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答日本自由月刊记者问(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答日本自由月刊记者问)
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答日本自由月刊记者问(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答日本自由月刊记者问)您在中国政府有相当的地位。您的抗议举动是否跟中国共产党有关联呢?在2015年您来到宮崎県庁作出抗议。您对宮崎県庁有什么要求呢?从那时之后您就不曾再来过,这亦是什么理由让您不再来呢?问题:您提出要求归还那些用在宮崎県八紘之基柱的岩石,是为什么您要这么作呢?请告诉我们其理由。八紘之基柱在中国是否很有名气?
一、日本《自由》月刊的提问函
我是山本慧,是日本「自由」月刊杂志的记者。我们的杂志正在编写有关 「八紘之基柱」的文章。其文章的目的在于传播日本第一位天皇「神武天皇」的成就。
当我在作些研究的时候,发现您要求归还那些用在宮崎県八紘之基柱的岩石。我们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您提出如此要求,希望您能够跟日本读者们分享您的想法和意见。
我们了解您非常地忙碌,也感谢您是否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下列提问。
问题:
您提出要求归还那些用在宮崎県八紘之基柱的岩石,是为什么您要这么作呢?请告诉我们其理由。
八紘之基柱在中国是否很有名气?
在2015年您来到宮崎県庁作出抗议。您对宮崎県庁有什么要求呢?从那时之后您就不曾再来过,这亦是什么理由让您不再来呢?
您在中国政府有相当的地位。您的抗议举动是否跟中国共产党有关联呢?
您甚至投入大量的私人资金于建设资源中心。您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如此热心贡献于反日本活动呢?
非常感谢,我敬待您的答复。
山本慧
敬此!
二、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的答复
尊敬的《自由》月刊 山本慧小姐:
您好!现在发一篇本人去年在日本演讲《只有知道战争罪恶的人,才会反对战争》的摘要给您。只发摘要的原因,是因为原文中还涉及第三方人士,在我没有征得第三方人士的同意之前,无权把别人的信息进一步扩散。虽是演讲摘要,也基本能满足您所关心的问题。从您的提问中,我发现您可能对我们博物馆的性质不太了解,为此,我有必要多说几句。
首先,欢迎您提问。虽然我还不很了解贵刊的办刊宗旨及读者范围,但我还是非常愿意回答您的问题,因为我认为,没有勇气接受媒体的提问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更何况我们一直在光明磊落地从事和平运动的宣传,我相信您也会支持我们和平运动的宣传。
我不同意您把我创办历史类博物馆的行为称为反日本活动。我的博物馆是在收集抗日战争史料,收集战争史料是希望人们了解战争、憎恨战争,从而达到反对军国主义、反对法西斯,实现人类永远和平的目的。
我重申一遍:我没有反对过现在的日本!
我反对的是历史上的日本军国主义,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和中国人民造成过的巨大伤害。同时,也是反对现在一些日本右翼人士否认这段历史的言行。
我是1972年读小学一年级,那一年中日签订了友好声明,中国放弃了日本战争赔偿,我正是在这种中日友好背景下长大的,1984年我还有幸参与过接待三千名日本青年访华活动,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我和日本青年在南京玄武湖畔交流甚欢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我经商后,许多日本企业家与我结为好友,互利互惠、共谋发展。中国人民形容中日友好的一句成语“一衣带水”我常常会脱口而出,说明中日友好的理念已融在我血液里并落实在行动中。到今天为止,我每次去日本做《南京大屠杀史实展》的时候,都会看望原爆受害者。尽管有一位美国人说:“原子弹下无冤鬼”,我虽不喜欢这句话,但这句话说出了战争因果逻辑关系。出于人性、出于悲悯,我会向受害人奉上慰问金表达我们的善意,用爱来抚慰战争创伤,原爆受害者回赠我的礼物,我都会倍加珍惜小心收藏。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侵华日军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创伤与痛苦,让每个中国人都刻骨铭心。每个中国人,包括我本人在内,每当触摸到那段历史都会愤然由心生泪,其心情是加害国人民无法完全理解的。尽管如此,每次在有人来参观我们博物馆时,我们也会告诉参观者,不要把当下的日本人与当年的侵华日军划等号,我们不仅要反对日本军国主义,反对法西斯,也要尊重当下日本及其爱好和平的人民。如果有人主观臆断的说我们博物馆正常的和平教育活动是反日本活动,那他自己就是军国主义的一员、法西斯的一分子。
