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黛玉谁先入贾府(宝钗和黛玉你会爱上谁)
宝钗黛玉谁先入贾府(宝钗和黛玉你会爱上谁)
宝钗和黛玉,你会爱上谁?------佚名
张中行有文章里记述,某天,几个糟老头子闲来无事,投票选举他们心中的理想太太,湘云和宝钗位居榜首,黛玉和凤姐落第。理由是,后面这两位,一个不敢娶,一个惹不起。
老先生们玩得兴致盎然,其实也不算多有创意,历来的说法都是,黛玉适合谈恋爱,宝钗适合娶回家。本人有次亲耳聆听余秋雨先生的演讲,别的倒都还好——也许是我不大懂吧,后来听到他老人家语气坚定地说“红楼梦最大的悲剧是,黛玉和宝玉是没法进入一桩婚姻的”时,由不得想起那个“且让小僧伸伸脚”的典故,当然,这典故也是从余先生的《夜航船》里看到的。公认薛宝钗比林黛玉更适合做老婆,真可悲,要么是细看过《红楼梦》的人不多,要么是大家都太缺乏安全感,缺乏到因为害怕紊乱,一开始就选择寸草不生的枯索。
是的,虽生得丰满莹润,但宝钗内心枯索。尽管是那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枯索,是其中自有大美的枯索,但是,作为人妻,真如曹雪芹给她的那句判词:“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豆蔻年华,宝钗对衣着打扮已经失去了兴趣,衣着素淡,半新不旧,全身上下除了听从和尚的提点戴了一只金锁之外,再无别的“富丽闲饰”。探春喜欢“柳枝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是女孩儿皆有的情趣,宝钗房里却是“一色玩器全无”,连书也只有两部,整体风格“如雪洞一般”,仿佛告诉我们,她已然接近“四大皆空”的境界。
黛玉则住在竹影幽深处,窗上糊着软烟罗,案上是笔砚,书架上全是书。听上去也有点冷清,可是,某一回,黛玉和宝玉拌了嘴,生着气,还不忘回头提醒丫鬟:“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石狮子倚住。”看似闲淡的一笔,却有作者的用心良苦,可以想见林妹妹每天惦记檐下燕子来去的温存,而宝玉自己也是个爱跟天上的鸟地上的鱼说话的主。
恕我发散一下,是否跟现在的小资标配是养一到数只猫狗一样,一个爱小动物的人,内心总是温润柔软的。
温柔亦是宝钗的标签,一进荣国府,她就赢得了上下老小一致的好感,连那些小丫头子,都喜欢到她那儿去玩。然而,我们细看她的言行举止,便会知晓,温柔于她,不过是应对世情的方式,假如林妹妹的心有“丝绵蘸胭脂,洇得一塌糊涂”的嫣然百媚,那么宝姐姐的心,就像一张蜡纸,永远晕不开一朵云彩样的泪痕。
第三十二回,金钏被王夫人怒斥撵出后羞愤交加跳井自杀,王夫人心中负疚,坐在房中垂泪。宝钗前来探望,王夫人对她哭道:“我只说气她两天,还叫她上来,谁知她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她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她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当此际,便是黛玉,也只能找点话头安慰王夫人,这没问题,可是,宝钗的安慰是这样从容不迫,入情入理,似乎金钏刚刚被捞起来的尸骨(纵然只是听到的)不曾给她一丝震撼,那种淡定,怕是须眉男子也望尘莫及。
若说她安慰王夫人这一节,还是不得已的敷衍,最能体现宝钗之情坚决绝的,是在柳湘莲远遁时候。
柳湘莲是薛宝钗哥哥薛蟠的结义兄弟,不久前还在路上赶走劫匪,救了薛蟠。尤三姐爱慕他,经贾琏介绍跟他订了婚。柳湘莲多方打探后,对尤三姐的贞节产生怀疑,上门退婚,尤三姐自刎而死,柳湘莲悔恨至深,随一道士不知所往。
薛姨娘跟宝钗讲起这大新闻,宝钗并不为意,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他们前生命定,不必为他们伤感。倒是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伙去的的伙伴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
在薛宝钗眼里,尤三姐与柳湘莲一场轰轰烈烈的生死情事,还没请伙计吃饭重要,她甚至一丝好奇也无,这段话波澜不惊,却让人毛骨耸然。
