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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

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四五米长的木板,放在两头用土胚垒起的土墩上,成我们的课桌。趴在凉凉的板面上,眼盯着讲台上老师的脸庞,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绪如狂奔的野兔,一会儿跑到岔分垴杏树园,一会儿躲到南石崖的老八子洞里,一会儿窜到上河滩拦水逮鱼,一会儿溜到东坡摸西瓜。恍惚间却又睡着了,老师的一个粉笔头子弹一样准准地射向头顶,被敲醒了。这时,心想的却是,赶紧下课,快点回家,抓起吃的填饱肚皮就行。学校大门正对着我家院子,隔着两米宽的土路。但由于学校进门的照壁阻挡,坐在教室里看不到外面世界。来来往往的声音,总能跳进耳中。踏踏嗒嗒急促而过的,夹着嘶鸣,稍后“驾,驾”两声传来,接着“啪”一声大长鞭的脆响,划破长空,麻雀吓得叽喳四逃。是书才叔驾着枣红马往地里送粪的。扑踏扑踏慢悠悠而过的,夹着“喔喔,咧咧,哒哒”的,是吆喝黄牛的声音,黄牛“哞”一声长吼,呼唤自家的孩子。还有狗叫声,鸡鸣声,都能隐隐约约传来。这些我都不赶兴趣,总盼着母亲

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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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把它的光芒慷慨地泼在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如一层熠熠生辉的金币。院正中海碗口粗的古柏,也愈发明亮,条条细纹从树上部水一样流向树根,曲曲弯弯,没有一根纹理是直上直下的。稀疏的柏枝零乱向上长着,一束束,漫步到树顶,恰似醉人留下的不成形的脚印。树顶端挂着口黑钟,呆呆地吸收着深秋的阳光。从钟肚里溜出根灰白细绳,似姐姐的长辫,一会儿飘在柏树左侧,一会儿荡在右侧,身不由己任由风儿操纵。我便担心,风再大些准能把绳子刮向半空,而后缠在树身上,一会儿如何拉住绳头敲响下课的钟声?肯定是粗心的值日老师忘了这茬。绳依旧在风挟持下激烈晃悠,我心也荡悠起来。

我坐在教室门囗处。教室是大上房,高出地面五级台阶。占着地利优势,可看到高悬的黑板,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专心致志的老师,还有一排排的同学,黑压压的人头,有相互挨着偷空说话的,有头抵在课桌木板上睡觉的。往左可居高临下看到校园里的一切:两边是半面坡的厢房,高高的墙角,镶着禽兽的头,镂刻着花草的门窗,塞满我的眼睛。甚至努下头,还能看到屋脊正中的砖鸟,是石匠用青砖磨出的。颜色灰黑,真如一只歇息的斑鸠,有时竟引得野鸽子和斑鸠,凑上这只不会言语的同类,凝望着,茫然无语。目光尽头是兀立的影墙后墙,老校长用草体书写着毛主席语录,龙飞蛇舞,并不认得。影墙正面坐在教室内看不到,它正对着半圆券的大门洞,上有雷锋的头部肖像,漂亮的绿军装,令人羡慕的火车头棉军帽,红星闪闪镶在帽子正中,英姿飒爽。整幅墙面由白如雪亮似银的灰膏泥就,白灰膏从西山半山腰挖来,夹进剪碎的头发,结实的很。狂草写的“向雷锋同志学习”几个字竟然占满墙面。字我们不认得,曲里拐弯的怎会是字呢。后来才知是仿写毛主席的草书版。

太阳光被教室遮挡,地面呈现一片阴影,随太阳西移,阴影逐渐扩大,地面分为阴影地和太阳地两个不同的世界。我观察阴影将要吞没柏树大约多少公分或北墙上的第几块砖时下课的钟声就要敲响,这两天心里就作个记号,眼不时瞅着校园地面,巴望光影快速达到标记点,巴望有老师走向柏树。但标记点不固定的,每天要往前移动,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明天的太阳不同于今天的太阳。阴雨天或老师将教室门关上,便没了参照,失了兴趣。只有依赖老师敲钟了。

