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贺兰山当兵第一年(难忘贺兰山当兵第一年)
难忘贺兰山当兵第一年(难忘贺兰山当兵第一年)八号泉到了,高三连曹连长指着一个山坡下令:“卸车!”小溪边站着两个姑娘,在阳光下笑靥如花,她们提着行李和脸盆,羞涩地向解放军的车队招手,排长叫停车把她们带上,原来她们是到八号泉正在筹建的水泥厂报到的新工人,在大磴沟火车站下车,拿着行李到八号泉要步行十几里路,能搭上解放军的车,她们很兴奋。1970年5月11日,20师高炮营50多台车炮组成的车队逶迤驶离西北煤机一厂,墨绿色的喀尔巴阡汽车拖着27门国产1955型37毫米高射炮和1958式14.5毫米双联装高射机枪,一辆接着一辆穿过大武口清冷的街道,行驶不久就看到了贺兰山脚下的北武当庙,庙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颇具规模,却是灰头土脸,凋敝破落,满眼衰草颓瓦,残垣断壁。1980年在北武当庙合影。后排中权宏,右二王永正,右四汤怀民,右一曾参谋;前排右一芦旭、右三张金省车队向北从大武沟口进入贺兰山,经枣窝、马莲滩、煤梁子,驶过大磴沟火车站,沙滩上出现了
原创:芦 旭
重返贺兰山的芦旭伫立在高三连驻地大门旁,久久不愿离去 曹益民摄
1969年年底从江苏省连云港市入伍的700多名新兵,大部分分到了驻宁夏石嘴山市大武口陆军第二十师师直属队,我与几十个连云港同乡同学被分到了高炮营三连,驻西北煤机一厂。经过适应性新兵训练,我们都有了兵的样子,也都个个努力,积极上进。1970年五一节刚过没几天,全师按照上级“前移进山”的命令,从各个点上向贺兰山开进。
前移进山,高炮营在八号泉山坡上安营扎寨接到开赴贺兰山的命令之后,班长张志春参加连队先遣组提前进了一次山,半夜里回来一脸疲惫,贴着耳朵告诉我:“艰苦得很呐,没房住,没菜吃,山沟沟的水放上一把米煮开了还涩口。”
1970年5月11日,20师高炮营50多台车炮组成的车队逶迤驶离西北煤机一厂,墨绿色的喀尔巴阡汽车拖着27门国产1955型37毫米高射炮和1958式14.5毫米双联装高射机枪,一辆接着一辆穿过大武口清冷的街道,行驶不久就看到了贺兰山脚下的北武当庙,庙宇依山而建,鳞次栉比,颇具规模,却是灰头土脸,凋敝破落,满眼衰草颓瓦,残垣断壁。
1980年在北武当庙合影。后排中权宏,右二王永正,右四汤怀民,右一曾参谋;前排右一芦旭、右三张金省
车队向北从大武沟口进入贺兰山,经枣窝、马莲滩、煤梁子,驶过大磴沟火车站,沙滩上出现了从八号泉那条山沟里流下来的闪亮的溪流。
小溪边站着两个姑娘,在阳光下笑靥如花,她们提着行李和脸盆,羞涩地向解放军的车队招手,排长叫停车把她们带上,原来她们是到八号泉正在筹建的水泥厂报到的新工人,在大磴沟火车站下车,拿着行李到八号泉要步行十几里路,能搭上解放军的车,她们很兴奋。
八号泉到了,高三连曹连长指着一个山坡下令:“卸车!”
全连六门高射炮,十一台车的被装、炊具和弹药,全部家当卸载在八号泉沟口的山坡上。
从八号泉沟口上高炮营驻地的路
这个裸露着石头的砂石山坡,便成了高三连进山后的扎营地。
头几天我们住在汽车的大厢上,后来住在就地挖的地窝子里,露天埋锅造饭,吃用山沟流水,荒山野岭无处去买菜,缺油少肉顿顿高粱米,烈日炎炎,风沙肆虐,艰苦的日子开始了。
“活着干在贺兰山,死了埋在贺兰山”。我们白手起家建营房、挖工事、修车库,抡大锤、打钢钎、开山放炮炸石头,烧石灰、脱土坯,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劳动防护,施工条件非常艰苦。
我们爬到几百米高的陡峭山顶,吭唷吭唷合力用钢钎撬动几吨重的大石头,直到石头与山体轰然分离,我们张开双臂吼叫着,看庞然大物居高临下,顺着悬崖陡壁挟尘卷雾蹦跳着滚到山下。当山下巨石成堆,再在每块石头上用泥巴糊上硝铵炸药,点着雷管导火索,一声巨响之后巨石碎成多块,再把几百斤的石块用脊背背到工地砌墙盖营房。为了抢时间,我们冒险排哑炮,雷管连接导火索直接用牙咬,背石头的脊背血肉模糊,脱土坯累得虚脱,出石灰窑在高温中昏倒,加之伙食粗粝,缺少营养,每天疲惫不堪,灯尽油枯,筋疲力尽。
难忘每每凌晨时分,贺兰山群峰俱寂,凄厉的紧急集合哨音骤然响起,伴着班长的催促叫喊,睡眼朦胧的战士们沿着黑暗的山路,迷迷瞪瞪挪到工地,连长登上山坡一声高喊:“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干活!”
