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错爱一场(故事狠狠爱一场)
故事错爱一场(故事狠狠爱一场)我爷嗓门大,一笑起来“哈哈哈哈”,半截庄子都是响的,属于农村人说的“光棍儿”,可不是光棍汉的光棍儿,是场面人意思的光棍,我爷是有媳妇的,那就是我奶。要不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从哪儿来的?因贫而不识大字的我爷因为觉悟高、坚决跟党走、能力又强就当上了初级社社长、高级社社长,也算是个基层干部了。要是这样算起来,我们还算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了。外人的话大可不一定是真的,可既然她说我们祖上有钱过,弄得我们都跟富N代似的,这感觉也还真舒服,我们便不想再去验证她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算了。嗯,我祖上当过地主,我们家也算有钱人,过。而已。我们那个有钱的家据说出了个吸大烟的太爷。三吸两吸就把那几亩地给吸没了。刚好八路军过来了,按照固定资产划分成分,我家自然成了贫农。于是从我爷那一辈开始,我们家就又贫又红。
文&图/时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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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祖上当过地主。
这个据说,只是据我妈说。可我妈又不是亲眼所见,她和我们不一个姓。我们全家都姓时,比如我们姐弟几个,还都是时兆什么的排着序,显示出我们是亲亲的一窝小红薯。可我妈姓周,叫周秀荣。我们家里只有她是个外人。
外人的话大可不一定是真的,可既然她说我们祖上有钱过,弄得我们都跟富N代似的,这感觉也还真舒服,我们便不想再去验证她的话。这事就这么定了算了。
嗯,我祖上当过地主,我们家也算有钱人,过。而已。
我们那个有钱的家据说出了个吸大烟的太爷。三吸两吸就把那几亩地给吸没了。刚好八路军过来了,按照固定资产划分成分,我家自然成了贫农。于是从我爷那一辈开始,我们家就又贫又红。
因贫而不识大字的我爷因为觉悟高、坚决跟党走、能力又强就当上了初级社社长、高级社社长,也算是个基层干部了。要是这样算起来,我们还算是干部家庭出身的了。
我爷嗓门大,一笑起来“哈哈哈哈”,半截庄子都是响的,属于农村人说的“光棍儿”,可不是光棍汉的光棍儿,是场面人意思的光棍,我爷是有媳妇的,那就是我奶。要不我们这一大家子人从哪儿来的?
我爷因为光棍儿,整天爱热心帮助别人,比如朋友多——我家就老是有那没牙的老头儿们去喝酒,扯着长腔猜枚,唾沫星子把桌上放的几个素菜喷得匀匀的,喝到天黑人稀,点上灯烤着火继续喝,喝到我们不知道啥时候都睡着了。
就那也没影响到我们的学习。我还照样考上学吃了几年商品粮。说明我这干部后代的定力还是很强的嘛。
我爷喝酒一般不是白喝的,一般都是帮人家管点啥事:比如两家矛盾说个和啊,给谁家闺女小伙儿说个媒啊。就老是有人拿包红糖点心啥的来瞧看。
等到要娶媳妇了,我爷还帮人家男方借棉袄、借床、送好啥的,圆称圆称,成就双方好姻缘。人家孩子生完了,遇上小夫妻生气,那时候女的不得过,挨了打就来找我爷:“四伯,我不跟他过了。你说说……”我爷又得巴拉巴拉给人家劝说,等气消了还得把人家给送回去。
你说我爷这老干部境界,要搁现在估计都得评个劳模。那时候愣是没人看见,就我在边上眨巴个小眼看得些清。
我说的这时候是我爷的高光时刻。
那时候我爷已经从干部位置上退了下来,我伯已经是大队干部。我伯当干部可不是沾了我爷的光。人家那是名副其实自我奋斗的结果。
我没看见之前那段我爷的晦暗时刻据说也是很苦难的。我伯我妈我姑我姥姥,都零零星星给我们说过一些镜头,我凭着自己超强的想象能力,还原出来的过程是这样的:
我家原来住在望花湖正中间一个叫影北庄的小村子。我爷因为家穷,几十岁了还打着光棍。这个光棍真是光棍汉的光棍。
我奶也是家里没吃的,跟着我表舅爷出山讨活命,不知咋就遇上了我爷,所以我伯出生的时候,我爷都三十多了。
我奶个子小,有气管炎,我爷觉得是镇不住这个地气,要不我奶咋就老生病咧?后来国家兴修水利,把我们老家影北庄在内的七八个村子圈在一起,修了个望花亭水库,后来这个地方改名叫望花湖,现在是方城人民的会客厅了。
我爷就带着全家搬到了我们后来居住的叫做后王楼的村子了。你想想,我祖上这种“舍小家、为大家”,这种“宁得一家搬,为得万家福”的高尚品质,可不就得荫蔽得后代红红火火的?
