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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杰十大诡案(神探狄仁杰使团喋血记连环杀)

神探狄仁杰十大诡案(神探狄仁杰使团喋血记连环杀)狄公迅速打开档案看了一遍,轻声道:“原来是他!”他合上库档,脸上顿时浮起一丝微笑。与此同时,方谦正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凝思着。身后脚步声响起,李元芳走过来:“方大人,狄大人请您到东花厅等候,他马上就到。”方谦微笑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急切?”李元芳道:“听说是吏部的回文经中书门下批回,方大人今天就可以复职了。”方谦脸上顿时云开雾散:“好,我马上去!”方谦来到东花厅院子里,坐在石桌旁品茶,李元芳站在一旁相陪。外面一声高唱:“狄大人到!”翌日晨,幽州城静静的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来,眨眼便停在了都督府大门前。狄春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门,立即面见狄公。狄公站在门前,急促地问道:“怎么样?”狄春摘下随身的招文袋,拿出库档双手呈上:“老爷,库档取到!”狄公很高兴:“好,辛苦你了,到后面休息。”“蝮蛇”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在关心自己的计划。”金木兰搂住了他:“我当然关心你。

神探狄仁杰十大诡案(神探狄仁杰使团喋血记连环杀)(1)

连环杀“蝮蛇”露端倪

黑夜,一条黑影掠进了幽州城外古刹的山门。正殿上,金木兰盘膝坐在青灯下。脚步声响起,“蝮蛇”快步走了进来。

金木兰回过头来问:“怎么样?”“蝮蛇”反问:“什么怎么样?你是问我怎么样,还是问他怎么样?”金木兰站起来,笑道:“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眼。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还能怎么样。我问的当然是他。”“蝮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很好。狄仁杰并没有起疑。”他们嘴里的“他”,指方谦。金木兰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好。看来,一切都很顺利。”“蝮蛇”轻轻叹了口气:“狄仁杰可能在怀疑我。”金木兰一惊:“什么?”

“蝮蛇”道:“昨天夜里,我的毒蛇咬死了一名在窗外偷听我们说话的仆役,我怕狄仁杰起疑,今晚便将蛇放在花圃中,故意让卫士看到,可是想不到,姓狄的直接就联想到了我。这个人的头脑太可怕了!”

金木兰紧张地道:“他有什么表示吗?”“蝮蛇”摇摇头道:“那倒没有。”金木兰松了口气:“那你紧张什么?”“蝮蛇”道:“你不了解他,此人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当他表示出来的时候,那就说明,你的末日到了!”金木兰颇不以为然,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就不信他有你说的那么神!”“蝮蛇”叹了口气。金木兰犹豫了片刻:“现在怎么办?”“蝮蛇”道:“还能怎么办,当然要回到他身边。”金木兰道:“这样吧,你和方谦的联络暂时中断,以免节外生枝,令狄仁杰对他产生怀疑。”

“蝮蛇”看了她一眼:“你还是在关心自己的计划。”金木兰搂住了他:“我当然关心你。”深夜,都督府内一片寂静。突然有人高喊着:“走水了!”东花厅方向烈焰升腾起来,火光将小院映红。方谦从正房中冲出来,管事的飞步迎上来:“大人,偏房走水,请您移驾!”方谦点点头,在管事和卫士的簇拥下匆匆走出小院。一条黑影从门外溜进方谦的房间,来到方谦床前。他正是那名挨骂的仆役。狄公闻得外面人声嘈杂,快步从正堂里走出来,问虎敬晖和李元芳出了什么事。虎敬晖道:“东花厅偏房走水,救火队正在灭火。”

狄公道:“又是东花厅,真是奇哉怪也!怎么方大人刚住进来,就频频出事。你们二人马上率卫士将东花厅围起来,一定要保护好方大人。”虎、李二人道了声“是”,转身执行任务去了。狄公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转身对里面道:“出来吧。”那名仆役从里面走了出来。狄公问:“有什么发现?”

仆役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帐幔内药气极重,而且,小人在方大人窗上发现了一些白色粉末。”说着,将手里的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狄公伸手接过,打了开来,纸包里撒着一些白色的粉末,狄公凑到鼻端闻了闻道:“这是治刀伤的白药……”他感到迷惘:“他为什么要用白药呢?为什么怕别人看见?”

翌日晨,幽州城静静的街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来,眨眼便停在了都督府大门前。狄春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门,立即面见狄公。狄公站在门前,急促地问道:“怎么样?”狄春摘下随身的招文袋,拿出库档双手呈上:“老爷,库档取到!”狄公很高兴:“好,辛苦你了,到后面休息。”

狄公迅速打开档案看了一遍,轻声道:“原来是他!”他合上库档,脸上顿时浮起一丝微笑。与此同时,方谦正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凝思着。身后脚步声响起,李元芳走过来:“方大人,狄大人请您到东花厅等候,他马上就到。”方谦微笑道:“哦,不知是什么事情,如此急切?”李元芳道:“听说是吏部的回文经中书门下批回,方大人今天就可以复职了。”方谦脸上顿时云开雾散:“好,我马上去!”方谦来到东花厅院子里,坐在石桌旁品茶,李元芳站在一旁相陪。外面一声高唱:“狄大人到!”

方谦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狄公、虎敬晖快步走了进来。方谦道:“狄大人。”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方大人睡得可好啊?”方谦道:“承狄大人照顾,睡得非常好。”狄公在椅子上徐徐坐下:“从京城回来以后,还不太适应吧?”方谦猛吃一惊,李元芳和虎敬晖也不禁一愣。狄公的双眼逼视着方谦。方谦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意:“大、大人说什么?京城?”

狄公道:“是啊。京城。”方谦道:“开玩笑了。”狄公仰天大笑道:“开玩笑,恐怕是你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吧!”在场的人都惊得呆若木鸡。狄公道:“敬晖,恐怕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这位方大人是谁吧?”虎敬晖诧异地摇了摇头。狄公道:“他,是你的老朋友!”方谦的嘴唇开始有些颤抖了。虎敬晖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狄公笑道:“怎么,还不明白?他就是长安城土窑之中,你审了一年之久的刘金!”

虎敬晖一声惊叫:“什么?”方谦惊得霍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虎敬晖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是刘金?”狄公道:“怎么,不认识他了?”虎敬晖道:“大人,您搞错了,他不是刘金。刘金的样子就是化成灰烬也认得!”狄公摇了摇头:“敬晖啊,敬晖,亏你一个堂堂千牛卫将军,竟被这等宵小欺骗了数年之久!”虎敬晖彻底傻眼了。方谦望着二人,但立刻恢复了镇定:“大人,您说,我是刘金?”狄公微笑道:“不是吗?”

方谦道:“卑职幽州刺史方谦。”狄公嘿嘿冷笑:“不错,你同时也是方谦!”

方谦猛地抬起头来,没有吭声。狄公对虎敬晖道:“敬晖,模样认不出来,难道连声音也分辨不出吗?”虎敬晖一愣。狄公问方谦:“怎么,方大人,不敢说话了!”方谦咽了口唾沫,强作镇静:“如果这是大人的幽默,卑职以为,这样的幽默太过分了!”狄公反唇相讥:“幽默?我看,幽默的是你吧!”李元芳问道:“大人,他、他又是个假刺史?”狄公笑着摇摇头:“不,他是真的。”李元芳越发糊涂了:“真、真的?……”

方谦以守为攻,讽刺道:“狄大人的想像力可真丰富啊!一句话就把卑职说成了逆贼刘金。”忽然,虎敬晖张大了嘴:“是,是,这声音确实耳熟。大人,他、他……”狄公道:“他就是刘金!世上根本没有方谦这个人,所谓的幽州刺史方谦就是刘金!”方谦冷笑道:“不知大人说卑职是刘金有何证据?”狄公嘿嘿一笑:“你怕我找不出证据吗?”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方谦面前望着他。忽然他一伸手,使劲扯下了方谦的外衣,将他的身体转了过来——后背上一块一尺见方的大伤口,前胸、两肋赫然布满了密密的鞭痕和刀伤……

虎敬晖惊呆了:“这、这是我们千牛卫的七星鞭和肋排刀留下的疤痕!”到这时,方谦浑身颤抖起来。虎敬晖慢慢走到他面前,猛地一把扯开刘金的裤管,赫然露出了大腿上的两个碗口大的疤痕,刘金登时面如死灰。虎敬晖一声惊叫,连退两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大人,他,就是刘金!这伤口是我们千牛卫所用的木驴留下的疤痕,绝不会错!”

方谦一声哀叫瘫在凳子上。虎敬晖一伸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一把拉了起来,恨恨地道:“你这逆贼!脸换了,身上的皮换不了吧?!我们的七星鞭和肋排刀给你打上的印子换不了吧?!”黄豆大的冷汗从刘金的脸上滚滚而下。狄公微笑道:“敬晖,你说错了。现在这张脸,才是刘金的真面目!”虎敬晖一下子愣住了:“什么?”

狄公道:“你审了他三年,竟然没有发现,他一直戴着人皮面具吗?”虎敬晖茫然。方谦反倒镇静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狄公之神,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错,我就是刘金,也是方谦。”李元芳完全傻了:“你、你是土窑里的那个刘金?!”方谦点点头:“不错。不知狄大人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狄公笑了笑:“其实,开始我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只是觉得你的出现有些偶然,但这一点点疑虑很快就打消了。当晚我在东花厅设宴,你拒绝仆役为你更衣,当时元芳说你很勤俭,我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而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接下来的对话,你对我的问话对答如流,不假思索,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试想,一个在山洞中单独关押了三年之久的人,说话会这么利落?头脑会这么清晰?”