大家开始向大石堆挪动,众目睽睽,心照不宣,每个人都在努力去背最大的石头,四个人抬起的石头一人背,石头一挨身,犹如泰山压顶,霎时呲牙咧嘴,涕泪横流,咬牙定神后,方能如牛负重,在险峻的崖壁上咧咧跄跄,艰难前行。这正是:
大块石头身上背,
悬崖挪步双腿颤,
咬紧牙关上高坎,
一步一道鬼门关。
我们眩晕过,
我们虚脱过,
鼻子里的鲜血长流不止过,
不是钢,不是铁,
谁能领受这般苦难?
几天几夜的大暴雨浸润了干涸的贺兰山,八一建军节这天,八号泉沟口山洪爆发,从呼鲁斯太方向冲泄下来的、饱含大量泥沙的泥石流吼声如雷,接着汹涌的洪水很快覆盖了八号泉到陶斯沟之间几公里宽的沙滩,洪流滚滚,水流湍急,从上游漂下来的树木草捆、房屋棚架,还有死猪死羊,在洪水中打着旋涡急速地向大磴沟方向冲去。
芦旭在高三连进山住过的地窝子遗址留影 曹益民摄
待到洪水退去,我们的地窝子严重积水,有的甚至坍塌。加快营房施工刻不容缓,连队起早贪黑,只争朝夕,白天黑夜连轴转。诚然,在当时加强战备、准备打仗压倒一切,连队里要求进步和积极表现是主流氛围,党员骨干模范带头,战士们不叫苦累,一个比着一个干,你好我要更好,水涨船高,劳动强度被抬举得一路飙升。加之有的干部奉行“吃大苦、耐大劳、自找苦吃,磨炼摔打部队”、“抓得越紧,思想问题越少”等观念,人为紧张,战士体力透支,经常超越极限。
自从5月份开进贺兰山,我们经常被派到大磴沟和陶斯沟火车站突击卸车,但凡军列靠站的通知一到,不分昼夜,必须从火车上抢卸,往汽车上快装,无一不是时间紧、任务重。那时,我们师刚应急扩编不久,训练、营建、施工、生产等,急需装备、给养、建材、设备、工具等,因此,进山几个月下来,我们抢运了几十趟军列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战备器材、油料,以及粮食和副食品等。副食品车厢里有压缩干粮和脱水蔬菜,有红烧猪肉罐头,用竹编保护的陶罐里装的是榨菜,如果我们一不小心让陶罐从高高的车厢上滚到站台摔碎了,就有幸品尝到正宗的四川榨菜。当然,我们最感兴趣的是红烧猪肉罐头,无奈师后勤部个子不太高的后勤助理员在现场盯得紧,我们吃罐头并不容易。
芦旭1970年7月在石炭井留影
因为敌人可能会在星期天发动突然袭击,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星期天,7月1日这天是个星期三,连长临时宣布机动半天,让大家洗衣服,处理个人事务。因为家里来信要照片,我好不容易请假去了一趟石炭井,逛了商店,照了像,还看了高四连在石炭井军需仓库执勤的老同学,老同学热情洋溢,午饭做了红烧猪肉哨子面,临走时他指着一堆略有凹瘪的红烧猪肉罐头说:
“这都不能久放,一箱12筒,每筒2斤,你能背多少,尽管背!”