其次,至于您问我为什么没有再去宫崎讨石,这个问题问的真让我有些尴尬,其实原因很简单:囊中羞涩。把当年侵华日军从南京掠夺去的文物讨要回来,一直是我的心愿,也是我余生追求的目标,“讨石”目的是为推动中日历史问题进一步和解。其实,中日历史本身没有问题,就像两国人民都爱吃的食材豆腐一样清清白白。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的相关档案,全世界许多机构都有,日本也有,您亲自去查阅一下,就会十分的清楚那段历史。推荐您看一套书,每日新闻社于昭和五十二年出版的《一亿人的昭和史》,特别提醒您要重点看其中第十卷《不许可写真史》。我想您看后一定能比我更了解旧日本的侵略史。今天这段历史之所以成为问题,是日本右翼不断否定历史伤害中国一手所造成的,负全部责任。
我的个人财富正如您所说,都用在设立这个历史资料中心上了,再加上我每次去日本都会接济与我手足情深的日本穷朋友,个人私财几乎消耗殆尽。如果您能赞助我去日本宫崎的机票,我一定再去宫崎县厅交涉,伸张我们的诉求。顺便说一声,如果贵刊登用了我的文字,请勿忘付我相应的稿酬。我现在缺钱,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就是形容我现在的处境。稿酬请寄:南京市雨花台区安德门大街48号,邮编:210012,谢谢。
再过几天是您的生日,我现在无钱买生日礼物相赠,只能口头向你祝贺一声:“生日快乐”。中国人喜欢心意有一切都有,讲究心诚则灵,希望您能有所感觉。
再过十多天,也就是本月13日,是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八十周年祭,希望您能与我一道为死难者祈祷。盼人类永远和平,用记忆来拒绝战争!
我愿意和您一起努力,多做中日友好的益事,多进行两国人民交流与对话,让历史不再是论证现实的技巧,而是寻求共识、凝聚人心,共筑中日友好的磅礴力量。
祝您及家人健康!
又:若您还有问题想采访我,欢迎您来南京。特别希望您在参观我们博物馆和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后再采访我,我一定坦诚回答您所有问题并热情款待您。
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
吴先斌
2017年12月1日
三、附件
只有知道战争罪恶的人,才会反对战争(摘要)
其实每次来日本,内心都是很纠结。到底是来,还是不来?我在心中都有一番斗争和考量。说实话,日本这两个字,对我个人来说,是一个“心结”。我出生在南京,70多年前,当年的侵华日军在南京所犯下的罪行,大家都有所了解。当时,一群疯狂的人把南京制造成人间地狱。这句话并不是我说出来的,东京审判的判决书上就是这么描述的。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日本这个国家, 我都是避而远之。尽管如此,我作为一个以和平位主题的博物馆馆长,来日本宣传“南京大屠杀”是我的义务与责任,更是使命。
我昨晚到达京都,下火车的时候,突然想到两个人,日本的东史郎先生和中国的梁思成先生。
东史郎先生,是位日本老兵,京都是他的家乡。东史郎曾经是当年侵华日军的一员,但在晚年能勇敢地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罪行,反击日本右翼的谎言,为那段历史提供了大量口述性实证。现在在南京,东史郎先生深受南京人民包括我本人的尊敬。这个老人为什么会在晚年说出压在他心里的话?为了出名?我认为不是,他是为了人类的和平,为了永远不再有战争。
梁思成先生,是中国的建筑学家,他的父亲很有名,就是跟日本有一定关系的梁启超。1944年,当年的盟军为了尽快打败日军,要求对日本本土进行轰炸。盟军就找到梁思成,跟他谈了很多有关日本的事情。梁思成后来提出建议,日本一些重要的设施、重要的城市,特别是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城市,不能轰炸。梁思成说,“一个是京都,一个是奈良,这两个地方一定要保存下来。”
其实,我很敬佩梁思成先生。梁思成在抗日战争中,背负着国仇家恨。国仇,有南京大屠杀、日本731部队对中国百姓的迫害,日军的三光政策等;家恨,梁思成的弟弟就是死于日军枪下。他能放弃个人恩怨,为了保护世界文化遗产,而提出要保护京都、保护奈良,他的行为,我认为值得我——一个后辈的中国人 认真学习。在梁思成的建议下,京都和奈良都没有毁于战火,而是保存得相当完整。 日本媒体曾经在1985年写过一篇报道《古都的恩人与中国学者》,把梁思成称为“京都的恩人”,梁思成多年前所作的事也重新广为人知。