中午最后一节课常遇到王老师值日,带一块长方形的座表,在十二点的位置,用粉笔在玻璃蒙子上点个大白圆点,作记号,待最长的分针走过时就下课。这表有时放教室外窗台上,多数放在讲台旁的凳子上。我们早早整理书包,分针伴随清脆急促的哒哒声走到预定位置时,老师豪迈地吆喝“放学了”,我们这些离弦之剑,变身一群散乱的不守秩序的白山羊,飞奔而出。老师拖堂或坐凳子上眯瞪,有人就提高嗓门咳咳两声,扭几下凳子腿发出刺耳怪叫或干脆扑通一声凳子砸上地面,引起老师注意,赶紧敲钟下课。当当的钟声,不紧不慢地敲过十多声,震得教室窗户吱吱作响。这声响,往南传到大校园,那里有五六个年级在那里,他们的放学与否,也得由这口钟决定。

中午最后一节课时,肚皮里已经是饥肠咕噜,擂鼓抗议了。早上喝两口稀汤,看看篮子里的硬如白矾石的玉米面馍,或豆腐渣红薯渣馍,拿起又放下,粗砺苦涩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白玉米面馍勉强咽两口,引不起食欲。下课钟声响起,是我最紧迫的愿望。钟声,是自由的号角,是疯玩的口令。钟声,是吃饭的前奏,是母亲的欢迎辞。每一天,钟声是紧箍咒,又是羊倌一霎那打开的羊圈门。

一九七九年的秋天,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九个秋天,我和小伙伴们在这里上小学二年级。这里原是村祠堂,是列祖列宗当年发号施令和显示权威之地。但古老的东西几乎不见,没看到列祖列宗的画像和刻在石条上的祖训,更没有家谱传下,均无去向。只是作为我们教室的大上房,显示出不同寻常。雕梁画栋,门窗饰纹做工精细考究,花鸟鱼虫栩栩如生。镶进山墙里的一块石碑,上面规整的文字,成为我们课间争论的话题,后来知晓那是祠堂的碑文。

学校大门正对着我家院子,隔着两米宽的土路。但由于学校进门的照壁阻挡,坐在教室里看不到外面世界。来来往往的声音,总能跳进耳中。踏踏嗒嗒急促而过的,夹着嘶鸣,稍后“驾,驾”两声传来,接着“啪”一声大长鞭的脆响,划破长空,麻雀吓得叽喳四逃。是书才叔驾着枣红马往地里送粪的。扑踏扑踏慢悠悠而过的,夹着“喔喔,咧咧,哒哒”的,是吆喝黄牛的声音,黄牛“哞”一声长吼,呼唤自家的孩子。还有狗叫声,鸡鸣声,都能隐隐约约传来。这些我都不赶兴趣,总盼着母亲的声音显现。听见母亲和门上的老奶奶婶子们说话,就心安,知道母亲在家。

四五米长的木板,放在两头用土胚垒起的土墩上,成我们的课桌。趴在凉凉的板面上,眼盯着讲台上老师的脸庞,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绪如狂奔的野兔,一会儿跑到岔分垴杏树园,一会儿躲到南石崖的老八子洞里,一会儿窜到上河滩拦水逮鱼,一会儿溜到东坡摸西瓜。恍惚间却又睡着了,老师的一个粉笔头子弹一样准准地射向头顶,被敲醒了。这时,心想的却是,赶紧下课,快点回家,抓起吃的填饱肚皮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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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2)

中午放学,常见母亲把一小葫芦瓢白面倒进黑亮的和面盆,从比我还高的老缸舀半碗凉水,晶莹的水花淌进黝黑的瓷面盆。母亲右手如织布梭子不停的前后拔拉,水与面相互渗透。渐渐,一团小茄般大小的面团卧在面盆,母亲的手掌心和手指有力有道地揉和,面团就光洁如玉,呈扁平的卧石。腾一声响,母亲将面团甩放在案板正中,说吃面条饭。声调显然比平时高,说的很干脆,肯定无疑的样子。