我用背包带结实地捆了两箱,老同学托举着帮我往肩膀上前后一搭,挥手告别上路了。
昔日约10万人口的塞上煤城、国防重镇——石炭井,因为煤炭行业整合而繁华落尽,现在常住居民已不足五百
离开石炭井,经玻璃滩到八号泉,20里地一路辛苦,天黑前到了连队驻地的附近,在半山腰的山洞里先藏起一箱,抱着另一箱回到班里。
班长赶忙下令关门,接着全班发出了英雄凯旋般的欢呼。连续几天我班战友个个脑满肠肥,显得大腹便便,嘴唇一直是油汪汪的。兄弟班排的领导和同志们闻风而来,笑眯眯地到班里看看,诱人的红烧猪肉罐头不得已又送出去一些。
参加兰州军区组织的实兵实弹反空降演习1970年8月,兰州军区在银川军用机场组织实兵实弹反空降演习,高炮营提前在八号泉沟口外的沙滩上摆开阵势,临阵磨刀,突击训练了三天,然后全员开赴银川。
车队出了贺兰山,经过平罗县,时值盛夏时节,路边农田青翠欲滴的玉米、水稻茁壮茂盛,河渠沟塘水波粼粼,果树上结满了浅绿色的小梨小苹果,从荒漠的大山出来,乍看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大家既熟悉又陌生,心旷神怡,很是欣慰。
在高炮训练场上,站立者右一为张班长,左一为芦旭
在银川新市区离西夏王陵不远的荒滩上,高炮营的27门高炮高机贴近兄弟高炮部队的阵地次第摆开,以银川军用机场上空空四十七师不断起飞降落的飞机为瞄准练习目标,开始了紧张的应急训练。时值三伏,暑热难当,骄阳烧烤,汗流如注,站在炮盘上,脚底被烫得起泡,几天下来,浑身盐渍斑斑,脸面晒伤蜕皮。班长指定我夜间留在阵地值守,荒滩上蚊虫密集,扑头打脸,如烟如雾,结块成团,躲在汽车驾驶室里依然夜不成眠。
演习部队住在银川市第七中学(宁大附中)的教室里,暑假专门返校的师生热情欢迎慰问解放军,提前洒扫教室,摆放桌椅,抬着铁皮水桶挨个教室送水,炊事班借用学校食堂,每天来帮厨的师生络绎不绝。参加过草原平叛战斗的老兵和师生组织座谈,在训练间隙战士们把校园的杂草拔除干净。
皓月当空,熏风夏夜,七中的师生以很高的热情为部队举行了慰问晚会,男同学表演的藏族忠字舞,跺脚甩袖,憨态可掬,女同学扮演的李铁梅、小常宝唱腔青涩,情感投入,光彩照人。
兰州军区反空降实兵演习在银川机场附近的贺兰山麓如期举行。清晨下了一场雨,雨过天晴,蓝天如洗,当三架苏制“里-2”式轰炸机闷雷般的轰鸣声从天边隐约传来,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飞机临空投下数以百计吊着沙袋的降落伞,地面高射炮和高射机枪一齐开火,刹时石破天惊,电闪雷鸣,贺兰山下硝烟弥漫,排山倒海,地动山摇,炮弹出膛的巨大声响和不断退出的炮弹壳的叮当碰撞声响成一片,我们的高射炮是机关炮,一串串连发的炮弹如同一把把钢铁扫帚在空中横扫,天空成了热闹的海洋。时有降落伞被击中起火,时有沙袋被打得凌空爆炸,漫天扬沙。轰炸机几个来回之后,地面炮火静止,从天上撒下了几百名空降兵,他们头戴钢盔脚穿皮靴,绿上衣蓝裤子,身上背着许多装具,近乎武装到牙齿,落到地面做了几个战术动作,演习即告结束。
热烈掌声里新调任的兰州军区司令员皮定均和老政委冼恒汉、老司令员张达志、宁夏回族自治区革委会主任康健民等首长站在高坡上。张达志司令员向前一步,举起拳头高呼:
“向同志们学习!向同志们致敬!”