我常常在想,东史郎先生和梁思成先生,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他们是为出名、追求个人名利吗?毫无疑问,不是!他们都是为了保护和追逐世界上最先进的力量,这就是和平,和平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力量,但有时候和平往往也很脆弱。
我在来日本之前,收到一份日本国内的来信,原件我没带来,带来的是一份拷贝。这封信件没有具体内容,只有三张图片,其中一张写着“支那猪”,骂我是“支那猪” ,还有两张牵涉到色情,在这儿不便公布。众所周知,“支那”这个词源自印度的梵语,后来,由于日本社会的变化,导致在中国人心中,这个词是贬义词。日本常常会拿这个词来侮辱中国人。我接到这封信以后,也曾有过不来日本的想法,但是,认真考虑后,我决定还是要来。我觉得,要让写这封信的人知道,我们是文明的人,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其实,我明白。社会是由多个层次组成,有文明的人,有野蛮的人,但我更希望是由文明的人组成。写这封信的人自以为是在侮辱我,实际上在侮辱他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中国有句老话,你自己是什么样,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样。他看我像一头猪,实际上他自己也是一头猪。我跟他不同,我看在座各位是文明的人,所以我也是文明的人。当然,战争会把文明变成野蛮,这就需要我们文明人更加团结起来,时刻保持清醒的意识,抵制战争,抵制野蛮。
这些话,都是我昨晚的一些感想。
接下来,介绍一下我的博物馆的情况。
我的博物馆,创办于2006年,今年正好是第十个年头。很多人都喜欢问我,为什么要建这个博物馆?
记得在我小时候,我的外公经常带我出去洗澡。那时候中国的物质环境不像今天,出去洗澡要到公共浴室。外公每次带我去洗澡的时候,都会经过一个叫“汉中门”的地方。可能在座很多人都去过那个地方,汉中门就是当年侵华日军屠杀南京老百姓的一个重要集结地。事实上,从小时候直到现在,这段历史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从未淡忘过。近几年来,有些日本右翼说,南京大屠杀在中国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提起,现在重新提起,就是为了反日教育。而我想跟大家说的是,关于南京大屠杀史这段历史的教育,在中国,在南京,从来没有中断过。教育有很多种,教科书的教育是一种,老人对下一代的口口相传的民间教育,也是一种。所以,这种教育在南京城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早在1984年的时候,我曾在南京大学电教室看过一个14分钟的短片。后来我才知道,这就那位著名的牧师马吉在南京大屠杀时所拍摄的。我想在座各位肯定也看过这个短片,如果没有看过,等有机会到博物馆,我放给大家看一次。
这段历史能够让我们更加勇敢的面对未来。现在我们都说,历史是过去的事情,但不是所有的过去的事情都能成为历史。对于过去的事情,只有进行认真思考,形成记忆,这才成为历史。时间可以带走过去,但是带不走我们经过思考的记忆。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对我而言还有很多启发,比如,现在我们国内有人说日本人不好,我都告诉他,日本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每个社会都有好人和坏人,不能用一种人来代替全社会的人。有一两个不好的人,那不是社会的主流,日本如此,中国也是如此,大家都应该用多元的思维来看待对方的社会。
其实,有很多人,特别是日本人在怀疑,博物馆究竟有没有官方背景?我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没有。
刚才介绍的是博物馆的情况,我到日本讨石的事情,在此也重点介绍一下
在日本宫崎县有一个塔,叫“八纮一宇”。宫崎县还有一个“八纮一宇研究会”,近30多年来,他们就一直在研究“八纮一宇”塔的来历,以及当年建塔的石头的组成情况。“八纮一宇”塔建于1938年,完成于1940年。1940年是日本神武天皇诞生2600年,当时的宫崎县知事相川胜六提出要建一座塔,希望当年日军所占领的地区每一个地方都进献石头。相川胜六就打了个报告给板垣征四郎,最后从各个占领地弄到了200多块石头用于建塔,其中170多块来自中国大陆,而来自于南京的有4块。