方谦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狄公继续道:“然而,这种怀疑只是一种隐约之间的东西,并没有任何佐证。于是,当晚我派狄春连夜赶往京城去调你的库档,意在查察一下的你出身,有助于判断你的行为逻辑。这本是例行调查,可就在当天晚上,你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毒蛇杀人。”

方谦点了点头:“我知道,当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妙。”狄公道:“是的,这件事令我隐隐感到你的身份非同小可,肯定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而恰在此时,我想到了‘蝮蛇’这个人物,此人行凶有一系列的仪式,比如毒蛇开道,还有杀人后留下的湖丝手帕。联想起京城土窑废墟中,他曾留下的那一点点手帕的残片,一个结论已在我脑海中渐渐形成,‘蝮蛇’很有可能在暗中与你联络。”

李元芳和虎敬晖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光中流露出钦佩之色。狄公道:“而接下来,你就犯了第二个致命的错误。”方谦问:“哦?是什么?”狄公笑了笑:“还记得,我曾问你的一番话吗?”方谦道:“记得。你问我知不知道府库中的上千万两官银的去向,我说还不曾听说此事。”

“对,”狄公道,“我问你在秘道中关押的三年期间,听到过秘道中有什么动静没有,比如说大队人马频繁走动之类,你回答说没有,因为你关押在一个独立的监房,与外界隔绝。你是这样说的吗?”方谦点头道:“是。我记得。”

狄公道:“我问这番话,就是要证实你是否曾在秘道中关押过三年之久。假方谦通过秘道将几千万两官银盗走,这定非一日之功,可以肯定他的人会时常在银库与二堂之间的秘道中穿梭,搬运,而你,竟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于是,当天夜里,我和敬晖二访秘道。我把自己关在你坐过的屋子里,叫敬晖在走廊里重重地走路。他的脚步声我听得清清楚楚!”

方谦的脑袋耷拉下去,哑口无言。狄公道:“你们想一想,敬晖一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得如此明显,就更不要说那伙搬运银两的歹徒们了!而这位在秘道中关押了三年之久的方大人竟然说没有听到过任何声响。这时,我已经确定,你根本没有被关押在秘道中,是假刺史案告破后才钻进去的,你这样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虎敬晖恍然大悟:“我说您为什么要再进秘道,原来为了这个!”狄公对方谦道:“当天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你的后背一定有伤,你不让仆役进房就是为了怕仆役们看到你的伤口。为了印证我的判断,我昨夜命人在东花厅偏房放了一把火……”虎敬晖惊讶不已:“怎么,火是大人下令放的?”狄公点点头:“正是。火起后方大人移驾,仆役才能进屋替我搜集证据。”方谦叹了口气:“真是防不胜防啊!”

狄公道:“是的,于是我从你的床上得到了一些白药,从而印证了我的判断。而当天夜里,你们又犯了第三个致命的错误。”李元芳道:“那条蛇。”狄公点点头:“不错,这是欲盖弥彰。而敬晖将蛇拿到我的面前,我一下就认出了它是我曾见过的那条毒蛇,它一直盘旋在我们周围。这就说明,那个神秘的‘蝮蛇’一直在我们的周围。而这件蠢事更加暴露了‘蝮蛇’与方谦的关系。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感到方谦很有可能有另外一重身份。”方谦听了狄公的一番分析,不由得不服输。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怎么会选择与狄仁杰作对呢?你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狄公笑了笑:“今天早晨,狄春带来了吏部库档,我细查之下,惊奇地发现,你竟然曾在越州做过县令,后又调到越王府中做了一年的长史,一年后,你因病告假回乡。提到越王,我马上想到了刘金。终于,土窑中的刘金和眼前的方谦渐渐合成了一个人。于是,‘蝮蛇’劫土窑,救刘金,真方谦出现,‘蝮蛇’与你暗中联络,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于是我明白了,当年,你根本没有告假回乡,而是阴潜在越王府中做了越王的贴身记室。”

方谦抬起头来,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狄公继续道:“你将方谦之名隐去,又用回了你的原名刘金,并参与了越王之乱。明白了这一层,一切便都豁然开朗。比对库档,回想起我们第一次谈话,你当时所说的话便漏洞百出了!”方谦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漏洞?”狄公道:“你说十年前,越王请你参加了襄阳大会,是吧?”方谦道:“不错。”

狄公道:“据吏部记载,十年前,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越州县令。而襄阳大会的与会者都是手握一方军政大权的元老重臣、开国郡公,最起码也要是刺史、司马,而你竟然说越王请你参会,真是令人发笑!”方谦咬了咬牙:“不错。”

狄公道:“但是,你却知道襄阳大会的情形,如果说有一个没有资格参加襄阳会议的人,却能说出会议的情景,这个人会是谁呢?当然是你,刘金。因为,你是越王的记室、幕僚,也是越王逆党中唯一幸存之人,掌握了所有与会者的名单。这也就是皇上千方百计要抓住你的原因。也正是通过这一点,我最终断定你就是刘金!”方谦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想不到我精心编纂的一番说辞,到你那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狄公继续道:“想清楚了这一点,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越王死后,你利用自己的关系和那份名单,四处活动,得到了这个幽州刺史的位子,为你继续谋反创建了一个基地。在这期间,你一直没有停止活动,四处笼络心怀不轨的人,罗织在你麾下。但你却不敢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当然也不敢在刺史府进行这些勾当,于是,你每次外出活动,都要戴上假面。三年前,在一次活动中,被朝廷的侦骑发现,将你擒获,送往京城。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替代你刺史的位子,而且,还不能被朝廷发现,于是,你们的人想出了这个以假替真的办法。我说的不错吧?”

方谦闭上了眼睛。狄公道:“为了救你出来,你们的人策划了刺杀突厥使团,冒名进京这个惊天之举。这样,你带着名单,跟着使团,堂而皇之地走出京城。”

方谦又是长叹一声。虎敬晖踏上一步:“名单在哪儿?”方谦冷笑一声:“你在京城没有得到,在幽州也别想得到!”虎敬晖大怒,飞起一脚将方谦踢得飞了出去。狄公赶忙制止:“敬晖!”虎敬晖强压怒火:“大人,皇上之所以派我前来,就是为了要找回名单。”狄公道:“名单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虎敬晖愣住了。狄公道:“你审了他那么长时间,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份名单刺在他的后背之上吗?”虎敬晖一声惊叫:“您是说,他后背的伤口是……”

狄公道:“不错,他的主子得到名单后,便将附在他身上的这份原件毁掉,并让他继续接任幽州刺史。可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他上任,我们就迅速破获了幽州逆党,这令他们措手不及。而他们又不甘心放弃幽州这块经营多年的基地,于是便派真方谦潜回秘道,因为他们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发现这个秘密所在,真方谦便会出现在我面前。这位真刺史因为饱受屈辱,我一定会助他官复原职,这样,幽州又再一次落到他们的手中。真是个如意算盘!方谦,我说的不错吧?”

方谦抬起头:“不错!”他彻底为狄公的一番精辟分析所折服。狄公道:“你的主子是谁?”方谦道:“狄大人,你杀了我吧。”虎敬晖嘴里一声怒骂,踏步上前,狄公赶忙制止。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几个卫士。狄公道:“先将他押到隔壁房间。”卫士们答应着,拉起刘金走出去。虎敬晖埋怨道:“大人对他太客气了!这个狗杂种!”狄公笑了:“敬晖啊,你不应该生气,你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突厥使团遇害案已经浮出水面了么?”

虎敬晖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他狠狠一拍额头:“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李元芳也笑了:“大人,还记得咱们二人在京城客店中的那番分析吗?”狄公点了点头。元芳道:“当时,大人仅凭‘蝮蛇’留下的一块手帕,层层递进,用排除之法得出一个结论:假使团进京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救出土窑中的神秘人物——刘金。事隔旬月,大人的预言便在这里被丝毫不差地印证了!”

虎敬晖目瞪口呆,问道:“怎么,一个月以前,大人就知道了?”李元芳点头:“现在看来一切都清楚了,这个刘金就是使团案的元凶巨恶。他派遣杀手在甘南道截杀使团,化装进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救出,再以使团身份为掩护,逃过层层盘查,逃出京城……”

虎敬晖接过话道:“本来,刘金的如意算盘是将大人引到甘南道,让我们陷在误区中,无法破案。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大人竟看破表象,直奔幽州,叫他们措手不及,捉襟见肘,几个小小的纰漏,竟令他们满盘皆输!”李元芳长长出了口气:“想不到,一个如此离奇复杂的案件,竟在不到一月之内便真相大白!”虎敬晖由衷地赞叹:“狄公真乃神人也!”狄公笑了:“听你们这样分析,似乎我们可以结案了。”虎敬晖道:“就是结不了案,也差不多了。”狄公摇摇头:“还差得远呢!”虎敬晖和李元芳愣住了。

狄公道:“问几个小小的问题。第一,方谦的主子是谁?可断定他就是幕后主使。第二,那份名单在哪儿?第三个问题,我要问问元芳……”李元芳道:“大人请讲。”狄公道:“自从我们到了幽州以后,那个在甘南道和京城时时出没的‘蝮蛇’,就再也没直接露过面。我们只是通过他的蛇来判断其存在,而他那块带有标识意义的白手帕也再没有出现过。你认为这正常吗?”李元芳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狄公道:“‘蝮蛇’是涉案的第一号凶犯,杀使团、刺郡主、救刘金、烧土窑,都是由此人一手策划和执行。可偏偏到了幽州,我们查处方谦,清扫逆党,真的触及到了此案的核心,他怎会不跳出来?”李元芳冥思苦索,良久,点了点头:“有道理。”狄公道:“最后一个问题,府库中的大笔官银到了哪里?”虎敬晖和李元芳都摇摇头。

狄公道:“长史和银曹查遍了城中数十家银号、钱庄,没有一家走过数额如此巨大的款项。那么,这几千万两银子不翼而飞,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二人瞠目结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对答。虎敬晖泄气地道:“我还以为快完了呢。”李元芳笑了:“虎兄不要泄气,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狄公笑道:“嗯,元芳这话说得好啊。我们找到了刘金,离真相也就不远了。元芳,我把刘金交给你看管,你要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绝不能有任何差错!”李元芳道:“请大人放心!”夜,城外古刹正殿。金木兰一声惊叫,瘫坐在蒲团上。“蝮蛇”长叹一声:“我曾经说过,你在玩儿火,可你不听我的劝告!”