皮定均司令员讲话,他说,你们要坚决顶住未来反侵略战争的第一个浪头,贺兰山部队要做“铁墩子”、“肉磨子”,大量消耗敌人,为后方完成战争准备和战略机动赢得时间。
自力更生改善生活,种菜养鸡学宰羊演习结束回到山里,连队发誓学大寨,要让铁树开花,沙滩结瓜,下决心在山上开荒种菜。
山上缺水,我们发扬“千里万担一亩田”的精神,每天用板车从山下拉水浇灌,千年荒山长出了绿色的菜苗。
山沟里有老乡常年散养的毛驴,经常来啃吃菜苗,赶走了它还来,竖个假人它不怕,鞭炮吓唬也没用,直至三五成群,昼伏夜出,防不胜防。老乡的毛驴肯定不能伤害,然而菜苗老是被啃,大家都很心疼。于是,我们抓住毛驴,用废电话线一头拴在毛驴的后腿上,一头拴上铁皮罐头盒,毛驴拖着罐头盒,走到哪响到哪,我们的本意是听到驴腿上罐头盒响,哨兵可以及时驱赶来啃菜苗的毛驴。谁知拴上罐头盒的毛驴一经放开,罐头盒越走越响,受到惊吓的毛驴顿时魂飞魄散,一跳老高,嘶叫着狂奔去了远方,绝不再回头。
种菜缺肥料,连长让大家抬着筐子扛着铁锨去捡粪。八号泉这条沟里就这么大,机关连队都种菜,肥源十分紧张。环境所限,捡粪很难,除了到兄弟单位的厕所顺一点,几乎捡不到什么。我们在识图训练中,注意到在贺兰山军用地图密集的等高线上标有牲口圈,便驾着汽车照着地图开出去几十公里,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一个有百来只羊和几峰骆驼的牲口圈,圈里的羊粪积压了一米多厚,牧羊人看到解放军喜出望外,听说解放军想要点羊粪种地,满口答应,我们大喜过望,给牧羊人留下一些大米,便在汽车的车厢上竖起铺板,装足压实,满载而归。
连队养了鸡,连续几天有狐狸夜里来偷鸡,被偷走的鸡惨叫连连,血洒遍地。我自告奋勇在鸡舍旁边竖起一根木桩,拴上一只公鸡,下面埋了4管硝铵炸药,电雷管连线到百米以外的岗哨哨位上,嘱咐哨兵在夜间听到鸡叫立即推上电闸引爆炸药,就可炸死偷鸡的狐狸。子夜时分,藏族战士张万林不负众望,果断推闸,一声巨响致狐狸公鸡同归于尽。深夜突发爆炸,八号泉地区如同发生地震,师司令部值班室当即来电紧急查问。
我不喜欢吃羊肉,难以接受那种膻味。班长说我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下决心要治治我这个臭毛病,他端来一碗羊肉汤叫我喝下去,我说什么也喝不下去,班长连连叹气很不高兴。
恰巧上级分配我连30只甘南大绵羊做过冬储备,班长便指派我和另外两个战士去杀羊。当时,我们师在甘南还有牧场,每年连队都能分到羊和牛肉。我们三人到陶斯沟火车站领出30只形体高大的甘南绵羊,一路跑前跑后把绵羊赶回连队圈住。从来没有宰杀过牲畜的我们,面对羊群,万般无奈。我抓住绵羊的两只弯角,把羊逐个扭翻在地宰杀,然后剥皮破肚,屏住呼吸清理羊肝羊肺羊肚羊肠子,一天紧忙活,天黑前终于把杀好的30只羊挂到了连队的菜窖里。晚饭全连吃羊杂,我还是没吃。
第二天早上,炊事班发现菜窖里挂着的30只宰杀了的羊竟然少了两只,连长大怒:“查,一定要查!”
芦旭(右)任陆军第二十师司令部直政科干事时与干事申孝山在办公室合影
师政治部直工科的保卫干事申孝山到连队了解情况,让大家积极提供线索。
当天下午,我来到山下八号泉水泥厂的家属生活区,问一群正在嬉戏的孩子:
“你们谁家中午吃羊肉啦?”
“我家吃羊肉啦!”
