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永远的老宅(老木匠的储藏室)
青未了永远的老宅(老木匠的储藏室)春天,突然发现,那个储藏室变了,窗子换成了铝合金的,窗下的墙体,被新农村改造的统一行动,贴上了假石材,够新够洁净,却没有从前的自然亲切。我更惊诧的是,干净的玻璃窗内,开着艳生生的花,有时,会有一个老人坐在花边看书。莫不是储藏室改成书房了?后来,我忘记了老木匠。想象中,老木匠该是个黑瘦的有力量感的人,那天他不在,我把储藏室看了个够。此前,我从不知道储藏室可以如此整齐,绝对是日韩式收纳水准,颇有治愈感。而我看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另一个储藏室里,那些木工用的刨子、凿子、锤子,都躺在箱子里沉睡,主人只说,不引我看,我也不便提要求,单是看到的部分,也令我大开眼界了,原来,储藏室可以是这样的。后来向房东打听木匠,房东只说,老木匠有个八路军的子弹箱,没见过,只是听说。余者,也说不出什么。看来,子弹箱是个重要的传说。后来,冬天了,老木匠的院门一直锁着。
老木匠的储藏室
文/图 迦南
起先,因为房山上一个大大的五角星,我走近了这房子。是厢房,与正房和另一面的厢房,构成一个整齐的四合院。院子很大,光滑的水泥地面,一根草一粒砂都没有。我敬服这变态的干净爽利。
五角星下,又一个偏厦子,长条形的,一排小木格窗,镶着锈烂的铁栅栏。是这家的储藏室。我惊讶,里面有那么多的老物件,又各有其位,或横或竖,摆放有序,或悬或挂,垂顺有致。旧家具、旧农具、旧炊具、旧式日用品,各种粗细的绳子、铁丝,都理的清清爽爽,使人的怀旧也是有序的。一组传统的木工用具,颇具主题性,我突然忆起锯末子与刨木花的香气了,那是儿时喜欢的气味。女主人淡淡地说,都是她老头儿以前干活用的,老头儿从前是个木匠。
想象中,老木匠该是个黑瘦的有力量感的人,那天他不在,我把储藏室看了个够。此前,我从不知道储藏室可以如此整齐,绝对是日韩式收纳水准,颇有治愈感。而我看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另一个储藏室里,那些木工用的刨子、凿子、锤子,都躺在箱子里沉睡,主人只说,不引我看,我也不便提要求,单是看到的部分,也令我大开眼界了,原来,储藏室可以是这样的。
后来向房东打听木匠,房东只说,老木匠有个八路军的子弹箱,没见过,只是听说。余者,也说不出什么。看来,子弹箱是个重要的传说。
后来,冬天了,老木匠的院门一直锁着。
后来,我忘记了老木匠。
春天,突然发现,那个储藏室变了,窗子换成了铝合金的,窗下的墙体,被新农村改造的统一行动,贴上了假石材,够新够洁净,却没有从前的自然亲切。我更惊诧的是,干净的玻璃窗内,开着艳生生的花,有时,会有一个老人坐在花边看书。莫不是储藏室改成书房了?
好奇心又起,一天,准备下山等车的时候,我提前十分钟,特意去看那个储藏室。一切照旧。门开着。为了通风,每年夏秋时,那扇门一直是开着的。恰好,一老人坐在那门内,富态,滋润,从容,闲望着窗外。外面依次是公路、果园、青山。
打了招呼,首先惊叹夸奖窗台上的花,花盲请教花名,回说是山茶花和长寿花,开得热烈繁荣,老人却说今年开得不好。原来,他就是那个老木匠,八十多岁了,年轻时学的手艺,先是自己干,后来入了集体,在村里的木匠铺干,再后就改行,去了市里的某工厂,干了几年就退休了。现在,他和老伴儿生活在一起,冬天住城里,春夏秋住回院子,什么也不干。两人的退休金加劳保八九千呢,好日子。
一边聊,我一边重新打量这储藏室,有些物件发生了变动,有些崭新的备用品也挂在这里,比如苕帚,大笸萝,虽乍眼,却带来了些许生气。当然最抢镜的就是那几盆花,与满屋的老物件相映相衬,是很特别的对比,艳的更艳,暗的更暗,仿佛是主人有意而为的平衡术。而窗子的更换,也见出主人对这些老物件的看重,直把储藏室当博物馆似的。
桌案上满满的物品中,有一个扁木箱,见我盯着看,老人主动说,那是八路军的炮弹箱。我就更细地看。传说有时只是传说,这个竟是真的。其实几年前也看到了,他不在,他老伴儿也没告诉我,没听过传说,也就没留意。传说被流传着,说明人们认定这老物件是特别的,而老木匠的貌似不经意的提起,让我感到它的份量,拥有它,是他的骄傲。
我读着上面的数字:“4发,36公斤。”他解释,里面能装4发炮弹。我立刻想到的是,七十多斤重的一个箱子,扛到战场的前线,真得有把力气才行。
我问:“这箱子是您搜集来的吗?”
他说:“我年轻的时候,村里驻扎着八路军,他们让我打一个大柜子,没钱给,就给了这么个箱子。前几天还有人来,要买这个箱子,我说,给多少钱也不卖。”
推算一下,到他能打箱柜的时候,八路军已经改建制了,他说的应该是解放军。八路军是人民群众的习惯说法。
“要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问他为何不卖。若猜呢,会有种种的说法,比如,不差钱儿;比如,这是八路军给的,是珍贵的纪念;比如,要作为传家宝传给后人;比如……如何知道他真实的想法呢,所以不问。
木匠需要精确,也需要条理分明,但不一定要恋旧吧。也许,整个储藏室就是他的一生,桩桩件件都是他人生的支撑,卖掉一个老物件,就产生了塌方,生命就有缺憾,或者回忆就断片儿。我现在还没有时间回忆,不知这揣测是否合理。他或一句或半句地回答我的问题,语气极淡,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公路上时有车辆从窗前掠过,上空有麻雀在电线上欢叫。今天,他没有看书。他只是坐着。到了他这个年纪,有大把的往事可以回想,不知他想的最多的是哪一段。有深厚的落叶重叠着,不知他抽出了哪一枚。
车来了,我匆匆道别。
我家里也有个储藏室,里面乱七八糟。
我心里也有个储藏室,从前什么都往里塞,现在,一点点清空。
壹点号 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