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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辉专访(人生的牌无论是好是坏)

马家辉专访(人生的牌无论是好是坏),可升华可沉潜,跟哨牙炳平时的好色大大不同。(如弗洛伊德的《超越快乐原则》中所定义:“我们所说的性本能力比多,相当于诗人和哲学家眼中的那种使一切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在一起的爱的本能。”)江湖还存在吗?它的江河日下中,《鸳鸯六七四》里人,都不是力挽狂澜者。随波逐流的哨牙炳、格局偏狭的陆北风、有勇无谋的高明雷、虚伪狂躁的力克……均不如屠夫女儿阿冰更有情有义,稍显侠风。“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话在阿冰身上有细微而珍贵的实现,但这义小到接近无,是如何衍生出日后香港的大义?马家辉引出我心里这句话,同时卖了个关子。两三个担当不起主角的人,如何成为彼时香港的主角——陆南才有情欲的提升,得以稍稍超越命运的播弄,他们呢?此处所说情欲是一种游走于情与欲之间的力比多

作者|廖伟棠

“少年子弟江湖老”,《龙头凤尾》的血气方刚,进入《鸳鸯六七四》的中年困境,是其时也——既是江湖定数,也是作者马家辉挽迎时代的投射。后者风格沉郁低回,迥异于前者的风流迭宕,呼应的也是香港曾有的起落,陆南才与张迪臣拥有的是二战大时代的舞台,哨牙炳与阿冰的六十年代不过是闷烧的余烬,如何在余烬中写出鸳鸯来,考马家辉的功力。

马家辉专访(人生的牌无论是好是坏)(1)

《鸳鸯六七四》,作者:马家辉,版本:青马文化|花城出版社 2020年9月

于是我看到,即使是已然龌龊如水氹的江湖,仍然有一个个人的命运鱼贯而至,就像闻一多所写的死水,硬是翻出其斑驳的微澜。英雄与狗熊的命运,不妨揭示出其平等,其实无论好牌烂牌,又有谁逃得了虚无终局——又有谁真的能把烂牌打成好牌?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那时香港、那个江湖,何尝有一个人是“尝侨居是山”不忍见其焚毁的鹦鹉——力克走出集中营时说的“我在香港受过难,香港便是我的家,我要保护她”只是一时堂皇而已。

江湖还存在吗?它的江河日下中,《鸳鸯六七四》里人,都不是力挽狂澜者。随波逐流的哨牙炳、格局偏狭的陆北风、有勇无谋的高明雷、虚伪狂躁的力克……均不如屠夫女儿阿冰更有情有义,稍显侠风。“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话在阿冰身上有细微而珍贵的实现,但这义小到接近无,是如何衍生出日后香港的大义?

马家辉引出我心里这句话,同时卖了个关子。

两三个担当不起主角的人,如何成为彼时香港的主角——陆南才有情欲的提升,得以稍稍超越命运的播弄,他们呢?此处所说情欲是一种游走于情与欲之间的力比多

(如弗洛伊德的《超越快乐原则》中所定义:“我们所说的性本能力比多,相当于诗人和哲学家眼中的那种使一切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在一起的爱的本能。”)

,可升华可沉潜,跟哨牙炳平时的好色大大不同。

试看我视作全书最高光段落的阿冰与高明雷的“露水鸳鸯”记。马家辉落足笔力,欲抑先扬,做了一系列关于情欲的细致铺排

(这本来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不肯轻易放过一颦一笑,仿佛那写的不是两个目不识丁的黑社会从业员,而是生错时代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紧接着出现了全书最精彩的一个隐喻:撞船的隐喻,一方面是两人情义冲突的外化,一方面竟然让人想到《老残游记》开头老残遇见的那部难破船,直接投射了时局的阴冷不安。这也是死神派出来的传信员,从此命运就逐一敲门,人物和帮会、故事与香港历史,同一沦丧。

这段本可以大展拳脚如洪水倾泻的“露水鸳鸯”记,最后却被克制到极地力压收束——马家辉变了,如此沉得住气,不受文字罗曼司出轨的诱惑,独尊死神。“传奇”二字已经随《龙头凤尾》远去,此地仅余比人强的时势,把鸳鸯压成六七四

(粤式骨牌里最烂的牌)

之流的残骸。惨澹,便是人生。

也是顺水推舟,阿冰“杀”高明雷,与陆南才“杀”张迪臣,都有潜意识的“爱比死更冷”的意味。因为爱他,索性让他死,即使是冤鬼也是属于我的冤鬼,大意如此。这样一个死,挽回了情欲不得伸张的遗憾。

马家辉专访(人生的牌无论是好是坏)(2)

马家辉,1963年生于香港湾仔,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科学硕士、威斯康星大学社会学博士,知名作家、传媒人、文化评论学者。喜爱写作 酷爱写作 基本上 只懂写作。著有随笔集《江湖有事》《关于岁月的隐秘情事》《死在这里也不错》《爱上几个人渣》《大叔》《小妹》等,小说《龙头凤尾》《鸳鸯六七四》。

男女私情之外,那个褴褛的香港暗自转动。九龙城寨的攻防战,是日后香港的诡异前兆;一九五五年香港的各种势力的龌龊角力,又渐渐向一九六七年的冠冕堂皇进行接轨。一生受命运摆布的哨牙炳与一生不甘命运以为总有转机的阿冰,这对夫妇名字发音相近,想混迹大时代中挽手随意下地狱上天堂,终不可得——他们以为理所当然的,其实是一种奢侈啊,鸳鸯可羡而难当。

所以哨牙炳的死所,为何是年轻回忆中那块海边的“捻

(粤语男性生殖器之意)

样石”,他又为何靠小时候的算盘心法企图自救,这都指向一个典故:“史记·李斯列传”的李斯死前与儿子说的“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具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女人能从海里拉你出来、也能拉你进大海,各从其情,而非义。义字当头的兄弟呢?“沐龙大典”的门生呢?不知所终。

“龙头凤尾碧云天,一撮心香师祖前,当年结义金兰日,红花亭上我行先。”这段洪门切口在《鸳鸯六七四》里,竟是由内地来的过江龙、第一个惨死的角色高明雷念出,这未免太反讽。“红花亭上我行先”一直给我充满不祥之兆的感觉,也许因为广东俗语“行先死先”,又也许因为红花如斑斑血迹,红花亭则貌似斩首行刑之地,长时间我都以为这是一首诀别之诗——兄弟,我先行一步了。

而实际上,据研究黑社会切口的人告知,结义红花亭,原来也是论资排辈的,“红花亭上我行先”本来的作用,是提醒对方:自己乃身处帮会高层。得知此意我不禁骇笑半声,以前的误会何其悲壮,当下的耀武扬威才是黑社会本色。

红花亭上谁行先?顺流时当然是大哥先拔头筹,逆流时,就是手执一手烂牌的“契弟”们——《水浒传》忠义堂排尾那一堆和以外直至《鸳鸯六七四》有名无名的死者都是。哨牙炳之死不过添一笔闲账,还不如他“金盘洗捻”的八卦更能流传。

“香港往事”三部曲至此,地下的另一个香港已经沉积够了它的瘀黑,不知道下一部若干年后的香港,它们还有从牌桌上摸一把牌的机会无?

作者|廖伟棠

编辑|张进

校对|赵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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