一个男孩不无自豪地说。
水泥厂保卫科传唤了男孩的父亲,从他家里搜出了没吃完的一只半羊。
申孝山干事严肃批评连长指导员,指出连队的夜间岗哨形同虚设,被外人偷了东西都不知道,万一偷了武器那是要掉脑袋的, 连队为此进行了整顿。
水泥厂姑娘慰问联欢,夜间追寻升空信号弹连队进山时在大磴沟曾经在车上稍带了两个到水泥厂报到的姑娘。这一天她们带领一群姐妹来到连队,用自己排练的节目慰问解放军,业余生活枯燥的战士们兴趣盎然。司务长告知炊事班说这是军民关系,中午加菜,演完节目留她们吃饭。
从山上高三连驻地俯瞰八号泉水泥厂家属生活区 芦旭拍摄
姑娘们的姓名不便打问,个别调皮战士悄悄地给姑娘们安了外号,表演唱《毛主席著作金光闪》中领舞的女孩舞姿不错,战士们私下里就叫她“金光闪”,《红灯记》李铁梅的唱词“爹爹挑担有千斤重,铁梅我应该挑上八百斤”,演铁梅的姑娘稍胖,就叫“八百斤” 还有一位姑娘唱《北京的金山上》,歌曲末尾的“巴扎嗨”咬字过重,就叫“巴扎嗨”了。再后来,姑娘们又到部队洗被子,还学雷锋做好事把来队探亲的战士母亲一路护送到连队。
当年,在八号泉晚上升起信号弹的大山沟
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年代,部队的弦绷得更紧。一天晚上,驻地附近突然腾起几颗耀眼的信号弹。我们班奉命搜索一条大山沟,班长把全班人员分为两个小组,他和副班长各带一组,沿着大山沟的两侧山脊隐蔽搜索前进,唯独命令我一个人荷枪实弹,以最快速度并大张声势从大山沟的沟底一直向三公里外的沟口冲去,到达沟口立即调转枪口回头准备打伏击。班长是假设打信号弹的特务此时躲藏在山沟里,这时如果我们平推追捕,会把特务顺势赶出山沟,一旦上了沟口的公路就跑掉了,如果这时派人以最快速度并大张声势从沟底直插沟口,特务必然先向沟底两侧隐蔽,然后再爬向两侧山脊逃逸,这样就正好与两个沿山脊搜捕的小组相遇而被擒。所以班长要选一个大个子跑得快的战士赶紧冲下去,防止特务从沟口逃跑。
我端着冲锋枪,子弹上膛,硬着头皮大踏步冲下了山沟。
那天没有特务。
班长说,如果真有特务,最没有危险的就是我。
贺兰山沙枣飘香,八号泉流水潺潺。当年同在师部工作过的战友芦旭(左)与曹益民重返故地合影
我非常佩服班长的战术高明,信服得啧啧称赞,不住地喃喃:
“高,实在是高!”
晚上,特别是到后半夜,说不定从那个山沟里凭空升起几颗信号弹,这种事在驻守贺兰山的部队中几乎都发生过,但是,无论采取围剿搜索、潜伏蹲守、侦察破案等怎样的方法,都没有找到打信号弹的人,甚至没有见到发射信号弹的任何痕迹,此事至今是个谜。
山坡上连队土坯营房建成,冬季野营拉练1970年10月底,我们高炮营三连的土坯营房在飒飒秋风中落成。山里飘雪之际,各班炉火熊熊,室内温暖如春。晚上熄灯后,炉子上的铁皮水桶热气腾腾,火墙上烘烤着一溜大头鞋,不经意间一只大头鞋掉落到了水桶里,一直煮到天亮,大头鞋熟透了。
芦旭在高三连驻地留影 薛抗美摄
1970年,是高炮三连组建的第一年,党支部和连首长带领的连队,经上级考核符合了政治思想好、三八作风好、军事训练好和生活管理好的条件,尤其是狠抓突出政治,注重一好带三好,年终总结时创上了四好连队。
当兵第一年,我小错误不断,大毛病没有,能够按照政治思想好、军事技术好、三八作风好、完成任务好、锻炼身体好的标准去努力,于是也被评为五好战士。
年终总结过后,班长悄悄对我说:“党支部叫你填入党志愿书,我做你的介绍人,过年我就复员了,下一步你直接提班长。”
雪花飘飘,贺兰山披上了银装。
为落实毛主席“这样训练好”和“11.24”指示,“不当老爷兵”,连队奉命在贺兰山防区范围内开始了徒步野营拉练。我们高射炮兵属于摩托化机械化部队,每次行军机动都是汽车牵引或火车运输,我们的足迹遍布祁连山下武威古浪,陕西渭南黄河岸边,曾经越过宝鸡千阳岭,翻过固原六盘山,而对于徒步拉练我们比较生疏。我们背着轻武器和弹药,挎包水壶,还有背包大衣雨衣毛毡垫被,每天徒步几十公里,一路依照战术想定方案,摸爬滚打,时而奋力疾跑强行军,时而隐蔽卧倒防空袭。