金木兰颤抖着道:“刘金都说了什么?”“蝮蛇”道:“现在还没有开口。”金木兰松了一口气:“这就好。”她慢慢站起身,拉住“蝮蛇”的手柔声道:“现在怎么办?”“蝮蛇”摇摇头:“我不知道。一次次失败,令狄仁杰离真相越来越近了!”金木兰长叹一声。“蝮蛇”抬起头来:“木兰,我们放弃吧,现在洗手还来得及。”金木兰吃惊地抬起头:“你说什么?”“蝮蛇”道:“我说放弃。”

金木兰把脸一沉:“你疯了!我苦心经营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你却要我放弃!你、你……”“蝮蛇”慢慢转过身,向门口走去。金木兰抬起头:“你要回去?”“蝮蛇”点点头:“回去除掉刘金。”金木兰道:“你、你……我全靠你了!”“蝮蛇”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死了,你答应我放弃这个计划。”金木兰没有说话。“蝮蛇”有些不耐烦了:“我在等你回答。”“好,我答应!”听了金木兰的承诺,“蝮蛇”大步走出门去。

夜,幽州城。夜色如墨,街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都督府后堂上,刘金在里屋焦躁地走来走去。门声一响,李元芳走进来。他看了刘金一眼,低声喝道:“你给我老实点。坐下!”刘金冷冷地一笑,坐了下来。这时,花园里一条黑影闪电般掠过花园,向后堂奔去。假山后露出了一双眼睛,正是虎敬晖!

狄公坐在正堂上的书案前,静静地沉思着。狄春冲进来:“老爷,他来了!”狄公点点头,站起身来。后堂里,李元芳坐在桌前,一阵风吹来,门“忽悠”一声开了个缝子,李元芳警觉地站起来,拔出轻钢柳叶刀。他慢慢走到门前,突然,他一声惨叫,身体重重地跌倒在地,左手捂住肩头。里屋的刘金闻声大惊,赶忙跑出来,也是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就在此时,门外大乱起来,卫士们高声喊着:“抓刺客!”后堂外,一名青袍人被虎敬晖率众卫士团团围在中央,此人正是“蝮蛇”。“蝮蛇”的长剑闪电般伸缩着,几名卫士中剑倒地。虎敬晖大吼一声,手握钢刀猛扑过去,刀光霍霍,身影穿梭,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金铁交击声,二人战在一处。狄公在狄春和众卫士的簇拥下,来到了堂前。虎敬晖与“蝮蛇”激战方酣,二人纵横腾跃,刀剑相交。

身旁众卫士吼道:“大家齐上,宰了这个龟孙子!”几十名卫士一拥而上,刀枪齐下,“蝮蛇”登时身中数刀,倒在地上。虎敬晖一步上前,大喝道:“抓活的!”卫士们一拥上前,将“蝮蛇”绳捆索绑按倒在地。“蝮蛇”喉头忽然“咯”的一声,双眼翻白,口吐黑血,气绝身亡。虎敬晖一愣:“怎么死了?”

狄公快步走了过来,一伸手摘下了“蝮蛇”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清癯而陌生的脸。狄公抬起头来,一声惊叫:“不好!”说着,火速冲进后堂,只见李元芳和刘金一前一后,躺在后堂门前。二人都是脸色漆黑,鼻孔、嘴角和耳中淌出黑血。狄公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

身后的虎敬晖等人一拥而进,见此情景大吃一惊。虎敬晖猛扑过去,抱起李元芳喊道:“元芳!元芳!”狄公道:“不要动他。”虎敬晖赶忙把他放下。狄公蹲下身,仔细地验看着。李元芳的左肩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钢针,狄公拔下针,在鼻端闻了闻,轻轻叹了口气。他又走到刘金身前,只见刘金的咽喉处插着一根钢针,狄公伸手探了探鼻息,早已断气了。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是逃脱不了被灭口的下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虎敬晖急道:“大人,元芳怕是不行了!”狄公站起来:“狄春,取针来,马上施救!”后院停尸房里,“蝮蛇”的尸体静静地躺在榻上,门声一响,一条黑影蹿了进来。在月光的照射下,人们看清了,正是狄春。他快步走到死尸的脚前,从怀里掏出一张鞋样似的东西,不停地比划着。原来,这张鞋样,就是那天有人在狄公房间里草木灰上留下的脚印!

李元芳一声大叫连吐两口黑血。狄公长出了一口气:“行了,不碍事了。明天开始,照方煎药,几天后就应该有所好转。”虎敬晖松了口气:“大人,他不会像李二一样毒伤复发吧?”狄公苦笑了一下:“生死有命,难说啊!”虎敬晖道:“好毒的暗器呀!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快,刚看到他出现在后堂门前,他就已经对里面的人下手了。”

狄公点点头:“元芳所中之毒和那个李二所中的毒竟然是一模一样,这个刺客到底是谁呢?”一名卫士走过来,将一件东西递上:“大人,这是刚刚在刺客身上发现的。”狄公伸手接过,竟是一块白色的湖丝手帕,左下角绣着一条小小的蝮蛇。狄公一惊,而后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狄公比对了一下:“这个刺客就是‘蝮蛇’。”

虎敬晖惊讶不已:“他、他就是‘蝮蛇’?”狄公点头:“湖丝手帕就是他的标识。”虎敬晖道:“看来刘金对他们真的很重要,否则,绝不会牺牲‘蝮蛇’来行此灭口之事。”狄公轻声道:“这些人已经坐不住了。看来,我们离真相不远了!”他的口气令人莫测高深。狄公正在正堂上与长史说话。狄公夸奖道:“嗯,几件事办得不错,深合我心。”

长史道:“大人爱民之意,令幽州群僚深为感动,卑职也是打从心眼里佩服。”狄公笑道:“大人言重了。”话音未落,虎敬晖兴冲冲地奔进来:“大人,大柳树村流民已全部归田,现在张老四的带领下在大门前叩谢大人活命之恩!”狄公站起来:“当真!”说着,匆匆出了大堂,往大门走去。

张老四率领三四百村民跪在都督府门前。张老四一见狄公,大声呼叫道:“这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狄使君,大家磕头啊!”众村民高声喊着:“青天大人在上,请受小民叩拜!”狄公心情异常激动,大声道:“乡亲们,都请起吧!请起!”村民们连连叩头,这才起身。狄公道:“前些日子,官家失政,让乡亲们受苦了!狄某在此给大家赔罪!”说着,他一揖到地。

村民们喊道:“我们聚众造反,是大人给我们开罪!应该是我们给大人赔罪!”村民们又纷纷跪下。狄公热泪盈眶,高声喊道:“起来!起来!大家请起!感谢乡亲们对狄某的深情厚谊。这一切都是皇上赐与,乡亲们归田后如有什么困难之处,尽管来找狄某。但凡狄仁杰力之所及,一定竭尽全力!”

“谢大人!”众人高呼。张老四喊道:“狄大人公务忙,咱们这就走吧!等明年秋天请狄大人来大柳树做客!”狄公抱拳过顶喊道:“多谢!多谢!”村民们欢笑着慢慢散去。张老四走到狄公跟前,看了看狄公身旁的虎敬晖,似乎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顿时泪水盈眶。他轻声道:“大人,我走了。您……您可要多加小心啊!”

狄公一怔,双目电一般望向张老四的双眼,张老四眼露惧色,慢慢低下头去。狄公抓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放心吧,老人家,我会的。”张老四跪地,给狄公磕了个头,转身随众村民离去。狄公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长史道:“多少年了,没看到这种景象。真是令人血脉贲张啊!”虎敬晖由衷地道:“大人这官当得才像个官呀!”

狄公笑了笑:“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我们这些当官的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就趁早摘下这顶乌纱帽。”长史连连点头。阳光照着小连子山,苍翠的群山巍峨耸立。川底下有个地势隐蔽的小山坳,四周用圆木围了起来。山壁下开着四五个洞穴,入口都用巨石堵住,水不停地从洞穴中流出。几个村民领着陆大有和法曹来到了这里。

陆大有抽了抽鼻子道:“怎的如此恶臭?”法曹道:“是呀,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村民道,前几天,县衙张榜小连子山开禁。他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上山打猎,发现了这里。当时只是闻到一阵阵恶臭,却不知是从哪儿发出的。法曹问这洞穴是做什么用的,村民摇摇头说不知道。陆大有道:“官府封山之前,这条路我常走,没有这些洞穴呀。”法曹点点头,走到洞穴旁,恶臭加剧了。法曹捂住鼻子,干呕了两声道:“好像就是从这里发出的。”陆大有道:“大人,是不是把石头打开看看。”法曹说人手不够啊。一个村民道:“我回村叫人!”说着,他火速进村去了。不一会儿,几十个村民赶来。

“轰隆”一声巨响,洞口巨石被村民们合力搬开;“哗”的一声,一股浊水奔涌而出,水势急猛,竟像山洪暴发一般。忽然有人喊道:“看,尸体!”果然,水中夹带着几具尸体泄出洞外。随着水势加急,尸体越来越多。法曹惊得目瞪口呆。小连子村村前的空场上,摆满了尸体,附近的村民们跪在自家亲人的尸身前哭得呼天抢地,声震四野。法曹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陆大有低声道:“死的这些人,都是近两年附近村子失踪的乡亲们。唉,真惨啊!”法曹道:“你不是说,人口都是在鬼镇失踪的吗?”大有点点头:“是啊。我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死在这里呢?”

法曹道:“大有,此事非同小可,你马上赶回幽州向狄大人禀报!”大有道:“是!”黄昏,都督府正堂上,虎敬晖走进来报告:“大人,陆大有回来了。”狄公命快叫他进来。陆大有快步走进来,狄公惊讶地问道:“大有,怎么这么晚赶回来?是不是村里出什么事了?”大有点点头:“大人,失踪的村民找到了很多。”

狄公一喜:“哦?在哪里?”大有道:“小连子山里。找到时都已经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狄公的心登时沉了下去。陆大有将他们发现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狄公惊讶不已,问道:“你是说乡亲们的尸体被人封在洞穴中?”陆大有点点头:“真惨啊,有很多尸体都泡烂了,辨不出模样来。”狄公狠狠一拍桌子:“刽子手!”虎敬晖问道:“大有,这洞穴是干什么用的?”

