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与李商隐的代表作（杜牧的无奈与李商隐的有情）
杜牧与李商隐的代表作（杜牧的无奈与李商隐的有情）我们仿佛听到杜牧说：“你不是要我说得好看些么，给你一组上天入地的排比句。”但杜牧还是有风骨的，特加了句：“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杜牧终究不太喜欢李贺，他嫌李贺诗少理致、思想。然而古文人大抵是圆话大师，何况杜牧。朋友间的生存公式是这样的：若先前微讽了，后面须以盛赞描补回来。最后杜牧添上一句：人们说，如果李贺不这么早夭亡，加点丰富的思想，他完全可以把《离骚》比下去。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堕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杜牧或许有点懊恼，没有直接复信。第二天，他到沈子明那儿去赔礼，夸奖了下李贺表示拒绝。沈子明不以为然。又过了几天，杜牧对沈子明说，您对诗的理解“深妙奇博”，明了李贺诗的好处坏处，
李贺画像
背景
李贺，字长吉，791-817；杜牧，字牧之，803-852；李商隐，字义山，813-858。
夜凉如水，29岁的杜牧已卧床休息，忽然闻得一阵扣窗声，屋外人说来传信。杜牧心想准有急事，找来灯火，打开书信一看，却是他幕主沈传师之弟沈子明所写。信里大意是，我的亡友李贺，曾交给我四编共233首诗，我今天半夜酒醉醒来，翻检他的诗看，人去物在，十分痛心。你对我好，帮李贺诗集作个序，让我稍稍宽心。
杜牧或许有点懊恼，没有直接复信。第二天，他到沈子明那儿去赔礼，夸奖了下李贺表示拒绝。沈子明不以为然。又过了几天，杜牧对沈子明说，您对诗的理解“深妙奇博”，明了李贺诗的好处坏处，我若写了，断不能称您的意。谁料沈子明翻脸说：你这么再三推辞，显然是怠慢我。吓得杜牧赶紧回去写了序。
杜牧画像
以下为杜牧序下半部分的核心（原文）：
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堕殿，梗莽丘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
我们仿佛听到杜牧说：“你不是要我说得好看些么，给你一组上天入地的排比句。”但杜牧还是有风骨的，特加了句：“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杜牧终究不太喜欢李贺，他嫌李贺诗少理致、思想。然而古文人大抵是圆话大师，何况杜牧。朋友间的生存公式是这样的：若先前微讽了，后面须以盛赞描补回来。最后杜牧添上一句：人们说，如果李贺不这么早夭亡，加点丰富的思想，他完全可以把《离骚》比下去。
沈子明大概满意了。他真是杜牧命里的天煞星，除了迫杜牧写文，更有一件事让杜牧经年难忘。2年前，杜牧27岁，在幕主也就是沈子明哥哥沈传师家，看到了13岁的歌女张好好，杜牧与她情投意和。眼下这沈子明逼杜牧写序也罢了，一年后他更直接娶了张好好，在杜牧心上划一刀再撒上盐。我们来看杜牧的心路：我也是阔过的，我的祖父杜佑是宰相，旧时与你沈氏兄弟之父沈既济为好友。可我十来岁上，祖父、父亲去世，留下我贫苦无依。后来投入你们门下，虚以逶迤，仰人鼻息。我与歌女张好好交好，沈传师看在眼里，也曾有过成全的意思，转眼却把好好给了自己的弟弟。多么哀伤的人生。
李商隐画像
多年以后有个庸常的场景：一个王家的朴实妇人，一个忧愁的诗人，拉杂着其他人，不知何故遇上了。开场白不重要，谈过几句以后，诗人问：“难道你见过李贺？”妇人淡淡地说：“对啊，我是李贺的姐姐。”诗人喜出望外，详详细细向妇人打听李贺的往事，空气里迸发出思想与灵感的火花。
听完李贺姐姐的叙述，李商隐快笔写成《李贺小传》。李贺的外貌：体形很瘦，手指长长，两道眉毛连起来（最直观的是联想墨西哥女画家弗里达×卡洛自画像）。还写了李贺的几件趣事：李贺外出的时候，总让小仆从跟着，自己骑条瘦驴子，背个破锦袋，碰到有佳句，就写下来丢进袋子。看呀，我们可以意会李贺自己写的诗句“衣如飞鹑马如狗”，这样的形象似易于催生佳句，更反衬出收获佳句的狂喜。故事没完，晚上到家，李贺妈妈让取出袋子里的文稿，见有大捧诗句，叹说：难不成要把自己的心都呕出来？
李商隐应对李妈妈这句话有戚戚焉。两位诗人同样心思敏感，同样喜欢以笔墨绘“心”、耽迷佳句。李商隐五百多首诗，含有“心”字的，至少占一成。如“望帝春心托杜鹃”“碧海青天夜夜心”“心有灵犀一点通”“心断汉宫巫”“天荒地变心虽折”，不一而足。李贺的数据是占一成半，比如“少年心事当拿云”“二十心已朽”“一心愁谢如枯兰”“无物结同心”“直是荆轲一片心”，句句掷地有声。
在李商隐写的传记中，李贺鲜活了起来，李商隐不仅让他鲜活，还把他写成仙。传记中大篇幅写道，李贺辞世时，天帝派绯衣人来接他，让他为天帝的白玉楼写记，并且从此在天上生活。这里李商隐抱着一大片回护之心，一说消息的来源李姐姐憨厚朴实，不会乱说；二呵问上天为什么抢人；三呵问人间为什么不爱人。
李商隐真爱李贺，就不必像杜牧委曲求全。不是李商隐不求全面，对李商隐来说，他感觉到的就是全面。饶是如此，李贺得一杜牧不爱他却作序，得一李商隐爱他而作传，如此相反相成，终是佳事。
宋画山水 朱惟德《江亭揽胜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