在一次攻占山头的演练中,我班山东高唐籍战士姜玉武竟然冒失地攀上了陡峭的绝壁,被卡在天地之间,只一块尖石可抓,身下仅一脚可蹬,一时上下两难,进退不能,壁如刀削,山势险峻,战友们无法救援。班长急得满脸血红,青筋直暴,曹连长仰天喊话,呼吁姜玉武保持镇静,告诉他扔掉大衣背包,把冲锋枪手榴弹先顺下来,待姜玉武轻松之后,紧了腰带,紧紧扒住近90度的陡坡,眼睛一闭,连滚带跌十几米,鼻青脸肿地滑了下来,看到姜玉武终于有惊无险地落在了战友们的怀抱里,班长禁不住湿了眼眶。然而,在几年之后的一天,姜玉武同志执行任务开车与火车发生意外相撞,把自己永远留在了贺兰山。
我们野营拉练到41号阵地,到呼鲁斯太,到宗别立,住牧民家,睡牲口棚,军民团结,鱼水情深。我们在上田村的房东是一对小夫妻,丈夫矮胖敦实,媳妇黝黑淳朴,他们把新婚的主屋木床让给解放军,自己睡灶房草铺。我们帮房东挑水扫地,清理场院,围坐着为玉米脱粒,连队炊事班拌好馅,和好面,分到各班与房东老乡一起包饺子吃饺子,军民一家,其乐融融,房东把煮好的饺子兴致勃勃地分一些给邻居,脸上无限风光。在生产队的宽敞牛棚里,连队演唱组纵情高唱:“野营来到上田村,贫下中农迎亲人……”
1970年的最后一天,贺兰山北麓气温零下30度,冰冻三尺,周天寒彻,战士的皮帽子上都结了白霜,拉练行军休息时站在高处方便,飞流直下三千尺,大珠小珠落玉盘。一天下来,我们在巍峨的群山里辗转了几十公里,练了“走、打、吃、住、藏”,搞了连排攻防战术。转眼间日暮风起,继而狂风暴雪,茫茫夜色里我们顶风冒雪,艰难跋涉,终于看到一条山沟隐约有闪烁的灯光,再走近是一片灯火,原来我们来到了一个深山矿区。
风雪弥漫中矿区领导和工人们热情迎接踏雪而来的子弟兵,安排我们住矿区小礼堂,闻讯赶来的工人家属披着一身雪花,呵着热气,嘘寒问暖,抬来一桶一桶的红枣姜汤,送来热水、红薯和花生,职工食堂的师傅挽起袖子帮我们一起做饭,广播喇叭里播放着马玉涛的歌曲“看见你们格外亲”,热烈的鱼水情谊和到家的感觉让战士们心里热乎乎的。指导员蒋存福叫住我,手指着电线杆上的喇叭,要我赶快写一篇感谢信去广播一下,向矿区领导和工人师傅表示感谢。我急忙写就,拉住一位工人师傅,他手指着山上亮着灯光的一排窑洞,告诉我说广播室就在那里。
北风卷着雪花上下飞舞,我背着冲锋枪沿着山路拾级而上,在窑洞门前拂去身上的雪花,敲门后掀开厚厚的羊毛毡门帘,窑洞里分外明亮的灯光一时让我目眩,一股有好闻香味的温馨气浪扑面而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惊愕地看着我这位解放军战士,窑洞的炉火很旺,姑娘的脸色红扑扑的,容貌非常秀丽。桌子上摆放着电子管扩音机和麦克风,我说明来意,小姑娘连忙站起来让我在桌边椅子上坐定,把麦克风送到我的面前,容光焕发地扫视了我一遍,用明亮的眼睛笑盈盈地示意我,可以开始了,我感情充沛地朗读了感谢信。她递给我一杯热水,赞叹普通话这么好,是哪里人,播放唱片时,我说播放骑兵进行曲吧,我们部队原先是骑兵。接着知道她是矿上的充电工,兼管广播室。短暂几分钟,我从窑洞告辞出来回到连队。
崎岖下山路,风雪夜归人。
窑洞里惊鸿一瞥,眼睛有些迷惘。
那年我19岁。
夜深沉,矿区万籁俱寂,隐约几声鞭炮和狗吠,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天亮就是1971年元旦,新的一年开始了。
本刊独家原创 抄袭剽窃必究
2004年6月,战友相聚大武口石嘴山军分区,左起曹益民、芦旭、杨勇民、张干事
作者芦旭 江苏连云港人,1951年1月出生,1969年12月入伍,曾任陆军第二十师高炮营三连战士、班长,营部指挥排长,西安政治学院学员,二十师司令部直政科和宁夏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干事,南京军区守备第三师政治部宣传科科长,江苏省军区炮兵团政治处主任,南京陆军指挥学院学员,南京军区守备第一团政委,江苏省军区炮兵团政委,连云港警备区政治部副主任等职,上校军衔。1985年赴云南老山前线战场见习,立三等功。转业后曾任连云港市质监局副局长、调研员,现任连云港市关工委秘书长。
原文编辑:曹益民
本文编辑:徐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