大有摇摇头:“不知道啊。以前没有,算时间应该是封山后才出现的。洞穴有五六个之多,很深。水放干之后,我拿着火把进去看过,里面支着很多木架子。”狄公道:“看来,这就是官府封山的原因。”陆大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狄公站起来:“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小连子村。敬晖,这里的事务你先替我处理一下。”虎敬晖道:“大人,我还是和您一起去吧,皇上把您的安全交给我,万一有个闪失,我没法交代。”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把卫队带走。幽州之乱初平,使团案刚露端倪,刘金就被刺杀,而元芳身受重伤,幽州城并不平静啊!若不是民案紧急,我是绝不会离开的。这副重担我就交给你了,你要诸事小心!”虎敬晖郑重地道:“大人,您放心吧。”狄公点了点头:“你们去吧。”虎敬晖和陆大有走出门去。

狄公在椅子上坐下,长长出了口气。良久,他站起身来,快步走进西屋,关上了房门。都督府后堂,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竹榻上,脸色紫黑,狄春在一旁照料。狄公缓缓走进来,轻声问怎么样,狄春道伤势稳定,没有复发。狄公点点头,冲狄春招了招手,狄春走到身前,狄公伏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狄春一愣,继而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去。”说完,他快步走出门去。

桌上点着风灯,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一阵微风吹过,将风灯的火苗吹得闪烁起来。李元芳突然睁开双眼,纵身跃了起来,刚刚还是个毒伤入理的重伤号,此刻竟像没事人一样!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桌边,吹灭灯火,回手插上了门,一个箭步蹿到后窗前,伸手打开窗户,飞身跃了出去。

正堂外,一条黑影闪电般伏在正堂西屋的后窗下,狄公没有觉察。他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手从床板下拉出一个副屉,屉上躺着一个人——李二。他脸上的黑气已经消退了许多。狄公从怀里掏出银针,捻在李二头顶的百会穴上。窗外,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翌日,都督府门前,卫队列队完毕,静静地等候着。陆大有骑在马上,看了看天色。狄公和虎敬晖从门里快步走出来,与虎敬晖道别,而后狄公钻进轿内。队长一声“起轿!”,卫队开动。

城外古刹门前,青松虬结,遮天蔽日。五六个脚夫横七竖八地躺在庙前纳凉。从他们紧张的眼神和藏在衣下的双手,不难看出,这些人是身怀绝技的江湖杀手。正殿上,金木兰望着“蝮蛇”笑道:“你是最棒的,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杀死刘金,可你却做到了!”“蝮蛇”长叹一声:“刘金死了,可李二还活着!”他的脸色阴沉着。金木兰猛地后退一步:“什么?”“蝮蛇”道:“昨晚我见到了他!”

金木兰颤抖着道:“李二必须死!否则,我们就会失去外援。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蝮蛇”道:“幸好狄仁杰已离开幽州,这正是我最好的机会。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夜色深沉,都督府花园内,卫队在往来巡视,虎敬晖快步走了过来,叮嘱队长:“一定要多加小心,现在的都督府是是非之地。让弟兄们把眼睛给我睁大了,一刻也不许松懈!”队长道:“是!大家多加小心!”卫队高声答应着。虎敬晖点了点头,快步朝后堂走去。

李元芳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一动不动。狄春将他扶坐起来,把碗里的药灌进他的嘴里。虎敬晖走进来,帮助狄春将李元芳放在榻上,低声问道:“怎么样了?”狄春摇了摇头:“还是那样。老爷说,这几服吃下去再看结果吧。”虎敬晖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狄春站起身道:“我也该去正堂看看了。虎将军,咱们走吧。”说完,二人走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李元芳立即睁开了眼睛。静夜,都督府的小房。一柄刻满古文的剑,缓缓插进鞘内。人影凑到灯前,“呼”的一声吹灭了油灯,闪电般掠出小屋,掠过花丛。迎面,一队巡夜卫士走过来,黑影一猫腰隐在花丛中。卫士穿过花丛、假山,继续向前面走去。黑影一张身,如大鸟一般飞掠而起,直向正堂扑去。

正堂内黑着灯,空无一人。那人影“喀”的一声,打开了后窗,闪电般地蹿了进去,回手关上窗户。来者正是“蝮蛇”。那个已经被卫兵杀死的,原来是假“蝮蛇”。这才是真“蝮蛇”!

他站定,四下看了看,慢慢向西屋走来。西屋的门上挂着铜锁,“蝮蛇”捏住锁芯轻轻一较力,“喀”的一声,锁打开了,“蝮蛇”推门走了进去。西屋窗上拉着帘子,屋里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蝮蛇”在黑暗中静立了几秒钟,等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缓缓向大床走来。他弯下腰,一伸手,将床板下附着的副屉拽了出来,李二躺在上面。“蝮蛇”从怀里掏出火摺,轻轻一打,“嚓”的一声,火摺发出一道亮光。

猛地,屉上的李二睁开双眼,双掌齐出,“砰”的一声,重重地击在“蝮蛇”的胸前,“喀喇”一声,蝮蛇的肋骨被击断,身体如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神探狄仁杰十大诡案(神探狄仁杰使团喋血记连环杀)(2)

狄仁杰义释虎敬晖

却说“蝮蛇”趁着黑夜潜入西屋,拉出副屉,正要对李二下毒手,李二猛地睁开双眼,双掌齐出,将“蝮蛇”的肋骨击断,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李二不慌不忙地走到“蝮蛇”面前,借着月光,人们看到,此人哪里是李二,正是李元芳!他冷冷地望着倒在墙壁旁喘气的“蝮蛇”冷冷地道:“没想到吧,老朋友!”

“蝮蛇”笑了:“没想到。”“扑”的一声,灯亮了,狄公缓缓从帐幔后走了出来。“蝮蛇”的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光芒。狄公走到他面前:“现在让我们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说着,他伸手轻轻揭下“蝮蛇”的面具——虎敬晖!狄公长叹一声,痛心地道:“果然是你!”虎敬晖十分尴尬地笑了笑:“是的。”

狄公道:“我曾怀疑过元芳,怀疑过大有,甚至怀疑过李二,可我从没有怀疑过你!”虎敬晖道:“是吗?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狄公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等大逆之事?皇上对你天高地厚之恩,你三十五岁便已做到了千牛卫中郎将,正四品下的官秩。我不明白,你是为了什么?”虎敬晖笑了:“大人知道我为什么姓虎吗?”狄公一愣,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徐徐摇了摇头。虎敬晖道:“其实,我并不姓虎,而是姓蝮。”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你、你是王皇后的后人?”虎敬晖点点头:“是的,我是皇后的侄子。三十五年前,武则天构陷皇后,王姓一族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尽被诛灭。我爹、叔叔都被车裂而死。当时,我刚刚满月,武则天便赐以蝮为姓,发配我和家人到了岭南。我十岁时,姑姑、姐姐死于瘟疫,从那时起,我一个人在世上漂流,讨饭、苦力,样样都干过……”

狄公同情地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来,你怎么会进了千牛卫,并当上了首领?”虎敬晖喘了口气,接着道:“后来,突厥犯边,朝廷征兵,我应征入伍,改蝮姓为虎。因我作战勇猛,屡立战功,积功升至检校豹韬卫将军。后武则天南苑阅兵,称我勇武过人,将我擢升至千牛卫中郎将。”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虎敬晖接着道:“您说皇上待我天高地厚之恩?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为死去的亲人报仇!”狄公徐徐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元芳,扶他起来。”李元芳赶忙过去,将虎敬晖扶到了凳子上。虎敬晖道:“大人,您是我一生中最钦佩的人。死在您的手里,敬晖毫无怨言。只是,临死前,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到我是‘蝮蛇’的?”

狄公长叹一声:“还记得在大柳树村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吗?”虎敬晖点头。狄公道:“我被雷声惊醒,从炕上坐起来,伸手从炕桌上拿起水罐,一道闪电发出一阵短促的光亮,我发现水碗里有一些细细的渣滓。我又拿起喝水碗,借着窗外闪电发出的光亮看着……”

李元芳好奇地问道:“那水碗里的渣滓是什么?”狄公道:“蒙汗药!当时,只有我们三个。我不能确定到底你们当中的哪一个给我下了药,于是,我悄悄走到外屋。敬晖躺在床上,而元芳却不在房间。于是,我怀疑是元芳。”

元芳笑道:“原来我还被大人怀疑过!”虎敬晖道:“那么,大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狄公道:“真正让我对你起疑的,是赵传臣的死。”虎敬晖一愣。狄公道:“还记得吧。当时,赵传臣正说到那一千多万两银子的下落的紧要关节,却一命呜呼,这不能不令人起疑。然而查遍尸体,却无丝毫伤痕。最后,我命令仵作割开了赵传臣的前胸,找到了这枚钢针。”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装着一枚细如牛毛的钢针:“这是你的暗器吧?”