我们家在后王楼住了一段,我小姑都出生以后,我爷响应国家号召,二话不说去了湖北潜江,成了潜江农场的厂长。我爷拍拍屁股倒是走得利索,我奶一个小个子、气管炎的农村妇女,带着三个孩子在家你说是咋苦巴的吧。
接着到了五八年。国家勒紧裤腰带还外债,农民收的粮食大多都上交了。有劳力家的人还吃不饱,还说我奶她们?
我奶就托人给我爷写信。我爷让他们动身去湖北。我奶就把家当包成了个小包袱,给我伯背在身上,抱着我小姑,我大姑跟着奔湖北而去。
火车“狂通狂通”,在路上跑了三天三夜才到。中间我奶自己饿着给我小姑吃奶,只给我伯买了碗饭吃。可怜了我那六岁的大姑,一路饿得唾沫都没得咽了。等到了农场,端起一碗大米,手抖得呵呵嗖嗖,掉了一地,越急越吃不嘴里。
我伯在湖北继续读书,读初中。离家八里,每天跑着去跑着再回。我爷虽然是领导,但两袖清风,不沾公家一点光。我伯没钱交伙食费。
所以一到了别人吃午饭的时候,我伯就默默地摸到学校外边没人的地方,背过脸去背书挡饥。因为吃着知识长大,所以我伯超级聪明,学习成绩倍棒。我大姑也不得上学,在家帮着我奶做家务。
我奶的身体每况愈下,躺在床上还老是掉床。我大姑弄不动她就老是哭。我伯回家赶上了,就用头顶着我奶往床上拱,从小就非常有材料。我大姑就上过一个月的学,还是带着我小姑去读的。
姊妹仨就像是一串苦瓜,只要能串在一根藤上苦、苦在一块儿就识足。我大姑小姑从不说我爷我奶偏心,啥时候提起我伯就笑得甜甜的,张嘴闭嘴“俺哥”,那感觉就是她们这个哥就是老天爷分配给她们的蜜糖罐,吃啊吃啊永远也甜不完。
我奶到底还是死在了湖北潜江,埋在了一处低洼的乱坟岗子处。我伯找来一块儿砖头,在上面刻上“吴庆敏”三个字,埋进了我奶的薄棺材旁。我奶在世上走了这一遭,除了砖头上这三个字,估计也就只默默地留在了我伯的心里。
我大姑小姑因为年龄太小,心里就记住了一个“妈”字。想一想我要不把我奶这个名字再镌刻一遍,我都觉得自己是不孝儿孙。
我奶死那年是六二年,四十八岁,我爷四十九。我爷害怕了,说自己怕也要回不去。就用一副箩筐,一头挑着行李,一头挑着我小姑,爷儿几个凄落落回转老家来。
走到汉口,一个转身把我小姑给弄丢了。我爷我伯只好把我大姑留在候车室,分头寻找我小姑。我大姑吓得抖抖瑟瑟,眼皮都哭肿了。
天下大雨,水漫道路,我伯心急火燎,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下水道口子里。水一直劲往上漫,淹到了他的脖子里,眼看要把他淹死,幸亏过来了个人好心,把他拉上来。
结果我小姑被人送到车站候车室派出所了,人家问她:“你叫啥?”她回答:“小妮儿”。再问:“你家是哪儿里?”她回答:“俺达,俺哥,俺姐”。就是这么迷糊。所以我说,我小姑后来被找回来,那就是个奇迹。
我爷拖着仨孩子,先到了城南大刘庄。这家人姓刘,男主人叫刘聚川,我喊爷,和我爷“老表”相称。女主人我得喊姑奶。
我姑奶一见我伯满面通红,伸手一摸额头滚烫,也顾不上凄悯,连忙烧茶做饭。我伯撑到这里,一头病倒。烧得眉眼不睁,昏昏沉沉。