小麦磨岀的面粉这里专称为白面。白玉米磨出的面同样是白的,称为玉谷面,那时还没有黄玉米出现。但白玉米面虽洁白无瑕,比起小麦面粉,显得面粒粗糙,小麦面粉那叫一个细腻,亮眼,光鲜。红薯打浆后过滤做成的粉面,干红薯片磨出的面,尽管都白得一塌糊涂,却称不上白面,粉面擀出的面入锅就变为透明的丝带,吃起来滑,硬。红薯面条入锅后马上变节,颜色由白变黑,失去本色。白花花的小麦面粉,真如天上自由自在飘来飘去的白云,白得耀眼,不掺一丝黑星。那白,比得过棉花的白,白糖的白。白面的白,更不用说白过队里羊群的羊毛,白山羊和大尾巴脂尾羊整天滚坡爬崖,身上被屎尿沾满,黄的黑的恶心死人了。开会时队长右手中指敲得桌子邦邦响,说看见羊糟蹋成这,就看见放羊人的水平。这样的羊,身上的脏毛咋能与白面比。白面,在幼小的世界里,早已是圣洁的化身。

我便不再出去玩耍,扔下书包,站在母亲身边,死死盯住案板。近一米长的擀面杖,杏木做的,直愣愣溜着亮光。浑身泛着蜡黄的包浆。母亲左右手同时滚压着擀杖,擀杖再滚压看面团,渐渐变成圆饼状越来越薄。擀面杖碰住案板当当有声,母亲如拿根筷子或者缝衣针那样轻巧。我不敢正视那根家伙。在我手上,变成铁棍般沉重。

我奋力抱来柴火,塞进土灶,拉起风箱扑踏扑踏响,灶里的火苗如青蛙般一惊一乍呼呼跳跃着,红热的火舌跑出灶囗煎熬着铁锅,煎熬着庄户人的辛酸无奈,把锅里腾起的白汽驱散到半空。大铁锅里的水急躁地泛着泡,母亲把面擀好,然后手起刀落,筛子大的一张面饼瞬间裂变为一条条宽窄厚薄均匀的面条,齐整整平躺在案板上。看着白花花的面条,想着面条入口的滋味,小小的喉结不由得动几下。面条前赴后继跳入大锅,在锅里飘逸着翻滚跳跃,窜出面香,弥漫整个灶间。

母亲把几只小白空碗一字排开,小葱沫或野小蒜末,芫荽末,青红辣椒,盐陆续放入,再打开口小肚大的醋坛子,倒一碗自酿的柿子醋,每碗里滴一缕儿。母亲抓起淘洗好的灰条菜,用刀子粗切三段扔进锅里,拿木勺往几个碗里加入半碗滚烫的面汤,葱香蒜香芫萎香混合醋香辣子香锅里的面香青菜香味,一股脑袭来。母亲刚把面条挑放入碗,就迫不及待端起,哪怕热饭烫嘴,碗底烫手。碗里白玉般的小麦粉面条,绿油油翡翠样的灰条菜,红红的辣椒,在酸酸的面汤裹挟下,顷刻入胃。口舌的味蕾得到舒缓的刺激,我们终于得到一次尝鲜的机会,满足感增强。

这是清水面,又叫兑碗面,酸咸面叶儿。后来才听说书上叫阳春面,且有个日本作家的作品一碗阳春面,故事写得很感人。我们幼年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呢,能吃上一碗兑碗面不容易。母亲做的多的还是汤面条,面条撒进锅里,锅里事先下进萝卜,白菜,豆子,花生,玉米粒,红薯块,冬春有粉条时抓把粉条末或折几根粉条下锅,锅里就丰富多了。稍后母亲把一海碗稀面糊倒进锅里,边倒边用木勺搅拌,渐渐锅里饭变稠些,供全家人午饭时吃。这是记忆中的糊涂面条。盛到碗里,碗中面条的数量屈指可数。

吃面条时碗里边再有点腥荤,是再好不过了。过年时,父母会把白花花的猪肥膘肉切成小片,扔进大铁锅,大硬柴架起,噼噼啪啪燃着,慢慢熬炼。最终,肥肉成一小块黑黄的油渣子,拌进饺子馅里吃掉,锅里清亮的油倒进瓷罐或大海碗,凉后又变成黄白色的凝脂状,以后日子里慢用。平时剜上两筷子或挖上一小调羹勺,放锅底化开加热,撒切开的蒜瓣,葱末,炝锅后把小白菜萝卜樱,红或白的萝卜条,再加点倭瓜花小野菜,有啥炒啥,一股脑倒进,爆炒一阵,倒进一瓢冷水,噌一声巨响后,一股白烟窜上黑魆魆的灶房顶。之后几瓢水轮流跑进锅里,水开后做成的是带油香的面条饭。