虎敬晖点头。狄公道:“这枚钢针钉在赵传臣的心脏内,方向偏左。于是我细细地回想当晚我们几人站的位置……”李元芳好奇地问:“那跟这钢针有什么关系?”狄公道:“关系重大。当时我坐在椅子里,赵传臣坐在我对面。虎敬晖站在我身后,李元芳则站在我身旁,斜对虎敬晖。我与赵传臣说话。如果元芳有动作,我一定会看见。只有在我身后的敬晖,有可能发射暗器。”

虎敬晖点点头:“您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的暗器就绑在胸前,射伤李二的也是这东西,名字叫‘无影针’。”说着,他伸手解开衣服露出了里面的无影针。李元芳立时飞步上前,挡在狄公面前。

虎敬晖笑了笑:“放心吧,我是不会对大人下手的。”他将暗器解下,放在桌子上。狄公长叹一声:“然而,这些只不过是我的分析,并无证据。于是我告诉自己,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比如说,‘蝮蛇’潜伏在屋外偷听,当我们说到紧要处,他突然从窗外暗施杀手,干掉了赵传臣。虽然我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仍然在说服自己……”

他喘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在我内心深处,把你和元芳当作儿子看待。我实在不希望,那个歹毒冷血的杀手‘蝮蛇’会是你们当中的一个。”李元芳长叹一声。虎敬晖低下了头。狄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而,事实就是事实,永远也不可能更改。两天后李二所中剧毒再次发作……”

虎敬晖不胜惊愕:“您怎么就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呢?”狄公道:“那天,我进去看李二,惊讶地发现他满脸紫黑躺在床上。我让大有仔细回忆一下,刚才李二毒发前,有谁来过。大有答道狄春和虎将军。我一愣,心里起了疑心。”

虎敬晖长叹一声。狄公道:“从那时起,我就将目标锁定在你的身上。然而,为了看清你的下一步行动,我并没有惊动你。前天夜里,发生了毒蛇伤人之事,你为怕我怀疑到你,亲手杀死了自己豢养多年的毒蛇。殊不知这一举动更加暴露了你的身份,也彻底暴露了刘金的身份。我想,收网的时候到了。但是,我心里还抱有一线幻想,也许这一切并不是你做的,因为,我毕竟没有直接的证据。于是,前天夜里我找来了一位关键的证人。”狄公将他与张老四谈话的场面描绘了一番——夜,都督府后堂。狄春带着一个穿风帽的人走进来。那人揭下头戴的风帽,正是大柳树村的张老四。

张老四坐在狄公对面。狄公问:“到底是谁威胁了你,致使你在公堂反水?”张老四十分紧张:“大、大人,我、我……我不能说!”狄公点头:“我知道,你怕他继续加害于你。”张老四点头:“像他那样的人要想害死草民,就像捻死一个蚂蚁!”狄公道:“我能理解。前些日子,幽州内乱,形势紧张,我没有能力保护你的安全,因此我一直隐忍不言,从来没有向你询问过。可现在一旦安定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张老四突然抬起头,望着狄公,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狄公和蔼地望着他。张老四把牙一咬:“您的话,我都信。那个威胁我的人,就是您身边的那位大将军!”狄公问:“虎敬晖?”张老四浑身一抖:“就是他!所以,前天和您告别的时候,我对您说要小心!”狄公的眼圈湿润了:“我听懂了。老四,你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形和我说说。”张老四点了点头,把虎敬晖在大堂左侧的班房中威胁他的情况说了一遍。

狄公深为遗憾地说道:“与张老四的一番交谈,令我彻底打消了对你的幻想。于是,我和元芳定下了一条捕蛇计。首先,我们料定,你一定会前去刺杀刘金,于是……”

他向虎敬晖勾勒了当时的画面,—夜,后堂。门“忽悠”一下开了,李元芳快步走过去。忽然一点寒星扑面而来,李元芳猛一错身躲过了这一下。而与此同时,刘金也中针倒地。李元芳起身看了看刘金,已经气绝。他赶忙从怀里掏出药丸放入自己嘴里,再拿出一根针刺在自己的左肩上,倒在地上。

狄公道:“其实,元芳的脸之所以发黑,是因为吃了我配制的犀角颠茄丸。”虎敬晖苦笑道:“可笑我还在为这次巧妙的刺杀而得意。”狄公道:“第二,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监视我的动静,于是前天夜里,我故意让你看到李二。等你走后,元芳来到我这里,我二人便定下计策诱你上钩。只有一点,我还不太明白。”

虎敬晖问:“是什么?”狄公道:“在小连子村陆大有家,你看到了李二,为什么不在那时下手?”虎敬晖笑了笑:“因为,我把随身的武器都放在了别的地方。而且,在那个小环境里,只有四个人,任何一个小的手脚都会引起注意,即使我带了毒针,也不会选择在那里动手。”

狄公点点头,长叹一声:“假‘蝮蛇’死后,我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是我们错怪了你。于是我派狄春拿着在我房间里采集到的你的鞋样前去比对。但我失望了!”虎敬晖慢慢地低下头,轻声道:“从前,我曾经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可现在我明白了,我错了。栽在大人手里,敬晖心服口服。”

狄公问道:“敬晖,我该怎么处置你?”虎敬晖道:“大人,我想告诉您的是,这件事的始末缘由,敬晖都清清楚楚,但是,如果您想从我嘴里得到真相,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劝您还是尽早杀了我为好。”

狄公道:“我不会逼你的。”虎敬晖动情地道:“谢大人。”狄公站起来,缓缓踱着。良久,他收住脚步:“如果我现在杀了你,那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果我将你押解回京,皇上定会将你千刀万剐,让你受尽折磨。你助纣为虐,公然与朝廷作对,虽罪该万死,但其情可悯。你……走吧。”

虎敬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大人说什么?”李元芳愕然:“大人,这、这怎么行?”狄公笑了笑:“今天,我之所以没召卫士前来,就是留下了一个退步。但是,敬晖,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虎敬晖的惊讶已难以用言语表说:“什、什么事?”狄公道:“你走后,绝不能再协助歹徒,兴风作浪,更不可滥杀无辜,祸害百姓。”虎敬晖低下了头,轻声道:“我答应。”

狄公点点头:“就冲这三个字,我放你走。我知道,你是条血性汉子,希望你惜言如金。”虎敬晖抬起头:“您真的要放我走?”狄公长叹一声:“你我共事一场,我没有什么可送给你的。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世上有很多比报仇更值得做的事情。你去吧!”泪水滚过虎敬晖的面颊,他强忍着疼痛,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您……珍重!”说着,他站起身来,怅怅地走出门去。

狄公长叹一声,徐徐地在凳子上坐下。李元芳还没回过神来:“大、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狄公抬起头来:“杀了他有用吗?”李元芳愣住了。狄公道:“一定要学会尊重你的对手。这是最重要的。”李元芳点了点头:“也许,您说得对。但愿他能够体谅您的一片苦心,今后好好做人。”狄公笑了笑:“李二呢?”李元芳道:“其实,他早就醒了。一句话都不说,好像对我们颇有些戒惧。”狄公沉吟着:“这个李二究竟是什么人呢?”

夜,城外古刹,一个人在雾气中慢慢地走出来,他的身体晃动着,“扑通”一声摔倒在门前。阴影中迅速窜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惊叫道:“是‘蝮蛇’!快去告诉主人!”说着,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大殿。于风等人赶快围上来。金木兰紧张地问:“怎么了?”于风道:“‘蝮蛇’受伤了。”金木兰蹲下身轻轻晃了晃虎敬晖:“醒醒,醒醒啊!”虎敬晖慢慢睁开眼睛。金木兰急促地问道:“怎么样?李二死了吗?”虎敬晖道:“我失手了。狄公放我回来。”

金木兰猛吃一惊,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怎么能回到这儿来?他们万一跟踪你怎么办?”虎敬晖笑了笑,闭上双眼。金木兰紧张地道:“快,在周围查看一下,有没有尾巴!”于风冲身旁的人一挥手,众人冲了出去。殿里只剩下金木兰和虎敬晖。金木兰蹲下身:“到底是怎么回事?”虎敬晖摇摇头:“没什么。我们不是狄仁杰的对手,放弃吧!”金木兰惊呆了:“你,狄仁杰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放弃?你忘了家仇了?你忘了是谁杀死你的父母?你、你简直是疯了!”

虎敬晖冷笑道:“你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想替我报仇,也不是要恢复李唐的天下。你要做第二个武则天!木兰,我们陷得太深了,不择手段,不问是非,祸害百姓,出卖国家,会、会遭人唾骂的!”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金木兰一伸手,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你这个没骨头的东西!今天这番话,你早就想说了吧?哼,我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男人。算我看错了你!你让我放弃。休想!我绝不会看着多少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你知道吗,我已经用那份名单联络了几十家同道,大家答应一同举事,现在就等突厥那边的外援一到,我就要举起义旗。到那时,这幽云十六州就是我的了!”

虎敬晖平静地笑了笑:“阿兰,狄公这一关,你就过不去!”金木兰霍地站起来:“你以为我真的怕他吗?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他吗?把我逼得无路可走,我会杀死狄仁杰,提前举事,攻陷幽州,等待外援到来!”她已近乎疯狂,不能自制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我的大事!谁也不行!”虎敬晖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金木兰突然跪在地上,一把抓住虎敬晖的手:“阿晖,阿晖。我在世上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别抛弃我好吗?别抛弃我。求求你,待在我身边。答应我。我需要你!”

虎敬晖缓缓睁开眼睛,他望着金木兰,泪水湿润了眼眶。金木兰轻轻靠在虎敬晖身边,轻声道:“答应我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没有你,我什么也做不成!”虎敬晖轻轻叹了一声:“我会留在你身边,可再不替你做事。”金木兰笑了:“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成。”白天,都督府后堂外,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后堂团团包围,连房顶上也布置了岗哨。李二躺在后堂的床上,静静地望着桌前的风灯出神。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狄公和李元芳走了进来。李二看了二人一眼,马上合上双眼。狄公走到他身旁徐徐坐下:“和你说话很不容易,因为,虽然我三次救了你的命,可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是谁。”李二慢慢睁开眼睛。狄公道:“听这里的刺史方谦说,你杀官越狱,这是怎么回事?”李二望着狄公,还是一声不吭,眼神中充满着警觉。狄公笑了笑:“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帮助你,因此必须要搞清你的身份。”

李二还是缄口不答。李元芳不耐烦了,大声道:“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狄大人几次救了你的性命,你竟然如此托大!知道不知道,要是没有狄大人,你早在小连子村的时候就已经见阎王了!”李二吃了一惊,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狄公赶忙制止:“元芳!”李元芳哼了一声,背转身去。狄公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等你想说了让人来告诉我。”

李二大睁着双眼,纹丝不动。狄公站起身来对李元芳道:“咱们走吧。”说着,二人走出门去。李二长长地出了口气。李元芳气愤地说:“这个李二,真真的不知好歹!早知如此,我们何必为他如此卖命!”狄公抬起头来:“元芳,你感觉到没有,他好像听不大懂我们说话。”李元芳一愣:“啊?这怎么可能,他既不是南蛮,也不是北狄,怎么会听不懂我们说话。我看,这厮一定是方谦的同党,惧怕大人审讯,因此装聋作哑。”

狄公笑了:“既然如此,方谦和‘蝮蛇’为什么要追杀他?”李元芳道:“定是利益冲突致使他们反目为敌。”狄公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方谦、‘蝮蛇’都是使团被杀案的重要案犯,而两条线同时指到了李二身上,就说明此人在本案中的位置举足轻重。”李元芳点了点头:“有道理。”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你没有发现,案情已经逐渐清晰了吗?”

