让自己的生活能正常地过下去。
今天起来,我没有急着打开手机去看新的疫情数字。这两天学校里发出不少通知,要求开始部署新学期的教学和科研工作了。不管疫情接下来的发展怎样,活着的人们生活和工作都得继续下去。
2月19日,百步亭社区一家小区门外,居民等待领取在网络上订购的蔬菜。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2020年2月3日星期一 武汉封城第十二天
今天早上打开手机,一大波让人振奋的好消息。小区物业开始提供蔬菜代买服务了,听朋友说她们家的小区也开始卖菜了。我们业主委员会采购了一批口罩,给每户免费发放10个。社区网格员最近每天定时公布社区疫情(截止今晚,我们社区有1例死亡,1例确诊,3例医院观治,6例居家隔离),各种政府举措也都及时转发到群里,感觉一切似乎都有了秩序。中午,趁着领口罩的时机,我顺便出门去采购了一趟。
在物业处领口罩时,大家都很自觉地相互间隔1米以上排队领取。领完口罩,我就去了超市。超市里的人不少,但是大家都很从容地采购,没有抢。基本生活所需的物资还是挺充足的,就是娃爱吃的方便面、原味咖喱没有了。我买了些蟹味菇、意面酱、酸奶、饼干、湿纸巾等等,拿着拿着就装满了一大包。从超市出来,顺路在楼下的菜铺买了些西葫芦和白菜,为明天打春的饺子做馅。买菜时我背着一大包东西,站在哪里都有点挡路。我拿完白菜转身的时候,只见一个黑衣女子马上像弹簧一样跳到远处,生怕沾着我一丝一毫。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眼下,保持距离就是对他人最大的尊重。
为了让一个口罩能够物尽其用,我又绕道去买水果,最近的水果店关门了,只得去稍微远点的一家,我背着一大包东西又买了一大包水果。正好路过药店又买了些常备药。只是整条街就这一家药店开着门,门口横着一张桌子,不让人进,需要什么药报上名称,导购装好了,手机付款取货。导购全程戴着手套不会和你发生一点接触。这样倒是让大家都安心。
回到家,娃抱怨我出去的太久。我想这就是以前人们正常的生活状态吧。出门基本靠走,拿东西基本靠手拎肩扛,当然就会慢了。就像木心的诗中写的: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如今,什么都变快了。就连病毒扩散的速度也变快了。只是不知道,这病毒是否会来的快去的也快呢?说不准,解放军都来了,天快晴了吗?
2月16日,湖北省武汉市,利济路上,一名市民躺在栏杆上晒太阳。中国青年报 李隽辉/摄
2020年2月6日星期四 武汉封城第十五天
今天武汉下了小雨,阴沉、潮湿、冰冷,不知道那些被安置到方舱医院的病人们怎么熬过这样的天气。各种群里不停地传来各种不好的消息,我已经不想再去点开那些红点点了。
中午十二点过后,孩子幼儿园所在的班级群里还有人没报平安,班主任老师焦急地提醒家长。想想每天等着汇总信息上报的人们,该是多么地煎熬啊。
上午,小区物业在群里不停地公告集中采购延迟的信息,让人有一种物资紧缺的恐慌。下午三点多,社区网格员发布了告居民书,封城举措再一步升级。小区也开始实施封闭式管理了,每户每三天只允许一人出门采购生活必须物资,无特殊情况不允许出门。私家车出了小区就再也不能回来了。物业管家逐一私信给业主,登记各家人口和健康状况。这样比上门测体温会安全些吧。下午,物业的人送来了我前天订购的第二份蔬菜,虽然品种和品质都不怎么样,但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也没有理由去挑剔什么。我可以安心在家待着,那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正冒着风险依然坚守工作岗位。多一些理解和宽容,少一些抱怨,就是此刻最大的善吧。
傍晚,社区网格员公布了今日疫情,没有新增,也没有治愈。
年很快就要过完了,我和娃都要准备开始上网课了,而疫情还没有要退去的迹象,身处疫情腹地的我,只能选择等待和祈祷。
2月16日,湖北省武汉市,民生社区花楼街,趁着晴天,不少小区的居民都走出家门,或是采购物资,或是晒晒太阳。中国青年报 李隽辉/摄
2020年2月7日星期五 武汉封城第十六天
昨夜至今晨,相信很多人都经历了一个悲伤的不眠夜。抱歉,我没有。虽然我也曾抱有一丝幻想地期待自己心中的那个奇迹,但我的疲惫还是让我毅然关掉手机。