2013年,“研究会”把他们所调查的成果带到我博物馆,希望我博物馆能跟宫崎县知事提出返还当年侵华日军所掠夺的石头。其实在“研究会”没来之前,我基本知道他们所做的工作和石头的来历。我来日本讨石,也有两个动机:第一,这个石头来自于南京,又是当年侵华日军掠夺 ,它应该回到南京;第二,也是因为我个人对“研究会”人的敬佩。
2015年,在经过一年多的协商、信件往来之后终于成行。为什么需要一年多的准备?主要是因为我不懂日语,还要请翻译,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
讨石行动最终成行,也是跟之前不一样。之前来日本,我都是一个人来,那次组织了8个人一道前往。坦率地说,在中国组织8个民间人士从事这项和平运动,其实难度还是很大的。中国现在的经济情况排在世界第二,尽管我们经济发达,但是社会保障体系还没有健全,人们的生活压力很大,房子、车子、医疗等都压在身上,很少人能去关注公益事情,此类的民间团体也非常少。所以当我组织了8个人,并把名单报给日方时,“研究会”非常惊讶,研究会人说 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人过来,结果你还带了几个人一起来。”
我说,为了达成这件事,我把这么多年来经商时在社会上积累的人脉资源全部用上了。
那次到日本之行,有个重要的行程,就是要向宫崎县知事递交我们南京市民的讨石书。说实在话,宫崎县知事到底见我还是不见我,他自己也作了反复的斗争和考量。我看到曾经有日本媒体采访他,他说,“人家既然来了,我们还是要见一见,看他究竟说什么?”
看到这篇报道,我就一直按照跟知事谈判的思路和要求来准备。可是很遗憾,在见面的前一天晚上 11点左右,知事来电话说他出差了,不能见我。我猜测,可能是受到了右翼的干预。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知事本人不能来,但是他说,“我会派建设厅厅长来全程接待你,你可以把他视为我本人。”
虽然他这么客气、礼貌,但毕竟是没有前来。比如我这一方,我作为馆长来,和我派馆里的工作人员来,这在支持的某件事情的程度上还是有区别的。虽然他不来,我还是很理解他的公务繁忙。
那次谈判持续了一个小时,上午10点开始,11点结束,结束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谈判的主要内容主要就是围绕建塔石头的来源。这些石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知事的代表,那个建设厅长就强调,这些石块现在已经被称为“和平之塔”。
我们又提出两点,第一,此塔是建于1938年,完成于1940年,你说这是和平的象征,但是1940年建成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战争,包括太平洋战争,最后把自己逼上了战败的境地。另外我表示,我也不是今天才想起来要求你拆除此塔,把石头还给我,早在1950年,盟军就曾经下令拆除此塔,只是当时的知事采用了欺骗的手法,把“八纮一宇”四个字用水泥涂掉,又把象征着法西斯的武士像拿下来,就这样瞒天过海,这个塔也没有拆除。后来朝鲜半岛爆发战争,盟军需要日本支持,对日本并没有拆除此塔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了上世纪60年代之后,随着右翼兴起,他们又把这座塔上所抹的水泥扒掉,把武士像又安装了上去。然后我就问他“这现象你怎么解释”?
谈了将近1个小时,日本政府的官员也没有和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建设厅长一看时间到了11点,就立即宣布散会。谈判结束后,我们就举行了一个新闻发布会,我所知道的日本媒体都去了,关于这次讨石行动,日本媒体也做了大量的报道。给我的总体印象,媒体还是客观、冷静地报道这件事,但也有记者问,大意就是“你有没有法律的资格来讨要这块石头”?原话是怎么问的我不知道,但是,中文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我就按照中文的意思来回答。
我答,第一,我的身份证上显示,我居住在南京市,我是南京市民,在座的这几个人都是南京市民;第二,我身为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馆长,收集、保护南京的文物是我的责任,第三我来宫崎只是商谈讨石,中国人处理事情都是按情、礼、法,这三个办法来处理的。我今天只是来谈“情感”,讲道理,还没有到打官司论法理的时候 ,你现在问这个问题太早,更何况讨石不是索赔,而是追赃,追赃是没有时间规定的。
第二天,这家媒体也见报说:“这个人在强大的日本政府面前很勇敢”。