李元芳一愣,继而沉思起来,良久,点了点头:“您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当刘金暴露以后,我认为他就是使团遇害案的元凶巨恶。可刘金被杀,‘蝮蛇’出现,这就证明他们的背后还有一只黑手。”狄公点点头道:“说得不错。来,坐一会儿。”说着,他坐在了一块假山石上,李元芳在他旁边坐下。

狄公道:“元芳啊,‘蝮蛇’的暴露,已经令我们离真相很近了。我现在可以这样断言,使团遇害案,是由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暗中操控的。而假方谦、刘金、‘蝮蛇’则是这个组织中的重要人物。这个组织利用幽州作为基地,暗行谋反之举,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支持,而方谦等人所做的就是向组织输送钱粮,利用刺史的位置提供一切便利条件。这也就解释了这些人贪污慰抚款,偷运府库官银等一切行为。”

李元芳猛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狄公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摸清李二的身份,和他在本案中所担当的角色。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李元芳点点头。都督府正堂上,狄公召集幽州长史、别驾、典史和一众军官分坐两排议事。狄公踞案而坐:“今天,请众位大人来,是要询问一件事情。”长史道:“大人请讲,卑职等一定知无不言。”狄公点了点头:“李二这个人,诸位听说过吗?”众官一愣,面面相觑,一个个摇摇头。狄公道:“此人曾被关押在大牢之中,后杀官越狱,逃亡江湖。”

下坐的典史一拍额头:“哦,大人说的是那个奸细?”狄公愣住了:“奸细?”典史道:“正是。此人化装成生意人潜进城来,守城官军盘查询问,他却装聋作哑,连比带划,门军觉得可疑,便将他扣了下来,交与卑职。卑职令人严刑讯问,此人竟一声不出。然而在他的行囊中卑职却发现了一些写着突厥文字的羊皮书信。因此,卑职怀疑他是突厥派来的奸细,于是上报了刺史,刺史下令将他押入大牢。”狄公和身旁的李元芳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那些书信呢?”典史答道:“被刺史大人调走了。”

狄公失望地轻轻一拍桌子:“那么,他是怎样越狱逃走的?”典史道:“九月二十三日,也就是抓住奸细的第三天,刺史大人突然下令,将他处以极刑。而恰在此时,发生民变,此人就趁乱逃走了。变乱后,卑职曾问过刺史大人,可他却说,此人已死,命我将他的名字从犯人籍中除去。”狄公点了点头:“是这样。回去后将此事查察清楚,详细奏报。”典史答道:“是。”

清香小筑。桌上点着风灯,虎敬晖躺在床上紧闭双目,时不时叹口气。外屋,金木兰犹如笼中困兽一般,来回徘徊。于风站在对面,连大气都不敢喘。金木兰忽然停住脚步,厉声道:“一定要除掉李二。一定要除掉他!”于风连说了几个“是”。金木兰转过身来,大声吼道:“什么‘是,是’。你说怎么才能除掉他!”于风吓得连退两步:“主人,‘蝮蛇’暴露后,现在狄仁杰身旁已没有我们的人了。而且,都督府周围重兵把守,就是想混进府内也是万分艰难,更不要说行刺了。”

金木兰道:“李二不死就意味着我们将失去外援。失去外援就意味着失败,这个道理你明白吗?啊,明白吗?!狄仁杰在一步步逼近,而我们却束手无策!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于风嗫嚅着。金木兰喘了口气道:“好了,你马上撒出人手,严密监视狄仁杰的一举一动。我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这次,绝不能再失手。”于风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洞门轰然关闭。金木兰走到虎敬晖的床边坐下,轻声道:“阿晖,我该怎么办?”虎敬晖睁开眼睛:“放弃吧,现在洗手还来得及!”金木兰静静地望着他:“你真的想让我放弃?难道几年的辛劳就这样毁于一旦?”虎敬晖叹了口气:“阿兰,你现在毫无屏障可依,事实上已经直接暴露在狄公面前,再不放弃就要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木兰大怒,霍地站起来:“不,我绝不放弃!就是身败名裂,我也要做最后一搏,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虎敬晖道:“可现在你已经没有搏的资本了。真假方谦被破,我也暴露,现在小连子山中的矿场也被发现,以狄公过人的聪明和超强的判断能力,想要找到这里,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到那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金木兰咬牙切齿地嚷道:“我要刺死狄仁杰和李二,提前起事,攻占幽州!现在到了孤注一掷的时候了。只有置之死地,才有生存的机会!”都督府花园里,狄公在花丛中缓缓地踱着步,李元芳跟在身后。

忽然,狄公站住,说道:“从典史的话里不难听出,刚刚抓住李二时,假方谦并没把他当作什么重要人物,因此,只是把他作为奸细,关在大牢之中。那么,是什么促使方谦突然改变态度,而急于要杀死他呢?”李元芳道:“那些羊皮书信。”狄公跷起大拇指:“正是。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李二的身份一定非常特殊,否则,他们不会穷追不舍。”李元芳点点头:“可惜,那些书信再也找不到了。”狄公道:“李二是个谜呀!”李元芳道:“让您这么一说,我的好奇心也起来了,您说就凭他个李二能是什么人物呢?”

狄公忽然抬起头来道:“元芳,你是不是会讲突厥话?”李元芳一愣:“您怎么知道?”狄公笑了:“如果你不会讲突厥话,甘南道大总管是不会派你去做突厥使团卫队长的。”李元芳一伸大拇指:“服了!不错,我会说,而且说得还很不错。”狄公点了点头。正在此时,狄春跑过来:“老爷,幽州典史在正堂等候,说有急事回禀。”狄公和李元芳快步来到正堂,典史赶忙站起身来,对狄公道:“大人,回衙后我仔细查看了库存的所有证物。有一枚戒指是逮捕李二时在他身上搜出来的,刺史大人调取证物时,把它落下了,因此留了下来。”

狄公双眉一扬:“哦?在哪里?”典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狄公伸手接过,迅速打开,里面放着一枚硕大的金铜合铸戒指,上面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三个虎头和一只飞鹰。一见此图案,狄公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他抬起头,重重地拍了拍典史的肩膀:“做得好。做得好啊!”

典史受宠若惊,谢道:“承大人夸奖。”狄公道:“你先下去,本阁定有重赏。”典史施礼后退出。狄公将戒指递给了李元芳:“看看这个图案,你是不是认识?”李元芳接过戒指只看了一眼,登时惊得目瞪口呆。当晚,都督府后堂。李二在屋中来回踱着,目光充满了焦虑之色。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呼:“大人。”竟是突厥语!李二一惊,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打开窗户,见狄公和李元芳站在窗外,李二呆住了。

狄公笑了笑:“看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李二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关上了窗户。狄公和李元芳推门走进来。“当啷”一声,一件东西扔在桌上,李二抬头一看,正是那枚戒指!他大吃一惊,伸手抓了起来。狄公问:“你到底是谁?”李元芳用突厥语翻译过去。李二长叹一声:“不用费事了,我会讲汉话!”竟是一口标准的长安口音!把狄公和李元芳怔住了。李二道:“我既然落到你们手中,开刀便是,不必多说了。”狄公和颜悦色地道:“我并不想杀你。”李二笑了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是谁?”李元芳道:“如果这只戒指属于你,那么,你就应该是突厥国的吉利可汗。”李二不由得大吃一惊,抬起头来:“你……”

李元芳笑了笑:“三个虎头是突厥可汗卫下最精锐的三个虎师。一只飞鹰凌驾其上,象征着突厥可汗崇高的地位。我说得对吗?”李二惊讶得嘴都合不拢。良久,他长叹一声,点点头:“是的。我就是吉利。”狄公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李元芳赶忙道:“这位狄大人是朝廷的钦差大臣……”吉利点了点头:“我知道。”轮到狄公大吃一惊了:“你知道?”吉利点点头:“是的。你微服进幽州时,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狄公的脑海中猛地闪现出一个画面:深夜、幽州客店中。狄公睡在床上,李二站在床前,缓缓伸出手。“砰”的一声巨响,窗户撞开,李元芳和虎敬晖飞身而入……

狄公的眼睛亮了起来:“那个夜闯客店的人就是你?”李二点点头。狄公站起来,躬身施礼道:“大周皇帝驾下,幽州大都督,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见过可汗陛下。时差境误,不能全礼,望可汗恕在下不恭之罪!”吉利一怔:“你、你是狄仁杰?”狄公道:“正是在下。”吉利赶忙起身,伸手相搀:“宰相大人免礼,狄公之名,我早有耳闻。想不到钦差大臣竟会是狄仁杰。”狄公微笑道:“我明白了,那天可汗夤夜来到客店,是有话要对我说。”吉利点点头:“是的。可还没等我叫醒大人,侍卫便已经到了。”

狄公点头:“看来,这是个误会,他们以为可汗是杀手。”吉利望着二人,心中仍有疑虑:“二位,你们和幽州刺史不是一路的吧?”狄公笑了:“可汗可能还不知道,在下刚刚处置了幽州刺史方谦,消灭了逆党,现在,可汗已经安全了。”吉利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是这样!狄大人,能不能送我进京,面见大周天子?”狄公道:“当然可以,就是可汗不提,在下也会如此行事。但在下有一事不明,想在可汗面前请教。”吉破颜一笑道:“我知道大人要问什么。我堂堂突厥可汗,怎么会一人流落幽州,是吗?”