今天,无数人为一个人的离去哀鸣,我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心中的悲愤与压抑,不全是因为这个名叫李文亮的医生。其实,他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我们的日常生活没有任何交集,我对他的了解都是通过媒体窗口所窥视到的,我不敢轻易去歌颂他的伟大,也不敢轻易去评价他的平凡。我只想感谢,他能让我听到、看到一个人的诚实和善良。我不敢想象,病中的他如何顶着身心巨大的压力来面对外界对他的关注,他必须伟大,似乎我们没有给他别的选择。一个34岁的年轻人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中与世长辞。
我心中的悲愤与压抑,更多是因为从这样一个对我来说符号化存在的人物身上,我联想到了自己曾经和未来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成为我心中巨大的疑问。从媒体的报道来看,李文亮身上有很多我们每个普通人都会有的特质:怕人情世故,怕麻烦,担心自己的工作晋升。我不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我不会因为哀悼了李文亮就能去除掉自己身上的这些害怕和担心。纵然我可以从病毒的威胁下幸免于难,可是面对巨大而无形的体制压力时,我能幸免吗?我能说出那个“不”字吗?我知道我不能。这才是让我最最压抑的根源。
昨晚睡前,我跟娃有这样一次对话。
我:妈妈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做一个诚实的人。
娃:什么是诚实啊?
我:诚实就是说真话,不说假话。
娃:……(若有所思)
幸好,她们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很心虚,面对6岁的孩子,我该怎么跟她们解释这个世界。扪心自问,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吗?我又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做一个诚实的人呢?
2月15日,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湖北大中中医院门前,一名工作人员经过。椅子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中国青年报 李隽辉/摄
2020年2月10日星期一 武汉封城第十八、十九天
昨天和今天白天都很忙。因为娃和我都要“开课”了。考虑为今年九月入小学做准备,去年底我给娃报了一个幼小衔接班。原本我想偷懒,把孩子丢出去给专业机构培训,现在可好,全都成了自己的事情。从昨天晚上,孩子的班级群里就不断传来各科老师的资料,视频、图片、文档,资料那叫一个详实。我要一科一科地下载、学习,然后再面授给娃,再辅导她们完成作业,再拍摄、编辑字幕甚至剪辑,上传,最后等待老师批阅后再回复给老师。就这样,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都在忙活。吃完晚饭终于消停了一会,可是气刚喘匀,明天的网课资料又来了。我真有点欲哭无泪。下周我作为主讲老师的课程也要开课了,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网络授课,眼下这种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让我仔细思考教学方案,只能先把已有的资料往网上堆砌。
昨晚情绪极差时,忍不住跟孩子班上的老师吐槽了一顿。后来给娃洗澡、哄睡之后,仔细想想这样不对,老师也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都是一线受苦受累的人儿,大家还是同病相怜吧,不能互相伤害。就像昨天看的一篇报道说,武汉现在基层社区的人冒着风险坚持为社区居民服务,还总是被人骂,却没多少人看的到他们的不易。
孩子在叫我睡觉了,我不睡,她们也不睡。
晚安,武汉。希望明天我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毕竟,能够生气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和福气啦。
2月15日,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武昌站铁路桥洞下,一名行人拖着行李通过。中国青年报 李隽辉/摄