不错,就算宝钗为之伤感,掬一捧同情之泪也不能怎么样,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也有各人的承担,她只负责她那一份,亦未尝不可。可是,宝钗的世界,感情的水分也太少点,连一点感触也不多起,老成得让人生畏。
所以她的诗作含蓄雄浑,她的学问连贾政都夸,她做人更是让人挑不出理来——可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无癖无疵的薛宝钗,如那个情商极高的神仙姐姐林志玲,永远望之俨然,你难以想象她的心也会动荡,会为你起一场兵荒马乱。
黛玉则完全不同。与宝钗相比,她缺点多得简直像“镂空纱”(张爱玲自嘲语)。一会儿抢白周瑞家的,一会儿为湘云说她像小旦不痛快,袭人夸宝钗劝宝玉好好学习被宝玉冷落也没发作时,都拿黛玉做比说,要是林姑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
但宝玉接口说:林妹妹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她要是说这种话,我早就和她生分了。黛玉在窗外听得震动:这人果然是自己的知己。
知己者,真正知道自己的人,知道芜杂表象之下,自己的灵魂别有洞天。对于灵魂格外深邃的人,知己是个奢侈品。
黛玉的灵魂便不是一览无余。表面上,她很冷,习惯于先对人冷冷打量,但一旦此人入了她的法眼,她完全不设防。对宝玉是这样,对宝钗亦是这样,她原本怀疑宝钗心里藏奸,听到宝钗几句为她好的肺腑之言后,她立马前嫌尽释, 赶着薛姨妈喊“妈妈”,将薛宝琴看作亲妹妹,显见得将宝钗当成了亲姐妹。
书中写她风雨夜等宝钗那一段尤其传神:“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
你有没有在风雨夜这样等过人?在从前的岁月里,纵然不曾这样等过一个真实具体的人,也曾模糊地期待过什么吧?“约客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人生有时美在那种缺失。随遇而安的宝钗,不会有这样一种冷清里带着微温的期待,她的每时每刻都完整得无懈可击。
她和紫鹃的关系,言语间每每能见那种姐妹般的亲情,她和宝玉怄气了,紫鹃敢派她的不是。转脸紫鹃又跟宝玉说,偏偏她又和我极好,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真拿自家小姐没当外人。,这是明写,还有几处暗写,紫鹃知道黛玉的心事,想方设法试探宝玉,若黛玉真是个刻薄人,或如宝钗与莺儿那样主仆有序,紫鹃决计不会也不敢多这个事,回家后更不会对黛玉说:“你又没有兄弟姐妹,谁是知疼知热的人?不如趁老太太还明白硬朗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不然的话,王孙公子虽多,哪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娶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何况姑娘娘家又没人。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
话说得俗,却字字句句出自肺腑。黛玉若待她不好,她怎会这样?
同含蓄的宝姐姐相比,林妹妹的感情是外现的,宝玉挨了父亲的打,宝姐姐最多有些哽咽,林妹妹却把两个眼睛哭得像个桃子一般;宝玉雨夜来访,她要问打的是什么样的灯笼,嫌明瓦的不够亮,就把自己的绣球玻璃灯送给他。宝玉说自己也有一个,怕脚滑跌碎了,黛玉便说,是跌了人值钱,还是跌了灯值钱?即使在生气的时候,她也能留心到宝玉穿得单薄,这边还因吃醋和宝玉怄气,那边又亲力亲为,细心地替他戴上斗笠……八十回红楼,时时闪烁着这些细碎温柔。
黛玉这样的女子,她的缺失感让你心生怜惜,她的温柔又能给你别人不能代替的甜蜜,她的小性子固然令你烦恼,可是所有让人上瘾的东西,都会让人有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感觉,最后,她成了你睡里也不能忘记的那个人。
相形之下,宝钗太冷静,太现实,无渴望,无缺失。她是闺中良师,是人生指南,帮你领悟,醍醐灌顶,却不是能让你魂牵梦萦的爱人,谁会爱上一本一本哲学书或是人生指南呢?让我们为之痴迷的,总是那些瞬间穿透神经末梢的诗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