狄公点了点头:“正是。”吉利长叹一声:“说来话长啊。在我讲述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狄公道:“可汗请讲。”吉利道:“我突厥议和使团现在何处?”狄公面色大变,长叹了一声:“不瞒可汗,一个月前,使团在甘南道的石河川全体遇害。这位就是当时护送使团的卫队长,李将军。也是这次惨祸中唯一的幸存者。”吉利缓缓点了点头:“早在意料之中。连我都难逃毒手,就更不用说始毕了。”他的反应大出于狄公和李元芳的意料之外。狄公道:“可汗,此话怎讲?”吉利道:“大人对突厥的情况可能也略知一二。在我突厥内部一直存在着两派,一派以舍弟始毕为首,乃主和派。另一派,以我的叔叔莫度为首,为主战派。两派势力水火不容。”

狄公点点头:“在下曾耳闻此事。”吉利道:“因为我和始毕的母亲是大唐太宗皇帝赐婚的汉城公主,因此,莫度一直视我兄弟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当年,我继承父位成为吉利可汗时,他就百般阻挠,甚至不惜刀兵相见。然而,虎师全力拥戴,这才使他的阴谋无法得逞。”狄公道:“这件事,在下也曾听闻。”

吉利点了点头:“此次,我采纳了始毕的建议,与大周议和。本想莫度会极力反对,可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极力赞成。当时,我觉得非常奇怪,但不久后,我就全明白了。原来,莫度正在筹划着一场政变。我震惊之余急忙部署,不料莫度却提早下手,在我出猎时突然发难,我措手不及,只身逃走。由于我在突厥国内势力很大,三个虎师更是效忠于我,莫度不敢公布真相,便编出一套谎言,诬指始毕联合大周汉人将我刺死。这一来,国内一片大哗,各军统领纷纷请战,为我报仇。这正中了莫度的下怀,他一面积极备战,一面暗中派出部将四处追杀,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我几次想潜回国内,都被莫度的人发现、追杀。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暗进幽州,想要经幽州进长安,面见大周天子,借兵回突厥平灭叛乱。”

狄公点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妙策良方。”吉利道:“是呀。只要我能够在国内露面,莫度等人便不攻自溃。只是,目前莫度逆党封锁边境,不要说我回到国内,只要一出大周国境,就会立遭不测。于是,我打定主意先进幽州。可是……”

狄公道:“可汗刚进城门,便被逮捕。”吉利长叹一声:“是的。当时,有一个官员审讯我,说我是奸细。我怕泄露行踪,一直缄口不言。我想,只要行囊中那些证明我身份的国书、文件和戒指被发现,幽州刺史就知道我是谁了。当时两国正在议和,我料定刺史一定会以礼相待,送我入京。可是,令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两天后,幽州刺史竟下令将我处死……从那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竟像在国内一样被人追杀,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明白了!全明白了!”吉利惘然:“大人指的是什么?”狄公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微笑:“可汗,在下奉旨到幽州正是为了调查突厥使团遇害一案!”吉利一惊:“哦?有什么进展?”狄公道:“到现在为止,一切疑团都已经解开了。”他转身冲李元芳道:“假方谦、刘金、‘蝮蛇’,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个庞大的组织,与突厥逆党莫度内外勾结。莫度利用他们除掉始毕可汗和突厥议和使团。而他们以莫度为外援,以名单联络各处逆党,盘踞幽州,积极筹备,只等莫度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内外并举,大周天下就陷入战乱之中,而他们就乱中夺权。好一个如意算盘!”

李元芳到此时才彻底明白。他连拍额头:“哦,哦,现在一切都连起来了!当假方谦得知吉利可汗的身份后,立刻上报,而他的上司也已经接到了莫度的通知。于是,一场追杀李二的行动就开始了!”狄公站起身来,微笑道:“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说。突厥使团遇害案已真相大白。当务之急,就是尽速破获这个邪恶的组织,助可汗回国。否则,一旦两国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啊!”吉利点点头:“狄公所言极是。”

狄公站起身,沉吟片刻,对李元芳道:“我立刻具表,你派千牛卫六百里加急送进京内,请朝廷许我就近调动大军。可汗,为了您的安全,您要暂时委屈一下,化装后扮作在下的随从。”吉利站起身来:“全凭狄公安排。”夜,清香小筑。于风站在金木兰对面低声道:“一切都已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了。”金木兰点了点头:“你马上率精干之士,兵分两路,一路分头通知名单上的盟友,让他们闻风而动。另一路,由你亲自率领,即刻前往突厥,将我的计划告知莫度可汗,请他率大军提前叩关。再有,今后幽州城中的联络地点改在天宝银号。”于风应道:“是。”金木兰强调道:“成败就在此一举!”都督府正堂,狄公、大有、李元芳和吉利站在地图前。陆大有伸手指着地图道:“这是小连子村。洞穴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上。”狄公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道:“是时候了,我们也该下去走走了。”李元芳道:“我去通知卫队。什么时候出发?”

狄公笑了:“现在就出发。只有我们四个人。”不久,狄公的官轿在卫队护从下出了都督府正门,向大街走去。不远处,墙角后有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跟上。”另一人戴上斗笠跟踪而去。与此同时,一辆带篷子的送菜车缓缓驶出都督府的后门。车里,狄公又穿上了走方郎中的衣服;吉利脸上沾满胡楂,身穿青条长袍。李元芳和陆大有坐在他们对面。李元芳笑道:“大人这副打扮让我想起了刚进幽州之时。”狄公微微一笑,点点头:“那时候,我们给了假方谦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这个走方郎中,要再给这些祸害百姓的恶贼一点儿颜色看看。”大有笑了起来:“小连子村的乡亲们把眼睛都望穿了,就盼着您这个青天大老爷能早些到达。”

狄公道:“绝不能让乡亲们知道,也绝不能惊动任何人!这一次的行动要绝对保密!”山中的夜,静得可怕,静得让人可以听到心跳的声音。几条人影出现在小连子山的山坳里,正是狄公、李元芳、陆大有和吉利。大有一指前面不远处的围栏道:“大人,就是那儿。”狄公命大有点亮火把。大有晃亮火摺,点着了手中的火把,周围登时大放光明。狄公一挥手,四人走进围栏,来到了山壁上的洞穴旁。

五六个巨大的石洞就像是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要将人吞噬。狄公接过火把,四下里看了看道:“走,进洞里看看!”李元芳道:“大人,我走在前面。”说着,李元芳走在最前面,狄公和吉利夹在当中,大有走在最后。四人低着身子慢慢地向前走着。洞中零星的立着几根木桩,而大多数都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洞穴很深,两旁的石壁上是人工开凿过的痕迹。狄公停住脚步,站在石壁旁仔细地看着,而后伸出手去摸了摸。李元芳问:“大人,怎么了?”狄公摇摇头:“走吧。”

四人继续朝前走,不远处,有一个高高的石头堆,它的顶部几乎碰到了洞顶。狄公走到石堆旁停住脚步,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仔细地看了看,说道:“这是个铁石矿。”吉利问什么是铁石矿,有什么用,狄公道:“我做户部侍郎时曾接触过。这些石头中含有很多铁质,经过大火淬炼可以炼成铁块。中华与突厥两国和好时,边境互市,贵国的商人用马匹换取我国的铁器。”吉利点点头说:“明白了。”

李元芳忽然叫道:“我明白了,村民们为什么会死在这儿。”狄公道:“元芳说得很对,他们利用鬼镇为掩护,抓捕附近的村民充当苦役,送到这里开凿铁矿,冶炼成铁,打造兵器甲仗,为起兵谋反做准备。而假方谦则利用官府的名义,发下封山令,任何人不许入内。几天前,假方谦逆党被破,我撤销封山令,他们来不及转移,即用巨石堵住洞口,引水灌窑,杀人灭口!”

陆大有这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狄公咬牙切齿地道:“这群杀人不眨眼的禽兽!不将他们绳之以法,我狄仁杰有何面目见幽州父老!看来,所有症结所在,就是这个鬼镇!”狄公和李元芳决定夜探鬼镇。小镇矗立在坟岗上,四周闪烁着点点磷火。镇上所有的房子都没有门,当然也没有人,更没有任何声响,使这座谣传中的厉鬼之家,显得更加凄厉、恐怖。一阵寒风平地而起,遥远的山巅划过一道闪电。两个人影出现在鬼镇的街头。狄公徐徐地走着,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四下搜索着。李元芳的手里拿着一柄钢刀。

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狄公抬起头道:“要下雨了。”狄公朝街旁的一间房子指了指,二人快步走了进去。屋内一片漆黑。外面,雨已经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一道闪电亮起,二人发现,门前的八仙桌上,竟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开水。李元芳一摆掌中钢刀:“大人,小心!”又是一道闪电,将屋子照亮。狄公抬起头来,墙上竟然钉着一个人,龇牙咧嘴,满面鲜血。狄公一声惊叫,李元芳问道:“大人,怎么了?”狄公一指墙壁:“你看!”李元芳迅速打着火摺,举了起来,墙上空无一物。狄公惊呆了。又是一声焦雷,紧跟着亮起一道闪电,一个人影投在了墙壁之上。李元芳一声大叫:“大人闪开!”声到人到,马上将狄公一把推到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破空之声连连,寒星数点直奔李元芳咽喉而来。李元芳纵身而起,暗器从脚下掠过,钉在对面的墙上。李元芳闪电般回过身来,门口空无一人。狄公问是谁,李元芳说没看见。狄公道:“元芳,马上离开房间!”说着,二人快步走出屋去,重新来到街上。大雨如注,伴随着一阵阵惊雷闪电,狄公和李元芳顷刻之间便被淋得浑身透湿。二人抬起头来,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刚刚还漆黑一片,没有丝毫光亮的鬼镇,此刻竟然灯火通明,每一个房间都亮了起来。而且,每一个房间门前的八仙桌旁,都坐着四条黑衣汉子,静静地望着狄公他们。

一道闪电亮起,街口出现了一个头戴斗笠的人,静静地站在雨幕中。一个声音喊道:“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来这儿送死的!”狄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来这儿是肯定的,送死倒不见得。”那人道:“哦。是吗。杀了他!”房间里的几十名杀手慢慢走出来,从四面八方将狄公和李元芳团团围住,一拥而上。李元芳一声怒喝,掌中刀幻成一片寒雾,带着雨水和雷电,发出一阵“嚓嚓”声。顷刻间,鲜血四溅,人影飞动,杀手倒下了五六个。然而,剩下的人却如潮水一般拥上来。李元芳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他大声喊道:“大人,快进屋!”