早晚饭是千篇一律的格式,如同乡间的土地,红黄色,呆板无光,也如我们的衣服颜色,公安兰,解放绿,两种式样。早饭晚饭汤是主角,添多半锅井水,挖两小瓢玉米糁,熬汤,汤的稀稠取决于锅里玉米糁的多少,放少点,熬出的是稀汤,天上的月亮能掉进去,放玉米糁多,熬出的稠些成为粥。玉米糁是主角,换成小米,熬出的自然是小米汤或小米粥,除了来客人,一定是家里有月子婆娘或有病人,需要补充营养时用的。或者干脆啥也不放,水烧开后,母亲把事先搅好的半碗稀面糊倒进锅里,边倒边用筷子在锅里搅拌,即为面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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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3)

装白面的瓦缸,底小肚大,如弥勒佛的肚子似的,装满,能装十多斤麦子或白面。父母当作宝贝一样,从不往地下放。总放在案板的一头,靠里面墙壁。瓦缸黑虎虎的,母亲有空没空总用抹布擦拭,高粱梢扎成四四方方的双层拍子,严严实实盖住缸口,上面倒扣两个摞起的大海碗,死死压住,怕老鼠钻进偷面吃。一到晚上,贼老鼠横行天下,不停啃咬高粱拍子,目的是咬开个小口,钻进去。母亲晚上不停驱赶,后来干脆养只猫,起初起点作用,家里没啥吃的,留不住猫,终有一天离去。面瓢是用秋后的葫芦一剖两半做成,一半做水瓢,舀一瓢水能盛满一大海碗,另一半做了面瓢。这面瓢,还用来舀粮食,有外省来要饭的,母亲挖半瓢玉米或红薯片打发。磨面时,母亲挖五六瓢玉米或小麦,就足够我们到石磨上推磨一下午了。

但面缸好像没有满的时候,甚至常常是空的,尤其在冬春季节。同样空着的,是放在阁楼上的麦缸。偌大的老缸早就见底了,成了摆设。母亲用手抚摸着麦缸,对姐姐说,长大了嫁个麦缸溢流的人家就成。没麦子,就没面。忧愁如天空里的阴云,天天笼罩在母亲心头。

邮递员小蒋快来村里送信了。半月还未来过,再有两天过一九八O年的阳历年了,他肯定来,不是明儿个就是后儿个。通常半月至少来一次。母亲说着让我给大姐写了封信,还念念不忘提醒大姐,以后捎啥也不能捎吃的,中秋节捎回的月饼没见着,人家给吃了。不会的字用就拼音代替。信得赶紧发出。晚上母亲把面瓢夹在腋窝下,趁夜幕,往老奶奶家借面。我这个跟屁虫拉着母亲衣角后面走。我唤作老奶奶的有两个,她们辈分极高,连父母亲都叫她奶奶的,我们得叫老奶奶。一个住我家斜对门,她儿子叫圈仓,称她为华奶奶,我不知道这名字怎么来的,有什么寓意,华奶奶是我记忆里最好的人。她和母亲相同之处,是应当缠小脚的年代却没有裹脚,和母亲一样,大手大脚,俩人脾气相像,不好与人争执,待人和蔼,因而母亲和她交往甚好。母亲领我到她家去串门,借白面或别的东西,总是那么热情,冬天里去他家,她会抱起一把玉米芯,点燃让取暖。夏天里去,她会切开泡在水缸里的大西瓜让人吃。稍后卸下窑洞顶垂下的竹篮,把家里能吃的往我手里塞,哪怕一块凉的蒸红薯,一片烤干馍片,吃起来感到温暖和香甜。