我姑奶拿着个刷子头或笤帚头,敲着门槛,每天几次地拖着长声喊着我伯的小名:“党,回来了……”再自喊自答:“回来了……”一直喊了半个月,居然慢慢把我伯给喊过来,慢慢睁眼吃饭了。
所以后来我伯一提到我姑奶,就说:“你姑奶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可不能忘了。”我后来也去看过我姑奶,我姑奶利索索的,见到我亲得拉住手,后来我姑奶走了,留下我几个叔叔姑姑,照样一辈一辈往下亲得不得了。
我伯好后,我爷又挑着一堆烂棉絮,一头挑着我小姑,回到了我们那个后王楼村。就住在村南头一间菜园庵里。
二月初二倒春寒,大雪下得白茫茫要封门。我爷一大早戴上风镜出发去前王楼也不知道弄啥去了,我大姑小姑在家。村上一个我叫王妞的表姑奶和我大姑同岁的来找她们玩。玩到晌午,我老妗奶,就是我王妞表姑奶她妈,来喊人家闺女:“走,回家吃饭去”。
我大姑和小姑你看我我看你,看完接着挨着饿玩。屋里没有可吃的。外边的雪是怪好看,可也不挡饥啊,除了让她俩更冷。
等到天黑路上没人了,我爷从外庄回来了,说一声:“妮儿啊睡吧。”我大姑小姑就听话地睡了。我大姑小姑在大雪封门的二月二,饿着肚子一老天。所以我大姑无数次提起这件事,加上去湖北路上走几天挨饿那件事,我都替我大姑难受。
我小姑倒是提得不多。我小姑有哥有姐,傻傻地不好操心。加上年龄小,记忆不深刻。不过还是记不清楚忘了好。这样遭罪的记忆过去就让她过去吧,所幸后来我大姑再也不用挨饿了,越吃越好越过越好,也算对起我大姑受过的那些罪。
总而言之,几个没娘的孩子真是遭了罪了。
我大姑说,小时候孩子们一块玩儿“背星星”,你背背我我背背你,问:“星星在哪儿呢?”我大姑还在傻傻地天上找,一个小孩儿捋了一把星星草,一下子撒到我大姑嘴里:“这儿都是”,我大姑一下子吃了一嘴。
我大姑小姑都是特别善良的人,说起来平平静静的。我听了气得不得了。要是撞在我手里,我非撞那熊孩子两脚,给我大姑小姑出出气不可。
你问我伯上哪儿去了?我伯不是慢慢长大了,也得出门挣钱淘生活去了。说起我伯我可骄傲,我伯当年三次提干,政审考试啥都一次过关。要不是最后因为心脏有先天性缺陷被刷下来,他老人家一生肯定能有更大的作为,也会塑造一个更为光辉的形象。
这个事咱以后再说吧。我伯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喊我回去吃刚蒸出来的热馍,他知道二闺女好这口儿。你说这人都快五十了,还有老爸疼着娇着想着你,这人生该有多幸福?你咋能不狠狠地爱着这人间一场?(2020.10.14)
*作者︱时兆娟:南阳市作协会员、二月河文化研究会会员,南阳市三八红旗手,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方城县第十届政协委员,方城七小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