狄公一个箭步蹿进旁边的屋中,李元芳钢刀连斩,砍翻了几名杀手,也跟了进去。杀手们狂喊着向屋中扑来,李元芳把住门口,殊死抵抗。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镇外传来三声炮响,紧接着,蹄声如雷,杀声震天。众杀手大惊失色,停止了进攻,向镇外望去。一队骑兵冲破雨雾,旋风般杀进镇来,为首的正是吉利可汗。

杀手们惊呼道:“官军!”话音未落,骑兵已闪电般扑到近前,寒光霍霍,惨叫连连,杀手们顷刻间便倒下了一片。其余的四散奔逃,向镇外冲去又是一声炮响,埋伏在镇外的陆大有率领步兵,猛冲进来,迎头截击。杀手们登时星落云散,被官军分割包围。李元芳手持钢刀站在门前,狄公站在屋中静静地观察着。陆大有率几名官军冲了进来,报告道:“歼敌过半,其余全部缴械投降!吉利可汗正率官军搜查余党。”

狄公点点头:“立刻下令,命众军仔细搜查鬼镇!”大有应声“是!”。天色渐渐发亮。屋中,狄公和吉利对面而坐,二人在说着什么。吉利连连点头:“有道理。也就是说,此案还没有完。”狄公微笑着点点头。李元芳飞奔进来,大声道:“大人,您快来看看!”狄公一愣,和吉利交换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快步走出门去,跟着元芳走进了街左房间。

屋子的山墙竟然从中间一分为二,两边打开。露出里面一条宽阔的通道,不知通向哪里。狄公一进屋,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李元芳道:“刚刚我们搜查这个房间,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这扇墙竟然自己打开了。”狄公走到山墙旁,四下看了看,又看了看里面的通道:“这条通道通往哪里?”大有说没有大人命令,不敢擅闯。狄公一挥手:“走!”说着,大步走进通道。通道非常宽阔,里面点着松明柱,一片光亮。大有道:“看这个宽度,恐怕马车也跑得下。”

狄公收住脚步,回过头来:“嗯,有道理。”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门紧紧地关闭着。陆大有上前使劲推了推,厚厚的石门纹丝不动。狄公道:“这两扇石门一定是靠机关启动的。大家找一找。”众人分散开来,四下寻找。狄公站在门前,一双鹰眼四下搜寻着,良久,他叹了口气:“别找了。”众人一愣。狄公道:“这扇门只有从里面才能开启,除非使用火药,那也要多次才能炸开。况且,我们手头并无火药。”

李元芳道:“一定还有别的路。”狄公道:“即使有别的路,也一定是只能从里面开启,这个地方设计得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一旦门户关闭,从外面就无法打开。”陆大有急道:“那可怎么办。眼看着找到了敌人的巢穴,可又进不去!”狄公的眼睛亮了:“昨夜,我们遇到袭击,那些杀手从哪里钻出来的?”李元芳一愣。狄公道:“他们绝不可能是早就藏在屋里,如果是那样,我们一定会发现的。”

李元芳道:“您的意思是……”狄公脸上现出了微笑:“鬼镇所有房屋的下面,都有通道,那些杀手能够如此迅速地出现,就说明了这一点。”李元芳狠狠一拍双手:“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狄公道:“大有说得很对,这条路是马车走的。在作战中,它的宽度和长度,都能容纳大部队进攻,因此,这两扇石门特别厚重。”李元芳沉思着:“我明白了,您是说一定还有供单兵进出的通道。”狄公点点头:“否则,如果每一个人进出就要开启这么重的石门,岂不费事,而且,容易暴露。还记得昨天咱们遇袭的那间房子吗?”

李元芳道:“对,就从那间屋子下手!”长安城大明宫。武则天看罢狄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脸上露出了微笑:“事情竟然是这样,简直令人难以想象!真是难为狄怀英了。”张柬之说道:“陛下,是否答应狄公的请求。”武则天站起身来,缓缓走了几步,顿住身形道:“答应他!这是个与突厥讲和的绝好时机,既消除了使团遇害带来的不良后果,又可令吉利感恩戴德,更使我大周占尽先机。狄怀英此事处理得恰到好处!你立刻拟旨,封狄怀英为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王怀贞为副大总管,就近调动府兵,协助吉利收复突厥。”张柬之道:“陛下明断。臣这就下去拟旨。”

再回到鬼镇来。轰隆一声巨响,镶嵌在墙内的小暗门被军士们用巨木撞开。狄公一挥手,李元芳、陆大有和军士们鱼贯而入。狄公、吉利率众军士在门前静静地等候。机关“喀嚓”一声响,石门轰然打开,李元芳从里面快步走出:“进来吧!山穴里没有人!”狄公走进去,身后众军一拥而入。巨大的山穴,是一条能同时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宽阔石路。路两旁分布着密集的冶铁炉和打造作坊。狄公倒抽了一口凉气,轻声道:“好大的一座山穴呀!”

李元芳道:“刚才我们过来的时候,发现那边有几座石门。左面还有一条小路,不知通到哪里。”狄公点点头,大声道:“众军听着,仔细搜索,绝不能有任何遗漏!”众军轰然答应。几名队长各率本部,分散搜查。清香小筑内,金木兰头戴斗笠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轰隆一声,洞门打开,狄公率众一拥而进。李元芳一声大吼:“给我拿下!”众军猛扑上前,不想,金木兰的身体一触之下,竟然软倒在椅中。狄公走过来,伸手摘下了她头戴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熟悉的脸——丫鬟春香。狄公轻轻托起春香的脸仔细看了看,轻声道:“服毒。”“啪”的一声,一件东西从春香手中掉出来,狄公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陆大有率军士来到石门前,一挥手:“打开洞门!”十几名军士跑过去,用力齐推,洞门“吱呀呀”地打开了。大有率人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令他目瞪口呆:洞内用木栏割成一座座监房,监房内挤满了人,都是农民打扮,衣衫褴褛,戴着手铐、脚镣。洞内没有一丝声响,所有的人都胆怯地望着陆大有和军士们。忽然寂静中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狗子。”陆大有猛吃一惊回过头。左手一个监房内,一个满脸胡须的人正望着他。陆大有走过去:“你是谁?”

那人道:“你是小连子村的狗子吗?”陆大有道“是”。那人顿时号啕大哭起来:“狗子,我是二旺啊!”陆大有惊得连退两步:“二、二旺!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二旺哭道:“狗子,这些年,我们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呀!”登时,洞内响起了一片哭声。陆大有问:“这些人……”二旺道他们都是附近的乡亲们。陆大有高声喊道:“把监房打开!”与此同时,李元芳率领着一批人马,冲进银库。众人打开箱盖,露出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几百锭官银。狄公拿起一锭银子,看了看底部,上面刻着一个“官”字。狄公转过身,环视着这座巨大的洞室,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上百个银箱。

狄公微笑道:“这就是府库中失窃的官银。”“大人,这儿还有个门!”狄公回过头,一名军士打开了一扇石门,狄公和李元芳走过去。门里黑漆漆的。李元芳接过身后军士的火把,走了进去。忽然他发出一声惊叫,狄公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李元芳站在屋中,指指角落:“大人您看,这是什么?”狄公接过火把走过去,眼前赫然出现了突厥使团的服装、马鞍、饰物和兵器,高高堆起,像一座小山一样。旁边放着几只箱子。狄公走到箱子前面伸手打开,里面珠光宝气,堆满了各式珍玩。

李元芳轻声道:“这恐怕就是皇帝赏赐之物吧?”狄公伸手拿起了一颗东珠在火把下照了照,只见上面刻着“内侍监”三个字。狄公点点头:“正是。”“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冰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狄公和李元芳猛吃一惊,飞快地扭过身来,身后的阴暗处坐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李元芳的刀已闪电般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女人冷冷地道:“把刀拿开。”声音中充满了不容违抗的威严。李元芳不禁收回了钢刀。狄公走到她面前:“你是什么人?”女人道:“这是我问你的问题。”语气非常傲慢。狄公笑了笑:“狄仁杰。”女人猛地站起身来,李元芳一惊,手腕疾翻,钢刀再一次架在她的脖子上。

“扑通”一声,女人跪在地上:“伯父大人在上,受小女一拜!”说着,她轻轻叩下头去。狄公登时惊呆了,举起火把向她的脸照去。一张美丽的脸。狄公惊奇地道:“你、你怎么如此面熟。”女人道:“长乐亲王之女,李青霞。”狄公忽然想了起来:“啊呀,我说怎么如此面熟,原来是翌阳郡主!”继而,他又吃惊地喊了出来:“你、你不是遇刺身亡了吗?”李元芳更是目瞪口呆。郡主长叹一声:“一言难尽。”狄公赶忙将她扶起:“快起来,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郡主道:“京城中,我奉旨移驾,不想在天街遭到袭击。他们杀死了所有羽林卫和我的婢女,将我捆绑后塞进轿内。第二天竟又在轿内塞进一个男人。就这样,我昏昏沉沉地在轿中待了十几天,再一下轿,就是这座山洞了。”

狄公长叹一声:“看来这些歹徒是拿你当作护身符。”郡主道:“到现在我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狄公道:“先离开这里,回去后我详细告诉你。元芳,扶郡主出去。”李元芳赶忙上前搀起郡主,郡主一把甩掉他的手:“我自己能走。”说着,大步走出门去。李元芳无奈地摇摇头道:“大人,郡主还活着,那死的是谁?”狄公道:“死的是谁,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就是翌阳郡主。她父亲长乐郡王与我有一点交情,几年前我曾在府里见过她,那时,她才十几岁。想不到,搜查山穴竟找到了已死的郡主,这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吧。”

脚步声响,陆大有冲进来:“大人,附近村子失踪的乡亲们都找到了!”狄公紧张地问道:“死的还是活的?”大有笑道:“活的!”狄公破颜一笑:“太好了!”

神探狄仁杰十大诡案(神探狄仁杰使团喋血记连环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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