另外一个,就是今晚去借面的这家,则是我们隔墙邻居,旺生他妈,我们也叫她老奶奶。两家的土墙灰瓦的房子共用一堵山墙,一架房脊。每天他家人在屋里大声说话,我们隔着厚厚的土墙能听个大概。晚上,两家阁楼上老鼠的过往声不断,以躲避野猫的追击。她家境好些,那时五口人除了她,老头,儿子儿媳闺女四个全劳力,挣得公分多,年终分配也多,家里生活过得去,好象总有吃不完的白面,馍篮里总放着白面蒸的能揭层皮的馍。不像我家,六口人劳力才三个,我哥仨俩人上学,幼年的我则乱跑,家里年年捉襟见肘,总是春季青黄不接,别说细粮白面,就是粗粮玉米,红薯片也紧缺。母亲常去借她的白面。因为花奶奶家境和我家差不多,母亲去她家借的少,怕花奶奶为难。

母亲见到邻居老奶奶,先叫一声奶奶开口,尽管母亲比她小不了几岁。她坐在炕沿,戴着黑框的老花镜在上鞋底。她头发乌黑,梳得很顺溜,似织布机上的根根黑线齐齐地向脑后拢去,在后脑勺被一个圆网兜罩住,挽结。只是戴的老花镜特大,黑镜边完全超过本身就瘦小的脸庞。我始终纳闷,她常年吃白面馍炒菜吃香喝辣的,怎么全身瘦小不及母亲的身量大,特别是扁平的一张脸,还没有她的手掌的一半大。她乜斜着豆大的小眼,慢悠悠说:“又断顿儿了?”她把那个又字音拉的很长。母亲叹声气说,没法儿。之后转移话题,夸老奶奶屋里真整洁,夸她针线活好。老奶奶也叹口气长唉一声:“遇上你这种邻家,真是冤家,没法。”母亲赶紧陪笑:“远亲不如近邻呀。谁叫咱是隔墙邻居哩。有事不来寻你,去寻旁人,你该有意见哩。”老奶奶放下活计,接过母亲手里蜡黄的小面瓢,迈开她一撇一捺两只梭子般的小脚,小碎步携着八字,缓缓走向面缸。她家面缸好大,顶上我家的三个。掀开盖在上面的高粱拍子,她右手拿起她的大面瓢挖出多半瓢白面,再倾斜着,左手食指和中指并用敲打着瓢背,面粉轻轻滑落进母亲的小面瓢里。如雪的面粉占满小葫芦瓢,冒出一厘米高的冒后,老奶奶停下,说,看好,谷尖尖的。母亲回说,够了够了,奶奶真实诚。但记忆中母亲还她面时,是超过借时的量,冒出瓢面最少有两公分的。所以,母亲借她家面,她有时说话刻薄难听,最终还是能借出的。

回到家,一小瓢面倒进和面盆,一看,只能够擀一两次面。母亲总在这时叹息,这啥时是头儿啊,过日子我不求多好,麦缸里有麦,天天有白面擀,馍蓝里不断白蒸馍就行。说这话时,父亲总不吭声,直到今天,母亲再次说这话时,父亲说,快了快了,村里人都传开了,外省有的地方把地分到户下了,分给一家一户,自家给自家干,能顾住嘴了。母亲听后,先是惊喜,后又叹息,说不知轮到咱这得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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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小麦特色:白面与麦子 物质奇缺的年代 那些珍惜白面也如白面般做人的日子(4)

缺少细粮小麦的日子里,只能粗粮红薯玉米代替。黑红薯汤,黑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汤是玉米面或红薯面熬的稀汤,飘腾着白色或黄色玉米面窝窝头或红薯块,馍能吃上白玉米面做的就阿弥陀佛了。母亲会把玉米面掺进红薯面,有时也掺些红薯渣或豆腐渣,用自制的酵子饧发,摊在篦子上,成一大圆饼,用筷子扎岀密密麻麻的气孔,蒸熟后切成四方块,称为发面虚糕馍。吃久便腻了,粗涩,难咽,便秘。红薯渣或豆腐渣冬天做粉面和豆腐时才有的,喂猪鸡牛马一部分,缺粮少米时人也吃下它。