2020年2月13日星期四 武汉封城第二十二天
两天前的下午,我收到了武汉市防控指挥部的短信,要求即日起对全市住宅小区实施封闭式管理。当时并没在意。第二天看到新闻里报道,说有的社区出现了居民排队到超市采购。我也不以为意。今天上午,陪娃上完两节课后,看到业主群里有人发照片,说小区大门封了。我这才开始紧张起来,家里的绿叶蔬菜已经不多了,大蒜和胡萝卜也马上就吃完了,今天还有两单外卖要送来,这可怎么办呢。
我微信里询问物业管家,回复我说尽量网购,如果要出门买菜,具体怎么操作打社区电话咨询。我估计目前出门的政策还不明朗,这时打电话到社区也是白浪费时间,还是抓紧网上采购吧,听说最近网购的单子送货都会比较延迟。我就慌里慌张地加了几个团购的群,可发现基本都是要等或排队。
上午10:50,快递小哥告知,昨晚下单的零食店铺没开门,只能取消。我内心开始担忧,捧着手机在网上寻找营业的店铺给娃重新购买零食,下单后过了一会,被电话告知某些商品缺货,用其他补上。心中略感小庆幸。
过了一会儿,我在业主群里发现小区大门在封闭,赶紧跑到窗前查看情况,开始担心刚下单的外卖怎么接收。期间,我加了三个团购的群,进去发现只能等待或排队。心里的焦虑升级。
12:50,给快递小哥打电话,对方说已经放在小区门口了。我赶紧下楼,面对封闭的铁门有点不知所措。物业工作人员绕道出去帮忙查看,没有发现我的快递。快递小哥让我稍等。
我心中着急买菜的事情,等不下去,转身去物业说开放的门碰碰运气,结果被放行了。我就抓紧在旁边的菜铺子买了一大堆蔬菜和一桶油。期间快递小哥送另一单外卖过来,并确认前一单丢失。由于买到了蔬菜,所以对于丢失的外卖也不太介意。看着瘦小黝黑的快递小哥在那里懊恼,一个劲说要赔我,有点不忍心,于是安慰了他几句就赶紧拎着东西回家了。
到家后把所有东西放到阳台上,然后一顿清洗,一直忙到2点半多。插空监督娃把上午的声律启蒙作业完成。体育课已经不想去辅导了。打开手机看到微信里各种群不停地弹出新信息,眼花缭乱。回复了几个同学和朋友,懒得再看手机。头痛。
2月16日,湖北省武汉市,一家小区出入口,工作人员在对车辆进行登记核查。中国青年报 赵迪/摄
2020年2月15日星期六 武汉封城第二十三、二十四天
昨天,武汉的天时晴时阴,太阳出来时,感觉看什么都是明亮的;太阳隐去时,又感觉一切灰突突的没有生机。今天继续忙着采购物资。从一条条的封闭管理通知和措施来看,以前都的封闭都是假的,进出全靠自觉,这以后恐怕是真的不允许出门了。昨天出门了三趟,都是到小区门口,分别去取我在网上买的鸡蛋、药店预订的酒精(找饿了么跑腿代取),以及从物业处订购的蔬菜。不知道后新冠时期的武汉,社区团购是否还能够延续发展成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至少目前,满足了很多封闭在家人们的日常生活所需。
一天没有做什么,但还是感觉很疲惫。要知道现在出门和回家后的保护、消毒工作不仅繁琐而且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总会疑心那些隐形的病毒会否潜伏在某处。此外,我还要仔细计划口罩的消耗量,为今后做打算。为了节约使用口罩,我家的垃圾都攒到三四天才下楼扔一次了。
两个不谙世事的娃每天睁开眼睛都是乐呵呵的,今天没有课,更是开心的不得了,把柜子里的积木拿出来玩,又到自己房间研究制作整蛊玩具,然后故意跑过来吓唬我。如果此刻屋内的情景就是生活的全部,那该多么美好啊!但是窗外,狂风肆虐。中午时分开始飘起了雪花,越来越大,被狂风吹得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下午一点多,物业管理员发来微信,说我家的快递还没取。核实之后发现,是前天美团上买的零食,当时由于小区正门封闭而“丢失”了。原来是物业的人帮忙转移留存了下来。失而复得虽然心里有点惊喜,但看着外面的天气,真是为难,不想下楼去拿。我把天气、口罩等因素都摆出来,让物业的自己处理算了。没想到,物业管理员竟让我再去物业处领口罩。这样特殊的时刻,这样的善意让我感动得湿了眼眶。虽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地微不足道,但是在这样的危局之下,我们还是会有人选择抱团取暖,哪怕只是一星星的温暖,也会让人看到坚持下去的希望。
窗外的雪花依旧狂飞乱舞,仿佛不甘心落地即化,努力要留下点什么。
责编:刘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