中午吃面条时,母亲会把红薯面条与白面条掺着下锅,扔把菠菜或猪毛菜人苋菜,出锅时黑白面条相间,夏天吃捞面条时,这种吃法普遍,浇上柿子醋兑出的蒜汁,加小半勺大油熟出的红辣子面,碗里面黑白绿红色彩艳丽,秀色可餐,那滋味,吃得舒爽,吃得冒汗。

在母亲手里,粗粮也能吃出花样来。母亲拿一大葫芦瓢,布满拇指粗的孔,揉得均匀溜光软硬适宜的玉米面团放进,母亲持瓢在热气腾腾滚沸的铁锅上,一粒粒白玉般或金黄色的大“蝌蚪”跳跃入锅,不一会儿,这群“蛤蟆疙豆”(俗语)被捞出过凉水后分盛于碗中,加入醋盐辣椒,就成一道爽滑可口的美食。

有段时间,还流行把玉米面轧制成挂面条,但口感不如意,吃过几次就不想再看它。得越岭过河到河底街有轧面机的门市加工,还要掏加工费,不合算。倒是玉米粒和上糖精通过膨化机加工的酥棒,长如金箍棒,酥脆香甜,合我们小孩子口味。大人或我们常挖两碗玉米粒,结伴到河底街加工或兑换。

度荒,父母们有的是办法。地里青草还没有露尖,四野荒凉如得了饥饿症的人一样,面黄饥瘦的样子。这时,母亲陆续拿出去年秋天先淖水后晒干的红薯叶,红薯叶茎,洋槐花,小杨叶,柳穗芽,这些都是熟的,用开水烫过切碎,凉拌吃,味道不错。最受偏爱贮存最多的,当属干洋槐花。水泡开,凉拌或做蒸菜,做馅,蒸馍摊煎饼时也可用。天气一天暖似一天,还没有腐烂的红薯得吃掉,蒸熟放进篮子慢慢吃,顶着馍的功用。一日三餐烧水做饭时,往灶边放几只细长红薯,饭未熟,先飘起烤红薯的清香。但一斤红薯八两屁,还有二两嗝股气,红薯不顶饥,吃下不久就又饥肠咕噜,吃多了人易喷酸水胃不适的。红薯片也磨成面,将就着蒸馍、擀面条、轧饸饹条吃。红薯片凉水泡透,做汤时煮锅,甜丝丝的。

似乎一夜之间春暖花开,生命的气息布满村庄上空。灿黄的迎春花未落完,白蒿,荠菜,面条菜争先恐后破土而出,为枯黄的山野和饥饿的乡亲带来春的讯息,带来果腹的希望。野菜早早被挖回家,进了农人和他们的子女们的肚皮。杏花梨花桃花开了,小叶杨树的叶子绽了头,刚舒张开时铜钱般大小,嫩生生的呈紫红色,得赶紧捋下,过一两天叶子变绿色就变老失去食用价值。柳叶柳穗新吐时也得趁早捋下,和杨叶一样开水淖后晒干,或卧成黄菜,消消停停享用。母亲这时便忙起来,拿着长长的钩镰,背起挎篓,到河滩边来往穿梭,回到家支起大铁锅,烧水煮,凉水泡,攥起拧干水,摊苇席上晾晒,常熬到半夜。随后洋槐花开了,房前屋后坡上坡下处处银白。父母无暇欣赏风景,得赶在槐花开败前,把树梢够得着的尽可能钩下。父亲会上树的本事显现了,他在树上汗流夹背钩,母亲在树下摘或捋,往篮子和挎篓里放。两人如同身边的小蜜蜂,天天围着洋槐花转。同杨叶处理方法一样,洋槐花大部分水淖后晒干慢用。不同的是洋槐花营养丰富,口感香甜,吃法很多,槐花蒸菜,槐花虚糕(馍),槐花包子饺子,槐花煎馍(饼),凉拌或炒吃,等等。母亲变着花样做,让我们有新鲜感,填饱干瘪的肚皮。捋过洋槐花,地边地头和山坡上野菜多起来,野小蒜,黄花苗,灰灰菜,猪毛菜,刺苋,母亲下地回归的路上手里少不了带一把两把的。看着返青起身后又变黄的麦田,就觉得有了指望,走起路来轻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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